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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述评与展望

2013-10-17张敬伟

外国经济与管理 2013年12期
关键词:线性逻辑阶段

张敬伟

(燕山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一、引 言

企业成长是创业和组织研究共同关注的一个核心议题(Shane和 Venkataraman,2000;van de Ven和Poole,1995),诸多学者(如Stinchcombe,1965;Eisenhardt和 Schoonhoven,1990;Davidsson等,2005;Gilbert等,2006)都对此展开过相关研究。近些年来,随着创业过程研究范式的兴起,新企业成长过程问题逐渐引发学者们的更多关注,并且取得了很多富有洞见的研究成果。本文在对庞杂纷繁的新企业成长研究文献进行梳理后发现,现有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主要基于线性成长、非线性成长和过程机理三个视角展开。

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是现有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的主体,该视角的研究构建了许多成长阶段模型①。它们通常把新企业成长过程分为若干序贯阶段,通过分析不同阶段的主要问题或关键节点,预测创业团队在企业成长过程中可能面临的各种挑战。因此,在这类研究中,新企业的成长过程是预设的,有既定的发展顺序和相似的成长内容。代表性研究包括Greiner(1972)、Kazanjian(1988)、Garnsey(1998)、Vohora等(2004)等。

非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虽然也关注新企业成长关键事件在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但却认为新企业成长并无普遍、既定的顺序可循,新企业具有个体差异性,它们的成长和发展都存在路径依赖性,不存在普遍适用的序贯阶段成长模式。在这一视角的研究者看来,新企业成长是创业者及其团队学习或认知调适的结果,存在非线性成长和非目的性成长的可能性。代表性研究包括Andries等(2006)以及 Ambos和Birkinshaw(2010)等。

基于过程机理视角的研究通过开发富有洞见的新构念或新的解释逻辑,发掘蕴含于复杂的新企业成长现象中的成长过程机理。这类研究特别强调创业者社会建构的意愿和能力,认为创业者及其团队基于现有资源的主观社会建构是新企业获得成长的关键原因。在与环境互动的过程中,新企业通过寻觅适合自己生存和发展的有利环境,或是通过创造适宜的环境来获得成长。代表性研究包括Sarasvathy(2001和2008)、Baker和Nelson(2005)等。

二、线性成长视角研究

基于线性成长视角研究企业成长过程的学者构建了许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这些模型大多采取生物学隐喻,认为企业类似于有机体,会呈现出生、成长、成熟和衰退等不同的生命周期阶段(Levie和 Lichtenstein,2010)。沿循这样的逻辑,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也多以预设发展路径和序贯阶段来描述和解析新企业的成长过程,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新企业会依次度过几个泾渭分明的成长阶段,直至达到稳定甚至高速发展的状态。

2010年,Levie和Lichtenstein在系统研究了现有组织阶段模型后指出,现有各种不同的阶段模型多达104个②。然而,大多数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并不以新企业为主要研究对象,因而对企业创立早期成长语焉不详。基于此,本文在阅读大量已有文献的基础上,根据如下标准对文献进行了筛选:(1)明确以新创组织为研究对象,探讨其成长过程问题的研究;(2)发表在顶级期刊(如 HBR、AMJ、ETP、ICC、RP等)上的学术论文或是影响力较大的著作;(3)长期关注新企业成长问题的学者的代表性研究;(4)采用新理论视角的研究。综合上述标准,本文遴选出1970年以来的10篇代表性文献(表1所示),并展开深入的文献分析。

表1 代表性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汇总

从表1可知,现有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具有如下几个特点:

