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漆——传统大漆的技、艺实践

谢 震

善漆
——传统大漆的技、艺实践

谢 震

善漆而后能善漆艺。漆艺教学，先以“技”为先，后始得以施其“艺”。为能在将来的个性化创作阶段提供必要的专业基础技术支撑，应该在基础课时阶段提供足够课时的扎实而专业的相关基本专业技艺，如此，将来学生的个人化创作主题才将得以专业的漆艺语言呈现。大学的漆艺教育，除却应以传授“艺”为主旨，“技”始终是“艺”的支持，并在将来尚可成为谋生之小道。中国漆艺术自忖有超过七千年的历史，但回望古今，现实已是上不能古、下不能立于今；四目周围，有漆艺传统的国家，昔日中国的“徒弟”，在漆艺的专业教育中，已先于我们这样的“漆母国”形成专业的学科教育，加之国民由日常使用漆器而自然形成且未人为中断的“贵漆”认知体系，在漆艺的现实生存上我们已经无法与其比肩。中国艺术教育中长久以来的重“艺”轻“技”，也使得漆艺术的教学现实有如“瘸子”蹒跚而行，重“画”轻“漆”，材料个性缺失、工艺非典型性、艺术寄生化日趋严重，长此以往，教学终将因“伪”而陷遗产技艺于绝境，漆艺也将因非漆材料的大量介入的偷梁换柱之祸，致独立语境的缺失终陷可有可无之“弃境”，如此，鉴于目前大社会背景下漆艺之处境 ，急需以高等教育平台建立专业的漆艺学科体系，以令漆艺教育规范化、漆教学材料和语言的纯化。

“善漆”是一个跨越两年课程的主题，从传统漆技艺的回归开始，通过系统学习传统漆工技艺，获得基本运用漆工艺的能力，最终尝试漆的艺术表达与创作。这一主题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一次实验，也是以漆艺工作室为基本框架构建学习领域的一次完整运行，从而形成有基本价值的实用漆基础教学课程体系，也将为国内的漆艺教育规范化、专业化提供教学模式。教学具体课程安排如下：（表1）

1：原生态

生态可以是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包括它们之间和它们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原生态之根本含义则是自然状态中之存在。善“漆”之始，便要知漆，这漆首先当是天然大漆，又名生漆、土漆，产于自然漆树。认知中国漆，不得不从原生态中去寻“漆”的踪迹。

一、田野考察一：漆树的识别与采集

湖北的学生在三年前的冬季送了两棵小漆树过来，是青铜四羊方尊故地湖北宁乡的树种。有了这第一手的比照活体，偶然在苏州太湖中一个不足九平方公里的湖中小岛上，发现了一小片散落生长的野生漆树群落。（图1）因为砍柴的缘故，漆树主干都很细，杂生在一片原始次生林的树荫下，照常的开花结果繁衍，自生自灭。小岛四面环湖，连绵有三个山头，海拔不足100米，目前因旅游农家乐的开发，植被的多样性正面临严峻考验。这不是座一般意义上的小岛，岛上的考古发现可以上溯至白垩纪，并有临湖穴居的上古人类生活遗迹。目前岛上的野生漆树仅分布于东面山头的一片不足1000平方米的次生林中，且山民连年伐薪以致现存最粗的株干直径不足10厘米。幸而尚喜每年有新苗破土，漆树的生存底线随小岛开发程度而定，也不容乐观。

漆树的树形树叶因为近似于香椿、臭椿，所以往往被误食误采，其实细看特征非常明显。（图2）其一，椿叶叶面光滑不披毛，漆树叶表面有绒状披毛，从芽叶至秋叶绒毛不会脱落。漆树的当年生枝干表面也会裹满绒毛，尤其是上部枝皮披黄毛更重。其二，香、臭椿树叶揉搓皆有较为浓烈味道，漆树叶淡而无味。三年龄的野生漆树即会结子，按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如牛李子，但实际观察还有桃心形的夹杂其中（图3），串状挂于枝头，而椿树结子则完全不同。

