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创业学习研究演进探析及未来展望

朱秀梅，张婧涵，肖 雪

（1.吉林大学 管理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2；2.吉林大学 创新管理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 130022）

一、引 言

Stevenson和Sahlman（1989）根据对创业本质的不同认识把现有的创业研究学者分为三个基本的理论学派，它们分别是创业经济功能学派、创业者个性学派和创业行为学派。经济功能学派主要关注创业结果特别是创业对推动经济发展的作用，个性学派强调创业者稳定和持久的内在个性特征对取得创业成功的作用，而行为学派则主要关注新企业的创建过程。在这三者当中，前两个学派的研究只能揭示创业的静态特征，而后一学派的研究更关注创业的复杂过程和动态特征，创业学习理论是对创业行为学派研究的有效扩展和补充，创业学习被视为整合创业理论与创业实践的关键要素（Cope，2005）。根据 Minniti和Bygrave（2001）的观点，创业本质上就是一个学习过程，创业理论的发展离不开学习理论的支撑。

近几年来，创业学习理论显示了其对创业行为的强劲解释力，因此，创业学习也成了创业研究的一个热门话题，引起了不少学者的研究兴趣，许多不同学术背景的学者纷纷加入了创业学习研究的行列。但迄今为止，现有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聚焦于创业者个人学习，缺少足以解释新企业如何开展组织学习的理论框架，因此有必要对现有的创业学习研究边界进行拓展（Cope，2005）。从理论发展看，创业学习的许多方面仍保持着神秘，缺乏合理的解释（Rae和Carswell，2000）。学者们也没有就创业学习概念的内涵达成一致，创业学习实证研究仍缺少成熟的测量方法，创业学习过程和影响因素仍有待深入探讨。总体来看，在创业研究与学习研究交界的地方仍有巨大的研究空间可以发掘。本文旨在对创业学习的概念体系、创业学习理论学派和创业学习经典模型进行系统的分析比较，以便更好地明确创业学习研究的脉络和未来发展走向。

二、创业学习的理论渊源和概念发展

创业学习概念源自于创业理论与组织学习理论的融合。创业学习与组织学习的根本区别在于：创业学习旨在提高创业活动的有效性，而组织学习主要是指成熟组织及其成员的学习过程。传统的组织学习理论对于创业学习只有有限的应用价值。与成熟企业的管理者相比，创业者任务量大且又复杂并高度不确定，因此，创业学习与组织学习在学习目标、学习动机、学习任务、主导因素和学习情境等方面均存在很大差别。尽管组织学习目前已形成比较成熟的理论体系，但并不能生搬硬套地移植于创业学习研究，创业学习研究应该基于创业情境发展自己的构念和理论体系。

由于创业学习仍是一个较新的研究领域，因此，一些学者仍把自己的研究兴趣放在创业学习概念界定上。本文对学者们界定的创业学习概念进行了总结归纳（参见表1），旨在比较分析它们之间的区别、联系与演进关系。

表1 创业学习概念发展和深化

从表1可以看出，创业学习概念主要通过以下两条路径得到了演进。第一条路径是基础理论的拓展和深化。首先，创业学习的理论雏形源自于经济学理论，Schumpeter（1934）和 Kirzner（1973）可以说是创业学习研究的先驱，他们俩最先从经济学视角发现了创业学习对创新和创业机会发现的作用。其后，很多学者基于他们俩的观点来界定创业学习的概念。其次出现的是认知学习理论，学者们认为创业者的认知及其影响认知的人力资本特征、先前知识等是影响创业学习的重要驱动因素，并且开始讨论这些因素对创业学习的影响。然后是经验学习理论，经验学习理论将创业学习视为一种基于经验的学习过程，关注创业者和新企业如何将创业经验转化为创业知识加以利用进而实现创业目标的过程。经验学习理论仍是近年来创业学习研究关注的焦点之一。最后是社会学习理论，主要强调创业者和新企业所处的创业情境对创业学习的影响。四者相比，经济学理论和认知学习理论较少涉及创业过程，主要从创业者个体层面来阐述学习问题，而社会学习理论和经验学习理论将创业学习情境和创业学习过程纳入创业学习的概念体系，极大地丰富了创业学习的概念内涵。第二条路径是学习主体和创业阶段的演进。早期学者们主要将创业者个体视为学习主体，并强调创业学习主要发生在新企业孕育和创建阶段。其后，有些学者逐渐认识到创业学习不只局限于新企业孕育和创建阶段，企业创立之后的成长和发展阶段为创业学习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并且认为创业学习应该是新企业组织层面的学习，是一个贯穿于新企业创建、成长和成熟等各个阶段的动态过程。