1.阶段划分各异,理论逻辑不一。学者们对新企业成长到底要经历几个阶段这个问题持不同的观点,最少的提出了2个阶段(如Kimberly,1979),多的涉及5个阶段(如Vohora等,2004)。造成阶段划分不一的原因可能在于:其一,不同研究的起止点不尽相同。首先,从起点来看,除个别研究(如Garnsey,1998)未加明确外,大多数研究(如 Greiner,1972;Kimberly,1979;Quinn和 Cameron,1983;Churchill和 Lewis,1983;Terpstra和Olson,1993;王迎军和韩炜,2010)把组织创立作为研究起点,而以新技术企业为考察对象的研究(如 Kazanjian,1988;Vohora等,2004)通常还把企业创立之前的研发和概念化等阶段纳入成长模型。其次,从终点来看,不同的学者采用了不同的终点阶段,如制度化阶段(如Kimberly,1979)、结构精细化阶段(如Quinn和Cameron,1983)、资源成熟阶段(如Churchill和Lewis,1983)、持续收益阶段(如Vohora等,2004)、稳定阶段(如王迎军和韩炜,2010),等等,采用了成长内容、成长状态或趋势等不同的观察角度,缺少普遍认可的成长截止点。综上可知,现有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在阶段划分方面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源于研究起止点不同,部分也受到研究对象差异的影响。

其二,阶段划分不一的另一原因可能在于理论构建逻辑存在差异。有些研究(如Greiner,1972;Kimberly,1979;Quinn和 Cameron,1983;Churchill和Lewis,1983)侧重于从组织结构变量演化的角度观察新企业成长,另一些研究(如Garnsey,1998)着重从资源角度描述新企业从资源获取到资源生成的发展过程,还有的研究(如王迎军和韩炜,2010)从商业模式形成的角度刻画新企业探索和利用机会的连续行动。许多新企业成长阶段模型与一般企业阶段模型保持类似的传统(Levie和 Lichtenstein,2010),倾向于从不同阶段所面临的突出问题的角度解读新企业在不同阶段的成长内容与成长特征。但是,即使那些同是遵循问题导向型分析逻辑的研究也没能完全就阶段划分问题达成共识。

2.绝大多数研究关注新企业面临的组织与管理问题。如表1所示,大多数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并没有提及明确的理论基础或研究视角,而是遵循问题导向型分析和描述逻辑,认为新企业在成长过程中要面对不同的问题和挑战,因而依据新企业在不同阶段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或挑战”划分它们的成长阶段。例如,Kazanjian(1988)基于新技术企业的多案例研究提出了一个四阶段模型,并依据创业团队对企业不同阶段面临的主导问题做出的反应来划分企业的成长阶段;Vohora等(2004)则发现,新企业往往经历五个发展阶段,且相邻阶段之间存在关键节点,新企业只有度过了关键节点,才有可能进入下一发展阶段,否则就会遭遇成长停滞问题。遵循问题导向型研究逻辑的文献所关注的问题也不尽相同。从表1可以看出,大多数模型较为关注组织与管理问题。这与Levie和Lichtenstein(2010)对一般企业成长阶段模型的分析结论相同。例如,在他们俩的研究中,最常见的三个阶段特征分别是“正式化程度”、“成长率”和“组织结构”。此外,在上述阶段模型研究中,只有Garnsey、王迎军和韩炜采取了明确的理论视角,前者基于Penrose(1959)的资源基础论,关注新企业在资源获取、配置和生成等方面的问题;后者则基于商业模式理论,主要关注新企业在商业模式构建方面的问题。

3.多案例归纳是现有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采用的主要研究方法。在上述10篇文献中,纯粹的理论研究只有 Greiner(1972)和 Garnsey(1998)③两篇。其余文献大多采取多案例研究方法来提炼理论。然而,除个别学者(如Kazanjian,1988)外,学者们很少对通过多案例研究归纳出来的理论模型进行大样本实证检验。现有针对一般企业成长阶段模型的综述性研究(Levie和Lichtenstein,2010)显示,线性阶段模型只得到了较低程度的实证支持。相对而言,在有关线性阶段模型的观点中,不同阶段差异源自于主导问题差异的观点得到了相对较多的实证支持,而阶段连续性观点以及阶段差异表现为组织和情境变量不同的观点只得到了较少的实证支持(Phelps等,2007)。

自1980年代阶段模型成为组织领域的研究热点以来,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就备受批评。尽管如此,这种模型却依然得到了不少学者的青睐,相关研究成果频频见诸学术和实务刊物。究其原因,除了直觉上的吸引力(Phelps等,2007)外,线性成长阶段模型还具有逻辑和现实的依据。一方面,新企业的经营管理活动在逻辑上或自然顺序上有先后之分。Garnsey(1998)曾指出,新企业先要获取资源,才能配置资源并产出资源,最终实现资源的持续重复产出,这符合人们的经验逻辑。另一方面,制度规则也要求某些组织活动按照既定顺序进行,因而导致某些组织的成长过程呈现出特有的阶段性特征。例如,van de Ven和Poole(1995)曾举例指出,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要求任何新药品的开发和商业化都必须遵守既定程序,因此,一些制药企业很可能会呈现相似的成长轨迹。