二、田野考察二：漆树的移植

作为漆艺教学的重要教材，考察的要求之一，是每人亲手采集两棵树龄适中的树苗，移种至学院漆艺工作室附近指定区域，视成活结果，两年学习期间移种两批，直至每人至少有一棵成活漆树作为漆艺班学习的纪念，这一课程的实施获得了学院方的大力协助。作为教学的标本，第一批70棵树苗由学生们移种在了学院工作室楼下的草坪上。第一次采集时，没赶上割漆时间，第二次去的时候，虽然时间也已是11月的落叶期，还是在采集现场做了简单的割漆实验，因为树木行将进入休眠，没有非常明显的漆液渗出量，但变化过程还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观看，对具备一定生漆信息量和已经过过敏期的学生而言，具有非常直观的认知感受。第一批因为没有舍得打枝，70棵树苗仅存活了29棵。（图4）第二批听从当地山民的劝告，将采集的树苗全部伐短，以利于存活。这些存活的树苗，未来的割漆将仅仅作为教学示范，除了成为重要的材料识别活体，另外一些内容或者将同时成为学习的趣味点：当地山民偶有戏食其种子，春天的嫩芽会当成椿芽采食……诸如此类。

关键词2：技艺训练序列

整个两年时间,可以非常系统地解决专业漆工艺技艺的基本问题，这里的“技艺训练序列”所强调的是技艺的循序渐进，逐步完善，所以它是有序的。然而为了便于在个人创意的表达中进行可行性操作预设和某个装饰手法的互换和叠加，在序列中又必须有穿插性的章节学习，这样有助于技艺训练序列成为一个立体、丰富的教学系统，而不是单纯的线状发展模式。

一、第一阶段基本技艺训练序列

1、基底和髹涂的实践

具体学习中国漆的使用方法，掌握中国漆的干燥性状以及基本研磨手法，课程将严格按照传统漆底胎的髹涂技艺进行训练。作业：漆工作业痕迹记录1条（图5）、漆肌理练习10条。

（1）木底板处理

（2）漆灰的调制

（3）木板的嵌缝

（4）磨灰

（5）裱布

（6）嵌灰

（7）磨灰

（8）糙漆

（9）髹涂

（10）研磨

（11）二次髹涂

（12）二次研磨

2、髹涂和漆加饰的实践

在图形训练课程的造型和美感训练基础上，进行2—3个基本漆装饰技法的训练实践，主要解决漆加饰过程中某些装饰技法的插入和叠加的具体操作问题。（此处以漆引起类技艺为例）作业：（继续）痕迹训练1条（图6）、变涂练习10条、与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同步进行的每人十个漆肌理作业练习（图7）。

（1）材料引起

（2）去除引起物

（3）肌理呈现

（4）贴箔

（5）髹涂色漆

（6）髹涂透明漆

（7）水研磨

（8）肌理研磨完成

3、研磨、揩清和推光的实践

课程既是漆美感的呈现手段训练，也是整个漆工艺程序的尾声，通过留存的过程片段反思最终呈现的美感优劣，课程将严格按照中国传统漆底胎的揩清出光技艺进行训练。作业：（继续）痕迹训练1条、变涂练习10条。

