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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游四方始有诗

2013-11-04蒋登科

湖南文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手记萧萧内涵

■蒋登科

我和马萧萧很熟悉,虽然我们还不曾见过面。

马萧萧在中学时代就是一个很活跃的诗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十五岁的他就在湖南隆回创办了一份《青少年诗报》,影响甚大。八十年代末,青年诗人叶斌对以当时中学生诗人为代表的“第四代诗人”很有兴趣,希望和我一起弄一本关于这个年轻诗人群的书,而且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其中包括马萧萧、洪烛、邱华栋、葛红兵、南岛、曾冬、毛梦溪等等。我们已经收集到不少资料,包括《青少年诗报》等多种民间报刊。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那本计划中的书没有完成,但我记住了这一批名字,有些在今天的文学界已经是响当当的了。最近读到姜红伟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校园诗歌运动备忘录》,使我重温了一回当年的诗歌历史,也在不同章节中读到了关于马萧萧的资料。马萧萧的名字,在这本书中出现了将近两百次。

马萧萧后来到了部队,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最近几年还一直给我赠送他担任编辑的刊物,使我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到军旅文学发展的概貌。他的诗集,我也读过好几本。他的诗既有一般军旅诗的大气,又有自己独特的细腻。

在诗歌和艺术探索的道路上,马萧萧坚持得很好。他不但出版了多部诗集,而且还投身于散文、评论、纪实文学、国画等的创作,以不同方式延续着自己曾经的梦想。读过他的短诗之后,突然又读到了他的长诗《中国地名手记》,使我对马萧萧的创造力深感佩服。他好像是一个还没有定型的诗人,谁也不知道他在不久的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一个重镑炸弹轰炸一下我们有些麻木的神经,给我们带一阵难得的惊喜。因此,我要向萧萧表示祝贺。

《中国地名手记》是一首开阔的诗。这种开阔是时间与空间的开阔,也是诗人心灵的开阔。一个诗人的视野可以决定他创作的视野,决定诗的包容量。马萧萧是深谙这一点的。长诗中,他写湖南的一首诗是这样的:

在中国的其他省份

我把我老家叫湖南

在湖南的其他市县

我把我老家叫邵阳、叫隆回

在隆回县的其他乡镇

我把我老家叫荷田

荷田乡长兴村的坳上铺

我的老家是那

早已年过七十三、即将迈过八十四的

老爸老妈

高度决定视野。从不同的视角出发,诗人需要以不同的方式来介绍自己,虽然介绍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地方。在这首长诗中,诗人要通过中国地名抒写自己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的理解,自然需要涉及开阔的时间与空间,涉及到不同地域的历史与文化,这样才能体现中国历史的悠久与文化的丰富。一个视野狭隘的人,是难以驾御这样的大题材的。

《中国地名手记》是一部文化的诗。任何一个地名都有其特殊的文化内涵。在美国学习的那一年,我曾无意中留意到美国的许多地名,发现重复的名字很多,后来和当地的朋友聊天,才知道每个地名都有其内涵,与当年的移民和他们的来历有很大的关系。《中国地名手记》的文化意蕴主要有两个方面值得关注,其一是地名本身的文化意义,从词源学上讲,任何一个地名都有其来源,而这种来源所蕴涵的文化可能产生长久的影响;有些内涵是后来因为一些历史事件、人物的影响而赋予的。对于这些内涵的现代阐释应该是对于文化及其演变历程的一种解读。比如说到曲阜,自然会想到孔子;说到北京、南京、西安、开封、洛阳、咸阳等,我们自然会想到中国朝代的更替、历史的演变。长江、黄河已经成为中国历史、文化的象征,等等。诗人试图从他所理解的历史、文化之中,通过地名去重涉历史,寻找诗意,这种文化意识是值得肯定的。其二是中国地名与中国文字的关系。汉语不是一种适宜表达精确内涵的语言,而是一种可以根据需要和一定的规则随意组合的语言,自然也是最适合诗歌创作的语言。在作品中,马萧萧对汉语言的这种特色进行了多样化演绎,将组成地名的汉字进行了特殊的阐释,创造出新的、机智的诗意。比如写阿坝,诗人既感受到阿坝的美,也抓住其中的“坝”字做文章,由此对具有“阻拦”意味的对象抒写了自己的看法,于是就有了一个具有独特诗味的诗节:

