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男性意识及其成因探析
2013-08-15侯海荣
侯海荣
(吉林师范大学 博达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李清照(1084-1155),山东济南章丘人,号易安居士。宋代著名的婉约派女词人,被称为词坛“婉约之宗”。王士祯在《花草蒙拾》中说:“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皆吾济南人,难乎为继矣。”[1]529沈谦《填词杂说》云:“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1]529大家的风格往往不是单一的,李清照词风既有婉约的一面,也有豪放的一面,其豪放词风已被诸多研究者所注视。《渔家傲》(风接云涛连晓雾)云:“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篷舟吹取三山去。”[1]127此中透出一种豪气。清人黄蓼园《蓼园词选》云:“此似不甚经意之作,却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1]130,梁启超在《艺衡馆词选》中说:“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集》中语。”[1]130“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行鸥鹭。”[1]40这是儿时与玩伴游玩的记载,由此足以看出李清照很有点假小子的味道。她在婚后对相思之情的抒写亦颇为大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1]181。李清照豪放的性格在诗歌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如《乌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1]238《题八咏楼》:“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1]241明代赵世杰《古今女史》称赞该诗:“气象宏敞。”[1]242她的《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一诗被陈衍收入《宋诗精华录》,陈氏赞曰:“雄浑悲壮,虽起杜、韩为之,无以过也。古今妇女,文姬外无第三人。”[1]238在其断红零绿的佚句中亦透出勃勃英气,“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1]221,“南游尚觉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1]258。在日常生活中她常饮酒,好博弈,此中透出性格中的豪放。“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1]340,李清照的好博弈不能错误地理解成赌博,“夫博者,无他,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1]340,她的好博弈类似于智力游戏,她将博弈提升到技术层面,使之成为一种艺术活动,并从中获得审美享受。“慧则通,通即无所不达;专则精,精则无所不妙”[1]340,李清照的博弈与“争渡”、“荡秋千”一样,皆有一种竞技意识,此乃男性意识的体现。闺秀李清照为什么会有如此明显的男性意识呢?这是本文需要着力思考的问题。
一、家庭的熏陶
李清照父亲李格非(约1045-约1105),字文叔,北宋文学家。李清照《上枢密韩公诗二首》诗序中称“父祖皆出韩公门下”[1]220-221,可知其父祖辈皆为“蚤有盛名,识量英伟”[2]10229的学士韩琦的门下士。幼时聪敏警俊,刻意于经学,著《礼记说》数十万言。李格非精通儒家经典,考中进士后,曾担任郓州教授,后任太学录、太学博士与太学正,长期从事教育工作。他勤于著述,著有诗文四十五卷,还有学术理论著作《礼记精义》 十六卷、《永洛城记》一卷、《史传辩志》五卷等。李格非为人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宋代有兼职兼薪制度,郡守见他清贫,欲让他兼任其他官职,他断然谢绝,表现了廉洁清正的风节。李格非为人颇有崖略,且疾恶如仇。据说他在江西上饶做官时,当地有个道士妖言惑众、骗取钱财,一次那道士的车马正好与李格非相遇,李格非竟然命人将道士从车上拖下来痛打一顿,驱逐出境。