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新兴词族“X星人”的认知隐喻探析

尤远

一、新兴词族“X星人”的构词及语义分析

当我们逐渐了解“外星人”、“火星人”这类词所表达的新兴内涵，或接触各种科幻电影、动漫中的希波利特星人、扎拉布星人、那克星人时，网络上已经流传着像“汪星人”、“喵星人”、“做什么错什么星人”这类超常搭配词。从发展规模、传播速度、接受程度来看，这类词已经开始形成了一个新兴词族，“X星人”已初具构词能力。“X星人”是定中短语，从最早出现外星人、火星人这类词时，中心语是“人”，而“外星”、“火星”都是作为定语修饰中心语的，而随着新兴词族“X星人”的成员不断增加，“星”逐渐与中心词“人”结合，发展成为了一个类词缀“星人”，用来表示具有某种特异性的一类人或物，填充物“X”就是用来修饰这类人或物的，而用来作为“X”的材料可以是语素、词、短语甚至紧缩复句。

利用网络搜索引擎对“X星人”进行搜索，将找到的“X星人”词组按构词方式进行分类后，发现下列成分都能充当填充物“X”：

（1）名词性短语：猫星人、狗星人、貂星人、油皮星人、选择障碍星人；

（2）拟声词：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

（3）拉丁字母词：Y星人、K星人；

（4）音译词：希波利特星人、斯拜奥星人、安培拉星人；

（5）动词性短语：感冒星人、刷屏星人、会穿星人、做什么错什么星人、不听音乐啥事都干不好星人；

（6）紧缩复句：不用手机会死星人、不赖床就会死星人、不走光会死星人。

对“X星人”，我们较为熟悉的是“外星人”这类常规词，它最初表示“地球以外的天体上有可能存在的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①因为科幻小说、科幻电影等的影响，“外星人”在人们的印象中大多具有类人的特点，但是往往长相怪异、语言奇特、举止特别并且常常具有超能力。因此“外星人”常给人“非我族类”、怪异的特点，而在经典小说《小王子》中住在各个星球的人甚至有各自的性格特点，有的贪婪，有的狂妄。正是因为“外星人”具有[＋怪异，＋有突出特征]的语义特征，人们将此运用到表示日常生活中异于常人的具有[＋怪异，＋有突出特征]的人。但是“外星人”、“火星人”这类常规词已经不能满足语言运用的需要，于是新兴词族“X星人”应运而生，人们开始用“X星人”来表示具有各种突出特点的人甚至非人类（动物、电脑等），于是“X 星人”逐渐具有[±人，＋怪异，＋有突出特征]的语义特征。

语义的扩展反映了这类新兴词语在人们头脑中的认知隐喻过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人们是怎样通过隐喻、转喻等认知方式来认识事物、创造新概念的。下文将重点从认知角度分析“拟声词+星人”和“动词性短语+星人”及“紧缩复句+星人”这类超常搭配词。

二、“拟声词+星人”的认知分析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和转喻都是人类认知发展的产物，同时也是认识事物的重要工具。隐喻和转喻作为人们重要的认知方式，对人们认识事物、事物概念结构的形成、语言的发展都起了重要的作用。②118莱考夫等人认为隐喻就是源域向目标域的映射过程。这一映射过程具有单向性，源域中各部分的特征及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单向地、系统性地转移到目标域上。源域向目标域的映射是以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为前提的。而转喻是以事物之间的相关性为前提，在相接近或相关联的不同认知域中，一个突显事物替代另一事物。一个物体、一件事情、一个概念有很多属性，而人的认知往往更多地注意到其最突出的、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即突显属性。②115-116在“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这类“拟声词+星人”的组合中，“喵”、“汪”、“吱”三个拟声词与发出这些声音的动物密切相关，在表示动物种类的认知域和与其相关联的表示动物叫声的认知域中，人们通过转喻用“喵”、“汪”、“吱”这类能突显动物类别的叫声代替了猫、狗、老鼠这三类动物。以这两个认知域间的相关性为前提，“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代替了原有的“猫星人”、“狗星人”、“鼠星人”，并且因为它们的易理解性、趋新求异及幽默的特点受到网友们的喜爱，并逐渐流行开来。

