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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山城

2013-12-29李育善

美文 2013年23期

李育善

笔名雨善,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苗沟村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第二届、第三届签约作家。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等数百篇,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等刊选载,获各类文学奖多项。出版有《李育善散文集》《山里的事》等。

贾平凹作词的歌曲《秦岭里最美的地方是商洛》,有一句歌词,“在秦岭的南坡,有个地方叫商洛”。多少年了,生活在商洛山城,工作在商洛山城,山城的一切让我梦牵魂萦,它见证了时代变迁,它幸福和美丽了一方水土。

美在山城

端阳值班,和着晨曦一同走过山城,心情阳光般灿烂。同带班领导一块到视频室接受省上领导视频点名,安排好工作人员的事情,抽空去给正在训练的那些羽毛球友们鼓劲。他们都是些高手,将要代表市里参加省上比赛,大家个个心劲十足,笑着说:“有主席在,练着踏实。”我也信以为真了。

中午我一直窝在办公室里,处理了几份文件,随手翻开今年第十期《新华文摘》,上面有贾平凹先生一篇小说《倒流河》,我和他太熟悉了,读他的文章像和他闲谝一样自如,来劲儿。看看窗外蓝天上涌了一疙瘩白云,静静地禅窝着,用平凹先生的话说是天意,天的意思,那就是天的思想了。

黄昏,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大街上,夕阳成长出我的影子,和我不快不慢地同行。平时很少见到自己的影子,现在让他陪着也不寂寞。我想:这长长的影子躺在地上和我形影不离,难道真是我吗?此时此刻我是影子还是我?有点庄周梦蝶一样,仿佛在梦里。身边有一排从大山里移栽过来的老槐树,它们寂寞着,思想着山里的邻居和子孙,枝干沧桑着大山厚重的历史,新发的枝条像乡下进城的女娃般撑起幸福的绿伞。小鸟在树上说着话,仿佛给我的影子讲那过去的事情。一阵汽车的呼啸,惊吓了它们,它们默默地飞走了。现代文明和大自然咋样才是和谐,我突发奇想问自己,想想也没个满意的答案。一只肥胖的大白狗踩疼了我的影子,它左前爪上沾了一小块塑料纸,它使劲踢踏着,怎么也弹不掉,见我走过来,它匆匆走开。女儿那年还收养过一只流浪狗,这条狗该不是流浪狗吧,能让狗在街上自由散步,看来主人也有点太自由了吧?

一对青年男女靠在街树上狂吻着爱情,他们爱得肆无忌惮了,夕阳都有点害羞,他们却在进行着爱的宣言:我的爱情我做主,咋啦?旁边有一对小狗在屁股连着屁股,那份疯狂真是旁若无人,叫人也汗颜呢。

路过一家小酒馆,我曾经在那里和朋友小饮过,想想食品安全,我心就愁个疙瘩。人人都要一日三餐,可谁敢保证餐餐安全?监管人有责任,可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当下呀。食品中不掺杂使假,靠的是做人要有道德,靠的是要有诚信。有的人为了钱,心也成墨黑的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着一点儿也不心虚。监管就得狠狠整治,让他们找回丢失的良心。一次在乡下暗访一家小餐馆,看到院子里刚宰过的牛肉放在地上,一堆一堆大头绿苍蝇在上面跑,我质问老板,他却笑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的,没啥大不了的。”病从口入,他难道不知道?看来对这号人要严格管理。还有一次,我跑到一个农家乐后厨,厨师正在拌凉菜,我问他用啥水拌哩,他边拌边努嘴,说:“那不是笼头,自来水随便用。”我说得用纯净水,他却不以为然。

这个城市的药店我在专业人员陪同下一一暗访过,可以拍胸口说老百姓用药是安全的了。可几周前我到一家药店买了一瓶药,回来一看已经过期几个月了,我让监管人员去检查,这种过期药有好几瓶哩,要求从严查处,店主却托人说情,我没好气地说:“要是你家里人买到吃出毛病,你咋办?”那人蔫蔫地走开了。

猛一抬头看到蓝天上有几抹彩云,画一般的美,正像香港《大公报》一位副总说的:“你们这里的人太有福气了,上天把这么美的城、这么净的水、这么纯的空气给你们,让我们羡慕死了。”是啊,我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里的一切都是纯洁干净美的。我们真要好好珍惜啊!山美水美人更美,人美在心灵,有真诚,有良知,才是最美,这样的心灵才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才是这座城市的思想。

