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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我们的荆轲》审美形态路径分析

2014-03-20

关键词:刺秦悲剧性荆轲

陈 彪

(安徽水利水电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安徽 合肥 231606)

话剧《我们的荆轲》审美形态路径分析

陈 彪

(安徽水利水电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安徽 合肥 231606)

莫言的话剧作品《我们的荆轲》在审美形态上进行了积极而有意义的探索。作品以喜剧性作为贯穿全篇的主基调,采用骂詈、揶揄、讽刺、幽默、闹剧等喜剧形式,对政治、哲学、爱情、人性的丑恶等进行了探析和讽刺,契合了民族审美心理和当下观众的欣赏习惯;同时嵌入悲剧性元素,有效规避了喜剧作品极易流于轻佻浅薄的风险,不着痕迹地将意义和庄严这些喜剧或缺的范畴带给了观众,从而产生了一种丰富和独特的审美体验。将喜剧性和悲剧性这两种审美形态融于一身的创作实践,给我们当下的戏剧甚至其他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路径上的有益借鉴。

《我们的荆轲》;审美形态;喜剧性;悲剧性

莫言的话剧作品《我们的荆轲》,以后现代主义的方式重新演绎了荆轲刺秦这一流传千古的英雄悲剧。作者借助历史故事对追求 “出名”这一社会心态进行了探讨和反思,对政治、爱情、哲学等崇高命题进行了解构和颠覆。虽然作品在故事层面并没有多少原创性叙写,但在审美形态的路径选择上进行了积极而有意义的探索。作品以喜剧性作为贯穿全篇的主基调,契合了民族审美心理和当下观众的欣赏习惯;同时嵌入悲剧性元素,有效规避了喜剧作品极易流于轻佻浅薄的风险,不着痕迹地将意义和庄严这些喜剧或缺的范畴带给了观众,从而产生了一种丰富和独特的审美体验。

喜剧观照的是人类与处在人类控制之下的力量之间的关系,如政治腐败、贫富不均、社会邪恶、侵犯欲和战争、性的欲望、文艺趣味的庸俗、微不足道的烦恼、人物性格的缺陷和乖戾反常等[1]。《我们的荆轲》自觉地将原本直抵人心的悲剧故事进行了否定和消解,采用骂詈、揶揄、讽刺、幽默、闹剧等喜剧形式,对政治、哲学、爱情、出名的焦虑和烦恼、人物性格的乖厄、人性的丑恶等进行了探析和讽刺,奠定了作品审美形态上的喜剧性基调。

滑稽是本剧中最常见的喜剧形式。滑稽是指客观审美对象由于现象与本质、形式与内容、目的与手段之间的不协调荒谬性而具有的引人发笑的喜剧性特征。剧中人物秦舞阳对田光田老爷子前倨后恭的不协调;对自己“辉煌过去”的过度吹嘘和被狗屠当面揭穿的尴尬;以侠客英雄自居的自我认知和见到秦始皇后的“浑身哆嗦”“满地狗爬”,直至被活活吓死的懦弱本质的对比;狗屠身背宝剑硬充侠士,却又不伦不类的丑态无不令人忍俊不禁。观众对这些滑稽事物的笑,不再是纯粹生理意义上的笑,而是包含着理智和价值观念的笑。在笑声中人们轻松愉快地否定和告别一切虚假的、丑恶的和无价值的东西。

骂詈是最古老的喜剧形式之一。古希腊最早的喜剧诗人苏萨里翁就曾经用短长格的骂詈歌宣泄个人的宿怨积恨或对社会的反抗情绪。《我们的荆轲》中很多人物的言辞很显然借鉴了骂詈这一古老的喜剧手法,如:“你们合伙欺负我乡下人!这是什么世道?王亲贵族瞧不起乡下人倒也罢了,可他妈的连杀狗的、卖菜的、挖大粪的,只要说话嘴里带‘丫’的,就敢拿乡下人开涮。”像这样直截了当的骂詈,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当下北京人、上海人等所谓“市民”对外地人和乡下人虚妄无知的偏见,引起观众情感的高度共鸣,喜剧效果强烈。

揶揄不像骂詈那样直接,作者经常是顺手拈来,不着痕迹。如:

荆轲说:“高先生讲得似乎是人生哲学。”

太子:“怪不得这样深刻。”

太子:“(鄙夷地)他又在啰嗦什么?”