由上可见，无论是经济学、认知学习、社会学习还是经验学习理论，单一理论都无法准确全面地界定创业学习的概念内涵。只有综合创业学习的情境、投入因素、过程和结果，从组织层面和生命周期视角才有可能准确、全面地界定创业学习的概念并体现其丰富的内涵。

三、创业学习研究视角与经典模型评介

已有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是基于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和行为学四个视角展开的。经济学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关心创业学习的效果，试图分析创业学习对新企业机会识别与开发以及克服新来者劣势的作用，基于心理学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聚焦于创业者的认知和心理因素对创业学习的影响，基于社会学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关注创业者和新企业所处的社会情境对创业学习的影响，而基于行为学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则更加关注创业学习的过程和方式。经济学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最早提出创业学习概念，但并无经典模型留世，因此，本文主要介绍和比较分析其他三个视角的创业学习经典模型。

（一）心理学视角下的创业学习经典模型

Rea和Carswell（2000）的创业学习模型在现存的基于心理学视角的创业学习模型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为了揭示神秘的创业学习过程，他们俩（2000）带着“如何学会用创业的方式来行动”这样一个问题，对13位创业者进行了半结构化的访谈，并采用叙事和漫谈方法讲述了创业者的人生和创业故事。然后根据这些创业者的故事绘制了创业学习过程图谱，并据此构建了一个基于心理认知视角的创业学习过程模型。Rea和Carswell（2000）构建的创业认知学习模型揭示了创业者的信心和自信自身的影响因素及其影响创业者设定和实现创业目标的作用机理（参见图1）。

图1 Rea和Carswell（2000）的创业认知学习模型

从图1可以看出，Rea和Carswell（2000）的创业认知模型包含信心与自信、宏伟目标、个人价值观与动机、成就、个人理论（personal theory）、已知能力（known capabilities）、社会关系（social relationships）、主动学习（active learning）等要素。他们俩（2001）也对模型中各要素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辨析。首先，信心与自信是创业学习的核心要素。没有信心与自信，就不可能开展创业学习，更不可能把创业投入转化为创业产出。信心与自信也是影响创业目标设定的核心因素，它会通过价值观与成就动机来影响创业目标设定，而创业目标的实现又会反过来提高创业者的信心与自信。接受访谈的创业者的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设定了宏伟的创业目标，并坚信自己有能力实现目标。信心与自信是一种驱使创业者设定和实现创业目标的强大动力。其次，价值观和成就动机是设定和实现宏伟目标的重要动力。所有接受访谈的创业者都具有鲜明的价值观和成就动机驱动他们设定宏大目标，他们都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和为什么要这样做。特定的价值观和成就动机，如明确的成就导向和坚定的决心对于创业目标的形成和设定起到关键作用。在信心与自信、创业目标、价值观与成就动机和目标实现之间的作用过程中，创业学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创业学习有时候是有计划的，有时候是偶发的，但更多的时候是工具性的，创业者为了实现自己设定的宏伟目标而进行创业学习，并把学到的知识应用于创业实践。最后，个人理论、已知能力、社会关系和主动学习是影响信心与自信的重要因素。这里的个人理论被接受访谈的创业者们表述为指导他们有效达成创业目标的处事原则，主要包括愿景、决策和规划，密切关注市场以实现企业成长，控制与放权（letting go）之间的平衡以及优质管理等内容。这里的个人理论是指个人把从学习关键事件中总结出来的有价值的东西应用于决策和结果导向型行为的方式，它能够增强创业者达成创业目标的信心与自信。在职业生涯早期，创业者通过学习掌握了许多本职业的核心技能和知识，这些技能和知识作为创业者开始创业时的已知能力会随着创业过程的深入而不断得到发展和丰富。但随着创业的深入和自我认知的提高，创业者也会感到已知能力的不足，更加重视发展自己的能力，因而会主动开展创业学习。社会关系可为创业学习提供渠道，所有的被访者都列举了对其产生重要影响的学习对象或榜样，包括父母、导师、有影响的企业家、其他创业者、咨询机构、学者甚至本企业的员工等。这些社会关系能够加强社会学习，增强创业者的信心与自信。主动学习能帮助创业者重视学习，利用各种渠道积极、快速和广泛地开展学习，通过学习从实践以及自身成功和失败的经历中积累经验或吸取教训。