综合以上分析和学者们的相关观点,本文认为,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具有如下理论(和实践)贡献。首先,这些研究采取了较为清晰的结构化表达方式,从看似无序的新企业成长过程中理出了头绪,指出了新企业在不同成长阶段可能遇到的不同成长问题,并且还提出了相应的组织设计和管理思路,不仅为描述新企业成长现象提供了简明的理论工具,而且还有助于创业者及其团队判断新企业所处的成长阶段,进而为应对阶段性成长问题提供重要参考依据。正是在这个意义上,Davidsson等(2005)尤其强调了阶段模型所具备的重要实践启发意义。其次,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为比较不同新企业提供了统一的概念框架,进而为解释新企业之间的成长差异提供了理论依据。通过比较不同新企业解决不同阶段问题的意愿、能力和效果,有利于纵向剖析造成新企业成长绩效差异的原因。最后,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为界定新企业成长期终止点提供了参考依据,有助于明确新企业成长研究的范畴。有多项研究(如 Kimberly,1979;Vohora等,2004;王迎军和韩炜,2010)强调稳定状态、可持续收益、组织制度化是新企业成长过程的关键阶段。“稳定状态”较为笼统地说明了新企业持续生存的可能性,而“可持续收益”和“组织制度化”则分别从财务和组织角度阐明了新企业自立地位的确立。具体而言,前者强调了新企业的财务自立能力(如可重复资源转换过程能保证其生存),而后者则说明新企业的结构具备了可复制性和可说明性(Hannan和Freeman,1984)。因此,从财务自立和组织自立两个角度衡量新企业成长状态,对于理解新企业这一独特研究对象的成长本质具有重要意义。鉴于“新进入缺陷”等新来者劣势,如果新企业在如上两个方面均能实现自立,那么就能摆脱诸多“新”的不利因素,向更为成熟的企业形态转变。由此可见,上述线性成长阶段模型蕴含的观点为新企业成长终止点的界定提供了重要思路。

虽然新企业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层出不穷,但与一般企业的成长阶段模型类似,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也遭到了不少批评。首先,它们大多采用生物学类比隐喻,认为新企业成长有一般顺序可循,因而有简单化和决定论倾向之嫌。同一般企业阶段模型类似,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大多也依据如下基本假设:(1)新企业的成长过程呈现明显不同的阶段;(2)成长阶段的先后顺序是预先决定的,因而可以预测;(3)所有新企业均按照预设规则由初始阶段逐渐进入更熟的阶段(Levie和Lichtenstein,2010)。许多学者对这些假设提出了质疑,归纳而言,其一,对于新企业成长到底存在几个特定阶段,现有文献并不统一,甚至没有共同认可的阶段划分。其二,针对各阶段存在既定顺序的假设,有学者(如Garnsey等,2006)指出,现实中新企业成长出现反复和遭遇波折并非个案,那种认为阶段先后顺序可预测的观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其三,关于阶段模型的普适性问题,有学者(Delmar等,2003)认为,由于新企业成长过程千差万别,用一个模型无法涵盖各种可能性。很多模型没有明确说明研究结论的适用范围,只有Kazanjian(1988)等少数研究者在技术型新企业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中明确说明了模型的适用范围。

其次,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很少考虑不确定性的影响。新企业成长中的一个突出问题就是组织内、外部环境高度不确定(Bhidé,2000;张玉利和田新,2010),因而如何有效应对不确定性往往是新企业生存和成长的关键。遗憾的是,很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却忽略了这一点。例如,Churchill和Lewis(1983)认为,在“存在”阶段为顾客生产和提供能满足他们需求的产品或服务、扩大顾客保有量是新企业面临的主要挑战,但他们俩并未说明新企业应如何应对挑战。再如,产品和市场定位是关乎新企业生存和命运的关键问题,但少有学者在他们构建的新企业线性成长模型中考虑这个问题。