对于此事,《宋史·李格非传》作如是记载:“有道士说人祸福或中,出必乘车,氓俗信惑。格非遇之途,叱左右取车中道士来,穷治其好,杖而出诸境”。[2]10229李格非多年的教育教学经验、精湛的学术造诣、丰富的文学创作实践、广泛的学术交流活动以及清正刚直、疾恶如仇的个性对李清照的成长均有深刻的影响。清人陈景云在评价《金石录后序》时说:“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耶。”[1]336洵非虚誉。有女如此,实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李清照出生后的第二年生母去世,她的生母是王珪的长女。王珪(1019-1085),字禹玉,成都华阳人,著名文学家,官至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李清照到八岁时其父李格非方续弦,在其启蒙教育中,父亲的影响比较显著。李清照的后母是宰相王拱辰孙女,后母出身于文化素质一流的仕宦之家。《宋史·李格非传》载道:“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2]13122史书中的“亦善文”三个字不可小觑,善文后母的精心培养对李清照文学上的擅长颇有助益。后母的独特身份与较高的文化素质决定其对李清照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文学上,在生活上,或说闺阁规范方面的要求可能不是太高,这对李清照独立人格的养成十分有益。另据文献记载,李清照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金石录后序》 云:“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1]312李迒比李清照至少小八岁。一方面,继母王氏为了顾及李格非的感受,平时不能对李清照管得太严。另一方面,对于李格非而言,他为了对得起结发亡妻,对美丽聪慧的李清照格外的关爱、呵护。他是把李清照当作男孩子培养的,李迒虽小有出息,但跟李清照相比,天赋潜力上的差距甚为明显。李清照的性格是在特殊的家庭氛围与教育环境中形成的,这对其卓越的识见,过人的才华的形成与发展皆有助益。晚年的李清照曾在一首诗中回忆道:“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谁比数。当年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1]222父祖辈较高的名位以及良好的家风是李清照成长之沃土。
二、丈夫的激发
李清照生命里有两个最重要的男性,一是她的父亲李格非:不仅遗传给了她聪明的头脑,还为她营造了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另一个就是她的丈夫赵明诚。李清照18 岁这一年嫁给赵明诚,《金石录后序》:“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1]309,“婚后,夫妻志同道合,共赏文物。”[1]419建炎三年(1129),李清照46 岁,“八月十八日,明诚卒于建康,年四十九。”[1]474“旋葬之,清照为文以祭。”[1]474李清照与赵明诚恩爱夫妻二十八年,这是李清照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也是最为辉煌的日子,这是她平生创作最为集中的时段。一个人的思想行为往往受其最亲近人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春风化雨式的。一旦嫁人,丈夫就是她最亲近、最值得依靠的人,在女性没有话语权的封建社会里更是如此。李清照虽然比一般女子跟外界接触稍多一些,但大多时间还是在闺房中度过的。婚后不孕,这让她的感情与精力更大程度地维系在丈夫身上。赵明诚拥有的那种“闲云野鹤”的精神与李清照颇有神似之处,只不过,李清照更多社会责任感,更有胆识而已,但彼此影响是甚为明显的。李清照与赵明诚实可谓神仙美眷,伉俪极品。夫妻之间互相学习,彼此砥砺之处甚多。首先,丈夫追求理想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影响了李清照,让她有坚定的信念追求自己的文学理想。其次,丈夫的兴趣开拓了她的眼界,因为丈夫爱好的原因,这也让她因此有机会接触了更多的史料和古物。