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生态马克思主义视阈下的生态实践观
2013-08-15周亦嘉
徐 羿,周亦嘉
(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政治理论教育一系,南京 210003)
结合生态学理论加强对实践问题的研究,正逐渐成为生态危机背景下人们进行自我反思的一个重要理论探索。生态实践观便是在这样的理论背景下,对人类实践形态新变化进行的一种理论概括,是实践的本质、结构和功能特征的集中体现,是马克思科学实践观的当代理论形态。生态实践观的理论建构,就是对生态实践结构要素的科学把握,对生态实践基本规律的深刻揭示,以实现实践思维方式和方法论原则的超越,实现科学实践观在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回归。
20世纪60、70年代,随着全球环境问题的日益严重、西方国家绿色生态运动的蓬勃兴起,一批西方马克思主义学开始者把生态学的话语体系纳入视野并加以吸收借鉴,“生态马克思主义”应运而生。从法兰克福学派对科学技术的生态学批判到莱斯和阿格尔创建生态马克思主义,从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到克沃尔的革命的生态社会主义理论,再到福斯特与伯克特对马克思生态思想的挖掘和论证,在不同的发展阶段,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学者们有着不同的理论取向和思考重点。但就其整体而言,仍存在一些共同的理论旨趣:以生态学为基本原则,从人类的需要和利益出发,建立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关系,并坚持以(与生态学内在联结的)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彻底否定资本主义拼命追逐利润最大化的资本逻辑,对在资本逻辑控制下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科技发展内在缺陷展开深刻的生态批判,试图从根本上改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变革资本主义制度,反对那种仅仅局限于资本主义体制内的保护环境的要求。生态马克思主义以其理论的深刻性、思考的全面性、鲜明的指向性、批判的针对性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学术流派之一。可以说,一切涉及生态方面的理论建构都无法跳开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而进行言说。尤其是生态马克思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1],对于生态实践观的提出具有极为重要的启示作用和借鉴意义。
一、历史唯物主义生态视阈的开启,为生态实践观的提出提供了思维路径上的借鉴
历史唯物主义是关于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科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基石。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理解,关系到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真意义的探寻。然而,相当一部分的西方学者尤其是绿色主义者,把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等同于机械唯物主义,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因过分强调生产而忽视自然资源的稀缺性和有限性,是一种技术决定论和生产决定论。“经典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凸显了自然界的人化问题,却没有强调人类历史的自然化方式以及自然界的自我转型问题。资本主义的运行周期以及对劳动的剥削问题被置放在了一个远远高于有机体的生命周期、能源的使用周期和自然界的开发方式的位置上”。[2]这样一来,就从思维方式上,把历史唯物主义同生态学根本对立了起来,而这本身就是在资本逻辑影响下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误判。事实上,马克思从来都没有把人类社会看作是独立于自然界之外的单独存在,而始终认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人靠自然界生活”[4],“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5]。没有自然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就什么也不能创造。所以生态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明确意识到了建构一种能够阐明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矛盾关系理论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在他们的理论视阈中,“关于社会的观点中包含着人类不再异化于自然界,人类对自然界的利用不再建立在资本积累逻辑的基础上,而是一方面以个人和社会的需要,另一方面以我们今天所谓的生态学的理性生产为直接基础的思想。”[6]即社会系统和自然系统既互为前提,又互相包含;人类史和自然史毫无疑问地处在一种相互作用的辩证关系之中;自然系统不仅内在于生产力,而且也内在于生产关系。在此基础上,生态马克思主义系统分析了资本“原始积累”是如何既构建起对劳工和生态环境具有反面作用的生产方式,又最终引导出以抵制对劳动力剥削为内容的阶级斗争和以抵制对自然毁损为内容的生态运动的客观后果,揭示出资本主义及其生产方式的矛盾性和暂时性。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生态马克思主义提出“马克思的生态学”概念,重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恢复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原貌的理论尝试,为我们进一步深化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尤其是他们在研究方法中采取的向外借鉴和向内挖掘的两条思维路径,更为生态实践观的理论构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方法论依据。
二、对马克思“人的解放”主旨的回归,为生态实践观的提出提供了理论诉求上的借鉴
无论是哲学上的理论探寻,还是现实中的政治经济批判,抑或对未来社会的共产主义构想,马克思所要最终解决的,或者说最终达成的,是关于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的问题。在后马克思主义时代,任何一种理论建构的最终诉求如果不回到这一点上,都是对马克思主义本真意义的背离。而生态马克思主义正是通过在新的条件下对马克思“人的解放”主旨的回归,实现了对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的超越,从而没有流于一般性的绿色理论。“自然的权利(生物平等主义)如果没有人类的权利是没有意义的。”[7]因此,人类在试图缓解消除生态危机,并重新检讨自身对自然界的态度的同时,不应也不能放弃“人类尺度”,而是通过“两个和解”[8]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正如奥康纳所言,“自然越是被看成是劳动、财产、剥削以及社会斗争的历史的结果,我们的未来越有可能是可持续的、公正的和具有社会正义的”。“在归根到底的意义上,最彻底的人类中心主义也许就是最彻底的自然资源的保护主义观点。”[9]所以说,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将体现在:“人是世界的中心,人类按照理性的方式合理地、有计划地‘统治’自然。”[10]生态马克思主义并没有把关于“解放人”的讨论终止在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解之上,而是以马克思异化理论为基础,进一步讨论了资本异化的最新表现形式。按照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每一个人都有使其自身本质外化(通过使其价值、目的和愿望的外在对象化实现人的类本质)的需要,自由既是这种外化得以外化的中介,又是其结果;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却否定了人类本质得以实现的自由,使工人阶级无法实现自我”。[11]消除异化也就意味着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和超越,以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实现。马克思“把共产主义叫做‘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异化是要由共产主义来解决的‘历史之谜’”。[12]由此,在理论逻辑上必然导出了生态社会主义这个生态马克思主义的主要问题域。我们姑且不去讨论其理论的进步意义或是局限性,而是把焦点放在生态马克思主义如何让把“人的解放”这一命题作为一以贯之的理论诉求,并以此建构自身的理论体系,这无疑对我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具有极强的借鉴意义。对于本文来说,这种理论诉求更是生态实践观构建所必须坚持的逻辑基点。
三、立足现实实践的鲜明指向性,为生态实践观的提出提供了理论特质上的借鉴