城市秋声

国庆节前一天傍晚,饭后我出门右转,上金凤山。行不到百步,路边杂草丛中一声接一声“唧、唧”蛐蛐叫,一下子把我从城市的喧嚣中解救出来,仿佛已经回到老家的东沟或是南沟了,我的思维顽童般活跃。想起欧阳修老先生在《秋声赋》里那种“四壁虫声”,让人听得心里悲凄。而此时此刻的我,却满心的喜悦。

上山路上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们说笑着,路灯下看不到的是欢喜的脸庞。一阵秋风从田野掠过,那种秋风拂面的快活感,让我尽情地享受。跨过正在建设的城市环北路,建设者们还在夜以继日地干活,听到劳作声和流行歌曲声,想必是一群天南海北的青年人,手里忙着活儿,嘴里哼着小曲,他们感受着劳动的快乐。

走过一片荒野,包谷秆砍倒一地,农人已经收获过了。我忽然听到母亲叫我的小名,我静神细听,“噢,还是风声。”不由想起那年秋天我从山上滚坡后,母亲按照老家的习俗,一连几个黄昏都会拿着簸箕和桃条,边打边给我叫魂儿,她叫着:“善儿,我娃回来了噢——”,我得应:“回来了——”。那时人小,只知道好玩儿,长大后才懂得,母亲是多么的揪心儿子的“魂”,那是万万不能丢的啊。母亲已经走了两年多了,儿子的魂儿也不知道在哪里飘荡着呢。

有两位老大娘坐在半山腰的亭子边歇息,她们是在叹息:现在日子好过了,人却大都生分了。一个老人说:“哎,老姊妹,还是乡下好,城里乱哄哄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另一个老人却说:“乡里啥都不方便,还是城里热闹。”听她们的口气,想想当年母亲从乡下来,开始也不习惯,刚习惯人却不在了。

站到山顶看我生活多年的山城,正是万家灯火时,一片辉煌,真是不夜城了。这么多年山城夜里的模样从没看过,我们原来生活在一具睡美人的怀抱里。远处有人在放礼花,在五光十色的飞花中能听到“啪啪”的声音。

下山时,我走大路,水泥路边太阳能路灯静默着,把太阳的热烈沉默成情人般的窃窃私语,在向路边的草木、路上的行人叙述着它们的心思。一群小青年骑着单车飞驰而过,那阵风掀起我的衣襟,他们正是放飞青春小鸟的年华。

一户人家在院子办起了农家乐,门上挂起了五星红旗。院子里人很多,有吃的有喝的,有玩麻将的,还有唱卡拉OK的,一声“爱也累,恨也累,不爱不恨没滋味”叫人感慨万千。生命不就是用爱和恨谱写的一部演奏不尽的生命曲么?各人有各人的爱与恨,各人有各人的生命进行曲。

山上的老年大学正在排练文艺节目,这些退休下来的老人总是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滋有味。边上正在建一座儿童乐园,偌大的空中转盘下工人们正忙碌着,几声犬吠让行人不敢靠近施工现场。

下到和平社区,一座小洋楼门前老两口正在听秦腔,老头儿摇头晃脑的样子,一定是很陶醉的了。一声长笛划破我的思绪,身后的火车道飞奔来一列火车。回到市区,又是车水马龙的纷杂把我心中美丽的秋声隐没。

过了一街又一街

十多年了,上下班都是从家经过一个小花园到机关,或从机关经过小花园到家,最多也就是三两分钟。于是,我常常是早早就到办公室,下班家里说面下到锅里了,这才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回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刚端上桌。这样,我多数时间是在办公室度过,就连大年初一,管它值班不值班都在那里看书翻资料写东西,已经成了习惯。母亲在世时常埋怨:“办公室有啥宝哩,把我娃稀罕得舍不得回家。”我只是笑笑说:“妈,忙着哩么。”

在这座小城住了二十多年了,还不如在老家的十来年,老家哪里那块石头啥样,现在还清楚,而对小城依然那么陌生,仿佛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心里想啥各自都不知道。哪条大街、哪个小巷知道在啥方位,就是没走过。新建的丹江公园是小城的绿肺,树都长好粗了,人家都说是个好去处,我却一次都没去过。新开发的住宅小区我更是一概不知了。外地朋友来问我小城的品味,我只能说些官话,人家羡慕地挖苦我:人在福中不知福。有点像女儿整天在身边,别人一见说长高了长亲了,我感觉还是那样。我真说不清楚小城的灵魂在哪里?

