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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种特殊的语义扩展方式
——反训的认知研究

2013-11-29苑晓鹤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3年10期
关键词:训词义项范畴

苑晓鹤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对一种特殊的语义扩展方式
——反训的认知研究

苑晓鹤

(中国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一种特殊的语义扩展方式——反训, 可以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探讨其内在的认知原则和机制, 该方法也可以应用于其他类似的语义扩展的研究。基于体验哲学,分析隐藏在反训建构过程中的三种主要的认知机制:隐喻化、转喻化和概念整合。概念整合对此类特殊的语义扩展最具阐释力。这种现象其实已经遍及我们的日常语言,从而再次检验了体验哲学。

反训;体验哲学;隐喻化;转喻化;概念整合

一 引言

反训是一种特殊的词汇现象,是一个词同时兼有两种相反的意义,即同词反义。古代汉语较现代汉语有更多有关反训的例子。如,“臭”有“香气”和“臭气”两个相反义。英语中也有反训现象的存在,如resent有“憎恶”之意,也有“欣赏、感激”之意。overlook既有“忽视”之意,也有“仔细观察“之意。对反训的研究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包括从哲学、心理学、社会学以及语言学的各个角度。晋代学者郭璞首次在他的《尔雅注》里提出汉语词中存在“义兼正反,施受同辞,美恶不兼同名”的反训现象。清代的一些学者甚至注意到了反训现象是由于我们思维的矛盾性导致的。八十年代以来,现代学者对反训做了系统的整理与总结,对反训现象的研究一度繁荣,研究涉及到反训的界定、成因和范围等方面。

认知语言学是一个以我们对世界的经验以及我们感知这个世界并将其概念化的方法、策略作为基础和依据进行语言研究的语言学流派。(张敏1998:1)从中国知网1999年到2012年的文章来看,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研究反训现象却寥寥无几。作者发现仅有为数不多的文章是从认知的角度来研究反训现象的。俞建梁、黄和斌(2007)基于对反训现象的研究对原型理论提出了质疑。师璐(2008)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对同词反义进行了初探。由于心智活动和语言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也由于心智本身难以独立地观察到,因此自然语言又是观察人类心智的一个重要窗口。(张敏 1998:1)本文即试图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反训现象进行系统的研究,研究这种语言现象背后反映了人类什么样的心智或思维方式,洞察反训现象背后的认知基础和认知机制,检验体验哲学,从而更加深刻地理解语义扩展的方式。

二 反训的认知基础 ——身体经验

体验哲学(embodiment philosophy)是由Lakoff和Johnson在批判传统哲学观的基础上提出的一种新的哲学思想。认知语言学的基础即是体验性假说。作为对传统哲学的批判,该假说最早由Lakoff和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y(1980)一书中提出。作者认为,隐喻和与转喻概念的建构都是以我们的经验为基础的,其所建构的不只是语言,也包括思想、态度和行为,而且指出这种经验是有一定的文化背景为前提的。Lakoff在Philosophy in the Flesh: 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1999)再次强调了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是体验哲学。

反训现象即体现了我们的认知基础——我们生活的直接经验。我们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矛盾的双方是对立统一的。客观世界的事物存在对立统一的现象,因而人们创造新词指称这些事物的同时,自然就包含了正反、美恶等互相对立的两方面,于是就出现了一词含有正反两个义项的现象。反训词就是基于社会生活的需要而产生的。例如,给予和接受是社会活动的两个重要的方面。“受”对不同的人群在不同的条件下会表示“给予”或者“接受”两个不同的方面。对于馈赠者来讲,“受”是给予;对于得到东西的人来讲,“受”又是接受。同样,在社会生活中,买的同时也产生了卖,因此在古汉语中会出现买卖同辞的现象。但是,当这些兼有两种意思的词语不适合社会生活的需要时,即在表达上容易引起混乱、不利于流畅的语言交际时,就会产生语义分化,其中一个常用的语义会残存下来,另一种语义会消亡。例如,在古汉语中,“臭”兼有香气和臭气两种含义, 是气味的总称,香气、臭气皆叫臭。《易·系辞上》:“同心之言, 其臭如兰。”这里的臭是香气的意思。《荀子·正名》:“香、臭、芬、郁、腥、臊、洒、酸、奇臭以鼻异”。这里的“臭”则为恶臭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交流的需要,“臭”就只保留了臭气的含义。

