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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的黑人男性形象论析

2014-03-12陈容娣

玉林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斯塔克基利克斯

□陈容娣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的黑人男性形象论析

□陈容娣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佐拉·尼尔·赫斯顿的经典之作《他们眼望上苍》写的是女主人公珍妮对自己的独立意识所进行的一次自我发现到自我实现的历程。洛根·基利克斯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和男性霸权的代表,乔·斯塔克斯黑皮肤下拥有的是白灵魂,“甜点心”是一个新黑人男性形象,这三个黑人男性在珍妮找寻自我和实现自我的过程中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们眼望上苍》;洛根·基利克斯;乔·斯塔克斯;“甜点心”

佐拉·尼尔·赫斯顿是一位杰出的美国黑人女作家,同时也是哈雷姆文艺复兴中的领军人物。不同于同一时代的黑人作家,致力于抗议文学的创作,抨击奴隶制度和种族歧视的丑恶和残酷,她于1937年完成的经典之作《他们眼望上苍》细致地描绘了普通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真实丰富的生活。小说写的是女主人公珍妮通过与三个黑人男性的婚姻对自己的独立意识所进行的一次自我发现到自我实现的历程。她的作品深深扎根于黑人的民族传统文化,探索黑人灵魂中复杂深刻的一面。

奴隶制度所造成的心理阴影和黑白文化碰撞所产生文化冲击,都对当时黑人的心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本文侧重于分析书中的三位黑人男性形象,通过分析他们各自迥异的性格以及和珍妮的夫妻关系,来探讨当时社会背景下黑人的心理特质,揭示他们在女主人公找寻自我和实现自我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一、洛根·基利克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和男性霸权的代表

1619年,第一批非洲黑人被运送到美国,美国黑人开始作为奴隶被贩卖到美洲的各个种植园。从此,他们生活在美国社会的最底层,像牲口一样供白人主人贩卖、奴役甚至杀害。他们不仅人身没有自由,而且思想上遭到白人种族主义的渗透,精神受到奴役。虽然美国内战的爆发废除了奴隶制,但是经历了两个世纪残酷的奴隶制,这些黑人获得了人身自由,他们的精神枷锁却难以打开,他们骨子里已经完全认同了白人的“至上主义”,认为黑人种族只是从属于白人种族的低劣民族。在他们意识里,黑人是这个世界的骡子,应该在白人的土地上默默地扮演牲口的角色。洛根·基利克斯(Logan Killicks)是赫斯顿在《他们眼望上苍》中塑造的一个复杂人物。一方面,他像珍妮的祖母南妮一样,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骡子角色,在自己小小的土地上像奴隶一样工作。不管是从他的外貌还是他的生活方式看,他都像骡子。另一方面,他像白人主人对待他一样,把他的妻子当成骡子,用言语和行动奴役她。他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奴隶制的废除,也无法治愈他的创伤,他的行为无形中仍受到之前的白人主人的控制。

洛根·基利克斯在书中不仅是个种族主义的受害者,对珍妮而言他还是个男性霸权的代表。珍妮的外祖母为了让珍妮能过上有保障的生活,让十六岁的珍妮嫁给了拥有六十英亩地的洛根·基利克斯。十六和六十刚好是一对相反又相对应的数字,其实在这里可以看做物物交换的象征,暗示他们的婚姻生活模式其实就是男性霸权社会里典型的物物交换模式。珍妮用她的年轻和貌美换取洛根·基利克斯所提供的物质保障,在他们的婚姻里,珍妮仅仅是一个被物化的客体和他者。