再次,与丈夫分合离别的夫妻生活为她的写作提供了素材,积淀了情感,诱发了契机,李清照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赵明诚而写的,直接的,间接的,显性的,隐形的。比如《声声慢》、《金石录后序》以及诗中的《感怀》、《乌江》等。夫妻生活影响李清照的性情,也是导致她创作前后期风格不同的原因之一,例如:先期的《点绛唇》(蹴罢秋千)、《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与后来的《武陵春》(风住尘想花已尽)、《永遇乐》(落日镕金)。总之,李清照敢于大胆表达自己的爱憎,抒发心灵的感受,描写夫妻感情,这与丈夫赵明诚的性格与态度有很大的关系,赵明诚本身就是有独立人格,自由精神的人。在其父赵挺之与苏轼是活对头的情况下,赵明诚不顾朝廷的禁令,对苏轼的集子珍爱有加,他的爱好没有受政治的影响、权利的左右。李清照追求独立、向往自由的精神与人格是其男性意识的体现,这与其一生中最为亲密的男性赵明诚有很大的关联。
三、父执的影响
《李清照年谱》 载:“格非以文章受知于苏轼,与廖正一明略、李禧膺仲、董荣(耘)武子号‘后四学士’。”[1]398同出苏门,“苏门后四学士”与“苏门四学士”过从甚密,颇为交好。除了在政见上比较一致,文学上互相交流外,他们在人格上亦相砥砺。如此的密切交往对其后辈亦有影响。“清照少有诗名,文章落纸,人争传之,深受晁补之称许。”[1]400朱弁《风月堂诗话》卷上载:“(李清照)善作文,晁无咎多对士大夫称之。”[1]400晁无咎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他是李清照父亲的师兄,乃其父执。作为女子,李清照既然没有科举功名的追求,晁无咎也就没有“逢人说项”之必要,李清照的过人才华着实令人赞叹不已。在那个时代,李清照已经大胆地把“三寸金莲”迈出闺房,此乃惊人之举,这一步的迈出需千年之久。她开始关注国家大事,兴趣已经不局限于绣房中的女史之事,《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并序》即是显证。另外,在文学创作上,她一方面与闺密交流,如《分得知字》;另一方面,她又向父执辈请教,俨然男性中的一员,《上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即是这样的诗歌,张文潜即张耒,“苏门四学士”之一,李清照父女与之皆有往来。下面具体了解李清照父女与苏门学士间的交流。
元祐七年(1092),“格非官校对黄本书籍,清照随父居汴京……是岁,陈师道为颍州教授,寄诗与格非,……诗云:‘眼看游旧半东都,五岁曾无一纸书……说与杜郎须著便,不应濠上始知鱼。’篇末任渊注:‘劝其早归依佛祖也。’”[1]410关于陈师道,《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载:“陈无己、赵挺之、邢和叔,皆郭大夫(概)婿。陈为馆职,当祀郊丘,非重裘不能御寒气。无己只有其一,其内子为于挺之家假以衣之。无己诘所从来,内子以实告。无己曰:‘汝岂不知我不著渠家衣邪? ’却之,既而,遂以冻病而死。”[1]420建中靖国元年(1101),“是年八月前,晁补之任礼部郎中,与格非同官,有《礼部移竹次韵李员外文叔》诗。”[1]419崇宁二年(1103),“是岁,晁补之回金乡,自号归来子,买田筑室,并以陶渊明《归去来辞》 词句题所居诸处。”[1]424大观二年(1108),李清照填有《青玉案》一词,该词写屏居之乐,其中“唯有归来是”[1]43,写初到青州时心情。“归来”,用陶渊明《归去来辞》之意,不久即于青州起归来堂,并自号易安居士。“八月秋分,晁补之五十六岁生日,清照献寿词《新荷叶》。”[1]434其歇拍云:“安石须起,要苏天下苍生”[1]46,“当指本年大赦之后,党人渐次起复,希望补之重新出仕也。”[1]434崇宁四年(1105),“十月三十日,黄庭坚卒,年六十六一,格非有诗挽之。”[1]427李清照在《词论》中赞许鲁直知词,“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1]267元狩三年(1100),“夏六月,格非在樊口棹小舟送张耒。”[1]417由上可知,李格非与陈师道、晁无咎、黄庭坚、张耒等均有交往。其中赵明诚的姨丈陈师道、李格非的同门僚友晁补之对李清照皆有直接的影响。