最后,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存在缺乏严谨性的问题。有些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采取先验的阶段划分,有些仅仅是概念性探讨,很多模型对“阶段”的界定不清晰,甚至没有界定(Hanks等,1993)。换言之,相关研究往往缺乏足够的严谨性。理论和概念不清晰导致实证研究困难,很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缺乏实证检验,因而很难确定其理论贡献和实践价值。

正是由于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存在上述不足,近些年来,一些学者在检讨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的同时,又提出了新的理论发展思路。本文将在展望部分对此加以探讨。

三、非线性成长视角研究

早在1980年代就有创业学者(如Gartner,1985;Katz和Gartner,1988)研究发现了新企业创立过程的随机特征。近几年来,一些学者开始关注新企业成长过程的非线性特征,并对上述新企业线性成长论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

基于非线性视角研究新企业成长的学者认为,新企业成长的过程虽有阶段性,但并不存在线性成长阶段更替的规律。不过,他们又认为,新企业成长阶段的转换有一定规律可循(参见表2)。例如,Gersick(1994)指出,新企业成长呈现出间断均衡的特点,但又无法确定变革阶段何时结束、稳定阶段何时取而代之,因为特定事件的发生会触发变革。

表2 非线性在长视角新企业成长过程模型研究

秉持非线性成长论的学者从不同理论视角出发探讨了新企业成长过程问题,他们的结论基本否定了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的主要观点。例如,Deakins和Freel(1998)从创业学习视角,通过多案例研究考察了新企业的成长过程问题。他们俩批评了Chuichill和Lewis(1983)颇为有名的小企业生命周期理论,认为创业者对关键事件做出的反应会导致企业“不连续跳跃”,创业者的学习和经验对于新企业成长更为关键。再如,Andries等(2006)通过理论研究发现,新企业会不断通过规划来开发某一已知方向并通过试验来探索新的方向,因此,新企业的成长表现为机会开发和机会探索的不断交替循环。按照Andries等(2006)的观点,新企业成长呈现间断均衡的特征,成长过程不同阶段之间的转换是非线性的。最近,Ambos和Birkinshaw(2010)将组织理论中的原型(archetype)概念应用于新技术企业成长情境,从原型演化的角度研究了新技术企业的成长过程。他们俩基于9家新科技企业的商业化案例,识别出能力驱动、市场驱动和期望驱动三种原型,并且发现新企业是在不同原型间转换的过程中实现自身成长的。不同原型间的转换虽然没有呈现序贯更替的规律性,但却有两种模式可循,即维持性转换和破坏性转换。前者是指新企业的进一步成长有赖于现有资源的支撑,而后者是指新企业要想继续成长,就必须摒弃一些之前积累的资源或能力。基于上述发现,Ambos和Birkinshaw认为,新企业的原型转换不过是创业者为了弥补在上一成长阶段忽略的原型要素而做出反应的结果,成长过程的不同阶段之间并不存在可预测的原型衔接顺序。最后,他们俩还指出,新企业存在非线性和非目的性成长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非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认为,新企业成长的过程具有非线性特征。但同时,新企业成长过程的相邻阶段之间并没有既定的衔接顺序。这些观点与线性成长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对后者的前提假设和解释逻辑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

相对于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而言,非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至少做出了以下三方面的贡献。首先,揭示了新企业成长的非线性特征,强调新企业成长过程的异质性,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出发,通过经验观察研究并发现了学习、经验、关键事件、创业团队认知等因素对于引发新企业成长阶段转折的重要作用。其次,比较关注成长阶段转换模式、阶段转换驱动因素及其作用机制,因此能够启发后续研究将重点从单纯的线性成长或非线性成长的争论转向阶段转换的驱动机制等更为关键的问题。最后,把传统的组织变革、组织学习等理论应用于新企业成长研究,通过验证这些传统组织理论对于研究新企业成长问题的适用性来拓展既有理论的适应范围。

当然,非线性视角的研究并非完美无缺,也存在不少不足之处。具体而言,首先,文献数量相对较少,且多为案例研究或理论探讨。因而,总体上讲,非线性成长研究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缺少可供比较的概念或理论基础,大样本实证研究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其次,现有非线性成长研究大多以技术型新企业为研究对象,对其他类型的新企业关注不够。新技术企业在成长过程中通常要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因此,其成长过程更可能呈现出非线性特征,其他类型新企业的成长过程是否也有类似特征还有待验证。

