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顶身股制对我国现代企业制度改革的启示

王贝芬，陈 霄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0）

一、现代企业组织中的委托—代理问题

在现代企业组织中，所有者与经营者 （职业经理人）之间是一种委托—代理关系，而双方都是具有有限理性的经济人，所以代理人的行为目标与委托人的行为目标往往出现不一致。委托人要求财东权益最大化，代理人则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由于信息不对称，代理人掌握了委托人不了解的市场信息和个人信息，如企业的实际经营状况、经理人个人能力和努力程度等，代理人很有可能利用这种信息不对称为自己谋取私利，致使企业所有者利益受损。代理人和委托人之间的关系表现为不完全信息的非合作博弈关系。经济学家指出解决委托—代理问题的最好的办法是设计一种加强对代理人行为监督的机制，从而抑制代理人出现机会主义动机的契约。而现代经济学在各种激励机制的研究中，认为占有剩余所有权安排是最强烈的激励。明清时期晋商中普遍实行的顶身股制的激励机制，就是一种占有剩余所有权的激励机制，这为现代企业组织解决委托—代理问题提供了很好的案例。

二、明清时期的晋商顶身股制

以商帮形式出现的晋商，成名于明代初期，在晚清达到辉煌顶峰，学者称为称雄商界500年。嘉庆、道光年间，晋商发展形成了以个人劳力顶股的制度，东家出资称为银股，掌柜和部分伙计以个人劳动顶身股即人力股入股，每届账期结束根据赢利多寡，与银股共同参与红利分配。若商号亏损，顶身股者不负亏损的责任。它与一般意义上的股份制不同之处在于，身股是一种有权利分红而不承担风险的股份，属于一种利润分成的激励机制，它用一定数额的股份把掌柜、伙计的利益与商号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票号对顶身股人员，每逢3年计算时还要进行一次赏罚。贡献大者增加身股，表现劣者不但不增加身股，还要降职处分，可见顶身股制是一种动态的激励机制。身股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股份，仅仅是一种分红权。换言之，身股与银股都参与分红，但人在身股在，人离开票号，身股自动取消。

大掌柜在商号“有无上之权利，凡用人之标准，事业之进行，各伙友皆须听命”。财东（投资人）物色到合适的经理（掌柜）之后，便向掌柜授予全权，并签订契约，规定若干资本由掌柜自主经营，不干预掌柜的一切经营活动，让其大胆放手经营，连日常盈亏也不过问，只是静候账期决算（一般为四年）。为防止大掌柜的短期行为，山西票号还规定大掌柜退休后仍可享受若干年的红利，但如果大掌柜举荐的接班人不称职，则大掌柜的身股红利要相应减少。

史料证明，晋商商号内部的总经理在成为东家所谓的自己人拥有无上权利之后，并未侵犯财东的利益，反而给商号带来了更加辉煌的业绩。根据对票号不同发展阶段的史料回顾，我们自然而然会产生一个疑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晋商顶身股制在委托—代理方面发挥如此积极的作用？

三、晋商顶身股制对现代企业制度改革的启示

1.产权激励模式充分调动经营者积极性。

产权激励的定义最早由厉以宁教授提出来，他的股份制改造对中国经济起到了很明显的作用。产权激励是对人力资本的首要激励，是最具激励效应的途径与方法。产权激励模式下，企业经营者具有了双重身份，他们既是企业的所有者又是企业的经营者。作为企业所有者，无论是人力资本所有者还是非人力资本所有者，其利益是一致的。内部人与外部人利益的高度一致，有效地解决了传统治理结构中的代理问题，降低了代理成本。在山西商号中，流行着一句话：薪金百两是外人，身股一厘自己人。即在山西商号中只要顶上身股，就加入了商号股东的行列，由原来被东家雇佣的伙计转变成了在商号中拥有自己股份的经营者、管理者。这种人力资本参与收益分配的产权激励模式，极大地调动了经营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2.以人为本的公司治理结构的要求。

晋商顶身股制对掌柜的选拔非常谨慎，要成为掌柜不仅要勤奋还需要有个人的悟性和能力。在聘用之前，东家要对掌柜进行严格的考察，为了解其德性，东家除参考同人及知情者的评价外，还要设下种种局情，观察和考验其品性。而一旦选定掌柜，东家便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人本理念，对掌柜的日常经营活动不予干预，有的还从某些方面限制约束东家的权利，让其放手经营，只静候账期决算报告。事实上，正是高度的信任才使经营者感到强烈的荣誉感和归属感，认为努力工作是他的分内之事。晋商顶身股制实现了人力资本控制企业这种全新的公司治理结构，国外有经济学家认为，“内部人控制”是企业经营活动的发展趋势，货币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关系处理好了，人力资本在企业中的权利和地位得到保障，人力资本的作用才能真正发挥，企业才能够持续发展。现代企业管理认为管理的本质应该是了解人性、尊重人性、以人为本，这也正是晋商顶身股制秉承的理念。

3.委托人与代理人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在晋商兴盛的几百年间，极少有掌柜和伙计坑害企业、欺骗财东的记载。这与它的终身雇佣制和账期决算周期较长不无关系。顶身股制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顶身股者除自辞外，一般都是终身雇佣制，而账期决算周期一般为四年。伦德纳和罗宾斯坦使用重复博奕模型证明，如果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能保持长期的关系，代理人就不可能以偷懒等损害委托人利益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福利。因为代理人必须在第一次努力工作，证明他是委托人可以信赖的合作者，才可获得与委托人的第二次合作，以此类推，如果代理人希望有第三次的合作，他就必须继续努力保持良好的声誉。长期合作关系可以克服一次性博弈中的 “囚徒困境”的局面，从而降低组织合作的交易成本，增强企业内部的凝聚力和效率。如今有些企业实行每月发放基本工资较少，而年终奖较丰厚的工资制度，也是为了与员工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从而更好地解决委托—代理问题。

4.严明的奖罚制度。

每逢账期，晋商都要由大掌柜向财东报告商号盈亏情况。大掌柜在任期内，如能尽职尽力，业务大有起色，财东则给予人身股、加薪奖励；如果不满意，则减少其薪金和股份，或者辞退大掌柜，另请高明。东家每年要根据经营者的业绩，通过在公开场合抬举业绩好的经营者，制造一种精神鼓励或压力。如有的商号在年终各地掌柜齐集总号汇报工作时，东家会设宴款待，赢利多者坐上席，东家敬酒上菜热情招待；盈利少或发生亏损者居下席，自酌自饮。如果连着两三年都居下席，用不着东家说话，经营者也会自请辞职了。严明的奖罚制度是高效实现企业目标的保证。现代企业中不乏奖罚严明者，富士康对待上游供应商的质量管理方面采用的便是这种严明的奖罚制度，每届总结大会质量评比上乘者给予坐席，评比不过关者不予坐席，大会结束后质量不过关的供应商或主动退出下次评比，或努力改进质量，这种严明的奖罚制度往往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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