（二）社会学视角下的创业学习研究经典模型

Rea（2006）基于社会学习理论，采用社会建构、访谈和叙事等方法来讲述创业者的创业故事，对创业者个人及其所创建的企业、所处的社会和环境以及与其他社会主体之间互动的叙事性说明进行了阐释，然后构建了一个创业社会学习理论模型（参见图2），从而明晰地揭示了复杂的创业学习过程。Rea（2006）的创业社会学习模型在现存的基于社会学视角的创业学习模型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Rea（2006）在其创业社会学习模型中引入了自我与社会身份变化、情境学习和“协商办企业”（negotiated enterprise）这三个决定创业学习的基本要素，并阐释了这些要素的构成及其对创业学习的影响。

图2 Rea（2006）的创业社会学习三要素模型

首先，如果某人想成为创业者，就会关注对自身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并通过学习和改变社会身份来提高自我认知、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在开展创业活动时就有了创业者身份，重新审视自己的自我和社会身份，通过明确自己的自我和社会身份来明确自己作为创业者的职责和目标，而且会更加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以及自己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地位。自我与社会身份由叙事身份、家庭角色、实践身份（identity as practice）、当前与未来身份等四个因素构成。叙事身份指创业者通过叙述自己的创业故事为自己构建的创业身份。随着学习经验对其自我和社会身份的不断形塑，创业者叙事身份会随时间发生变化。创业者会按照自我感知的变化以及别人根据其叙述的创业故事形成的对他的看法和评价重新界定自己的创业身份。家庭环境会影响一个人的创业态度和期望，产生鼓励或约束作用。家庭关系是家庭环境的一个重要内容，会对创业者创业态度产生重要影响，但家庭对创业的态度也会受到创业者创业行为的影响而发生改变。当然，文化和社会传统等也同样会对创业者家庭角色身份的构建产生重要影响。创业者的实践身份由他们在社会交往中扮演的角色和从事的活动所决定，实践身份兼具个体性和社会性。创业者会利用自己的经验来发现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在社会网络关系中寻找天赋和能力及其应用之间的契合点。当前与未来身份主要是指非创业者向创业者身份的转变。从普通人转变为创业者的时间节点非常重要，从现有的社会身份向创业者身份的转变通常离不开一些关键事件，如不满意或无法胜任雇员工作、价值观冲突，或者发现了商机或有了创业抱负，等等。创业者的叙事身份、家庭角色身份、实践身份、当前与未来身份是其创业学习的重要来源。

