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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哲学的逍遥之境

2014-03-25卢影

关键词:庄子心灵个体

卢影

逍遥是庄子思想的核心要义,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庄子·逍遥游》)。它引导人们洞察生死,看淡名利,张扬个体精神的独来独往。逍遥并非狂狷,也无关乎浪漫,恰是一种永恒的追求。《庄子》中的逍遥,内含了自由的天性,是精神的自我超越,是个体解放的极致化。

一、于自然之亲密无间

逍遥之境的基础,就是顺应自然,与之共荣。庄子继承老子的道法自然思想,主张应当顺应自然规律,反对肆意妄为。他书写的逍遥之境,首先强调的是,人只有在与自然万物的和谐相处中,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1]

庄子置身于战国时期。基于对现实的不满,庄子构设出自己的隐逸的理想境界:去野旷渊薮之地垂钓,放逐身心,纵情养怀。这是避世之人的赏心乐事,其着力点在于闲。闲既是摒弃物欲,融入自然的个人修为,也是远离红尘俗世的清心宁静。庄子认为,秉承道义的人应当遵循自然规律,“冬则擉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庄子·则阳》),依照自然时令而变化,不肆意妄为,在自然之中享受生活,进而修身养性,怡然自得。

老庄一脉相承,都擅长从自然之物中观透人事。老子以“抱朴守真”阐明万事万物按照道发展的规律,而庄子则认为,大自然涵养着既定的法则,人们应当用观的理念去遵循自然之变,从而认知自然的玄妙意境。一旦所掌控的技艺与自然之道相贴切,人就能够依靠此技艺达至大美大乐之至境,也就是“技进道而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庖丁解牛的事例。庖丁解牛,已经不仅仅是外在的技的表现,而是内外通达的道的彰显。一方面,庖丁在解牛的过程中,遵循了牛肉的既定纹路,并由此延伸到对自然规律的巧妙运用;另一方面,庖丁解牛使得客体所受伤害最小化,正如文中阐述的“如土委地,不知其死”,从而达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局面。[2]技术符合自然之理,显示了对生命的尊重。在庄子看来,人一旦不存敬畏之心,胡作非为,技术就会变成祸患,役使人的身体与心灵,所以人不能滥用技术,以免其消磨了人类的本真。技是人与自然万物接触的手段,技唯有贴切自然之理法,才能使人免为物役,从而摆脱外部束缚。

二、于社会之和谐治世

庄子主张,每个个体应该在保持本心的过程中,维系社会架构的和谐。在庄子看来,治世的标准应该是个体之间平等交往,自觉建构良好的人际关系,抛弃非理性的感性欲念,不图谋算计,一举一动契合自然之道,回复悠闲自适。

孔子和老子都是庄子眼中的先贤。孔子的终极社会理想是大同世界,老子畅想“小国寡民”的社会,庄子则强调了“至德之世”(《庄子·马蹄》)的要义。在庄子看来,遵照时令生活劳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调养心性,顺应四时,春夏秋冬之中,遵照流年的动向,不轻举妄动,不违背天意,这样才是怡然自得的逍遥生活。这就是“至德之世”人们的生存状态。其生活是朴拙、清静而自然的。“至德之世”,人类与自然维系着最原始的关系,生物依照本性而长,人们凭借劳动获得温饱,遵循季节从事生产实践活动,安身立命,知足无求。在这里,政治和欲望缺席,老百姓不诈伪不乖戾,如同婴孩一般,没有三六九等的身份标识,只有最原始个性的蓬勃张扬。除了“至德之世”,庄子还倡导另外一种理想社会形态,也就是“建德之国”(《庄子·山木》)。这是庄子构想的一个社会,它与“至德之世”一样,都是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之国,没有政治束缚,没有欲望歹念;所不同的是,“至德之世”注重的是对于人外在生存状态的细致刻画,而“建德之国”强调的是以人情感内核方面的剖析。它进入到人的心灵层面,显得更为深刻。与庄子所处的乱世相较,在这样的理想社会,人的本心被激活出来,表现出惬意自在的一面,没有了压迫统治,人与人自适相望,恬静无忧。这是“无为而治”的提炼与升华。