（1）连续揩清两遍

（2）擦油擦灰一次

（3）复揩清两遍

（4）菜油细灰推擦

（5）干面将残留表面的油灰退净

（6）润生一遍

表2

二、第一阶段穿插装饰手法课程

本单元将在整体漆工技艺训练序列中插入二至三个漆经典装饰手法，以此构成基底与髹涂、髹涂与漆加饰的漆艺基本实践体系。

1、图形练习

了解中国式的平面造型图地关系，特别是传统点线面的造型原则和关于中国式图案美感的训练。

2、识文描金漆摹绘

课程重点为战国、秦汉漆器线条造型，将以漆描金的方式用漆线进行摹习训练，提高传统漆语言的审美。作业：30cm练习漆盘2个。（图8）

（1）塑料胚盘

（2）磨毛胚盘

（3）髹漆、磨漆

（4）揩清、推光

（5）在玻璃表面的练习

（6）做粉包

（7）纸质针刺粉本

（8）依据粉本轮廓的描绘

（9）完成的练习盘

3、装饰绘画的漆语言转换练习

课程将在传统漆工基础训练结束的基础上，以纸面联想训练为主，是将已设想的构思漆语言化的训练过程。作业：纸面构图、文字化的制作过程描述。（图9）

表1

三、第二阶段由平面到立体的基础训练

1、软件造型训练

学习立体造型制图及平面设计中软件的运用，指导学生图形软件的使用方法，帮助提高软件绘图在具体设计中的运用能力。作业：ps平面图形作业一份、立体造型3D图一件并图形解剖及尺寸标注。

2、平面图形表达练习

从生活中寻找平面绘画的造型元素，学会提炼和概括，并使之在个人审美和绘画情绪的掌控之下获得合理抽象，成为具有基本艺术意义的习作的过程。作业：纸本构图练习。（图10）

3、漆画习作

在上述平面图形表达训练基础上，自由组合2—3个基本漆装饰技法，并表达合理，完成属于漆艺术意义的平面绘画练习。作业：20×30cm漆平面习作绘画2幅。（图11）

4、漆器造型与装饰训练：麻布脱胎与表面素髹

课程学习漆立体的初级造型，具体内容为传统麻布脱胎漆器的胎体制造，这是为今后进行漆立体创作所安排的前期基础训练，表面要求素髹。作业：麻布脱胎、传统造型漆器2件尺寸不超15×15×15cm。（图12麻布脱胎贴金髹漆羽觞练习、图13麻布脱胎素髹漆碗练习）

附：汉代的麻布夹纻法

无论“木衣”或“麻衣”夹纻，都存在今人无法弄清的胎体转折和连接的问题，这些法度自如的古代艺术品，居然胎体的完整制造技艺一直尚在迷惑中，是否还存在灰体的材料和结构问题，辅助了胎骨完美的的支撑力，这些都是尚未开解的谜。

作品：博山熏香炉《青阿》

四、第三阶段平面、立体交错进行的“器物”实践

《善漆》主题教学在第一阶段着重进行了漆艺基本功的学习和训练，关键重点训练学生认识和学会使用中国漆，并加以简单表现，第二阶段开设了麻布脱胎的立体漆艺基础教学，目的正是为第三阶段的毕业创作打下扎实的传统技艺基础。

1、器的造型原理和模制

学习相关标准器型的结构和构造原理，并用已学过的软件进行标准图纸的结构绘制，令学生站在设计者的角度，将一部分比较复杂的专业造型，通过图纸的准确描述直接交由专业人士成型的方法来完成设计的过程，避免在今后做相关设计时，一部分造型自己实现不了，又无法将想法直接进行图纸描述获取帮助的情况发生。作业：按个人兴趣进行传统漆艺造型（对称造型的）摹习塑造，并学会翻模，成为可供脱胎的模具；用之前所学软件模拟制作标准瓷器的器物3D图、 CAD标尺，可直接提供给磨具商制作的图纸。

2、穿插课程：汉隶简牍的书写练习（漆书）

本课程是第二学年识文描金漆摹绘课程的延续，主要是帮助理解汉隶简牍的特殊书写结构，熟悉书写时漆的性状，体会漆与汉隶书法的书写美感。作业：漆书《居延汉简》练习。（图14）

3、漆平面绘画和漆立体的创作

本课程包含两部分：立体和平面漆艺的创作，时间将要贯穿于整个学年上下两学期的内容，两部分创作混合授课，交替作业，方便学生作业同时操作，便于合理调配创作时间，节省创作课时，也能节省创作材料。作业：标准素髹立体作业一件，尺寸累计长宽高不小于30cm；漆平面创作一件，不小于50×50cm，大型尺寸作品可几人合作。（图15）

