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标识语英译的科学性和艺术性

甘容辉

（广东金融学院 外语系，广东 广州 510521）

标识语在规范人们社会行为，调整人际关系，提高生产效率，震慑犯罪，激情励志，优化生存质量，构建和谐社会方面意义重大。全球化、现代化、城市化、信息化为我们的标识语研究与翻译提出了迫切的期待和严格的要求。

双语标识语是国际化都市、国际旅游目的地语言环境和人文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标识语翻译无小事，它体现的是城市的文明程度和形象。任何对标识语的歧义、误解、滥用都会导致不良的国际或地区影响。本文通过分析大量译例，探讨汉语标识语英译的科学性和艺术性以及两者的内在联系，旨在准确发挥双语标识语在促进国际交流与合作中的信息传递、呼唤大众及寒暄的功能。

一、标识语翻译的科学性

翻译的科学性是一种知性逻辑的思维方式，表现为词语、句法、语法、修辞、文体风格等的分析、梳理和对应重组［1］。我们强调翻译的科学性是为了消除翻译交际功能依赖读者反应的主观性和欠缺标准化。

翻译理论家刘宓庆指出：翻译兼具科学性和艺术性，其中科学性是其基本属性，艺术性是第二位的［2］。他所说的科学性是由“双语所指同一”为基础而决定译者不能主观臆造，必须就语义、语法、语音和逻辑配列等方面的转换进行复杂的科学加工，并抓住双语间意义转换的实质，科学地分析意义，科学地处理形式，科学地体现功能［2］；既反对不顾意义制约的形式主义机械论，又要反对不顾形式制约的主观主义随机论。

翻译的科学性的基础是原文的必然制约性，也是基于各民族语言思想内涵的共同性和可译性，其本质使得翻译实践具有规范性和可操作性。但是规范性是相对的和有限的，因为双语的内容和形式的矛盾是无处不在的。

英国译论家Newmark也认为凡是只有一种标准的固定的译法的情况，就属于科学性的因素，如大量的科技术语、文告社交用语，以及常用的比喻、成语、谚语等等，都只有一种固定的对译，不得任意更改［3］。综上所述，标识语文本的翻译充分体现了翻译的科学性，它具有特定的逻辑规律性，包括客观、忠实、严格、精确、具体乃至量化等性质。

标识语英译的科学性体现在其翻译具有严格的规范性、标准性和沿袭性。如果标识语使用场合相同，功能一致，那么在翻译时，就应遵循“功能对等，转换对应”的翻译原则，进行一对一的汉英置换。所以，此类标识语的翻译，完全可以采取拿来主义［4］。因此，相当一部分英语标识语都要采用多年来国际通用惯例，原则上一个文本只有一个标准译本。

例如：试衣间Fitting Room；免费存包Free Locker；运动员班车站Athletes Shuttle Station；升旗广场Welcome Ceremony Plaza；超级居民服务中心Super Resident Center；收银台/收款台/结帐 Cashier；游客投诉电话 Complaint Hotline；外币兑换处 Foreign Exchange；贵宾候机室VIP Suite；一次性用品Disposable Goods；中级课程 Intermediate Courses；露营装备Camping Equipment；自然灾害应急避难场所Natural Disaster Emergency Sheltering Center等。

又如，警示性标识语的英译一般使用祈使句、词组或短语表示，结构固定单一，组合多样。如：危险！深水区 Danger!Deep Water；小心夹手Watch your hand；注意：本工地24小时在闭路电视监控范围 内 。Warning：This site is under 24-hour surveillance；小心热饮料 Caution：Hot Drinks；紧急时击碎玻璃Break Glass in Emergency；注意扒手Beware of Pickpockets；小心岔道出来的自行车Look out for Bicycles等。

再如，禁止类标识语大都采用“Do Not…”，“No+Noun,No+V-ing,No+Noun+V-ed”或“Noun+Forbidden”,“Noun+Prohibited”等结构性很强的块式语言。如：请勿堵住入口Please do not obstruct entrance；禁止叉车车叉带人Do not ride on forks；此路不通No Thoroughfare；禁放风筝No Kite Flying；访客禁停No Parking for Visitors；桥上严禁超车No Overtaking on the Bridge；禁携宠物入内No Pets Allowed；禁止工程车辆在本区域作业 Industrial Vehicles Prohibited等。