其次，创业机会识别和开发是情境学习过程的产物。创业学习离不开具体的社会、环境和经济情境，这些情境决定创业者能够学到什么、如何学习、如何运用所学的知识。情境学习包括在相关行业中学习、通过从事社会活动来识别和开发机会、在创业实践中学习。“在相关行业中学习”是指在从事某一行业工作时，通过工作参与、工作实践、与其他员工交往来学习专业知识、技术诀窍、技能和经验等，为自己创业奠定知识和技能基础；“通过从事社会活动来识别和开发机会”是指通过从事广泛的社会交往活动来构建行业和社会关系网络，进而利用关系网络来识别和开发市场机会；而“在创业实践中学习”其实就是在创业情境下开展“干中学”，通过“干中学”来获取关于“何谓有效”“如何有效”“为何有效”“与谁合作有效”等方面的知识。

最后，“协商办企业”指创办企业通常不是一个人能独立完成的，而是要通过与其他主体互动和共同建构来完成。“协商办企业”包括参与和合作，对意义、结构和实践的商讨，角色转换和外部关系嵌入以及管理四个方面。参与和合作（participation and joint enterprise）指创业者与其全体员工共同创立新企业。新企业的创办不可能凭创业者一己之力就能完成，必须仰仗其他主体的通力参与。创业学习的关键就在于通过学习来掌握动员他人参与创业的能力，这就要求创业者能够在新企业创建过程中传递共享的信念，学会集体工作，并通过集体行动来实现其个人的创业梦想与抱负。Rea（2006）用“对意义、结构和实践的商讨”（negotiated meaning，structures and practices）来表示企业文化和制度的建立。这里的角色转换指在企业成长、规模扩大、运营和结构变得复杂、雇用更多员工以后，创业者及其员工必须转变自己的角色。角色转变可以被视为创业管理过程，是一种角色和关系重新定位、文化重新整合的共同学习过程。外部关系的嵌入与管理是指对顾客、供应商、投资者、贷款人和技术专家等其他外部主体之间关系的管理，这些外部关系能够帮助新企业获取所需资源，有选择地发展和有效管理外部社会关系是组织层次的创业学习不可或缺的重要活动。

（三）基于行为视角的创业学习经典模型

1.Politis（2005）将创业者的从业经验、创业知识、转换过程和影响转换过程的因素纳入了基于经验转换的创业学习过程模型，并且分析了它们之间的交互关系（参见图3）。

图3 Politis（2005）基于经验转换的创业学习过程模型

首先，创业者的从业经验对创业知识的影响（图中A）。Politis（2005）将创业者的从业经验分为创办企业的经验、管理经验和行业经验三种，并探讨了这三种经验对获取创业知识的影响。创办企业的经验能够帮助创业者在高度不确定和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有效地做出创业机会开发决策。创办企业的经验越多，创业者越容易识别和利用创业机会。管理经验能为创业者提供与机会识别和开发相关的诸多商业信息，如财务、销售、技术、市场和组织等方面的信息，也能为创业者提供许多克服新来者劣势的技能，如销售、谈判、领导、规划、决策、问题解决、组织和沟通等方面的技能，还能够提升创业者的创业意图。行业经验对开发创业知识意义重大，有行业经验的创业者可以把行业经验应用于创业过程。

其次，知识转换过程的调节作用（图中B）。Politis（2005）指出，单纯的先前经验不足以产生创业知识，有效的转换过程是将从业经验转化为创业知识的关键。探索式和开发式是两种重要的知识转化方式。创业者的主导转化方式对从业经验和创业知识之间的关系具有调节作用，如果创业者以探索式为主导转化方式，那么，创业者的从业经验会对创业机会识别和开发产生比较显著的正面影响；如果创业者以开发式为主导转化方式，那么，创业者的从业经验对克服新来者劣势的正面作用明显。

最后，前期事件结果、主导逻辑和职业取向是影响转化过程的主要因素，创业者以前经历过较多的创业失败，偏好效果逻辑（effectuation），并具有短暂或螺旋形职业取向，往往倾向于采用探索式转化方式。创业者曾取得过多次创业成功，偏好因果逻辑（causation），并具有线性或专家型职业取向，就倾向于开发式转化方式。