三 反训的认知前提——范畴化

赵艳芳(2001:55)指出主客观相互作用对事物进行分类的过程即范畴化的过程(categorization),其结果即认知范畴(cognitive category)。范畴化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活动之一。同一范畴的成员之间是有家族相似性的(family resemblance)。Lakoff (1987)在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一书中提出原型范畴(prototype category)的概念,成为传统范畴观的挑战。范畴中的基本等级范畴(basic level category)是范畴成员之间具有最大程度的家族相似性的,体现了人们认识世界最直接和最基本的层面。除了基本范畴,范畴等级还有上位范畴(superordinate level categories)和下位范畴(subordinate level categories)。 而范畴之间的边界是模糊的(fuzziness),范畴不是恒定不变的。

反训词正是范畴化的结果。作为同一词的不同的两种意思是同属于一个范畴的,是具有家族相似性的,也就是说是有一定的共同点的,才可以进行隐喻映射。同时,两种意思也可以作为同等的两个下位范畴,代表整个范畴,形成转喻映射。

四 反训的认知经济性原则

根据认知经济性原则(cognitive economy),人类在社会活动中常常会以将目标域简单化的方式来处理复杂的任务,即用最小的力气(least effort)提供最大的信息(maxim information) ,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矛盾双方如果是适度的,不造成逻辑上的混乱,则也可以同时共存,节约语言符号。但一个词语的两个对立面必须在逻辑上或心理层面的关系上是一致的,这两方面才能和谐共存。具有使动用法的反训词大量存在的原因就是两个相对的义项可以共存,不会造成语义的混乱。例如,“败”既有“失败”的意思,也有“使失败”的意思,所以有“大败敌军”的存在。这体现了认知经济性原则。“败”的两个义项“失败”和其对立面“使失败”在一起并没有产生混乱,使得没有必要创造新的词语来表达该词的第二个含义,这即是认知经济性原则的运用。

五 反训建构的认知机制

通常情况下转喻和隐喻两种认知机制同时在语言中起作用使语义得以扩展。隐喻机制和转喻机制在反训形成的过程中都起到了作用。李福印(2008)指出通过隐喻和转喻思维来扩展词义是人的普通认知能力,也就是说,多义词词义扩展到理据性可以通过隐喻和转喻来解释。赵艳芳(2001:118)也强调了隐喻和转喻作为人们重要的认知方式,对词义发展所起到的重要的作用,

1.反训建构的认知机制之一——隐喻化。

隐喻是从一个比较熟悉,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一个不太熟悉、较难理解的目标域。Lakoff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1980)一书中提出了概念隐喻的概念。Lakoff指出我们用以思维与行为的日常概念系统(ordinary conceptual system),其本质在基本上是比喻性的。隐喻存在于人的概念系统中,对于争辩是战争这样的隐喻,隐喻指的就是隐喻概念。其概念隐喻作为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开创性的意义。Ungerer(2001) 也将隐喻充当了认知工具,指出其不仅仅是一种利用语言手段表达思想,在风格上增加魅力的方法,而且是一种对事物进行思维的方法。(a way of thinking)

Lakoff (1980) 用源域(source domain)与目标域(target domain)之间的映射(mapping)以及意向图式(image schemas) 来解释隐喻现象。例如Time is Money 隐喻即是从源域Money映射到目标域Time, 通过源域Money来思考目标域Time,对目标域进行思考或概念化。反训就是这种概念隐喻。与此不同的是,在其语义映射中,两个相反的义项作为两个域既可以作为源域,也可以作为目标域。