像我的夜晚一样流淌,像我的

爱情一样荡漾、荡漾、荡漾

不要有、不该有、不愿有任何的

坝类,阻止它唱绿了又黄

唱黄了又绿的草浪

看在眼里、话到嘴边的

阿坝,秋风正把它演奏成

一口苦甲天籁的蜜糖

写到甘肃,诗人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本人免贵姓马

叫马萧萧

萧是甘肃的肃

加个草字头

这又是利用了汉字的构字方式展开书写,想象独特,既揭示了自己和甘肃的关系,又体现了诗人的发现:“一匹马/ 注定要到甘肃吃草// 注定要在甘肃/ 奔奔跑跑/ 饮黄河/ 站着睡觉// 注定了来生/要化作一棵草/把甘肃回报。”这样的诗,只有在汉语表达中才能具有诗意。它是无法翻译的,如果要翻译成其他语言,其注释的文字恐怕比诗行本身还要多。这就是文化,是属于一个民族的特有的文化。一个诗人,如果能够真正揭示出这种特殊文化的魅力,他也就在本质上融入了这种文化之中,成为这种文化的构成元素。当然,对文字的解读容易在读者中造成类似于拆字游戏的感觉,这就要求诗人一定要写出新意,写出自己独特的发现。

《中国地名手记》是一部心灵的诗,是诗人心游四方的收获。打量历史、体验文化的时候,一个诗人如果只做一个旁观者,写出的作品不一定是诗。真正的诗至少应该体现诗人对历史、文化的思考。没有心灵投入的诗,只能算是事件的记录,难以成为优秀之作。我不知道马萧萧是不是到过诗中所写的所有地方。虽然诗人为创作这首长诗花了10年工夫,不过就我的感受,他应该主要“心游”,就是通过自己对一些地名及其内涵的了解和理解来抒写自己对文化、历史的思考,所写的是心灵的事情,而主要不是外在的现实。比如《合江》:

谁能把这川江水 合上

谁打开这一川江水

故乡春早之二(43x48cm)2012年 马萧萧

读一句“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谁又把它打开

思一番“逝者如斯夫”

合江 合上泪水

一根桅杆

针灸你内心的隐痛

合江是四川泸州的一个县,在川黔交界处,去一次并不是很方便。从诗行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主要是从这个地名的字面上展开,通过反“合江”的“合”之意,追问“打开”后的状态,写出了一种隐藏的心绪,回味古人的体验,感受现代的人生,通过古人的发现揭示出生命的本质。这种心灵的投入渗透在《中国地名手记》的每一个篇章。这也许是作品能够引起读者反响的内在元素。

你看那黄山人字瀑——

跌倒了,也要跌出个

人样来

这样的诗行也许是诗人创作《中国地名手记》的初衷和归宿。也正是这种追求,使作品必将以自己独特的选材、构思和深邃的精神内涵而受到关注,也必将成为马萧萧诗歌创作的一次飞跃。

这首长诗的一个隐含的启发就是,作者对中国文化以及由此延续而来的现实、生命、精神等进行了细致抒写,有些技巧还借鉴了西方诗歌,但它在本质上是中国的。我们经常在讨论诗人应该如何对待民族文化和西方文化,讲了很多道理,而马萧萧把这些理念的东西落实到了具体的创作中,体现在作品的艺术姿态和人文精神之中,这是值得肯定的。在文化开放的今天,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全盘西化都不是艺术探索的正确选择,应该把二者结合起来,“化古化欧”,促进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提升,也促进新诗艺术的健康发展。

诗人在《序曲》中说:“横竖撇捺汉字/摸爬滚打汉子/ 眼可望天/ 脚不离地// 每个人走在/ 大地之上大道之上/ 都是云的根须// 太阳打铁/月亮煮酒/苍天之下你我他它/都能用脚跟结出一个地球”,马萧萧的视野是独特的,也是开阔的,他是以具有人类意识的眼光打量中国文化,相信这种实验的成果也是具有诗学价值和文化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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