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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高密茂腔对莫言及其文学创作的影响——以《檀香刑》为例

2013-08-15李腾飞

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檀香刑檀香莫言

柳 平,李腾飞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尤多拉·韦尔蒂在评论福克纳小说时说过:“地方同感情紧密相连,感情又同地方有深刻的联系。历史上的地方总代表一定的感情,而对历史的感情又总是和地方联系在一起。”[1]文学创作深受文人创作活动所在地域人文因素和地理因素的影响,不同地域的文化潜移默化地熏染着作家,养成作家的创作个性,也往往赋予文学作品不同的风格面貌。尤其是故乡的民俗文化,犹如深藏在记忆中的奇葩,吸引、撩动着作家的记忆碎片,不时地激发作家的创作欲望。王水照先生也说过:“环境对于学术文化、文学创作的影响,乃是不争的事实。而在构成环境的人文的、自然的或两种交融的诸要素中,区域的人文性文化对文学活动的影响常是最直接、最显著的。”[2]某种程度上,文学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地域文化的丰富多样性,以民俗立足的地域文化上可仿造出绮丽魔幻、天马行空的神话思维,使之与文学创作构成水与源、木与本的关系。本文从高密茂腔与莫言、高密茂腔与莫言的文学创作两个方面来阐释茂腔与天才莫言之间的相得益彰、流光溢彩的水乳之情,以便更好地把握他内心深处掩埋的那份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

一、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茂腔与莫言

茂腔作为一种地方戏,流传于山东高密及其周边地区,因其固有鲜明的地方性和民间性,简约质朴、婉转悠扬的唱腔风格和通俗简洁的艺术表演形式,成为高密浓郁独特的文化符号。身处高密的莫言也潜移默化地受到茂腔戏曲的影响,成为他创造的“高密东北乡”文学世界中鲜明的地域性文化浮标,追思忆土与接近故乡的精神之根,一个忧郁而甜蜜的情结。“故乡的风景、故乡的传说、故乡的人物,都被莫言写进了小说”[3],当然身为高密文化精粹的茂腔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他的“高密东北乡”文学世界。

“少年辍学牧牛羊,老家大栏平安庄。荒草连天无人迹,野兔飞奔鸟儿忙。”[3]这是莫言用四句打油诗戏谑地写照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莫言所处的社会环境,物质文化极其单调匮乏。活泼灵动的莫言在割草牧牛的闲暇时间看书、听故事、听大戏成为满足他精神世界的方式。“小时候,莫言经常跟着村子的大孩子追逐着闪烁的鬼火去邻村听戏,戏听多了,许多的戏文他都能背诵,背不过来的地方,随口就能添加词句。”[3]高密茂腔给莫言孤独苦涩的童年时光带来了欢乐和共鸣,犹若波澜不惊的死水在窒闷的环境中激荡出美丽的、令人憧憬的涟漪。

胡琴声起,乡土味十足的茂腔千回百转而出,板式、曲牌明快多变,以小嗓翻高八度收腔,唱腔委婉幽怨。莫言在《茂腔与戏迷》中曾这样感叹高密人对茂腔的情愫:“茂腔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剧种,……它唱腔简单,无论是男腔女腔,听起来都是哭悲悲的调子。公道地说,茂腔实在不好听。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好听的剧种,曾经让我们高密人废寝忘食,梦牵魂绕,个中的道理,比较难以说清楚……。”他在其《檀香刑》后记中也曾这样写道:“我在这部小说里写的其实是声音……就是流传在高密一带的地方小戏茂腔,这个小戏茂腔悲凉,尤其是旦角的唱腔,简直是受压迫妇女的泣血哭泣。”婉转悲切的旋律亦如童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折射出生活凄苦的插曲,也许是潜移默化无意识的共鸣使得莫言十分地喜欢茂腔,“年龄稍大后,莫言在村里的业余剧团里跑龙套,扮演一些反派小角,那时演的是‘革命戏’,莫言的角色尽是些特务甲或匪兵乙。”[3]对于文字驾轻就熟、情感敏锐的莫言不仅仅是用耳朵去听、用眼去看,而是用心去认真地体会、领悟,狂欢热闹的同时亦潜藏着精神和情感的寄托和他对人生悲剧、变化无常的思考。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之处如茂腔悲切的女声真真切切,“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亦如“莫言”这个名字充满了对于未知前途的警惕和自省。茂腔亦是他情感的归属(寄托与释放),这无不影响了莫言本身个性气质的养成,以及他观察思考世界的角度。对茂腔的情有独钟和民间底层酸甜苦辣的关怀,是他对大地和故乡由衷地感念。从底层叙事出发,探索人精神世界的隐秘腹地,亦是他大踏步后撤“为老百姓写作”观念转变后时常流露出的对民间底层基本的人文关怀。