实例分析:“爪牙”在古汉语的意思是“勇猛的武士”,在现代汉语的意思是“坏人的帮凶”,在其语义的转变中,源域“勇猛的武士”映射到目标域“坏人的帮凶”,BEING EVIL IS BEING GOOD隐喻产生了。同样,后者也可以作为源域,而前者也可作为目标域,形成BEING GOOD IS BEING EVIL的隐喻映射。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隐喻,但是两个意思域可以和谐共存,因为这两个意思域有相似点也就是基于的映射点是,所描述的对象都是帮手或辅助者。也就是说,这一隐喻是帮手或辅助者之间的映射。再如,“冤家”由“仇人”到“似恨实爱的人”,包含了隐喻转换,基于的共同点都是强烈的感情,一个是恨,一个是爱。

图1 “爪牙”的隐喻映射

2. 反训建构的认知机制之二——转喻。

与隐喻不同,转喻不是从两个概念域之间的映射,而是在同一个概念域之中进行的映射。

框架(frame)最早是由Fillmore提出来引入语言学的。Ungerer(2001)将其定义为能与场景的原型实例建立联系的语言选择的任何系统。框架即是一个背景或场景。视角(perspective)是框架语义中的一个重要的概念。Ungerer(2001)指出当我们看所处环境中的一个物体时,我们将它作为从一个背景中凸显出来的一个主体来看待,这就是视角。视角的选择遵循了凸显的原则,我们观察一个场景的视角取决于是什么吸引力我们的注意力。

Croft (2004:7)将框架(frame)、域(domain)、空间(spaces)一同定义为概念结构的组织(the organization of conceptual structure)。三者是一致的。这也与范畴的概念也是是一致的。

转喻的认知基础即是“框架”概念。反训词的正反之义正是从不同的视角代表了其所在的框架。反训词的两面性正是作为特征代表其所界定的框架或范畴。框架和其成分之间有图形(figure)和背景(ground)的效果。当某一成分成为图形被凸显,整个框架就成为背景。figure-ground 来源于格式塔心理学, (Langacker 1987:120)从认知语法的角度对图形和背景的关系做了解释。

反训词正是视角与框架之间的转喻映现,是不同侧面的凸显。转喻映射中的源域和目标域正是通过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联系起来的。例如,“借”可以同时表示“借入”和“借出”两个义项,是“借”这个词的两个主要特征,也是该词所在框架中的两个不同的侧面,分别形成各自的图形和背景的效果。前者凸显了“借入者”,后者凸显了“借出者”,这正是凸显不同的意义部分来代表整体。在“借入、借出”此活动的框架中,“借入人”作为特征或侧面凸显代表“借”的行为,从而形成 borrow的义项。“借出人”凸显来代表借的行为,从而形成lend的义项。再如,overlook的本义是“从上往下看”,其引申义有两个,“忽视”和“仔细察看”。overlook这一动作正是突出了不同的侧面。“仔细察看”的义项正是突出了从高空看,一览无余。而同时在高空观察地面的物体会模糊不清,因而产生了 “忽视”的义项。

3. 反训建构的认知机制之三——概念整合。

概念整合理论(Blending Theory)(Fauconnier 1997)源于Fauconnier 的心理空间理论。(Mental Space Theory,1985)Fauconnier (1985:1) 引入了mental space(心理空间)的概念,并指出其和认知域(domain)的概念是一致的。这种心理空间就是建立在认知域(domain)的基础之上,是动态的,具有实时的可建构性的特点。Fauconnier在Mappinp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1997)一书中进一步扩展了心理空间理论研究的范围,并介绍了概念整合的理论。Fauconnier和Turner的合作The Way We Think: 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2002) 又一步发展和完善了两种理论的内部架构等。心理空间和概念整合的理论已经发展成为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研究范式。(张辉、杨波 2008)概念整合是人类思维和想象不可或缺的部分,被广泛应用于新奇隐喻、反事实表达等语言现象以及艺术、宗教、科学研究等人类活动的其他方面。

根据概念整合的理论,隐喻是至少四个心理空间的概念整合:输入空间1( input space 1),输入空间2( input space2) ,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整合空间(Blend)。概念整合的过程首先是两个输入空间相对应的部分进行跨域映射,然后其反映共同的抽象结构的映射形成同类空间,最后,整合中两个输入空间中的成分被有选择地投射到整合空间(selective projection),通过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扩展(elaboration)三个阶段,生成输入空间所没有的新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体现了概念整合的创造性。