从“X 星人”所表达的对象从[－人]→[＋人]→[±人]的转变可以看到人们的认知域逐渐扩大。人们在认识新事物或者创造新概念的时候，往往喜欢将已知领域中的概念作用到其他更为抽象的或未知的领域上，我们将前者叫做源域，后者叫做目标域。以这一相似性为前提，人们将源域中的“外星人”通过映射将外星人的特异性转移到目标域上，从此“外星人”又可用来指在性格、行为方面异于常人的人。这类人具有区别于常人的显著特点，如思维奇特、举止怪异等。而随着新兴词族“X星人”的不断壮大并被接受，人们在这一基础上又根据词语模“X星人”构造出“喵星人”、“汪星人”这类超常搭配的词，用来表示具有某种突出特征的动物，此时“喵星人”、“汪星人”中的“人”意义已经虚化。人们甚至用“X星人”这一词语模构造出的新词来表示某种电脑型号的别称，如联想牌电脑的“Y星人”类型。

三、“动词性短语+星人”和“紧缩复句+星人”的认知分析

“动词性短语+星人”中“动词性短语”多为双音节和多音节，其中多音节比重较大。而在“紧缩复句+星人”这类结构中，表示假设的紧缩复句“不_______会死”占绝大多数，豆瓣网网友甚至以“不_______会死星人”为名建立了一个小组，里面都是网友以这一构词模式新造的词。向“_______”中填入“奋斗”、“拖延”、“演戏”等词语，强调某种特征、行为或状态。

这两类结构是“X星人”中构词能力最强的，分析这大量的由动词性短语和紧缩复句填充的“X星人”，可以大致将这类词语按语义特征概括为三大类：

（1）具备某种异于常人特征的人。如：手残星人、爱生活爱金钱更爱美少年星人、打死不后悔星人。

（2）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经常性的行为的人。如：感冒星人、啃高数星人、做什么错什么星人。

（3）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状态的人。如：不用手机会死星人、永远16岁星人、不听音乐啥事都干不好星人。

“X星人”所构造出的新词都突显了某种特异性。如“打死不后悔星人”就是指做任何事情只要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的人；“感冒星人”就是指经常性患感冒的人；“不用手机会死星人”就是用来形容整天手机不离手，离开手机就没法活的人。这类“动词性短语+星人”和“紧缩复句+星人”词常常强调区别于其他人的特异之处。

“X星人”在汉语使用者的理解中都有“异类、非我族类”的意味。所以这种突出强调的特异性就成了“X星人”语义扩大化的基本条件。从认知隐喻的角度来说，特异性作为映射条件，“X星人”的含义逐渐从表具有某一类突出特征的人扩展到表示有异于常人的经常性的行为的人甚至是有异于常人的状态的人。从特征到行为、状态，“X星人”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大，语义成辐射状延展。

四、总结

“X星人”最早是从“外星人”发展而来，而“外星人”也从称“地球以外的天体上有可能存在的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这一词义发展到表示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特征的人。这也为新兴词族“X星人”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以“特异性”为相似条件，汉语使用者将用于表示“异于常人特征的人”的“X星人”用来表示“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经常性的行为的人”、“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状态的人”甚至是“具有某种突出特征的非人类”。新兴词族“X星人”的这几类语义特征都逐渐被使用者所接受甚至使用，因而各种以 “X星人”结构造出来的新词语在网络平台甚至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介中流行。

像“不用手机会死星人”等词就已经出现在了通俗杂志中，而“喵星人”、“汪星人”等也频繁出现在电视新闻、网络视频中。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网络、电视媒体等以其公开性、时效性在创造和传播新词语、新用法的过程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们追新求异、讲究幽默的心理也往往在新词构造中发挥着重要的内因作用。对语言经济性的要求也促使了词语模“X星人”的产生，通过更换符合条件的“X”，大批量地构造出具有相同结构的词语来表示不同的意义。当然，“X星人” 现在还没有像词族 “X族”、“X帝”、“X党”那样被广大汉语使用者所接受和运用，“X星人”的未来发展前景如何还需时间来检验。

注释

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337.

②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1]涂海强,杨文全.媒体语言“X+哥”类词语的衍生机制与语义关联框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1(6):24-30.

[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3]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4]赵艳芳.认知的发展与隐喻[J].外语与外语教学,1998(10):8-10.

[5]赵艳芳.隐喻的认知基础[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4(2):30-34.

[6]赵艳芳.语言的隐喻认知结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评介[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5(3):67-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