二、鸳鸯同渡情相随,比翼同飞共相老:茂腔和《檀香刑》

“莫言在他所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的影响下,难以割舍掉故土人情对他的滋养,这些都直接或间接地为作家提供着创作的源头活水,并影响着他的创作风格、文学视角和文学审美。”[3]高密底层涌动的鲜活丰富的民间艺术给予了莫言天马行空的艺术创作力——光怪陆离的感觉、奇异的想象力、恣意汪洋的语言、通透的创新以及持久的叙事探索。例如高密的民间剪纸。莫言曾拜访过高密的剪纸艺人,搜集采购一些剪纸真品,其中的蝈蝈出笼和梅花鹿已被他巧妙地编进了《红高粱》,“她就是造物主,她就是金口玉言,她说蝈蝈出笼蝈蝈就出笼,她叫蝈蝈唱歌,蝈蝈就唱歌。她说鹿背上长树,鹿背上就长树。”这种奇思异想的艺术风格显然受到高密民间艺术的影响。高密茂腔亦是使然,尤其《檀香刑》,无论在史料选材、语言、情感、构思等都方面受到茂腔戏曲的影响。

《檀香刑》中孙丙抗德的故事来源于茂腔新戏《檀香刑》,故事主人公孙丙的原型是孙文(有高密县志为据),书中说书的瞎子艺人是莫言的会拉胡琴、会唱戏的邻居。小说中引用的茂腔戏文是后来高密县里许多专业编剧加工整理过的茂腔剧本的选段。莫言独具匠心地采用古戏曲理论中关于戏曲故事结构的理论总结,即“风头部——猪肚部——豹尾部”(起接——中断敷衍——后端收煞),使得文本呈现舞台化的特点。“眉娘浪语”、“赵甲狂言”、“小甲傻话”、“钱丁恨声”四章,如舞台中的生、旦、净、末、丑,各色人物分别粉墨登场,民间诙谐化的语言交代故事和人物关系,与文中人物对话构成多重叙事,契合西方文艺中的复调叙事。与此同时,每章正文前都有一节茂腔唱词作引子造成舞台剧场的虚拟化,易于读者真实地融入舞台表演。同时,采用高密方言俗语,突出了文本舞台效果的地域性。如媚娘浪语的引子茂腔《檀香刑·大悲调》“太阳一出红彤彤,(好似大火烧天东)胶州湾发来了德国兵……(俺的个亲爹呀!)”。茂腔中的女声哭腔也是《檀香刑》文本中多重声部齐奏的原型之一,“我感觉到,火车和茂腔,这两种于我的青少年时期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就像两颗种子,在我的心田里,总有一天会发育成大树,成为我的一部重要作品。”[3]“这是一种用耳朵的阅读,是一种全身心的参与。”[3]最后,对茂腔戏曲表现形式的借鉴为整部作品完成隐喻的“舞台”提供了必备的条件。其实刑场就是一个舞台,施刑者、受刑者、民众、读者亦是整个舞台的组成部分,全部都参与了表演和欣赏。如赵甲在文中所说:“这实际上就是一场大戏,刽子手和犯人联袂演出”,使文本由平面化趋向空间化、立体化,更加有力度地、含量地包容了酷刑文化、看客心理、狭义文化等,读者可以有选择地汲取,最终使得茂腔的小舞台走向了人生之“大舞台”,完成了华丽的蜕变。

茂腔是具有独特地域性的高密东北乡的一朵奇葩,质朴却又灵秀,它滋润着莫言,点燃了莫言创作的激情,那旺盛的创造力亦如高密东北乡黑土地之上的茂密浓郁的红高粱,“抽抽地往云彩眼子里窜”。茂腔丰富细腻了莫言的情感和经历,茂腔成就了《檀香刑》,茂腔也借助莫言和《檀香刑》把自己乡土质朴的气息展露出来,从“养在深闺人未识”到“一朝入选君王侧”,两者之间正所谓“鸳鸯同渡情相随,比翼同飞共相老”。

如果说《红高粱》展示了莫言的风采,黑孩是幽灵或天使,那么茂腔就是广袤的高密东北乡之魂。高密茂腔——莫言——《檀香刑》之间内在的关联犹若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三者之间相得益彰、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茂腔以其浓郁质朴的形式承载起了高密大地的厚重,承载了民间涌动的情感,承载了莫言童年的欢乐和苦涩、中年的思念和记忆。它们内敛成莫言创作原始内在的动力,使之回归文学创作的“血地”[4],创造了文学王国——高密东北乡,并以此为“根据地”,不断开疆扩土,探索整个人类文明和历史走向。

[1]周政保.小说世界的一角[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9:58.

[2]王水照.南宋文学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1.

[3]莫言文学研究会.莫言与高密[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1.

[4]贺立华,杨守森.怪才莫言[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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