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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消逝中走向永恒——从《我与地坛》看自我超越与生命突围

2013-12-12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5期
关键词:我与地坛宿命史铁生

作家史铁生审视自身痛苦,体味悲凉心境,从自然与文学中汲取智慧,在冥想中领悟人世,执著追求着生命意志和心灵自由,最终完成了“对自我所执的真正超越”以及“对人类的整体存在的担当”。[1]

一、造化的恩赐

对事业与爱情满怀憧憬的史铁生,“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这一不堪忍受的劫难使之陷入最深切的痛苦中。而曾经有着“浮夸的琉璃”、“炫耀的朱红”、“一段段高墙”与华美的“玉砌雕栏”的地坛,如今也“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这种同样落寞的遭际使得作家对地坛产生共鸣,而五十多年来几度搬家离地坛越来越近,更使作家觉得是一种缘分。“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草木虫鱼在满园的光辉中释放着蓬勃的活力,晨昏阴晴在四季的轮转中孕育着永恒的天道。造化赐予作家以恩典,那无处不在的自然之美唤醒了作家内心深处依然潜藏的生命之力。“有些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地坛苍劲幽远的气魄永存,正如作家虽然身体残疾,但是人格意志依然坚强。“唯一缕轻魂在园中游荡,刹那间清风朗月,如沐慈悲。于是乎我听见了那恒久而辽阔的安静。恒久,辽阔,但非死寂,那中间确有如林语堂所说的,一种‘温柔的声音,同时也是强迫的声音’。”[2]在沉静中作家更深入地看清了真实的自己,参悟着宇宙人生的真谛。地坛历久弥坚的活力给作家以无限启迪,以致使其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在作家看来,“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正如瓦尔登湖之于梭罗,地坛是史铁生灵魂的归属地与希望生发地,“一进园门,心便安稳”。[2]在自然的抚慰下,时间与空间的交融轮转之间,作家将自身融入了广阔恢弘的宇宙大背景中,由此为更深切透彻的人生体悟提供了契机。正如作家所言:“我已经不在地坛,地坛在我。”[2]

二、命运的观照

在自然给予的沉静状态下,作家开始进一步思考人生。所谓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史铁生认为:“万事万物,你若预测它的未来,你就会说它有无数种可能,可你若回过头去看它的以往,你就会知道其实只有一条命定的路。”[3]宿命观在本篇散文中有很大体现,并且成为作家摆脱困苦的良药。

首先来看作家本人。关于残疾和爱情,作家有着最痛心的体验。“一个满心准备迎接爱情的人,好没影儿的先迎来了残疾——无论怎么说,这一招是够损的。”[4]命运不可捉摸也无法抗拒,人对于此一现实事先无从选择事后无从躲避。对于写作,作家也持这一种态度,认为自己“未必合适当作家”,是命运安排他走上这条道路,并发现这条道路“利于世间一颗最为躁动的心走向宁静”。[4]散文中谈到与地坛的缘分时,作家也说,“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在这种宿命观的指导下,作家“把内在的痛苦外化,把具体的遭遇抽象化,把不能忍受的一切都扔给命运,然后再设法调整自我与命运的关系,力求达到一种平衡”。[5]于是终于得出结论: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在这种达观超脱的思想的影响下,作家完成了对“死亡”的思考,能够以平和而坚忍的心态来面对苦难。

接下来作家将视野拓宽,来关照母亲与园中其他人的命运,展示了亲情、爱情与友情的美好。

母亲对史铁生的影响之大无疑是不可取代的。善解人意、睿智宽容的母亲以其毫不张扬的爱教会了儿子如何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去承担苦难,在母爱的感化下史铁生走出绝望发奋写作。母亲“兼着痛苦与惊恐”与“最低限度的祈求”,没有逃避没有退缩,默默承担重压。她的命运的苦难是加倍的。作家审视母亲的命运,不禁发出忏悔而痛心的诘问:“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作家对母爱灌注了最饱满的感恩。“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读来令人动容。

