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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独特意蕴

2013-08-15吕先文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虚幻马克思共同体

吕先文

(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1)

哲学缘起于对人类自身的关怀,崇高而深切的人文关怀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永恒不变的精神气质。激情洋溢的马克思自青年时期开始在19世纪跨入资本主义时代的欧洲矢志不渝的实践着人类自由解放发展的终极梦想,直至伟大生命的结束。纵观早、中、晚各阶段马克思思想,可以看到不论是对资本主义的犀利批判,还是对未来社会的勾画重建,马克思漫长的思想历程始终存在着一个根本的价值向度:每个人如何“回归人的本质”以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获得更幸福更快乐的生活。人不是孤立、单独的个体,是社会性存在物,“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能有个人自由。”[1]共同体是人的存在方式,只有在物质生产的基础上以自然关系、社会关系为纽带普遍交往,在共同体的群居生活中,人的自我发展、自由解放才成为可能。伴随着马克思思想演变的轨迹,不同时期的马克思都有对共同体或只言片语或长篇大幅的阐释,从共同体的视角重新审视不同时期的马克思思想,会赫然发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另一番瑰丽的理论景观。

一、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真实意蕴

综观马克思涉及共同体的相关论述,发现他所指的共同体形态纷繁复杂、规模可大可小,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分别把原始部落、氏族、家庭、国家、阶级、货币、资本、共产主义社会视为共同体,极大拓展了共同体的内涵和外延,我们把马克思共同体范畴概括为人类群体结合的存在方式,包括实体存在和抽象存在。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的共同体按照形态由低到高可划分为自然形成共同体、政治经济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

(一)自然形成共同体

自然形成共同体是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形成的第一种形态的共同体,最初的表现形式为部落体:“自然形成共同体:家庭和扩大成为部落的家庭,或通过家庭之间相通婚而组成的部落,或部落的联合。”[2]在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自然是人类膜拜的对象,孤立的个人无力抵抗狂暴的自然力,人们只有以“以群的联合力量和集体行动来弥补个体自卫能力的不足,”[3]即个人只有以血缘、地域为纽带结合成共同体才能在艰苦残酷的环境中延续自己的生命,获取生存的力量。所以“自然形成的部落共同体,或者也可以说群体,是人类占有他们生活的客观条件和占有再生产这种生活自身并使之物化的活动(牧人、猎人、农人等的活动)的客观条件的第一个前提。”[4]亚细亚共同体、古典古代共同体、日耳曼共同体是部落共同体演变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人类在不同地区和不同历史条件下创造的起源于部落共同体的三种基本形式的自然形成共同体,造成这种“演变”的因素是:各种自然条件,比如气候、地理的、物理的等条件;部落自然素质,比如血缘、语言、习惯等等东西;与敌对部落和四邻部落的交涉;移动和历史事件所带来的各种变化。马克思是站在所有制形式的角度来透视诸形式的自然形成共同体,他认为受制于贫乏的生产力和狭隘的生产方式,土地是最初的劳动工具、实验场和原料贮藏所,土地财产和农业构成自然共同体经济制度的基础,个人作为某个共同体成员的存在,以共同体为媒介占有劳动的客观条件——土地,个人是自己现实条件的主人,实现劳动同劳动的物质前提的天然统一,生产的目的是使用价值,自然形成共同体的存在是这种所有制关系的前提和基础。此后的奴隶制和农奴制是共同体所有制的派生形式,部落之间的战争“使被这个部落所征服或制服的其他部落丧失财产。而且使它沦为这个部落的再生产的无机条件之一,共同体把这些条件看作自己所有的东西。所以奴隶制和农奴制只是这种以部落体为基础的财产的继续发展。它们必然改变部落体的一切形式。”[5]农奴制和奴隶制是共同体孕育出来的自身的否定规定,它们的出现缓慢改变着自然共同体的原始形式,但不能根本上抛弃共同体的外观。综上所述,以自然形成的共同体为基础的所有制是整个前资本主义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所有制形式,随着生产力和分工的发展,个人与共同体之间自然形成的天然关系逐步瓦解,劳动者与劳动的客观条件日趋分离,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自然形成共同体势必会被更高阶段的共同体所取代。

(二)政治经济共同体

马克思批判性继承了黑格尔政治国家-市民社会二元解释框架,承认近代以来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的分裂事实,赋予其国家共同体以新的内容:市民社会是“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是政治国家的自然基础,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找。”[6]在此框架基础上生成了马克思共同体最具个人风格的部分,具体表现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经济领域的货币-资本——抽象共同体,政治国家——虚幻共同体。