概念整合对于反训现象这种非常规的隐喻和映射具有较强的阐释力,体现了意义建构的创造性和动态性。因为反训词的正反两个义项是矛盾的,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反而完全相反,而实则两个相反义项是基于一定的共同点整合在一起的。

实例分析:以“冤家”为例。

跨域映射首先将两个输入空间的对应点联系起来,即将仇人与似恨实爱的人,一种感情刺激“爱”与一种感情刺激“恨”联系起来。

同类空间是输入空间1和输入空间2共同的抽象结构,即两者共同的抽象性的东西:一个人,一种感情刺激。

在整合过程中,输入空间的结构有选择性地投射到整合空间。仇人和似恨实爱的人融合在一起,一种“爱”的感情刺激也和一种“恨”的感情刺激糅合在一起,都投射到了整合空间,从而产生了兼有正反两种意义的词语——冤家,如下图所示:

图2 “冤家”的网络结构

六 结论

本文对同词反义——反训现象的研究旨在揭示该现象背后的认知基础、原则和认知机制,最终洞察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检验体验哲学。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反训现象不仅存在于文学语言中,还遍及了我们的日常语言。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例如“上课”可以指学生上课,也可以指老师上课;“拉窗帘“既可以指拉上窗帘,也可以指把窗帘拉开;”学“可以主动也可以被动; “前”可以指过去,也可以指未来。这充分认证了人类认识世界的基础是体验哲学。本文从概念整合的角度研究这种特殊的语义扩展的现象,为其他特殊的语义扩展提供了一些启示。因语料收集有一定的困难,本文没有穷尽语料的收集,对反训现象的研究只是从一个新的角度尝试性的探讨。反训现象复杂多样,还需要更多的专家和学者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同时,英汉两种语言中的反训现象有什么异同,各自反映了人类怎样认识世界的方式,还需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文中所引用的中文例子均选自《辞海》。

②本文所引用的英文例子均选自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1]Croft, W. amp; Cruse, D. A. 2004. Cognitive Linguistic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of Press.

[2]Fauconnier, G. 1985. Mental Spaces: 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 Cambridge, Mass: MITT Press.

[3]Fauconnier, G. 1997. 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4]Fauconnier, G. amp; Turner, M. 2002. The Way We Think: 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 New York: Basic Books.

[5]Lakoff, G. 1987.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6]Lakoff, G. amp; Johnson, M. 1980.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7]Lakoff, G. amp; Johnson, M. 1999. Philosophy in the Flesh: 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 New York: Basic Books.

[8]Langacker, Ronald W. 1987.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I: 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 [M].Standford: Standford University.

[9]Ungerer, F. 2001.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0]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1]张敏.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12]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13]师璐.同词反义的认知研究[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 2008(3).

[14]俞建梁,黄和斌.对原型范畴理论的质疑——基于反训为语料的研究[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7(7).

[15]张辉,杨波.心理空间与概念整合:理论发展及其应用[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8(1).

ClassNo.:H032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ACognitiveStudyofAnSpecialCaseofMeaningExtension——Enantiosemy

Yuan Xiao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Shangdong 266100,China)

This paper is expected to serve as an exploration of the hidden rules of a very special or extreme case of meaning extension—enantiosemy, the discovery of which should be illuminating and could be applied to the research of other case studies of meaning extension. Based on the Embodied Philosophy, the paper tries to analyze the three main cognitive mechanisms involved in the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Enantiosemy, namely, metaphorization, Metonymization in addition to conceptual blending, among which Conceptual blending could better explain such a special case of meaning extension. Finally it is pointed out that this phenomenon has always penetrated into our daily language testifying Embodied Philosophy again.

enantiosemy; Embodied Philosophy; metaphrization; metonymization;conceptual blending

苑晓鹤,硕士,讲师,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二语习得。

1672-6758(2013)10-0123-4

H03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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