这个国庆节,我们机关搬迁了,我的生活突然变得叫人有些不适应。整天蹲惯了办公室,放下碗就跑去了。现在机关离家远了,光走路就得三四十分钟呢!于是,我得学着改变自己。利用假期,我分别选择了三条街(路)走过,寻找最好最快的上班路线。

第一天一早7时10分出门,出大院右转到人民路又右转,沿北新街路北快步走。这一路车多人多很吵闹。经客都超市、肯德基店、军分区、百利广场,过军民路、王十八沟路,到中心医院,再过文卫路,丹鹤酒店、农行、商中,再过育才路、窑头巷,过西胜鱼庄,到黄沙桥小吃城吃早点。这一段路上有好多商铺好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过去真不知道的。吃过饭,又沿通江西路匆匆走着,过了长安银行、检察院,又右拐,这里高楼林立,行人少车也少,算是新区了,两步就到单位了。从正在修建的大门口走到大楼电梯口要四五分钟,等电梯坐到办公室,这一路用了35分钟。

第二天,我同样时间出发,出人民路,过西岗楼,沿工农路西南行,过团结路口,大王烧鸡店,过西关东口,到莲湖公园西门对面右拐,沿州城路快走。这条街两边多是旅馆,还有一家圣瓦伦丁叫洋名字的店,不知是卖啥的。过文卫路南口,到通江东路,过黄沙渠,直走左拐就到了。这一路只用了30多分钟。

第三天,从西岗楼直下,沿工农路一直走到立交桥。路过财政大厦、华伦酒店、新车站。车站广播员正在用英语广播着,让人耳目一新,我们这里也有大都市的气息了。过江滨大道,立交桥西侧是人力市场,在这里等找活的男男女女拥疙瘩,有管理人用喇叭喊着,维持秩序。

到丹江公园,感觉到了另一个环境中,绿树鲜花,亭榭曲径,还有运动器材上晨练的人们,给人一种亲切,一种新鲜。丹江里碧波荡漾,江边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大声喧哗的,只是认真做运动。无论男女老少,连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熟悉的人打个招呼,不熟悉的人点头或微笑一下,心里很是朗然。草坪上有几个老人在玩风陀螺,那个认真劲,那个娴熟样儿叫人眼馋。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娘右腿搭在江边护栏杆上,脚都勾住头了,那个年龄躯干还那么柔软真是少见呀!

走到丹鹤楼,东边是一堆女人在跳舞,那个自如,那个洒脱,飘荡出的是无限幸福。边上打羽毛球的,姿势优美,也像翩翩起舞。丹鹤楼下的木水车在静默着,仿佛在思考着这个小城的历史和未来。楼西边有一群中年男女在打太极拳,动中有静,舒缓中透着刚毅。

路上,还有身着橙色服装的女清洁工,在认真地、默默地清扫着树叶和垃圾,用她们的辛勤装扮着这座小城。

这条路到办公楼得40多分钟。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上下班。在这里多走也是锻炼,还能放飞自己的思想呢。

节后收假,我就坚持每天走路上班。从闹市走到公园,我心一下子轻松许多。晨练的人们彼此招手问候,就连路两边的垂柳披着淡黄的秋衣也向行人致意。我忽然想到都德《最后一课》里那个逃学的小弗朗士,一路上见到许多开心的事,我仿佛成了他。想到今天上班还要开的会准备好了没,还要协调的事,从那个角度去协调,想着心里升腾起自信和充实。打老远有个戴眼镜的向我招手,噢,原来是我的一位老领导!他知道我忙,没有停下来说话,就和几位老朋友一块匆匆走过去了。我今天之所以能写点东西,都是他当年严格要求的结果。在这个小城生活,有好几年不见他了。

晚上,我在机关处理完公务,到七八点才回家,依然走丹江公园。晚上运动的人也不少,三三两两走着说着,路灯在树叶间摇曳着,在江水里舞动成多姿多彩。想想今天的工作,梳理一天的思想,心里就安然了。

就这样,我慢慢习惯了走路上下班的生活,像一位友人《在路上》一文中说的,上下班走路对路边的树也有了感谢之情。我现在走在街上,走在公园里,每天都有新鲜感,那些树,那些人,那江水,还有那一缕缕阳光,我觉得每天都在美丽着这座山城,都在幸福着,都在灿烂着我们的生活。过了一街又一街,我收获着这座小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