1、经济共同体——抽象共同体

以交换为基础的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共同体所有制趋于瓦解,自然形成共同体进化为新的共同体形态——抽象共同体(货币-资本共同体)。“货币欲或致富欲望必然导致古代共同体的瓦解。”[7]货币的本质是交换的媒介,交换价值的充分发展、货币财富的不断积累使得人类活劳动和劳动客观条件摆脱了原始的保护关系或农奴依附关系成为市场上可供货币购买的自由存在,促使劳动和劳动的客观条件相互分离,产生丧失一切条件的工人,从而加速了旧的生产关系的解体,这一解体又是货币转化为资本的动因,“资本只不过是把它找到的大批人手和大量工具结合起来。资本只是把它们聚集在自己的统治之下。”[8]马克思明确指出货币、资本是新历史条件下一切人的共同产物。”[10]货币具有购买一切东西、占有一切对象的特性,是商品经济时代人们流通领域的最高媒介,是万物的结晶、真正的上帝,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直接表现为货币关系。在生产领域,作为资本的生产资料的共同体。“货币本身就是共同体,它不能容忍任何共同体凌驾于它之上,”[9]“货币直接是现实的共同体,因为它是一切人赖以生存的一般实体;同时又是不断积聚并人格化为资本家所控制,劳动者成为一无所有的自由工人,资本凭借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迫使劳动者匍匐在它的周围进行联合生产,实现对劳动的全面占有,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石,“现在资本不仅表现为工人的集体力量,他们的社会力量,而且表现为把工人连结起来,因而把这种力量创造出来的统一体。”[11]“它实际上是一个联合体,”[12]资本以共同体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同化一切,整个人类社会从此陷入货币-资本共同体的势力范围和统治之下。货币-资本共同体只是抽象的共同体,“在货币上共同体只是抽象,对于个人只是外在的、偶然的东西;同时又只是单个的个人满足需要的手段。古代共同体以一种完全不同的个人关系为前提。”[13]作为货币的变体资本共同体自然也取得抽象的形式。人与人的关系理应是一种人的关系,而在货币-资本共同体下,人的物质生产活动对人来说成为异己的东西,人与人的关系由于分工和交换而转化为物之间的关系,受物的统治,人依赖于物,依赖于抽象共同体,“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而他们以前是相互依赖的。”[14]

2、政治共同体——虚幻共同体

马克思在《形态》中揭示了虚幻共同体产生的原因、本质及其历史局限性。伴随私有制出现的分工是历史发展的重要动力,“随着分工的发展也产生了单个人利益或单个家庭的利益与所有互相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而且这种共同利益不是仅仅作为一种普遍的东西存在于观念之中,而首先是作为彼此有了分工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存在于现实之中。”[15]“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16]“这些特殊的利益始终在真正地反对共同利益和虚幻的共同利益,这些特殊利益的实际斗争使得通过以国家姿态出现的虚幻普遍利益来对特殊利益进行实际的干涉和约束成为必要。”[17]可见社会分工是虚幻共同体产生的根源,共同利益与特殊利益的矛盾是虚幻共同体产生的直接原因,政治国家是虚幻共同体。虚幻共同体拥有鲜明的阶级属性,其本质是统治阶级特殊利益的捍卫者,是虚幻的、观念中的普遍利益。国家理应是公共利益的真实体现,而实际上“国家内部的一切斗争——民主政体、贵族政体和君主政体相互之间的斗争,争取选举权的斗争等等,不过是一些虚幻的形式,在这些形式下进行着各个不同阶级间的真正斗争。”[18]斗争中获胜的阶级组建新的国家,把自己的特殊利益说成是全社会各个阶级的普遍利益,究其本质而言“国家是统治阶级的各个人借以实现其共同利益的形式。”[19]资产阶级国家“由于私有制摆脱了共同体,国家获得了和市民社会并列并且在市民社会之外的独立存在,”[20]所以虚幻性暴露更加明显,资产阶级国家“不外是资产者为了在国内外相互保障各自的财产和利益所必然要采取的一种组织形式。”[21]

(三)自由人联合体

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论证了共产主义实现的必然性,为我们勾勒出未来美好世界的蓝图:共产主义社会的真正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即“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22]在这个共同体中“各个人都是作为个人参加的。它是各个人的这样一种联合(自然是以当时发达的生产力为前提的),这种联合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23]自由人联合体不是遥远彼岸世界的乌托邦,而是通过现实人的物质力量来实现的现实理想,在那里生产力已经高度发达,物质产品极为丰富,共同体消灭了分工、消灭了人的异化,消灭了产生虚幻观念的物质关系,每个人控制了自己的生存条件成为自由的人自觉的以独立的个人参与共同体,人的个性自由在共同体中得到全面充分的发展。自由人联合体普遍地符合绝大多数社会成员的根本利益和价值诉求,实现了个人利益和共同利益的和谐统一。