四、过程机理视角研究

过程机理视角的新企业成长研究主要致力于分析和解释新企业成长过程机理,其中基于效果逻辑和创造性拼凑理论的成长过程机理研究开辟了创业和新企业成长研究的新范式,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一)基于效果逻辑理论的过程机理研究

根据Sarasvathy(2001)提出的效果逻辑理论,创业者以手段为起点并总是基于手段的变化,不断调整新企业的成长决策和行动策略。这一逻辑与传统的因果逻辑形成鲜明对比。在因果逻辑下,新企业成长过程始于创业者对客观机会的识别,在此基础上创业者确定目标、制定计划、整合资源以开发机会。然而,新企业成长通常面临的是高度动态、模糊和不可预测的环境,因此,新企业成长决策有赖于遵循效果逻辑。

按照效果逻辑理论,新企业成长过程以现有手段为起点(参见图1)。现有手段提供了发现甚至创造机会的可能性,通过积极采取行动并与其他利益相关者合作,权变地利用新企业成长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偶然因素,就能有效地实现新手段和新机会的创造。新企业就是在这样的往复过程中最终实现成长的。由此可见,根据效果逻辑理论,创业者遵循的是一种基于手段的行动逻辑,每次行动的结果都将成为下一次行动的前提,从而形成一个持续更新的“手段—目的”链条,创业者就是这样不断推进新企业成长的。

图1 基于效果逻辑的新企业成长过程机理

最近,Sarasvathy还将环境因素纳入其分析框架,强调环境因素对于新企业成长的约束作用以及环境变化对于成长手段的影响。综上所述,Sarasvathy的效果逻辑理论高度关注新企业面临的不确定性,基于手段—目的链条来阐释新企业的成长机理,从而颠覆了传统的因果逻辑,为创业与新企业成长研究开辟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二)基于创造性拼凑理论的过程机理研究

Baker和Nelson(2005)提出的创造性拼凑理论同样高度关注新企业成长的特殊性。新企业通常会面临严重的资源约束问题,因此,如何在资源约束条件下求得生存和成长(甚至高成长),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Baker和Nelson(2005)采取扎根理论与案例研究相结合的方法,探究了新企业如何克服资源约束以实现自身成长的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富有洞见的观点。

创造性拼凑理论将Lévi-Strauss(1967)提出的“拼凑”(bricolage)思想应用于新企业成长研究,基于对29个新企业案例的分析,提炼出创造性拼凑的概念:积极尝试对手头资源进行新组合以应用于新用途或新机会(Baker和Nelson,2005)。根据创造性拼凑理论(参见图2),面对资源约束,新企业的创建者从身边的既有资源出发,通过对它们的价值进行主观建构,重点突破对现有资源价值的认知约束,有选择地在投入、顾客/市场、制度环境等三个资源领域进行创造性的拼凑,对现有资源进行全新的组合,然后用它们来开发新机会。在此过程中,创业者逐渐放弃部分拼凑策略,致力于开发有利可图的市场(或项目),并实现运营常规化。最终,新企业成功地突破资源约束并实现自身的成长。

图2 基于创造性拼凑理论的新企业成长过程机理

由此可见,Baker和Nelson(2005)也把现有资源(或手段)作为新企业成长过程的逻辑起点。他们俩认为,资源与机会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创业者对于资源价值和创业机会的主观建构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种观点不仅与Sarasvathy的效果逻辑理论有相似之处,同时也与著名的组织与战略学者Miller(2003)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认为,企业应善于发掘现有资源的特殊性或不对称性,通过试验、观察和利用现有资源的不对称性,把这些资源转变为与市场机会相匹配的组织能力,进而实现自身的成长。