庄子延续了老子的理念,大声疾呼“无为而治”。在那样的时代里,庄子的理想社会注定只是一场空想。他只能用“修德就闲”去重新诠释社会现实,即使不能将自己的理念施行天下,至少也可以管好自身,不贪慕不胡为。在现实际遇之下,庄子选择了对于政治生活不闻不问,在偏离闹市之处隐逸独居,一心一意专注个人的修为。“修德就闲”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提炼个人的精神层面,融入安谧惬意的恬静氛围;另一方面,达成实际生活的自由祥和,不会遭受生活厄运的纷扰和阻滞。一言以蔽之,当面临天下无道时,人应该就“修德就闲”之径,从而使其形骸和内心都舒适无惧。这是《庄子》中的逍遥之境带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立足于现世,同样需要秉承自然之道,一旦与自然之道相悖,就必须抽离,安享静谧的岁月,从而永葆个体的澄明之心。只有安守这份平和,人才不会误入歧途,迷失个性。

三、于他人之适世而游

人之在世,接物待人之道,庄子主张以逍遥为出发点。《庄子·人间世》中提到了人际关系的纠结动荡。在此情境之下,庄子本意在不消极回避,而是立于其间,依然拥有潇洒的游世态度。

人之在世,待人接物,庄子主张“无用之用”。用,也就是指人的根本属性,是人对于社会的价值与意义。人要想发挥其价值,必受限于社会的客观环境,而无用之深意,能让人抛弃世俗标准的限制,收获萦心满怀的自由。在《庄子》这本书中,有许多玄妙的篇章,点出了有用的弊病,例如宋元君的故事,说明能够参透未知的人,往往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掌控自己的命运,因而使得读者不禁深思:才能于人于己,到底是有用还是招致祸患的发端。从相反的方面,庄子也运用形象生动的叙事篇章,表明无用之深层意义。其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有关无用大树的故事,一颗栎社树,一颗商丘大木。看起来,栎社树和商丘大木没有一丝价值,但是转换思考方向就会发现,恰恰是两颗大树的“不材”,才换来了其不被侵蚀的安全之境,因此能够“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庄子·人间世》),从而伫立不朽,颐养千年。所以人要剔除心中的物欲,体认到“无用之用”的内涵,意识到个人价值不需要依靠外物彰显出来,应更多地重视个体生命的要义。

聚焦现实,人生不可能尽如人意,富贵者可能穷困潦倒,权势者可能虎落平阳,贤德者可能诽谤缠身,没有良方让人免受祸患,就连想保全性命,很多时候人们也无计可施,因此,单单依靠“无用之用”难以独立洒脱,庄子便进而提出了“乘道德而浮游”(《庄子·山木》)的主张。

值得注意的是,庄子笔下的道德区别于孔孟的道德,指的是自然和谐相融的非凡意境。人类往往无法遵循既定规律,这是源于物我之间的矛盾。人的习惯偏向于以自我为中心判断外物的是与非,从而形成了好恶之心,使得其自身被外物所羁绊,难以自拔。这就是一切矛盾爆发的症结。人如果可以“与物为一”,使得其生命质感得到深化,进而探寻到大道的内核,便能自在浮游于世外。所有事物都用大道衡定,就不会存在褒扬与毁损,不存在用与无用之辨,人进而便能顺应万物的本性,不会为他人外物所羁绊了。但人作为社会中的人,不可能与他人彻底隔离,没有互动沟通。除了体认到“无用之用”与“乘道德而浮游”所阐明的意义外,人还要学会与人交往时,不丧失自己的初心。普通人期冀“出乎众”,比他人高出一等,但是又渴望“求同”,难以接受“异于己”之人的存在。[3]在“求同”的基础上,囊括了对他人观点的暗自迎合,其目标就是与大众保持统一性。人的内心永远渴望获得别人的肯定,所以我们难以保持本心,不受外在的干扰。

《庄子》所阐明的理想人格,做到了社会追求与个体自由相协调。首先,其不消极避世,不刻意隐匿,而是确保自己的立场契合社会发展规律;与此同时,不丧失自己的初心,保持内心的清静自由,与外在环境不失和谐。一言以蔽之,就是既能洁身自好,又能安于处世。无用虽有消极苟安之嫌,但庄子的初衷并不是隐逸独身,而是在乱世之中获得一份逍遥静远,洒脱而为。

