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西方现代性:对中国道路本质的尝试性解读
2013-04-29曹峰
作者简介:曹峰(1981-),男,广东廉江人,广东中山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讲师,博士;广东中山528404
[摘要]改革开放至今,逐步成型并取得巨大成功的中国道路,其根本使命是实现中国的现代性。中国道路的现代性建设探索,是在吸收西方现代性建设的经验和教训基础上,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来开展实践,经过诸多艰难和波折后逐步走向正常并接近成功。中国道路是一条根本有别于西方现代性道路的独特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道路,其在逻辑上、事实上、价值原则上等方面均构成了对西方现代性道路的超越。从根本上讲,中国道路的本质是超越西方现代性。
[关键词]中国道路;中国道路本质;西方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D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10X(2013)05004509
一、西方的现代性及其困境
现代性(modernity)严格讲是一个西方概念,大体指欧洲自启蒙运动(更早可以追溯到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以来“新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其主要意旨是超越传统社会(封建主义)格局,步入现代社会(资本主义)阶段。当然,自现代性概念出现以来,一直就是一个意义混杂又难以最终定论的复杂概念,在哲学、政治、社会、文化及审美等领域均对之有所涉及并展开讨论。为此,西方众多思想家从不同角度对现代性概念进行了大量深入的分析和阐述。如政治角度上的民主化、法制化,社会角度上的都市化、阶层流动化(游牧化),文化角度上的宗教世俗化、教育大众化等。因此,要对现代性的概念作出一个全面、准确的厘定,绝非易事甚至也不太可能。鉴于此,本文仅基于行文及主旨的需要,对其中某些突出的、根本的“共性”问题试作简单梳理和概括。这种“共性”,“由现代性概念可以看出,它主要由三个方面构成:人的现代性,经济的现代性和政治的现代性。”[1]
我们可以从经济、政治、哲学三重视角对现代性的最重要“共性”作出初步概述。从经济视角来看,西方现代性的根本特征就是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极力扩张。无论从西方(尤其是西欧)客观的历史发展,还是从其时代划分来看,西方社会步入所谓现代均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而来的。因此,资本主义成了西方现代性经济上最突出的特征。而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本身又是西方近代工业革命的必然产物,换言之,某种程度上讲,西方现代性又大致等同于“工业化的世界”。当然,这种“工业化的世界”和资本主义又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关系。这是从经济视角审视的西方现代性之根本特征。从政治视角来看,西方现代性的根本特征就是民主与法制的确立和践行。现代性发轫之前,欧洲一直处于黑暗的封建时代,王族和教会阶层长期占据社会的权力中心。因此,从政治结构来看,等级、特权、霸权主义占据绝对主流的位置,民主、法制和平等、自由根本无从谈起。自欧洲启蒙运动以来,为了突破传统封建主义的牢固堡垒,平等、自由、民主等观念成了广为流传和深受社会认同的观念,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成功,封建阶级连同其封建观念被历史淘汰。与此同时,相对于传统的政治专制,法制则成为了保证平等、自由、民主的最有效手段。因此,从政治视角审视西方现代性,民主和法制成为最突出的特征。而从哲学视角来看,西方现代性的根本特征则是价值载体的变革和转换。西方的封建时代,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宗教的时代,这个时代在历史上被称作“中世纪”,历时大概1000年左右。而西方世界穿过漫长的“中世纪”步入现代,在哲学价值论的意义上讲,主要就是实现从“神的价值”向“人的价值”过渡和确认的根本变革和范式转换。正如我国著名学者张志扬先生指出的那样,现代最大的思想特点就是“神义论”向“人义论”的范式转换[2](P12)。也就是说,人(主要指个体)的意义和价值、尊严与地位、幸福与情感等,在西方的现代社会中得到了充分的体认和肯定,人和神、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世俗与神圣之间的位置实现了根本性的调换,这是人和神抗争的结果,也是西方现代性最深刻的思想意蕴。
显然,从西方的现实历史及思想历程来看,现代性的原本初衷是向善而又积极的,它的进步意义也显而易见:经济上的资本主义以及其带来的“工业化世界”,目的是为了满足人的各种感性欲望和需求;政治上的民主与法制,目的是保障人的主体性及自由的最大限度实现;哲学上的“神义论”向“人义论”的范式转换,目的则是确立人作为“世界之主”的地位和尊严,从而保障人的现世幸福、感性欲望和需求等的合法性。因此,回归到西方现代性的发端处可以发现,它的本意是“向善”、“向好”的,现代性实现的是一个时代的重大转折和跨越,是在传统封建主义之弊病达到了無以复加的地步之后的一个必然的、进步的结果。同时,某种程度上讲,西方现代性的历程,也是西方现代化对于现代性与现代化两组概念,国内外均有学者对它们的区别和联系作出过较为细致的界定,对此本文不参与讨论,但不管怎样区别,学术界均认同两组概念的一个实质联系:那就是现代性与现代化大体上是同步的,它们互为表征,并互为因果,只是两者的侧重有所不同而已。具体可参见(美)C.E.布莱克:《现代化的动力:一个比较史的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910页;陈嘉明:《“现代性”与“现代化”》,《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5期。的历程,两者既同步发展又互为因果和互为表征。但是,令人遗憾的是,现代性或现代化在西方的现实发展过程中,却遭遇了与其初衷相左甚至相反的困境。