(三)过程机理研究贡献与不足分析

过程机理研究具有三个突出的贡献。首先,它们对新企业成长的独特性有非常准确和独到的把握。例如,新企业在成长过程中通常面临高不确定性,新企业普遍面临资源匮乏的状况,等等。这些研究针对新企业成长的独特性开展理论建构,贴近新企业成长的实际,因而能够提出不同于以往的创新性理论。其次,这些研究深刻地剖析了资源(手段)与机会的关系,认为现有资源(手段)是机会的重要来源,并强调创业者及其团队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行动是突破资源约束和创造机会的重要机制。由此可见,针对新企业成长的特殊性开展的理论建构能够展现这些理论的独特价值。最后,这些研究不仅独辟蹊径地提出了新企业成长过程机理的创新性理论,而且还揭示了富有启发意义的新企业成长策略,具有很强的实用性。总之,这些研究构建了较为独特和富有洞见的新企业成长过程逻辑,具备很高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当然,新企业成长过程机理研究刚开始不久,尚处在发展和完善之中。例如,效果逻辑理论正处于实证与证据积累阶段,其中的理论逻辑尚有待更多推敲和精细化(方世建,2012)。目前,这些研究在国内理论界尚处于文献梳理和实证检验研究的初期(参见张玉利和赵都敏,2009;秦剑,2012;方世建,2012;方世建和黄明辉,2013),针对我国新企业成长的效果逻辑和创造性拼凑的案例和大样本实证研究还较为少见,值得国内学者在本土情境下进行丰富和拓展。

五、结论与展望

作为本文的结论,我们对现有三类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进行如下总结性的比较(参见表3),以便发现现有研究仍存在的不足,为下文展望未来研究做好铺垫。

2006年,Gilbert等学者在综述新企业成长研究文献时指出新企业如何成长的问题仍有待学者们的更多关注。较近的研究(如Ambos和Birkinshaw,2010;王迎军和韩炜,2011)显示,新企业成长过程是一个富有挑战性但又蕴含巨大理论潜力的研究领域,值得尝试从更多的新视角加以研究,以便从不同侧面揭示新企业成长的规律。基于文献研究所获得的重要线索,本文认为未来 研究可以在以下方面展开。

表3 三类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比较

第一,强化对新企业本身特点和成长特征的关注。如前所述,过程机理视角的研究之所以得到广泛认可,其中的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其理论建构源自于对新企业成长特点的深刻洞察;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大多数新企业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存在这样一个突出问题:没有关注新企业早期成长的特殊性。现有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过分关注组织设计、主导问题等内容,而忽略了对新企业面临的不确定性、新进入缺陷、商业模式和战略定位等问题的考量。不少学者曾明确指出,经常性的调整是新企业成长过程最明显的特征。例如,McGrath和 MacMillan(1995)指出,新企业常常未能正确预测真实的市场机会,或未能找到最佳的机会开发方式,因此,必须不断调整行动方向和内容;Bhidé(2000)针对美国《有限公司》上榜企业的访谈研究显示,机会型调整是新企业行为的一个显著特征。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针对新企业如何在调整中实现成长这一重要问题,现有研究并未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因此,如何在关注新企业特点的前提下寻求理论突破十分关键。近几年来,Andries等(2008)、Ambos和 Birkinshaw(2010)、王迎军和韩炜(2011)等国内外学者分别从商业模式调适、原型转换、商业模式构建等新的理论视角研究了新企业成长过程问题。然而,作为新视角的尝试,这些研究仍旧存在较大的拓展空间,值得在后续研究中加以深化。

第二,从阶段模型构建转向阶段转换驱动因素和作用机理研究。现有线性成长阶段模型大多没有关注阶段转换问题。这些文献(如Adizes,1989;Vohora等,2004)通常认为,只要某一阶段的问题或挑战得到解决,新企业就会自然而然地进入下一发展阶段。不同于传统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研究,近期研究(包括非线性成长视角的研究)表明,在很多情况下,成长阶段发生转换并非是因为问题的解决,而恰恰是因为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王迎军和韩炜,2011),或是因为出现或发现了新的问题(Ambos和Birkinshaw,2010)。因此,未来研究应该在看到新企业成长阶段性特点的同时,深入探寻驱动阶段转换的不同因素,并探究不同驱动因素的作用机理。