2.Corbett（2005）运用学习理论构建了一个创业学习动态模型，很好地解释了知识、认知、创造力与机会识别之间的关系。他是首次将机会识别细分为不同阶段，并拿最优学习方式与不同阶段进行匹配的学者（参见图4）。

图4 Corbett（2005）的创业学习动态模型

Corbett（2005）的创业学习动态模型把机会发现和形成过程分为准备、孵化、觉察、评价和加工五个阶段。具体而言，准备、孵化和觉察属于机会发现阶段，而评价和加工属于机会形成阶段。其实，在这个模型中，觉察只是被作为准创业者经历的一个突破意识和对学习做出反应的时点，而在机会孕育或准备、孵化、评价和加工四个阶段，都分别对应一种最优学习方式。

准备阶段的主要任务是积累知识和分析现有的知识和经验储备，与这个阶段对应的学习方式是转化式学习，这种学习方式的优势在于能够对概念进行抽象，通过解释和分析现有知识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为孕育新创意提供平台。孵化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反思和观察不同可选方案，与这个阶段对应的学习方式是吸纳式学习，其优势在于能够不断吸纳新知识，并通过概念化、反思和观察把看似独立的活动联系起来，形成新的创业构想。评价阶段的主要任务是评估创业构想的可行性，与此对应的学习方式是发散式学习，其优势在于能够充分利用既有经验和丰富的想象力，多方面、多视角地审视问题，评估创业构想的可行性，并从中发掘新的意义，提高机会和市场之间的匹配度。加工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制定和执行商业计划，与此对应的学习方式是调整式学习，其优势在于注重实际行动，能够利用经验和通过试验来执行计划，完成加工阶段实施正式的商业计划和运营新企业的任务。

3.Corbett（2007）的不对称创业学习模型。Corbett（2007）运用经验学习理论构建了一个所谓的“不对称创业学习模型”，旨在反映信息摘取、信息转化、通用人力资本和专用人力资本等变量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创业学习也存在不对称问题，即不同的信息摘取和转化方式会对机会识别产生不同影响，创业者的人力资本特征会影响其机会识别以及信息处理方式与机会识别的关系。该模型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认知视角与行为视角的整合（参见图5）。

首先，信息摘取和信息转化会影响机会识别数量。在Corbett看来，信息与知识是静态的，而学习是动态的，信息摘取和转化是创业学习的主要活动。就信息摘取而言，综合领悟方式比直观感知方式更加有效。信息转化被分为信息规避和信息提升两种方式，信息规避是指选取最优知识，舍弃风险性知识；而信息提升是指通过综合加工来优化信息，从而最大限度地用好信息。对于识别机会而言，信息提升比信息规避更加有效。其次，创业者的通用人力资本（如基本的创业技能）和专用人力资本（如行业和技术相关技能）都有利于机会识别。而且，通用人力资本、专用人力资本和信息提升正向调节信息综合领悟方式与机会识别数量之间关系。

图5 Corbett（2007）的不对称创业学习模型

4.Holcomb（2009）的直观推断创业学习过程模型。鉴于创业者经验不足的实际情况，Hol-comb（2009）将“直观推断（heuristic）”引入创业学习模型，特别强调了观察学习的重要性，拓展了创业学习的过程和方式，并且提出了经验学习理论研究的新视角。他以直观推断为核心构建了一个重在反映直观推断、知识和创业行为之间关系的创业学习模型（参见图6）。