从以上实例不难看出，“译有定则”、“文有止境”是汉语标识语英译科学性的真实写照。这也恰好证明，在翻译实践中，译者从语言系统中选择资源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完全自由的，如果是，交际将不复存在。常规化、预制化成分的大量存在反映了语言世界的本质，因为人类交际不允许有太多的混乱和无序［5］。语言使用的标准化、程式化与交际目的的不可避免的重复出现密切相关，特别是在标识语这样实用性极强的文本中，我们有理由相信标准性、稳定性、预制性将会在这一语域中有更多的体现。

需要强调的是，与文学作品翻译不同，汉语标识语文本英译属应用翻译，有极高的科学性要求，应该予以足够的重视。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原文：请保管好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谨防各种形式的转账诈骗！

译文 1：Please take care of your bank card and password to warn against bank transfer and fraud in all forms!

译文 2：Please take care of your bank card and password to guard against fraud while making bank transfer!

译文 3：Please take care of your bank card and password to guard against fraudulent requests for bank transfer!

译文 4：Please take care of your bank card and password to exercise caution when responding to unsolicited requests for bank transfer!

比较以上四种译法，不难看出，译文1是缺乏科学性的死译。译者把“谨防各种形式的转账诈骗”直译为 “warn against bank transfer and fraud in all forms”是与真实的语义不符的。而且“warn against”的用法也有误，要说 “warn somebody against something”。这也体现出译者没有科学地分析原语形式的意义，并科学地转入目的语对应。此标识语翻译的关键在于领会“谨防转账诈骗”的真正含义是“转账时要谨防骗局”。

译文2、3、4都很贴切，语义准确，是科学性的翻译。译者在科学的思维过程中，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由此在对原语的理解和目的语的表达上出现多种选择。译者最后要对已经内定的多种选择作科学的分析和评判，最终选定一种科学忠实的表达。请再看一例：

国内乳业巨头蒙牛公司2012年在北京发布了全新的品牌广告及产品包装，这是13年来蒙牛首次切换形象，并打出“只为点滴幸福”的全新广告标识语，对应的英文为“Little Happiness Matters”。粗略看来，这则汉语标识语译得很工整，尤其是“matter”这个词用得比较恰当，符合蒙牛想表达的意义。然而，考虑到 “little”这个单词的含义，蒙牛的广告语真的科学准确吗？记者调查采访了不少国内语言专家以及母语是英语的外籍人士，他们一致认为“Little Happiness Matters”的真正涵义是“幸福并不重要”或“幸福没什么价值”，这与原中文标识语思想内容完全背离。其实，蒙牛的汉语广告标识语非常贴切传神，但是英文广告语是极大的败笔。无疑，这样小小的一则缺乏科学性的英文广告标识语不仅对蒙牛花巨资重塑的知名大企业形象产生负面影响，而且也向公众传播了负能量。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惋惜。

令人欣喜的是，21世纪随着全球化进程日益加速，汉语标识语的英译研究在我国方兴未艾。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网站建立了全国标识语翻译语料库。该大型语料库的研制和开发，为全国标识语翻译研究提供示范和强力语料支持，标志着我国标识语研究日趋成熟并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为汉语标识语的科学英译提供了重要的保障。

二、标识语翻译的艺术性

翻译的艺术性实质上是一种优于知性科学的创造性活动，包括对原作深层意识的全面透彻理解，并将它恰到好处地重现出来，集中体现目的语的形式、内容和风格的创新［1］。

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往往有这样一种认识：标识语属于一种功能性的语言，在内涵和语言上缺乏艺术的特征，仅仅具有功能价值——提供信息服务。标识语的翻译就是机械死板的等式化，重在科学性，艺术性几乎没有。这是极其错误的观点。同其他文本的翻译一样，标识语的翻译也离不开艺术性和形式风格上的要求。只是艺术性弱一些，但决不是没有。因为，标识语翻译要求的意义的准确性、表达结构的程式化，体现的是与文学作品迥然不同的严谨准确、简明易懂的文体风格。这也正是其艺术性所在。

一般说来，并非所有汉语标识语文本的英译都是标准化的。部分标识语文本，尤其是有感召功能的文本允许有多种译法，译者可以自由选择和创新，这是艺术性的方面。它特别要求译者对于原作的措辞手段、语体风格潜势有敏锐的眼光，善于在译作中予以生动的再现。而这艺术性的再现又不是完全任意的，它也必须受到科学的检验：不能有违背原作意义内容的错误，不能背离特定的语境，必须同原作一样通顺自然。

事实上，由于标识文本的特点和语用功能，标识语比其他文体有更高的艺术要求。标识语翻译的艺术性体现在其创造性。请看一则标识语英译范例：

原文：驾车上路，请勿搂抱嬉闹。

译文：Accident:car,caress,careless and carless.