随从:“(谄媚地)大概还是人生哲学,殿下。”

两问两答之间,将哲学这一崇高命题进行了无情的消解,观众自然而然地抱以会心一笑。

闹剧这一喜剧形式将全剧的喜剧氛围推向了高潮。当荆轲和秦舞阳告别燕国踏上刺秦的征途时,狗屠突然发难,拔剑刺向燕太子丹,原因是“你‘丫’乘车路过我家门前,轧死了我家一只母鸡。我为我家那只母鸡刺你”。当太子丹要将其捆起来喂鱼时,他又东施效颦地效仿豫让刺赵襄子的故事,要求剑击太子丹的外衣相互成就美名。至此,荆轲刺秦的故事完全成为一场为求出名而洋相百出的闹剧。在一场闹剧的狂欢之后,作品的主题凸显在观众的面前,作品的喜剧品格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彰显。

剧作预设了古代场景和环境,剧中人物却满嘴现代语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反差;太子丹假仁假义默许或暗示用樊於期的头颅换取秦王信任,作者让他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报数,从而对政客的虚伪进行了无情嘲弄,显示了作者的机智和幽默,像这样的喜剧性元素在剧作中比比皆是。

《我们的荆轲》对荆轲刺秦故事的消解是显而易见的。作者以笑为武器,对政治、哲学、爱情等崇高命题进行了自觉的反动。但作者清醒地认识到毫无节制的喜剧作品必将沦为浅薄轻佻之作。因而,《我们的荆轲》仍然保留了故事原型的悲剧基因,并且有意识地额外添加了一些悲剧性质素,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荆轲刺秦的故事原型是以崇高为审美形态的悲剧。荆轲是一位面对暴秦奋起反抗,最终走向毁灭的英雄。他以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业绩和自身的毁灭激起了我们高山仰止、奋发向上的伦理情怀。但是,《我们的荆轲》却以后现代主义为观照,对一切崇高进行了消解,把英雄拉下神坛,书写了一出“小人物”的悲剧。关于荆轲刺秦的正义性和崇高性,剧中借燕姬和荆轲之口进行了大篇幅的辩论。为天下百姓、为那些死去的冤魂、为诸侯的统治地位、为燕太子丹的知遇之恩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被一一驳斥:“我是为了侠士的荣誉刺你。” “你总算说到了事情的根本。”笼罩在荆轲身上的光环被层层剥离,现出了小人物的本来面目,原来他和我们一样平凡。

鲁迅说, “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就是悲剧。褪去光环的荆轲依然具有悲剧价值。荆轲一步步走向毁灭并非完全自愿,而是被他人和时势一步步推向了风口浪尖。田光受燕太子丹之托拯救燕国,但他自感年纪老迈不堪重任,推荐荆轲出山。荆轲推辞,田光拔剑自刎,给荆轲施加了巨大压力。为使荆轲就范,太子丹一方面以物质美色相诱,另一方面以义相逼。万不得已之下荆轲凄厉悲号:“太子啊太子,其实您不煲这汤,荆轲也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了。”在本剧中,荆轲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沽名钓誉、追逐物质、贪图美色。面对燕姬的冷漠和不屑,他痛苦异常,希望得到真爱。面对暴秦和死亡,他也曾有过畏惧和退缩。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鄙视和厌恶荆轲,因为谁都没有站到道德的制高点。荆轲的所作所为,总会让我们心有戚戚。所以,面对荆轲的毁灭,我们不会觉得其咎由自取,更没有那种“坏人终有恶报”的喜悦,而是怀着对这个和我们一样普通、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的深深同情和悲悯。

樊於期之死的悲剧性是非常典型的。悲剧关注的是人类与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之间的关系,命运、预言、机缘巧合、天赋遗传、道德的不可移易的法则、一个人自身的激情冲动或他人的穷凶极恶,都属于这样一种力量。悲剧人物在两难之境中如何作出抉择,这就导致他们的意志、欲望与这种无法驾驭的力量发生冲突。悲剧性冲突的结局总是主人公不可避免的失败,从而引发我们的深深同情。樊於期义薄云天,在太子丹困厄之时出手相助,后因秦王迫害家破人亡而逃往燕国避难。不想时势变幻,太子丹居然要用他的人头去完成刺秦大业,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樊於期内心的挣扎和苦痛我们是可以感同身受的,求生的强烈欲望和来自环境命运的无情压迫,让他陷入了无从抉择的悲哀境地。