图6 Holcomb（2009）的直观推断创业学习过程模型

根据Holcomb（2009）的直观推断创业学习过程模型，首先，创业者可以采用直接的经验学习和间接的观察学习两种方式开展创业学习，直观推断在创业学习中发挥着关键作用，能够推动这两种方式的学习，帮助创业者获取和积累知识。其次，直观推断也会影响创业决策。在新企业创建过程中，创业者经常会遇到无现成经验可借鉴的问题。面对全新的情境，创业者经常要在无历史路径、无前期绩效、特定市场空白的情况下做出决策。但在这样高度不确定的情境下，根本不可能做出周全的决策。因此，创业者会选择简化策略或直观推断来进行决策，创业推断也因此而成为创业决策的一种必要方式。Holcomb（2009）将直观推断细分为可得性推断（availability heuristic）、代表性推断（representativeness heuristic）、锚定和调整性推断（anchoring and adjustment heuristic），并且分析了这三种推断方式的适用情形和可能产生学习偏差的情形，为选择推断方式提供了依据。最后，把通过直接经验学习和间接观察学习获取的知识用于创业决策，根据所做出的决策采取创业行动，最终取得创业结果；而创业结果又通过创业环境情境反馈于直接经验学习和间接观察学习过程，进而推动经验学习和观察学习。

5.Petkova（2009）的错误学习模型。在Petkova（2009）的眼里，在新企业创建过程中，创业者必然会遇到任务新、经验少的问题，因此很容易出错。由于创业几乎与出错交织在一起，因此，从错误和失败中学习就成为创业学习的重要内容。创业者有可能从失败中比从成功中学到更多的东西。虽然出错通常与压力、挫折、无助联系在一起，但其对于创业学习具有特殊的意义，它能使创业者觉醒，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假设和信念可能不切实际，促使他去反思、学习并获得新的知识。Petkova（2009）据此构建了一个错误学习模型，解释了创业者如何取得创业结果，甄别和修正其知识错误等问题（参见图7）。

图7 Petkova（2009）的错误学习模型

Petkova（2009）的错误学习模型主要包括三个部分。首先，产生结果。创业者要面对新的任务和情境制定创业目标，从创业行动可选集合中选择最可行的行动，并且实际采取行动以获取结果。其次，发现错误。创业者利用一般知识来解释自己取得的结果，对实际结果与预期结果进行比较，并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发现错误。最后，改正错误。在发现错误以后，创业者会认真分析导致错误的原因，并且通过学习设法改正错误，同时掌握相关的正确知识。相关的正确知识由一般知识、专业知识和修正后的知识构成。在这里，一般知识是指创业者所掌握的宽泛的创业知识，专业知识通常是指与特定市场、产品、行业和技术相关的知识。创业者一般都拥有这两种知识，但程度有所不同。一般知识会影响结果的产生过程和对结果的解释，而专业知识会影响错误的发现和知识结构的修正。

四、不同学派经典创业学习模型比较与分析

为了深入理解不同学派创业学习模型的内涵和比较分析它们之间的异同，以下从学习主体、学习对象、学习方式与过程、学习结果、关键影响因素、基本要点和理论贡献等方面对上述创业学习 模型进行对比分析（参见表2）。

不同学派的创业学习模型在关注要点和理论贡献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心理学派把创业者的认知视为创业学习的关键所在，重点关注创业者的心理和认知因素对创业学习的影响。Rea和Carswell（2000）的创业认知学习模型实质上回答了创业者的信心与自信从何而来以及如何决定创业学习和创业目标实现的问题，并且着重强调了信心与自信的重要性：没有信心和自信，创业者就不会开展创业学习，更无法实现其创业目标。创业学习嵌入在信心与自信的形成和作用过程中，而这一过程最重要的结果就是创业能力的不断积累和提高。Rea和Carswell（2000）模型的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将认知理论和个性理论应用于创业学习研究，强调创业者的主观认知对创业学习的决定作用。

社会学派主要关注创业学习的外部来源，着重强调创业者和新创企业所处的环境对其创业学习的影响。社会学派认为，创业学习研究必须解释学习的来源问题，Rea（2006）的创业社会学习模型对创业者的个人与社会身份、情境学习和“协商办企业”等三个创业学习的关键因素进行了详细阐释，并分别解释了这些因素对创业学习的影响。Rea（2006）的创业社会学习模型的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将社会建构理论应用于创业学习研究，强调了创业者的社会嵌入性对其创业学习的影响作用。