该标识语译文充分体现了翻译的艺术创造性。译者没有刻板地直译，而是别出心裁运用头韵排比的修辞手法，简短、风趣地描述了司机开车时若搂抱嬉闹很可能造成车毁人亡的可怕后果。三个“car”开头的词语 “caress,careless,carless”紧密连续使用，从外观上看十分相似，显得很惹眼、很新颖，读来有一种节奏感和韵律美。研究表明，音韵具有独特的注意价值。人脑比较专注于跟踪重复出现的声音，并能被整体认知。由于人们喜爱和关注音韵，也大大增加了韵文式英语标识语的记忆价值［6］。

此外，在标识语翻译实践活动中，为了更好地体现艺术性，译者会刻意模仿人们熟悉的俗语、谚语、名诗、名句、典故等创造新的文本，使译文带上一点生动活泼的文风。比如“生命有限，小心驾驶”被巧妙地翻译成了一个对偶的句式——“Limit your speed，or limit your life?”以表达对比和强调的意义。有一定英语功底的人都知道，这一兼具科学性与艺术性的译文是仿照了莎士比亚《哈姆莱特》中的一句经典台词 “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而“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译文“East or West,Guilin Landscape is Best”则仿拟了英语谚语“East or West,Home is Best(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在以上两个译例中，译者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通过对标识语文本中互文因素的捕捉、互文指涉的识别以及转换，可以使得标识语的翻译具有强烈的艺术性，使读者顿时感到兴趣盎然。

标识语英译的艺术性还体现在其可接受性。得体的标识语翻译能起到融洽人际关系，缓和矛盾，化解疑虑，促进行动的目的。请比较下面两种译文：

原文：旅客登记时，须出示足以证明本人身份的有效证件，并说明住宿原因。旅客须遵守宾馆饭店的规章制度，服从工作人员的管理，爱护饭店的公共财物。对违反上述规定的旅客，饭店有权责成改正。

译文 1：Guests are requested to show their own valid papers to prove their identities and to tell the reason for lodging when they check in at the hotel.Every guest has the obligation to abide by the rules and regulations of the hotel,cooperate with the personnel in carrying out their duties and take good care of the property in the hotel.The authority of the hotel has the right to reason with anyone who has violated the regulations mentioned above.

译文 2：Please help us to speed up your checkin by presenting your ID.Our guests are kindly expected to heed the rules and regulations.Your cooperation will be appreciated in making our services effective.

以上两译文的优劣很明显。译文1中的英语标识语带有明显的中国式英语的印记，语气生硬，一副板着面孔训人的架势，令人不快，是缺乏艺术性的机械硬译。

而译文2依据交际目的，注重译语读者的可接受性，更注重礼貌地提出要求，劝说人采取行动，使用了“Please help us，kindly，Your cooperation will be appreciated”等公式化的礼貌常规语 (formulaic politeness routines），语气比较委婉，显得更亲切。由此可见，礼貌的英译对于营造友好的气氛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其实在表达“殷勤之意(conviviality）”的标识语交际中，参与者往往目标一致，创造友好气氛，相互给面子。所以，占主导地位的气氛是友善而非冲突(conflict）［7］。

应当指出的是，在标识语交际中，汉英标识语的语气风格有明显差别。出于礼貌和友善，英语国家的标识语一般表述比较含蓄，不太直露。然而，不少汉语标识语语气生硬，咄咄逼人，直接威胁了公众的面子，如“严禁停车，违者放气！”、“此处严禁垂钓，否则重罚！！！”、“偷一罚十”、“禁止偷窃，报警处理”、“翻越栏杆，后果自负”等。这些中国式重口味标识语随处可见，真是大煞风景。估计标识语的制作者也很无奈，防不胜防，只好出此招数。近年来，随着国民文化素质的整体提高，人们越来越认识到，面向广大公众的城市标识语不应总是严肃的、带有一定威慑力的话语，而应当选择更温馨、更人性化的语言进行表达，以文明的方式来倡导文明行为。动辄“放气”、“重罚”、“报警”、“后果自负”不仅显得言语贫乏、粗暴，而且容易引起群众反感，损害社会和谐。此类公共场所带有中国特色的文明口号和标语纯粹是写给中国人自己看的，根本不需要译成英文。此处不译恰恰体现了翻译的艺术性。