洛根·基利克斯是一个追求物质生活的男人,他的眼里只有工作和钱财,他的世界没有精神追求,仿佛“玉米面团子”就是一切。在婚姻关系里,他扮演传统黑人丈夫的角色,从不把妻子当作家庭中平等的一员,而是看作他财产的一部分。他从来不知爱情为何物,他觉得自己把珍妮从白人的厨房里救了出来,让她过上体体面面的生活,珍妮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和言听计从。一旦珍妮不服从他,就是亵渎了他作为珍妮主人的权威,他就会用恶毒的言语辱骂珍妮。也就是说,他凭借六十英亩地的资本得来一个干活和发泄性欲的工具,就跟他用来犁地的骡子一样,珍妮也是他的一头骡子。洛根·基利克斯事实上代表的就是男性霸权对黑人女性的压迫,他的姓氏“Killicks”意味深长的,接近英语的“kill”(杀死)。[1]珍妮对爱情和婚姻的美好愿景就是被洛根扼杀掉的。这说明通过奴隶制的废除,通过婚姻的合法化,黑人妇女也许可以获得人身的自由,摆脱白人的种族迫害,但是在自己的族群内部,真正的精神自由和人格平等无法在她们身上得到实现。

在跟洛根·基利克斯的婚姻里,珍妮经历了爱与婚姻关系的第一次冲突、情感上的失落、跟洛根的最后一次争吵,珍妮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女人,展现了她成为独立自主的黑人女性的强烈愿望和巨大的能量。这为她接下来寻找自我的冒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于是她果决地扔掉围裙,跟乔?斯塔克斯私奔,逃离洛根·基利克斯这个骡子似的男人的世界。

二、乔·斯塔克斯——黑皮肤,白灵魂

经受两个世纪的奴隶制,黑人与自己本民族文化已逐渐疏远,加上白人种族主义者的思想渗透和精神奴役,黑人的传统价值观和审美观逐渐发生异化,心理变态扭曲。他们以自己的黑肤色面貌为耻辱,灵与肉都处在自卑和自毁的可悲境地。他们十分崇尚白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

20世纪初大批黑人从南方农村涌入城市,珍妮的第二任丈夫乔·斯塔克斯是这个时期接受白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黑人中产阶级的典型代表。在白人主流文化的霸权之下,他是一个灵魂被“漂白”的黑人男性。[2]他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黑人的外表下思想行为是白人的模式,身材像“有钱的白人那样发胖”,行为就像“沃什伯恩先生或那一类人”①他深受多种白人特权等级统治的影响,希望可以像白人一样站到社会的最高层,可以统治黑人,主宰社会。在白人主宰的社会中无法实现他的雄心壮志,于是他迁居到伊顿维尔,一个没有白人统治的纯黑人的世界。在这里他可以实现他的生活理想:要“成为一个能说了算的人,可在他老家那儿什么都是白人说了算,别处也一样,只有黑人自己正在建设的这个地方不这样。”②在伊顿维尔,他极力模仿白人统治者,开办商店和邮局,给街道安装路灯,建立管理机构,将这个城市合法化,成为市长。虽然他给这座黑人城带来秩序和进步,但是他也让这座城市处处可见白人统治的影子。他的脸上总有“唯我命是从”的神情,理所当然地命令黑人们干这干那,强迫他们砍树,挖壕沟,十足像个咄咄逼人的白人统治者。他仿造白人奴隶主的住宅装修自己的房子,是“洋洋得意的光闪闪的白色,那种炫耀的白颜色,威普尔主教、杰克逊和范德普耳家的房子才有的白色。他买了和美特兰的希尔先生或盖洛威先生一样的办公桌,还有一个他以前在亚特兰大银行老板所用的那种痰盂。”③可以说,乔·斯塔克斯在这座黑人城里,扮演者一个虚假的黑人男性角色。利用黑色的面容,他博取黑人族群的信任,在黑人城里实行白人的统治,把自己的同类当作牲口一样对待。黑人城的居民没有完全被他大刀阔斧的“改革”蒙蔽,还是觉察到他行为的不正常:“自己和白人不同就够糟的了,可是自己黑人中还有一个能如此不同,你就不免感到奇怪了。这就像看到自己的姐妹变成了一条鳄鱼似的,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老在鳄鱼身上看到自己的姐妹,在姐妹身上看到鳄鱼的影子,而你希望不是这样。”④

上述的这些情节都表现出了白人主流文化对黑人精神世界的影响力并没有随着奴隶制的废除而消失。乔·斯塔克斯对白人价值观念和生活模式的接受和实践,说明奴隶制给黑人思想上留下的余毒很难清除,黑人被漂白了灵魂,失去本族的文化特性,游离在历史社会的边缘之上。

