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密的心》的节奏分析
2013-08-15曹庆艳
曹庆艳
(商丘师范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人们一般认为,节奏属于诗歌的范畴。但对于同样作为语言艺术的小说来讲,节奏也是十分重要、值得关注的,尤其是在欣赏爱伦·坡作品的时候,更要注意作品中的语言韵律和作品主题的关系。对于小说中的语言节奏,E·M·福斯特和韦勒克都有过类似的观点。在《小说面面观》中,E·M·福斯特在提到现代小说的节奏问题和韵律结构的美学效果时说,“对我来说,这似乎是小说的节奏功能。它不像某种形式那样总是出现,但通过优美的起伏强弱,给我们带来惊奇、新意和希望。”[1]339而韦勒克也在《文学理论》中谈到,“在某些作品中,这个声音层面的重要性被减弱到了最小限度……但是即使在小说中,语音的层面仍旧是产生意义的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2]166
在描写人物心理时,语言节奏是人物心理感受的一种外化,人物情感的起伏、张弛、急徐、浓淡、显隐、在抑扬顿挫的声音、长短有致的句式中得以展现,这有助于调控故事推进、对读者的心理、审美产生影响。
纵观《泄密的心》整个文本,不难看出叙述人“我”的语言多单音节词、简单短句、动词和副词。不仅如此,“我”的语速和重音分布成正比,字里行间,弥漫着焦躁、亢奋的情绪。语音的起伏变化、句子的长短错落,无一不真实恰当地再现了一个精神病态的杀人者的心理过程。以下从语音、标点、词句等方面一一说明语言层面的节奏和作家创作主题的密切关系。
一、语音
对于短篇小说的创作,坡曾说过,“在整部作品中,与实现预想效果没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词,一个都不能要。”[3]711《泄密的心》是由一个精神病患者讲述的自己杀人的故事,同时自我辩解“没有疯”。因此,坡的选词多为单音节词,句式多为简单句,其中的重音密度和情节发展一致。这样容易渲染紧张气氛,营造神经质效果。
故事开始时第一人称叙述者试图说服听者认同自己并非疯子的辩护。
TRUE!—nervous—very,very dreadfully nervous I had been and am;but why will you say that I am mad?The disease had sharpened my senses—not destroyed—not dulled them.Above all was the sense of hearing acute.I heard all things in the heaven and in the earth.I heard many things in hell.How,then,am I mad?Hearken!and observe how healthily—how calmly I can tell you the whole story[4].
在这一段落中,总共有75个单词,其中就有41个重音,节奏明快。这种有节奏和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内心的偏执和试图使人信服自己话的心理非常吻合。此外,接连两个very的出现、摩擦音/v/,/f/,/s/、爆破音/t/,/d/和鼻音/n/的混合出现也强化了说话人神经质这一特征。
在警察前来调查夜间的尖叫声时,起初叙述者神色镇定、语速自然。这一段的语音节奏多为抑抑扬格,37个音节中有22个轻音。即使是重读音节,其中的长元音/u:/,/?:/,双元音/au/,/ei/和摩擦音、破擦音、舌边音,以及清辅音/t/,/s/的出现也大大减弱了重音的力度。舒缓的话语反映着叙述者平静、自信,甚至是自我欣赏的心理状态。对尸体处理过程的仔细缜密令叙述者自认为没有任何疏漏,不会引起警方的怀疑,因此,内心的得意就此外化于语言上“轻轻重”的节奏。
而小说末尾处的一段直接引语节奏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段共有30个音节,其中有16个重音,并且多是摩擦音、爆破音和前元音、短元音的结合,三个头韵单词(his hideous heart)的并列亦增加了语言的表达强度。这些音节上的强势反映了叙述者控制不住的紧张情绪和终于爆发的心理状态。
二、标点
标点符号在《泄密的心》中也表现了第一人称叙述者亢奋的情绪节奏。文中感叹号41个,问号10个,破折号66个。说明说话人的情绪极度亢奋,同时又冷静谨慎。在小说接近末尾时,故事的高潮部分,感叹尤其集中。
哦!主啊!……我破口大骂!……越来越响!……不,不!他们听见了!——他们怀疑了!——他们知道了!——他们是在笑我胆战心惊!——……可无论什么都比这种痛苦好受!无论什么都比这种嘲笑好受!我再也不能忍受他们虚伪的微笑!我觉得我必须尖叫,不然就死去!——而听——它又响了!——听啊!——它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5]619-625