在主要情节和主要人物之外,作者还匠心独运地添加了一些悲剧性元素,丰富了我们的审美体验。燕姬的遭遇可以说是作者的神来之笔。燕姬美艳如花,本是秦王嬴政的婢女。但红颜薄命,先被秦王与车马一起当做礼物送给太子丹,再被太子丹转赠荆轲,从未真正被当做人来对待和尊重。作者以青蛙作喻,对爱情的本质做出了悲观的揭露。燕姬的死无疑是对所谓爱情的再次否定,让我们在感叹红颜薄命的同时,心灵受到别样的震撼。另外,《赠姬》一节的情节安排也着实巧妙。一方面让狗屠、秦舞阳等人在台上滑稽逗笑,喜剧氛围浓厚;另一方面则通过高渐离和燕姬之口逐一讲述过往侠客行刺的悲剧性壮举,让作品在逗笑之余不失庄重之感,具有不一样的审美质感。

喜剧形态符合中国观众的审美心理和欣赏习惯。中国具有悠久的喜剧传统。西汉司马迁在《史记·滑稽列传》中记载:“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2]《滑稽列传》中记载的都是古代国君面前的俳优,他们是中国最早的职业演员,也是最早的喜剧演员,专门说笑话供国君取乐,也常用讽喻的手法达到进谏的目的。秦汉时期民间演出的角抵戏,可被看作中国喜剧的早期雏型。宋代流行的滑稽戏,既是中国戏剧形成的标志,也是最早的喜剧作品。可以说,在中国戏剧发展史上,第一代职业演员是喜剧演员,最早的戏剧形态是喜剧,最古老的戏剧传统是喜剧传统。正因为戏剧与喜剧具有一种先天的血缘关系,喜剧传统便成为戏剧中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即使在后来的很多悲剧作品中也穿插了插科打诨等喜剧性因素,中国戏剧创作者和观众对喜剧的喜爱可见一斑[3]。与西方视悲剧为“最崇高的艺术形式”,传统的悲剧地位远远高于喜剧的情形不同,在中国,喜剧和悲剧受到同等礼遇。如果从发生学角度推究中国喜剧发达并流行的原因,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没有真正彻底的悲观主义,即使是处于极为困难的境地,他们也总愿意乐观地期待明天,相信终究有一天会否极泰来。此外,从当下观众的审美取向上看,娱乐性已经成为了大部分人观剧的首要标准。从纷繁困扰的现实生活中暂时抽身,从笑声中获取优越感和愉悦感,是大部分现代都市人走进剧场的初衷。正因为此,莫言明智地接续了喜剧传统,以期契合观众的审美欲求。

然而,西方传统戏剧理论认为悲剧的价值高于喜剧。因为悲剧是庄严而崇高的,喜剧则缺乏严肃性,专以滑稽调笑为务。尽管在中国的戏剧传统中喜剧性传统地位与悲剧相当,但在正统文化心理上“以悲为美”仍然是中国古代文论的主基调。乐主散,意味淡薄;哀主凝,意味深往。正如韩愈所说:“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音要眇,欢愉之词难工,而穷苦之词易好也。”[4]莫言作为一位严肃的专业作家,必然不会满足于自己的作品只是凭借浅薄的滑稽博取观众廉价一笑。因此,将悲剧性元素融入作品成了《我们的荆轲》对意义和庄严的一种坚守,对作品艺术水准的捍卫。

由于故事题材并非作者原创,《我们的荆轲》也许很快就会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海量文学作品之中。但是,该剧将喜剧性和悲剧性这两种审美形态融于一身的创作实践,给当下的戏剧甚至其他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路径上的有益借鉴。

[1] [英]勒维.古希腊喜剧艺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3.

[2] 刘叔成,夏之放,楼昔勇,等.美学基本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208.

[3] 朱伟明.中国古典喜剧史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220.

[4] 金文兵.颠覆的喜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05-206.

TheAestheticFormofOurJingke

CHEN Biao

(Basic Course Department, Anhui Technical College of Water Resources and Hydroelectric Power, Hefei 231606,China)

Mo Yan’s dramaOurJingkeis a positive and meaningful explo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esthetics. The work takes comedy as the main tone and many forms are used, such as expletives, ridicule, satire, humor, and slapstick, to analyze and satire politics, philosophy, love, and the ugliness of human nature, which meet the needs of the national aesthetic psychology and contemporary audience appreciation habit. At the same time, the tragic elements are embedded, which effectively avoid the risk of frivolous shallowness for the most comedy works and bring significance and solemnnity that comedy do not have to the audience, thus producing a rich and unique aesthetic experience. The practice of fusing comedy and tragedy into one work provides a useful reference to contemporary drama writing and even other literary works.

OurJingke; aesthetic form; comedy; tragedy

2014-03-31

陈 彪(1975-),男,安徽霍山人,安徽水利水电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副教授,硕士。

I073

A

1009-2463 (2014)06-008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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