下面我们再看李格非与苏轼的交游以及对李清照可能的影响。元祐二年(1087),李格非“入补太学录,再转博士,以文章受知于苏轼。”[1]405李格非从苏轼游,似乎始于本年。这一年李清照四岁,“是时,格非屡访苏轼,且尝以新诗投赠。”[1]405苏轼作书答之,其《与文叔先辈二首》云:“某启:叠辱顾访,皆未及款语。辱教,且审尊侯佳胜。新诗绝佳,足认标裁,但恐竹不如肉,如何?所示前议恐不移,十五日当与得之同往也。”[1]405元祐六年(1091),是时苏轼有与李格非问疾之简,苏轼《与文叔先辈二首》之一云:“某启:闻公数日不安,又恐甲嫂见骂,牵率冲冒之过。闻已渐安,不胜喜慰。得之亦安矣。大黄方录去,可常服也。惠示子鹅,感服厚意,渐悚不已。入夜。草草,不宣。”[1]408-409李清照六岁即随父在京,十八岁结婚,那年的七月二十八日,苏轼卒于常州,年六十六。在李清照六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内,李格非与苏轼接触频繁,交往颇深。而此时的李清照一直随父生活,她身处苏轼人格与精神的强辐射区中,耳濡目染中接受“太师爷”苏轼的影响是很自然的。在词风上两人区别明显,在性格与处事态度上却颇有相似之处。元祐二年(1087),十二月赵挺之弹劾苏轼道:“按苏轼术,本出《战国策》纵横揣摩之说”[1]405。苏轼在《六国论》 中提出的观点不免书生之见,但其中蕴含的积极向上的精神,关心政治、民胞物与的情怀却影响深远,在这一点上李清照也许受其影响亦未可知。
四、时代的驱动
人的个性往往带有时代的特色,个性的潜质投射到时代的幕布上才更分明。人具有社会属性,作家的生活与创作都会受那生活于其中的时代与社会的影响。李清照的少女时代是在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中度过的,正是因为社会昌平,她才有机会在府中过“大小姐”的生活。因为拥有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让她能够进行深层次的精神探索,而不必为一顿饭、一件衣而悲悲切切,比如写愁绪,会写“瑞脑销金兽”[1]52,而不是寒风销衣瘦。另外,北宋那时还比较繁荣,人们的娱乐活动较多,一度生活在都市里的李清照可以参加一些活动,也有热闹繁华的街头可以流连,所以也开阔了她的眼界,使其创作风格不会沦为小家女子或是乡下女子的那样拘谨。大都市的生活使她前期的创作内容不是满目疮痍、不是流离失所,而多是快乐的生活。良好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使她的作品能够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生活,前期作品多是建构于家庭生活的快乐和整个社会富足快乐的生活风气之上的。这也使她的作品不仅有女子的细腻,更有男子的开阔大气之感,有“魏晋风骨”的感觉。
李清照出身于官宦之家,夫家又是一个与时代风云际会紧密相连的有着多人从政,并曾手握权柄的世家大族,这就决定了李清照不可能呆在时代的避风港,她即使想逃避也无可奈何。在其七十二年的人生之旅中,李清照经历了诸多一般女性难以遭遇的尴尬与坎坷。“元祐党争”把父亲与公公抛入两个阵营,此时的李清照因他们政见上的冲突,以及父亲宦海风波而处于难堪的境地。李清照的父女感情特别深厚,这是因为李清照出生后第二年生母亡故,她到八岁时父亲才续弦,李格非这几年时间可谓是日做老子夜做娘,艰难地抚育自己的爱女。李格非在恽州做教授以及后来到京城为官的大多数时间都带着小清照。父亲的刚直个性与高尚人格对李清照的高尚人格的形成产生很大的影响。当父亲在政治上失势时,身为女子,李清照却能挺身而出,为解抒父困做出自己的努力。宋代张琰《洛阳名园记》序云:“文叔在元祐官太学,建中靖国用邪党,窜为党人。女适赵相挺之子,亦能诗,上诗赵相救其父云:‘何况人间父子情! ’识者哀之。”[1]254李清照再次上诗赵挺之救父时有句道:“炙手可热心可寒。”[1]255李清照对赵挺之明哲保身,不肯奥援深表遗憾。李清照身处乱世,北宋败于金的铁蹄之下,宋室播迁,李清照跟一般的乱世子民一样,颠沛流离,孤苦无依,《金石录后序》中对此有所记述,“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1]312有关北宋南渡之际时局的艰危,生命的悲催,文天祥《指南录后序》有着深刻的描绘,可以参看。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乱世生活的艰难、生计的困窘、生命的悲苦是生活在盛世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宋王朝的失败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文人掌握兵权,守内虚外,对外妥协乃主要原因,当然也与当时那些出将入相的文臣武将没有斗争精神,缺失血性有关。