散文第四节,作家怀想了在地坛遇到的其他游人,在温情而纯美的生命故事中寄寓了对更广阔命运的祝福。散文分别写了一对老人、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一个真正的饮者、一个捕鸟汉子、一个中年女工程师、一个长跑家朋友和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在他们身上作家感悟着真挚的情感、潇洒的风度、坦然的心境和富于活力与激情的生命。特别是那对兄妹的故事,使作家对“可疑”的“上帝的居心”有了更为睿智的看法:“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从而使拥有一颗悲悯之心的作家对于命运的认知上升到更高的层面。

三、文字的成全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

现在开始考虑“生存”的问题。是写作给了史铁生以新的动力,“写作就是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使生活不只是一个生理过程,更是一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6]但同时写作也带给他新的困惑与迷惘。他发现了一个新的困境,那便是“欲望”。有欲望所以有恐慌,但有欲望才构成人性。在反复地思考和警醒中,作家终于凭借智慧与悟性在这一矛盾中寻到解救思想和重获自由的出口:“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

这是罪孽,也是福祉。因为有爱,所以才给予惩罚。文字成全了史铁生,史铁生也成全了文字。史铁生最终成为当代文坛最为纯粹持久的灵魂的文学写作者。他说:“写作的零度即生命的起点。写作由之出发的地方即生命之固有的疑难,写作之终于的寻求,即灵魂最初的眺望。”[2]这种忠于内心且建构在人的价值与生命意义之上的写作,才是最真实而深邃的。

四、生命的实相

史铁生曾写下这样的诗句:“在光的前端,或思之极处/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中/生死同一。”[7]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每个生命都行走在消逝之中,“每一步每一步,其实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最终的死亡是一种回归。史铁生看淡死亡,是一种通融的智慧,而非消极的逃避,因为他并不淡漠生存。史铁生重视生存的过程,强调过程的美丽,执著追求热烈而灿烂的生命状态,因而既在承认宿命的前提下摆脱暴戾获得安宁,又避免了陷入宿命观沮丧无奈的负面情绪中。

关于死和生的问题作家已得出答案,在散文的最后作家将二者贯通,将有限的个体生命放置于宇宙背景下,在对整个人类生命的流转不息的宏观考察中得出生命永恒的真理,终于升华出“包容任何孤独的个体生命在内的更大的生命本相”。[1]“将一己的生命放在天地宇宙之间而不觉其小,反而因背景的恢宏和深邃更显生命之大。”[5]“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恢弘的气势使读者于广漠的寂静中感受到心灵的震颤。

五、至爱的境界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史铁生秉持着宗教精神,坚守爱的理想。因为爱的支撑,史铁生对痛苦的理解具有了某种宗教意义上的忍耐和包容。他认为“上帝正是要以残疾的人来强调人的残疾,强调人的迷途和危境,强调爱的必须与神圣”。[4]认为人的复活是拥有一种精神来应对苦难。这种慈爱的理想也在本篇散文中得以充分体现。

写作的过程即不断探寻的过程,作家以不屈的意志提取苦难中的幸福,从虚无中创造意义,找寻心灵的归属。尼采说,要爱命运。爱命运才是至爱的境界。

温和静美的文字中蕴含着内在力量,《我与地坛》以其哲理思辨和人文价值震撼人心。从个人立场出发演绎共感共识,这是对于个体生命冲破阻碍融入广阔生命境地中以实现个体生命张扬的最高礼赞。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2]史铁生.想念地坛[J].文苑(经典美文),2011(9).

[3]史铁生.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J].收获,1988(6).

[4]史铁生.病隙碎笔2[J].天涯,2000(3).

[5]张新颖.平常心与非常心——重读史铁生[J].上海文学,1992(10).

[6]史铁生.答自己问[J].作家,1988(1).

[7]史铁生.最后的练习[J].视野,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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