作为白人统治者的化身,乔·斯塔克斯用白人文化中传统的男权中心主义来经营跟珍妮的关系。他将一系列规则强加到珍妮身上,将她摆到很高的位置,不让任何人的妻子凌驾于作为市长妻子的她之上。他热衷于金钱、名誉和权力,只把珍妮当作一个帮他管理财产和巩固权力的工具。珍妮很快意识到乔·斯塔克斯带给她的是另外一种控制。就像他建立一座城,将城里的人纳入他的统治之下一样,他也建立了一个有序的系统控制珍妮。他十分强调他对珍妮的所有权,甚至要求她在店里戴头巾,理由是珍妮的头发是给他看的,别人不能看。他不让珍妮跟门廊上的人们交谈,不许她在公共场合发表意见。一个人如果丧失声音,没有了发言权,也就意味着丧失自我。追求独立自主的珍妮在乔·斯塔克斯的权威压制下几乎要窒息了。于是珍妮在沉默中爆发了,开始在公开场合勇敢地反驳乔,用声音表达对以他为代表的男性霸权的蔑视和反抗。她用谴责的话语狠狠打击了乔的自私狭隘、妄自尊大,严重刺伤了乔的虚荣心,打碎了他在家庭和镇上的统治权威,用“声音”杀死了他。[3]乔的葬礼举行后的当天晚上,珍妮把乔强迫她拿来束头发的发带全部烧掉。这些发带象征着第二次婚姻对她的束缚,从深层的意义上看,发带也象征着父权制社会对女性的压迫。烧掉发带标志着珍妮终于冲出了传统观念的牢笼,走上了自主的道路,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开始从一个沉默的附属物成长为一位懂得捍卫自己的话语权的新黑人女性。

三、“甜点心”——新黑人男性形象

奴隶制在黑人心底沉积了难以痊愈的历史创伤,如何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份关系到黑人的民族未来。赫斯顿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新黑人男性形象——“甜点心”,试图探索出一条美国黑人种族主体性的道路。[4]

韦吉伯·伍兹是珍妮的第三任丈夫,是一个季节农民工,比珍妮小十二岁。

“甜点心”是他的绰号。一个女性化的称呼用在一个黑人男性身上,暗示着他代表着一种温柔的男性和健康的黑人身份。他跟黑皮肤白灵魂的乔·斯塔克斯完全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一个纯正的黑人。他是黑人传统文化的忠实捍卫者。说逗弹唱是“甜点心”劳作之外生活的主要内容。在奴隶制时期,美国黑人民众用说逗弹唱的形式相互交流思想情感、分享经验,使得在充满血泪的生活处境中能够互相关心、互相扶持,同时抚慰他们伤痕累累的心灵。说逗弹唱早已成为黑人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甜点心”带着珍妮到黑人群居劳动的大沼泽地,黑人和白人的地位区别、白人的价值观念、特权等级制度在这片土地上全都消失了,他们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地同黑人同胞一起在大自然中劳动、嬉戏,一起喝酒、唱歌、跳舞,用黑人民族极富感染力的语言和音乐抒发情感,充分享受黑人伊甸园中生活的乐趣。