行为学派主要关注具体的创业学习过程，强调创业学习行为的重要性。行为学派几个经典创业学习模型的关注焦点各不相同。根据Politis（2005）的经验转换创业学习过程模型，创业者的从业经验是创业学习的重要投入因素，通过创业学习这个转换过程转变为创业知识。他把学习方式分为探索式和开发式两种，并认为学习方式的选择受前期事件结果、职业取向和主导逻辑的影响。Politis（2005）的创业学习模型的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区分了创业知识与经验，揭示了创业学习的具体过程及驱动因素。Corbett（2005）的动态创业学习过程模型将创业学习细分为转化式、吸纳式、发散式和调整式四种，其关键贡献在于揭示和还原了创业学习过程的动态本质，将机会识别细分为不同阶段，并根据不同阶段的特点配以对应的创业学习方式。Corbett（2007）的不对称学习模型着重强调了创业学习的不对称性，并且认为知识是静态的，而学习是动态的；是创业学习的不对称性而不是知识的不对称性决定创业活动的有效性。其主要理论贡献在于指出了学习不对称性和创业者学习行为的选择倾向及其对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Holcomb（2009）的创业学习过程模型扩展了经验学习观，并且认为，除了直接的经验学习外，间接的模仿学习也是重要的学习方式；直观推断是驱动创业学习和决定学习效果的关键因素。Holcomb（2009）模型的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区分了创业学习中的经验学习与观察学习，从一个新视角扩展了经验学习研究。Petkova（2009）的错误学习模型阐明了创业者的错误学习过程和机制，其主要理论贡献在于扩展了经验学习的观点，提出了行为研究的新视角。从几个模型的演化脉络看，行为学派以经验学习理论为核心，并不断提出新的研究视角来拓展和深化经验学习理论。

总体来看，不同的创业学习学派均有其独到的见解和特定的理论贡献，同样也存在理论局限性。心理学派认为创业者的个性、认知及影响认知的因素是创业学习的决定因素，但没有解释创业学习的来源和具体的创业学习过程。社会学派重点解释了决定创业者学习的社会因素，但忽略了创业者的个性因素和创业学习过程。行为学派主要关注创业学习过程本身，大多采用学习投入——学习过程——学习产出的逻辑范式来构建自己的模型，并且认为创业学习最关键的投入要素是经验，而经验又分为成功经验和失败经验。因此，行为学派的经典模型可归为两类：一类是基于成功经验的创业学习，另一类是基于失败教训和错误的创业学习。行为学派的主要局限在于没有把创业学习来源和创业者个性等因素纳入创业学习过程。由上可见，三个学派各有其贡献和局限性，但三者的整合恰好可以从不同视角综合解释创业学习问题。

五、现有研究不足分析与未来研究展望

目前，创业学习的重要性无疑已经得到广泛认同，创业学者也越来越关注创业学习问题，不同学术背景的学者纷纷致力于创业学习研究，并且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不过，总体而言，创业学习研究还处在起步阶段，仍存在不少问题。具体而言，首先，已有研究主要致力于界定创业学习的内涵和构建创业学习的概念模型。目前，创业学习的概念体系主要源自于创业理论与学习理论的简单叠加。创业学习与组织学习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在创业情境下开展的学习，但现有创业学习研究没有区分这两种学习的差异，很少关注创业情境的基本特征以及创业学习的特殊性。其次，现有的创业学习研究多为定性研究，为数不多的实证研究主要采用了现成的成熟企业组织学习量表。显然，创业者和新创企业都不同于成熟企业，因此，这些量表无法准确刻画创业学习的本质特征。创业学习研究量表的缺乏已经成为制约创业学习实证研究深入开展的掣肘。再者，现有的创业学习研究大多强调创业者个体层面的学习，主要关注创业准备和新企业创建阶段。但事实上，创业学习贯穿于新企业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已有研究没有在动态的视角下从个体和组织等不同层面揭示创业学习在新企业整个发展过程中的作用规律。最后，创业学习研究的不同学派对于创业学习概念的发展做出了各自的理论贡献，但也存在自己的局限，如何从理论整合的视角构建创业学习的理论框架仍是创业学习研究面临的一大挑战。