四、于个人之精神提升

个体要达至逍遥之境,必须契合自己的个性,顺承自己的本心。庄子主张应不打破身心的有机平衡,坚持以心灵为主体,精神自由翱翔于寰宇,以实现“与道为一”。

“坐忘”,指的是忘却自身的杂念欲望,“堕肢体,黜聪明”(《庄子·大宗师》),外在与内在相偕同一,与道成为一体。“堕肢体”,也就是不受身体的羁绊,摒除生理带来的欲念。身体虽是立命之基,心灵寄托之所,但也对人形成了牵制,使人无法自由逍遥,所以人要想回归初心,应当不挂念自己的身体,达至“离形”的境界。“黜聪明”,说的是不顾纷扰心智的要素,罢省五官的动向,驱除所有谋略与计划,从而“去知”。越做到不牵不挂,精神就越会拥抱自由的空间。与不牵不挂相对立的是,源于太过惦念招致的惶惶不安之感,所以,要做到不牵不挂,就必须抵制外部信息的侵入,以免其干扰耳目,最终实现精神上的纯真无知。实现了“坐忘”,精神才能率真朴拙,无拘无束,进而突破形体的限制,开阔视野,清新耳目,迈入一个广阔通途,书写宇宙大我,最终“同于大道”,迈向终极自由境界,超然于世外。[4]

恬静释然的心境,对于实现个体的精神自由十分关键。庄子所谓“心斋”,其意义在于使人抛弃纷繁的欲念,也可以称作忘心。外部产生的纷纷扰扰的辩驳纠缠,都起始于人的成心。成心是主观情感体验,包含了人的成见或偏见。“心斋”的功用,就是拂去成心,使得精神回复自由无纷争的状态,追寻生命的真实面目。“心斋”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跨越过程,需要不断摈弃杂念。人是七情六欲的混杂体,主观情感的动摇,往往难以抗拒,也就无法维系心灵的洒脱。面对外力的侵入,人可以依靠“外天下”等手段从容应对,然而内心的偏倚之见,需要依靠“心斋”,驱逐心灵的不良感知,废止一切感受以及意欲,获得自由的精神体验,以实现物我两忘的愉悦之感。

“外天下”指的是行于世外,逾越社会的限制与羁绊。世事纷扰不堪,天下熙熙攘攘,充溢着权势财气,尔虞我诈,如果踏进现实的泥淖,往往会引火上身,身心摧残。置身于如此“天下”,人要想出淤泥不染,标榜个性,必须“外天下”,方能从泥淖之中抽身脱离,免于纷争之困。外物也就是摒除虚荣名利的欲求。庄子认为,统治者的策略与天道自然规律相悖,扰乱了纯真简单之本,勾起人类的邪念奸欲,从而使世事“争归于利”。[5]人要想不被世事所左右,便应当明确自身与外界的关系,达成“外物”的目标,戒掉内心的物欲。“外生”也就是以豁达开放的姿态直面生。人生不易,命途多舛,“不善之行”、“冻馁之患”不一而足。在庄子看来,人们应当透彻地领会现实的困苦,进而怀揣爽朗达观之心去迎接生。一旦实现了“外天下”、“外物”、“外生”,人就能超然世外,并进入“朝彻”(《庄子·大宗师》)的新境界,达到精神的澄明一新,实现终极的逍遥。

李泽厚说,庄子的哲学是美学。庄子的逍遥图景仿佛长歌一梦,构筑了一个美轮美奂的理想王国。虽然囿于时代的局限,其逍遥理论没有引起重视,但对于现代社会的人们而言,其中却含有无尽的智慧的养分。如何解决当代人面临的自我屏障、自我束缚与心灵失衡,庄子已经给出了深刻的回答。《庄子》倡导的人性关怀,自由追求,正是当下所稀缺的。它能引导我们回归自然,秉持个性,实现自我的突破与超越。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对于欲望的不竭追求,让人失去了本心,《庄子》的逍遥之境,则为每个人描绘了一个无限美好的精神家园,使我们在诱惑中保持清醒,永葆人性的纯真。

参考文献:

[1]孙月冬.试论心灵和谐与大学生的全面发展——兼论庄子心灵和谐思想的德育价值[J].黑龙江高教研究,2010(5).

[2]杨国荣.逍遥与庄子哲学[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8).

[3]杨国荣.《庄子》哲学中的个体与自我[J].哲学研究,2005(12).

[4]包兆会.论庄子之游[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3(4).

[5]李明珠.《庄子》“见独”的视野及其价值再思考——兼谈《感悟庄子》创作[J].学术研究,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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