在跟珍妮的关系里,“甜点心”打破了乔·斯塔克斯施加在珍妮身上的不平等关系定义。他教珍妮下棋、射击、跳舞,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参加劳动。他鼓励珍妮参加黑人社区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她“可以听,可以笑,可以讲话”⑤,她与周围建立起一种平等自由交流的关系,再也不是乔·斯塔克斯压制下的沉默客体。“甜点心”相信黑人妇女有自我表达的权力,他鼓励珍妮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遗憾的是,“甜点心”身上新黑人男性的气质不够稳定,后来他的一些行为背叛了独立自主的黑人文化价值观念和背离了两性平等和谐相处的模式。在大沼泽地的飓风即将来临之际,“甜点心”的朋友利亚斯告知他乌鸦聚群了,飓风就要来了,劝他赶紧离开。可是他却说:“那有什么,你没看见老板走吧,对不对?好啦,老弟,沼泽地挣钱太容易了”。⑥老板是白人,他这样说明他对白人权威的接受,而且内心深处对钱还是挺在意的。利亚斯认为印第安人也往东去,飓风真的要来了,“甜点心”对这个想法很不屑,:“老实说,印第安人什么也不知道,要不然他们现在还会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白人哪儿也没去,要是有危险,他们应该知道。”⑦很显然,“甜点心”把印第安人看作是比黑人更低等的民族。当特纳太太的弟弟也来到大沼泽地之后,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甚至打了珍妮。从根本上说,他的暴力行为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带有操纵性、强制性和压制性的意味,他以此来宣告对珍妮的占有和统治,“能打她,就再度证明她属于他。他打得一点也不狠,就是打了她几下耳光以表示他是一家之主。”⑧“不是因为珍妮做了什么错事打她,我打她是为了让特纳家那些人知道谁是一家之主”,让她知道“是我控制一切”。⑨

小说的结尾,“甜点心”死了。飓风中,他为救珍妮被一只疯狗咬伤而感染了狂犬病。穿过故事的表层,考虑到他对性别和种族身份的理解发生的变化,可以认为他最后在这场风暴中丧生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飓风在这里是一种净化的象征性仪式,它要摧毁的就是暴力和压迫,是白人主流文化代表的霸权统治。“甜点心”的行为已经逐渐背离了新黑人男性形象。

虽然“甜点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新黑人男性形象,珍妮跟他在一起的生活也并不全是美好的。但是“甜点心”让她体验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就是女性在婚姻中的平等地位和个性的发展。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珍妮的自我意识走向了成熟和完善。

在珍妮找寻自我和实现自我的历程里,洛根·基利克斯、乔·斯塔克斯和“甜点心”三个黑人男性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洛根·基利克斯身上残留着奴隶制的余毒,仍然像骡子一样活着,同时作为一个男性霸权的代表,他也把妻子当做一头干活的骡子。他打碎了珍妮对爱情和幸福的幻想,激发出了她追求独立自主的勇气和能量。乔·斯塔克斯是一个黑皮肤白灵魂的畸形人物,轻视黑人的文化和传统,全盘接受白人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把白人世界的男女关系也复制到他跟珍妮身上,把珍妮视为沉默的客体,管理财产和巩固权力的工具。珍妮开始认识到丧失声音就没有了发言权,也就丧失了自我,结果珍妮在沉默中爆发,用“声音”杀死了他。“甜点心”是作者塑造的新黑人男性形象,他捍卫黑人传统文化,给予女性平等的地位,虽然这些特质不够稳定,但是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珍妮的自我意识走向了成熟和完善。总而言之,通过与这三位性格迥异的黑人男性的婚姻生活,珍妮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逐渐成长为独立自主的新黑人女性。 ■

[1][2]何晴.《他们眼望上苍》中的黑人女性问题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08:17-19,7-8.

[3]奥克沃德.《他们眼望上苍》新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徐沁.分析佐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的男性人物形象[D].上海外国语大学,2012:27-30.

[5]程锡麟.赫斯顿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 潘琰佩】

A Brief Analysis on the Male Characters of 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

CHEN Rong-d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4)

The classic novel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by Zora Neale Hurston relates the independenceminded process of the heroine Jane who undergoes from self-finding to the self-formation. Logan Killicks is a victim of racism and a representative of the male supremacy. Joe Starks has a soul of the white race under his black skin. “Tea Cake” is a new black male character. The three male characters play the indispensable roles in the process of Jane’s self-discovery and self-actualization.

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 Logan Killicks; Joe Starks; “Tea Cake”

I106.4

A

1004-4671(2014)04-0075-04

2014-01-07

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当代欧美诗学:范式转型与理论话语史论”(12YJA752020)。

陈容娣(1989~),女,汉族,广西贵港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注:

①②③④⑤⑥⑦⑨均出自佐拉·尼尔·赫斯顿著,王家湘译的《他们眼望上苍》.北京文艺出版社2000年出版,对应页码依次为:29,30,50,51,200,167,167,158,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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