从感叹号的集中出现可以看出说话人情绪上不断加剧的焦躁和不安。感叹语“哦”、“主啊”,和层层递进的简单短句“他们听见了!他们怀疑了!他们知道了!”,以及词语的重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像锣鼓一样将说话人几近极限的内心活动表达的淋漓尽致,在小说的最后一句,这种种极端的情绪被推到了最终的爆发点。
三、词性、句式
爱伦·坡无论在诗歌还是小说创作中,总能凭借各种手段制造出预设的各种效果,而作品中词语、句式、修辞等元素的选择都是建立在这个预设的效果之上。《泄密的心》重点刻画一个冷血杀人犯的变态行为和心理。因此,文中动词、副词分布较多,明显以-ly结尾的副词就有45个之多,这说明作家着重于人物内心矛盾和动作特点的展现。当第一人称叙述人讲到接连7个晚上的踩点行为时,每一个动作的准确谨慎在讲述中栩栩如生。
...I turned the latch of his door and open edit——oh so gently!...I put in a dark lantern,...and then I thrust in my head.Oh,you would have laughed to see how cunningly I thrust it in!I movedit slowly——very,very slowly,...I undid the lantern cautiously-oh,so cautiously——cautiously(for the hinges creaked)–
这些动词多是3~6个字母组成的单音节词,无论在读音上还是意象上都给人一种直接、果断的印象。而7个-ly副词的使用也将说话人的小心、奸诈、自命不凡表现地淋漓尽致。
另外,当“我”看到警察迟迟不走,生怕被发现犯罪事实的时候,作者也用了大量的-ly副词借以表现内心的烦躁。
I talked more quickly——more vehemently;but the noise steadily increased ...but the noise steadily increased...——but the noise steadily increased...but the noise arose over all and continually increased ...And still the men chatted pleasantly,and smiled.
这些副词对它们所修饰的动词极尽渲染。这些动词和副词多含有爆破音/g,p,t,k,d,/、摩擦音/s,f,v,r/,这些充满力度的音节混合在一起,在说者、听者的听觉和内心都起到了极其刺耳、难以忍受的影响。
英语中递进句“climax”愿意为“梯子”,一般是三个句子一组,使得说话人的意志、情绪层层步入高潮。《泄密的心》中,第一人称叙述人面对警察的询问时,起初充满自信,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破绽。但是,突然间出现在耳中的心跳声令他方寸大乱,两组递进句的使用更是强化了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如I foamed——I raved——I swore!和 They heard!——they suspected!——they knew!。在这两组句子中,除了suspected有三个音节以外,其他全是单音节词。动词的变化、递进和前面的主语I,They形成了抑扬格的节奏,进一步将说话人渐趋崩溃的心理表现到极致。
《泄密的心》中语言层面的特殊节奏,都是和人物的心理展现以及作者创作主题密不可分的。正像盛宁先生所说,“聪明的艺术家不是将自己的思想纳入他的情节中,而是事先精心策划,想出某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效果,然后再杜撰出这样一些情节——他把这些情节联结起来,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最大限度地有利于实现那预先构思的效果。”[6]5忽略了这些语言上的这些技巧,必然会减弱对该小说的审美欣赏和深度理解。
[1]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
[2]韦勒克,沃 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 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
[3]Stern,Philip Van Doren.The Portable Edgar Allan Poe.New York:Viking Press.1973.
[4]Baym,Nina et al.(ed.),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4thed.Shorter.[M].New York,London:W.W.Norton &Company,1995.
[5]帕蒂克·F·奎恩.爱伦·坡集[M].曹明伦 译.北京:三联出版社,1995.
[6]盛 宁.爱伦·坡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现代文学[J].国外文学,19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