二、共同体和唯物史观的共生关系

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的共同体与唯物史观是同一生成过程,二者共生共存,相辅相成。马克思在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隐性的表达了人的自由是城邦共同体的本质思想,城邦的本质就在于实现人的自由这一最高的善。青年时期的马克思是黑格尔哲学的忠实拥趸者,现实的无奈遭遇使马克思发现绝对精神的世俗展现、理性的化身——国家共同体却保障不了个人的物质利益和言论自由,人类身处黑格尔编织的天国幸福世界和俗世残酷生活的双重境遇,黑格尔的神秘伦理共同体无法使人摆脱现实的生存困境,睿智的马克思此时选择离开《莱茵报》退回克罗茨纳赫书房,反思理论本身,铸就了超越黑格尔共同体观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在继承黑格尔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框架的基础上认为市民社会是国家共同体的自然基础,市民社会决定国家,而不是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继而将其深邃的目光投向“当前的经济事实”,不难发现马克思是通过对共同体的研究逐步切换到唯物主义哲学立场的。《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它孕育了处在萌芽阶段的共同体思想。手稿初步把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嫁接为一体,借助异化史观对工资、货币、资本、私有财产乃至共产主义进行深刻的剖析。其中马克思对货币、资本的分析是开始了对“抽象共同体”的揭示,对共产主义的分析实际上是他“未来真正共同体”的展望,对私有财产的考察实际上是触及到共同体存在及发展的动力机制问题,“人的本质是真正共同体”即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联合体是“自由人联合体”的原初呈现。随之而来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最终实现了马克思哲学话语体系和经济学话语体系的成功对接,诞生新世界观——唯物史观,在唯物史观的视域中《形态》、《共产党宣言》不惜笔墨阐释了“抽象共同体”、“阶级共同体”、国家-“虚幻共同体”、未来“自由人联合体”,共同体思想渗透于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这一全新工具对资本主义所有制、阶级、国家的全面批判中,包括此后涉及大量货币、资本即“抽象共同体”内容的鸿篇巨著《资本论》及其手稿。直至《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晚年《人类学笔记》马克思才有意识的追溯共同体的起源,考察前资本主义社会“自然形成共同体”,进一步充实完善共同体理论体系,唯物史观发展的内在逻辑也要求唯物史观不仅仅要适用于资本主义社会,还要对资本主义以前的所有制形式进行论证。总之,“一方面马克思唯物史观从创立到最终完善离不开他对共同体的探索,另一方面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也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生成的契机和表露生的可能。”[24]

三、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根本价值

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根本价值向度是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他之所以不遗余力的描述诸形态的共同体,旨在探寻满足人类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理想共同体。在自然形成共同体中个人只有在原始关系的规定内再生产,世代束缚在简陋的生产条件——土地之中,共同体统摄人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个人服从于自然、血缘、等级,个体主体性表现为缺失,人类社会处于人的依赖性阶段。资本主义抽象共同体破坏了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温情关系,把人从自然形成共同体的狭隘地域和人身束缚中解放出来,商品和劳动力的自由交换使人身依附关系让渡于形式上的自由、平等,人类享有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独立性,个体意识开始觉醒,逐步形成尊重人性和个体生命的理念,人的主体性得到前所未有的凸显和张扬,人类也因此发挥自己的天赋创造了无比辉煌的工业文明。但是“人的内在本质的这种充分发挥,表现为完全的空虚,这种普遍的物化过程,表现为全面的异化,”[25]人在抽象共同体中进行谋生的异化劳动,受外在的、异己的货币、资本支配和控制,是全面异化的存在,个性自由被套上了抽象共同体的沉重枷锁。虚幻共同体并不能保障每个成员的自由发展,“在过去的种种冒充的共同体中,如在国家等等中,个人自由只是对那些在统治阶级范围内发展的个人来说是存在,他们之所以有个人自由,只是因为他们是这一阶级的个人。”[26]个人所有的自由只是阶级的自由,基于国家的阶级属性,统治阶级必然占据更多的自由,统治阶级的自由发展必然伴随着另一阶级的受压迫、奴役,虚幻共同体不是全体成员真实利益的代表者。只有在自由联合体中每个人才能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7]个人不再受制于自然共同体的原始关系、虚幻共同体的政治压迫和抽象共同体的经济剥削,共同体斩断了一切束缚人本质力量的锁链,把人的世界还给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表现为人的关系,而不是货币、资本的关系,人的生命活动也表现为天赋秉性的自觉流露,而不是异化劳动,每个人依照自己的意愿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未来自由人联合体才是人类尽情绽放本质力量、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的完美栖息之地。

[1][15][16][17][18][19][20][21][23][25][26][27]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9、84、84、85、84、132、132、132、119、121、119、294.

[2][4][5][7][8][9][10][12][13]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72、472、492、172、511、172、176、469、176、486.

[3]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

[6]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412.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85.

[14]马克思 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4.

[24]秦龙.马克思对“共同体”的探索[J].社会主义研究,20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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