总体来看，创业学习研究还有较大潜力和空间，存在以下值得深入研究的方向。

第一，创业学习概念体系发展和量表开发。尽管学者们基于不同视角提出了不同的创业学习概念，但缺乏广泛认同的理论解释力，从而导致创业学习概念体系构建举步维艰，尚存在一系列有待解决的问题。一是创业学习概念界定的理论视角问题，是基于心理学理论、社会学理论还是行为学理论，抑或是基于三种理论的整合来界定创业学习概念？二是创业学习的体系构成问题，是仅体现创业学习的过程或方式，还是整合学习来源、学习主体、学习过程、学习方式、知识整合过程等变量，并梳理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和层次？三是创业学习的量表开发问题，尤其是基于中国转型经济情境的创业学习量表开发，这对于推进我国本土化创业学习实证研究，丰富创业学习理论具有重要的意义。

第二，基于理论整合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框架构建。目前创业学习的心理学派、社会学派和行为学派所依据的理论和强调的主导因素存在较大差异：心理学派以认知理论为基础，主要强调创业者的个体认知能力对创业学习的影响；社会学派主要以社会学习理论为基础，强调创业学习的社会来源及影响；而行为学派则以经验学习为主要理论依据，着重强调将成功和失败经验转化为创业产出的学习过程。三者具有各自的侧重点，但也存在明显的缺陷，因此有必要通过理论整合来构建具有更强解释力的综合性创业学习研究框架。

第三，基于多层面视角的创业学习研究。目前创业学习研究主要基于创业者个体层面展开，而忽略了组织层面的创业学习。新企业孕育和创建阶段的创业学习以创业者个人学习为主，但到了新企业后续发展阶段，创业学习就应以组织学习为主。因此，能否及时从早期的以创业者个人为主的创业学习转向以组织为主的学习这将决定新企业能否持续开展有效的创业学习，进而决定新企业能否茁壮成长。因此，未来的创业学习研究不但要关注创业者个人学习，更应该关注新企业的组织学习，也就是基于多层面视角来开展创业学习研究。

第四，基于动态视角的创业学习过程研究。现有的创业学习研究主要关注创业者个人学习，因此主要聚焦于新企业孕育和创建阶段。事实上，新企业在创立以后的成长阶段仍要面对不断变化的创业环境和创业任务，原有的学习方式很可能不再适用甚至成为新的障碍，因此，新企业必须持续不断地开展学习，并且创新学习方式，以适应新的环境并完成新的任务。因此，未来的创业学习研究应该基于动态视角深入探究新企业生命周期不同阶段创业学习的动态变化规律。

第五，推进创业理论与学习理论的有效融合。目前，创业学习进展缓慢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创业理论与学习理论无法有效融合，尽管学者们都认同完成创业任务是创业学习的主要任务，但如何在创业情境下进行学习仍是一个相对模糊的问题。目前，创业学习的理论和实证研究基本上沿用了组织学习的理论体系和量表。因此，未来相关研究应该挖掘创业学习所面对的创业情境和创业任务，开发适用于创业情境的创业学习概念体系、研究框架和测量量表，以实现创业理论和学习理论的真正融合。

第六，深化创业失败学习及其机制的实证研究。在创业过程中失败和错误高发，近年来，创业失败和错误学习已经引起了学者的研究兴趣，但现有研究多为定性研究。因此，未来研究应该着力于解决创业失败和创业错误测量、创业失败和错误前置因素剖析、创业失败和创业错误影响效应分析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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