任何一种理论,只有始终保持面向现实实践的理论特质,才能永葆生机和活力,才能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而现实实践无限丰富的多样性和发展性使得理论必须始终保持一种创新的、发展的姿态。对于北美生态马克思主义[13]来说,如何使马克思主义在北美生根发芽,为普通民众和各种社会力量,无论是工人阶级,还是新社会运动[14]都广为接受,进而通过发挥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功能,超越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的解放,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迫切而又重大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考虑到北美独特的社会现实[15],他们反对沉溺于对马克思主义作纯理论研究,而是专注于面向现实的研究,主张把后马克思主义时代的马克思主义,从一种高楼深院的学术理论,回归到其本身的理论特质,即一种与现实斗争密切相连的实践理论。基于这一点,北美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者们不仅关注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解决问题,而且还把生态危机纳入社会主义革命的视野之中,希冀在继承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方法和保留马克思主义追求“人的解放”的基础上,通过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分析与批判引发一场社会主义的政治运动,复活马克思的辩证法,恢复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功能,超越资本主义,最终实现人的解放。由于这种鲜明的现实指向性,使得北美生态马克思主义独树一帜,以其理论特质成为了当代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流派。“在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中,文化哲学和辩证法的原创性研究毫无疑问地归于西欧马克思主义哲学,唯有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源于北美,是北美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门贡献于世界的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16]这种始终保持着对现实问题关切的理论特质,是我们推动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形态发展过程中所必需的一个基本遵循。
当然,生态马克思主义本身有着难以克服的理论局限,最首要的就是对其自身性质的界定不甚清晰。虽然阿格尔在创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危机理论,并指明其隶属于马克思主义阵营,[17]然而后来的学者并没有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红色”性质明确表达出来,奥康纳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定义为以生态运动为主导的当代新社会运动所导致的有关社会及社会变化的新的理论,福斯特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表述为“把生态问题作为马克思的主要思想来理解马克思”[18]。这样一来,在对问题的本质分析以及解决问题的现实途径方面他们就表现出了不可避免的矛盾和游移,一旦论及自身理论的直接现实性时,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往往承认自己尚未找到解决的办法,尚未找到一种与正确的生态意识相适应的政治形式,而他们所主张建立的一个绿色的、社会公正的、消灭私有制和剥削的生态社会主义只是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下的修修补补,并没有从整体上超越科学社会主义。这种“理论”与“实际”的现实割裂,使得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虽然具有否定当代资本主义的意义,却多少类似于一种由费尔巴哈式的“高级的哲学直观”引申出来的、带着田园牧歌式余响的批判。
总体来说,生态马克思主义的深刻之处,在于其结合当今世界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重新探讨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当年提出的两个“和解”问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新视角。这一视角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和丰富马克思主义的原则与精神、社会主义的内涵、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内涵,对于生态实践观的理论构建更是具有极深刻的理论借鉴意义。
[1]这种“重建”不是对马克思唯物史观的超越,或者是另起炉灶,而是包含着生态马克思主义对待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两种基本理论态度和研究路向:一是以詹姆斯·奥康纳为代表所主张的,通过外在补充和完善的方式,开启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阈,复兴马克思主义的自然观;另一种是以贝拉米·福斯特为代表所主张的,通过内在挖掘和梳理的方式,提出“马克思的生态学”概念,重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尝试恢复马克思的生态唯物主义原貌。
[2][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唐正东,臧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8.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9.
[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1.
[5]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28.
[6][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唐正东,臧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4.
[7][英]大卫·佩珀.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M].刘颖,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5.
[8]“经济学家自己也不知道……他瓦解一切私人利益只不过是替我们这个世纪面临的大转变.即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自身的和解开辟道路.”马克思.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3.
[9][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唐正东,臧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199.
[10]姚燕.生态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对九十年代以来生态马克思主义的思考[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12.
[11]赵卯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主旨研究[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1:15.
[12][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24.
[13]本文主要关注的是九十年代以后的生态马克思主义.并以北美生态马克思主义为讨论重点.因此这里仅以北美生态马克思主义为例.目的以说明问题为要.
[14]“众所周知的新社会运动--尤其是环境和生态运动的发展.以及工人运动向那些至今尚被贬低或被忽视的生活领域的扩展……导致了一些有关社会及社会变化的新的理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就是其中之一).”参见[美]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唐正东,臧佩洪,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前言4-5.
[15]由于北美没有欧洲那样的封建历史.人民争取民主权力的斗争并不像欧洲那样在根深蒂固的社会特权背景下进行.同时政治体制的开放性有助于工人阶级被同化到改良主义的新政中.因此北美的工人阶级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运动并没有像欧洲工人阶级那样有着浓郁的兴趣.
[16]何萍.自然唯物主义的复兴:美国生态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评析[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2):13.
[17]“这种生态危机论.或我们所说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所以是马克思主义的.恰恰是因为它是从资本主义的扩张动力中来寻找挥霍性的工业生产的原因的.它并没有忽视阶级结构.”参见[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420.
[18][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M].刘仁胜,肖峰,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前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