其实,一些批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的研究者已经提出了类似的观点。例如,Phelps等(2007)在回顾了阶段模型研究文献后指出,新企业在成长中要面临六个转折点(包括战略、市场进入、正式系统、获取财务资源、人事管理和运营改善),企业只有开发相应的知识并在面对不同转折点时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应对,才有可能顺利进入新的成长阶段。他们虽然强调了创业团队的知识对于干预成长过程的重要性,但没有论及何时干预、如何干预等更具实际意义的问题。Levie和Lichten-stein(2010)在批判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动态状态观点(dynamic states approach)。他们俩认为,新企业成长表现为一系列反映创业者感知的商业模式与市场潜力之间关系的状态。这些状态没有明确的数量,状态之间也不存在固定的先后顺序。遗憾的是,他们俩虽然提出了线性成长阶段模型的替代性构建思路,但没有提及如何解构新企业成长“状态”及其变化过程的问题。本文认为,按照动态状态观的思路,新企业成长的状态数量与先后顺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而不同状态转换的驱动因素及其作用机理倒是一个极具理论研究价值与实践指导意义的重要议题,值得未来研究关注。

第三,深化针对某一类新企业成长过程的研究,以建立中层理论。Gartner(1985)曾经指出,在研究任何一般性成长规律之前,针对同质化样本的研究是必要的。现有的线性成长阶段模型试图构建适用于任何企业的通用成长过程模型,其直接后果就是陷入简单化的窠臼。因此,与其在异质性样本中寻求广泛的普适性,还不如先在同质性样本中发现局部规律性。例如,Sarasvathy的效果逻辑理论就是来源于对专家创业者决策过程的深入研究。因此,未来可以首先在相似成长情境下(控制某些变量)考察不同样本的成长过程,得出适合特定类型新企业成长过程的知识;然后在此基础上开展更多的比较研究,就有可能逐步揭开新企业成长过程的面纱,提出更具解释力的理论。因此,寻求构建适用于特定类型新企业成长过程的中层理论,将是未来相关研究的一个可行方向。

第四,注重新企业成长过程的解释性研究。虽然现有的创业过程研究为数众多(Moroz和Hindle,2012),但专门针对新企业成长过程的解释性研究却仍比较匮乏。未来的新企业成长过程研究应该把现有的创业过程研究成果拓展运用于新企业成长研究,深入考察新企业创立后的组织(及其构成要素)与环境如何互动的问题。此外,可寻求描述性和解释性研究的整合。整合理论的描述功能和解释功能是提升理论贡献和实践价值的重要途径。在这方面,Santos和Eisenhardt(2009)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范例。他们俩通过观察新市场上出现的五家新企业在确定自身边界时所采取的决策过程,把这些新企业的成长过程解析为市场宣告(claiming the market)、市场划界(demacrating the market)、市场控制(controlling the market)等三个相互联系的过程。他们俩的研究显示,新企业在确定自身边界时所展现的三个过程呈现一定的先后顺序,但这些过程的顺序又不是机械地划分的,而是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最后,他们俩以上述三个边界构建过程为基础构建了整合性的理论框架,并从权力视角提出了令人信服的理论解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虽然Santos和Eisenhardt(2009)并没有直接研究新企业成长过程(其研究重点是“新企业如何界定自己的组织边界”),但他们俩的研究却有力地证明了新企业成长过程的动态性,从而提供了一种有别于单纯线性或非线性成长的研究思路,值得我们在未来研究中加以借鉴。

注释:

①生命周期理论(life cycle theory)是一种论述组织发展过程的常见理论(参见van de Ven和Poole,1995)。但更广泛地看,生命周期理论是阶段模型的一个子类(Levie和Lichtenstein,2010)。本文认为,“阶段模型”虽然重在反映组织发展过程的阶段性,但不一定要套用诞生、成长、成熟和衰退等生命周期概念。因此,本文使用“阶段模型”一词,能够涵盖那些并没有套用生命周期概念的文献。

②Levie和Lichtenstein认为,他们的研究是针对阶段模型的最完整、最系统的一项文献研究,其文献来源包括期刊文献以及被收入数据库的学术会议论文、专著和商科博士论文。但有意思的是,本文涉及的一些较为知名的新企业成长文献(如Garnsey,1998;Vohora等,2004)并未被他们纳入分析范围。

③Garnsey后来开展了相关的实证研究(参见Garnsey等,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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