标识语翻译的艺术性不容忽视，否则会产生不良后果。比如“银狐美容院”。“狐”在汉语中虽然也有贬义，但更多地使人联想起漂亮迷人、风情万种的女人。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名作《聊斋志异》常叙述善良的狐仙与凡人相恋的故事，其中的狐仙不但幻化成美女，还聪明伶俐、通晓人性、法力高强、有情有义。因此“银狐美容院”这个名字在中国是很常见的。但是在西方读者看来，“fox”是“狡猾、阴险”的代名词。因此“银狐美容院”按字面意思译为“Silver Fox Beauty Salon”是不妥的。

从以上译例可以看出，翻译的艺术性在于人类语言现象、语言活动的主体创造性、灵活性、非绝对性，生成和理解的永恒变化发展，即根源于人类思维精神的无限活力和创新。翻译的艺术性体现在依附和变通中收放有致又独具匠心，这正是翻译艺术的真谛。翻译不能须臾离开选择词语、调整句式、修饰行文等等艺术加工。翻译艺术的普遍性和全程性使翻译运作成为名副其实的审美活动［2］。

必须承认，标识语的实用功能决定了其翻译实践的艺术性的限度。艺术性只有控制在适度的范围内，受语言科学规律性的制约才能表达特定的语用含义，达到良好的交际效果。

三、汉语标识语英译艺术性和科学性的内在联系

标识语文本的英译既有客观普遍性，有规律有原则有范例，又具有主观个别性、丰富灵活性。其翻译实践的实质是科学性和艺术性的辩证统一，科学性中必然包含最简单的艺术性，艺术性又显示出科学性，科学性和艺术性密不可分，并处于一种相对动态的平衡［1］。片面强调翻译实践的科学性或者片面追求艺术性都是不科学的。如果译者过分强调科学性，可能会变成死译和硬译；过分追求艺术性，就会变成胡译、乱译，以至于弄巧成拙。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要把握好科学性和艺术性的尺度，否则可能会造成理解障碍或误导。

比如，苏州寒山寺因为唐朝诗人张继曾在这里作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名句而声名大振。“寒山寺”曾经被译作：“Cold Hill Temple”和“Bleak Mountain Temple”。表面看来，诗的译名与诗中描绘的那种静谧意境浑然一体，听上去也富有艺术气息。但是，这种译名与名字的来源不相符。事实上，苏州城外有“寒山寺”却没有一座“寒山”。原来此寺是由于唐朝有一位名叫“寒山”的高僧曾在此居住而得名。如果译者一味强调翻译的艺术性，将其译为“Cold Hill Temple”和“Bleak Mountain Temple”，美则美矣，无疑会传递错误信息，牺牲了翻译的科学性。所以，原译文拟改为规范的译法——拼音再加英文“Hanshan Temple”。这个例子说明翻译能兼顾科学性与艺术性当然最好不过，若二者只能择其一，译者要毫不犹豫地倾向于科学性。

双语标识语在外籍人士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意义，缺乏科学性或艺术性的标识语都会立竿见影产生不良后果，严重影响城市的“面子”。因此，在汉语标识语文本的英译实践中，译者要不断追求科学忠实与艺术创造的完美统一。

：

［1］黄振定.翻译学：艺术论与科学论的统一［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132-137.

［2］刘宓庆.翻译教学：实务与理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7.

［3］Newmark Peter.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Oxford:Pergamon Press,1981:80.

［4］王 颖,吕和发.公示语汉英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7:67.

［5］Halliday M A K,Hasan R.Language,Context and Text:Aspects of Language in a Social-semiotic Perspectiv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5:40.

［6］毛荣贵.翻译美学［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5:112.

［7］丁建新.预制性语言在广告语域中的话语分析［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