作品：博山熏香炉《瀛洲》

关键词3：工作室日常持续介入

各自为政的单元基础课教学，适用于一般艺术基础教学，在漆工基础教学中呈现很多弊端，漆艺课程有其特殊性，一般大单元式的基础程序集中教学，学生学习时间利用率不高，小课程之间启承关系断裂。基于漆艺的专业特性，以学期课程为单位，将漆艺基础课的设置作连贯性变更。以第二学年第一学期课程为例，这类漆工艺过程练习，传统上施行三合一教学，就是将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的1、2、3课程合并，安排一门笼统的基础漆工课程，然后再是图形练习、识文描金漆摹绘、装饰绘画的漆语言转换练习这三门独立的单元课，这样的安排，课程和课程之间没有联系，学生基础漆工作业训练的时长局限于168学时，对于容量相当于一个学期288课时的三个作业系列而言，学习课时缺了一半，而且因为单元课程存在作业时间不能统筹使用而致浪费的现实，学生的作业任务观点也会养成懒散拖拉的作业习惯，存在明显的专业教学缺陷。现在的安排，是在原来的课程安排上进行拆散重组：三个阶段的基础漆工训练课程被均匀穿插在整个学期六门课程之间，每门具体课程的教学在课表规定的三个时段分开进行，而这三门课就像链子上的三个环。从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1开始，在总课时不变的前提下，课程要求任课老师将原来散落于一周内的16课时，集中安排在四个上午进行教学，这样可以保证学生每天早晨必须准时进入工作室学习，教师在教学时有责任督促学生养成全天的作业安排习惯。当第一阶段训练课结束，作业在计划中需要延期，余下的工作，由学生个人利用后续课程（图形练习课程）的间隙持续进入工作室完成。这一阶段的作业结束时间为图形练习课程结束后、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2课程开始之前，因为表象上分开的三门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课程，实质在同一作业板上进行，所以第一阶段作业的在第二阶段开始前继续拖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而课程的工作量又是基于288课时设计，因此每阶段课程每天工作量虽然不大，但因为操作程序的繁复，学生必须每天持续工作才能跟上三个阶段课程的节奏。同样，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2课程也将在后续的识文描金漆摹绘课程之后继续和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3课程衔接，并延期至学期结束前将三期总课程的阶段留存作业上交结分，如此，在第一学期持续的工作室训练课程中，学生由最初的“被迫持续作业”到学期结束前自觉持续的工作室介入状态，这一状态的养成将决定今后几个学期的工作室学习习惯和学习质量，并影响今后一系列的作业习惯。（表2）

关键词4：“实验痕迹片段保留”的作业样式

课程进程中，要求每个学生适时将实践以文字或图片的方式加以记录，形成个人课程记录手册，对应实际留存在训练媒材表面的操作过程，明晰课程作业得失，使作业过程和个人操作记录两相印证，巩固并汇报所学。

以第一阶段为例，课程将由大漆材料的基本认知入手，将每一个所经历的髹饰过程以片段留存的方式，逐一在同一髹饰板上加以呈现，当课程结束时，在课程中所历经的修饰过程是清晰可见的，以便在课程结束后，可以明晰地重温每一个操作片段，并对在相关片段空隙可插入和可叠加的装饰技艺产生直观联想。而在《识文描金漆摹绘》这一课程中，底胎的制作过程将先期在漆工艺过程片段训练中进行。准备30cm圆径的漆盘两个，在识文描金漆摹绘阶段时将其中一个做反复练习的媒介，将另一个作为最终实物作品提交。当练习媒介盘上的每次练习摹绘结束，都需及时摄影记录留存，如此进行十个反复摹习（将产生至少十个过程图片），最终绘于正式盘提交，作业的评定将结合十个片段的图片最终给定，同时所有图片都将在手册中呈现。

这里的实验痕迹片段，既强调过程留存，客观资料的汇总，也要求体现思维的痕迹和智慧的集结，所以，它不只是单纯的技术实验记录，同时也应是艺术创作的综合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