大多数地方守官胆小怕敌,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者甚多,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即是一个典型的怕死鬼。他在任建康太守期间,听说御营军首领王亦意欲叛乱就吓得连夜缒城而逃,不顾妻子的安危,不顾爱之如命的金石书画,由此足见其性格的孺弱与人格的卑微。就是因为存在许多这样的官员才最终导致南宋偷安局面的形成。面对丈夫的不齿行为,李清照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作为妻子,经济上的不独立往往导致话语权的缺失,心有腹诽却不能畅言,憋在心里着实难受,有时也会不知觉地偶尔地流于笔端。李清照很有骨气,在这一点上她颇似其父。国事的不堪唤起李清照强烈的爱国心与英雄意识,其佚句云:“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1]256李清照生活的时代是需要王导、刘琨的时代,那是缺少英雄的时代,缺少敢于承当、勇于献身、有能力冲锋陷阵的人才。身为女子,李清照对于七尺男儿不能保家卫国感到十分遗憾,“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1]238是她用诗歌语言唱出的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出自女性之口,这是女史的荣光,却是时代的悲哀。吴伟业《圆圆曲》中言:“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3]79政治一直是男人玩的游戏。《冯婉贞》中其父对她说:“小女子毋多谈!”[4]870女子关注国是似乎就是想入非非,被归为另类,在这一传统思想的束缚下,具有男性意识的女子是多么的不易,“几多深恨断人肠”[1]262,“直送凄凉到画屏”[1]262,深恨、凄凉中绝非单一的闺怨私情,这里既饱含着国恨与家仇,又含蕴着卓越女性在社会转型、国家危难之际的深层思考。李清照作品中不乏“闲愁也似月明多”[1]262、“彩云易散月常亏”[1]262之类的闲愁春怨之作,但由于她经历了诸多世事,这使颇有男性意识的她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凸显出英雄情结与侠客情怀。
五、结语
李清照在文学史上的出现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人们的不只是其不凡的出身、过人的才华,更重要的是其卓越的识见,是她那极为显著的男性意识。这并非一般女子所能拥有,即便男性亦属罕见,其过人的言行足以令诸多七尺男儿颇感汗颜。为什么大家闺秀,一代才女李清照会有如此品格?本文认为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如下:一是因为她有不寻常的出身,生母出身宰相之家,父亲李格非乃进士出身,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父母的遗传与父亲李格非的亲自教导对李清照的性格育成大有裨益。二是丈夫的影响,李清照与赵明诚二十八年恩爱的夫妻生活对其性格与创作皆产生深远的影响。赵明诚的书生意气、独立性格与对学术的执著对李清照亦颇有促动。三是李清照走出闺房,与男性世界有了一定的接触与交往,她接受了苏轼、陈师道、晁无咎等人的鼓励与指导,苏门的正气与侠义对李清照的人格影响十分明显。四是受时代的驱动。李清照生活的时代,正好是北宋衰微,南宋偏安局面形成的初始阶段,那是一个需要英雄、召唤阳刚的时代。李清照耳闻目睹了许多软骨头的正式表演,特别是其丈夫临阵脱逃的可悲行径,使其心生腹诽,心中的义愤不经意地流于笔端。词中的体现即是强烈的爱国精神与勃郁的阳刚之气,这是形成李清照词中男性意识的另一个原因。宋王朝是历史上一个比较特殊的朝代,李清照的性格中男性意识是时代精神的折射。个人先天的禀赋、家庭环境的熏陶、成长交际的小环境与所处时代社会的大环境合力作用是李清照性格形成的主要因素,当然也是其性格中男性意识之主要成因。
[1]李清照集笺注[M].徐培均,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脱脱等撰.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3]吴伟业.吴梅村全集[M].李学颖,集评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4]徐珂.清稗类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