因为在现实世界里,“现代性是一种双重现象。同任何一种前现代体系相比较,现代社会制度的发展以及它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为人类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享受安全的和有成就的生活的机会。但是现代性也有其阴暗面,这在本世纪变得尤为明显”[3](P6)。显然,现代性的阴暗面使其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境,纵观西方(尤其是欧洲)近代以来的现代性(现代化)历程,这种困境幽灵般时隐时现。对此,西方很多当代思想家和学派给予了大量的论述和分析,至今盛行而又庞杂的所谓“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所谓“后现代主义”起初出现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70年代至今一直盛行,用于表达要有必要意识到思想和行动需超越启蒙时代范畴,与“现代性”或“现代主义”相对,其目的是颠覆现代以来形成的“传统”、“中心”、“总体性”、“理性主义”等霸权,主张多元化、去中心化等,也有学者(如当代德国著名的思想家哈贝马斯)认为,后现代主义其实仍属于现代性的范畴,只不过与启蒙时代的“现代性一期”相比,后现代主义属“现代性二期”或“未竟的现代性”。本文不卷入此类争论,而只是表明一点:西方现代性在发展过程中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后现代主义对其进行强烈的攻击和批判即是明证。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并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西方现代性陷入一系列困境。
第一,经济上的资本主义、工业主义导致了普遍的社会危机。西方由中世纪转入现代,由封建主义转入资本主义,由手工生产转入工业化大生产,确实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实现了人类社会生产资料、生活资料方面前所未有的大发展,但伴随着资本主义、工业主义而来的危机也出现了。其一,资本(货币、金钱)成为了世界的新主宰,整个社会不断趋向并不得不屈从于资本逻辑。正如马克思对于犹太人世界的描述和批判的那样:“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市民社会一词出自黑格尔,马克思后来借用来描述社会关系,在马克思的著作里有两重含义:广义上讲,是指社会发展各历史时期的经济制度,即决定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物质关系总和;狭义上讲,是指资产阶级社会的物质关系(详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66页第11条注释)。显然,本引文是指狭义上的市民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关系。的原则;只要市民社会完全从自身产生出政治国家,这个原则就赤裸裸地显现出来。实际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钱。”[4](P52)也就是说,在资本逻辑的驱动下,利己主义、自私自利成了合法的通行证,一切价值都可以通过资本(货币)来衡量。同时,由于资本主义的利己主义本性,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豺狼与豺狼的关系(即便这种关系有时候可能很隐蔽),财富的积聚与优质资源的垄断、社会阶级的迅速分化与斗争等也接踵而至。其二,如果说资本主义导致了人与人关系的异化,那么工业主义的泛滥则直接导致了人与自然、人与自身关系的异化。由于大工业的迅速发展,世界自然资源消耗加速,生态环境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核危机也随时威胁着人类生存的环境等,正如大卫·格里芬所言:“尽管直至最近,现代一词还几乎总是被当作赞美之辞或当代的同义词,但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我们可以而且应该抛弃现代性。事实上,我们必须这样做,否则,我们及地球上的大多数生命都将难以逃脱毁灭的命运。”[5](P16)同时,工业化大生产及其带来的高度机械化世界,还导致了人与自身关系的严重异化。人在机器和其他器物化的世界里变成了仆从,心智迟钝、精神匮乏,趋向身心分离的“单一向度”,这正如马尔库塞所言:“发达工业文明的奴隶们是受到抬举的奴隶,但他们毕竟还是奴隶。”[6](P28)从西方发展的现实情况来看,在封建特权、宗教特权之下逃脱出来的人们,依旧没有摆脱作为“奴隶”的命运,因为工业文明的高度发展造就了“机器控制人”的新“主奴关系”的尴尬局面。此外,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伴有自身难以调适的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社会资源配置因此也出现周期性的失调与紊乱。因此,从经济上看,现代性的危机普遍泛滥。
第二,政治上的民主化、法制化陷入了极权主义、霸权主义的泥潭。西方自启蒙运动以来,资产阶级成功实现了政治革命,从而代替封建主和教会阶层成为社会新的统治阶级。起初,资产阶级由自由竞争而要求的民主、自由、平等诉求和实践,确实为西方社会迈向现代文明、实现人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西方社会的法制化进程也是在这个时代实现了重大的突破。但在现代性的发展过程中,民主化、法制化最终走向了自己的反面——极权主义和霸权主义,西方现代的众多思想家对此进行了精彩的阐述和强烈的批判。马尔库塞以美国发达的工业社会为背景,揭示了发达工业文明条件下“技术合理性”产生的“大众社会”背后可怕的极权主义逻辑,“结果,不是调整而是模仿:即个人同他的社会、进而同整个社会所达到的直接的一致化”[6](P10)。为了达到这种“同一性”,社会统治阶级极力排斥种种异质性的因素,使整个社会系统置于严格的“被管理的世界”之中,如此一来,“在工业社会前一阶段似乎代表新的生存方式之可能性的那些历史力量正在消失”[6](P9)。也就是说,在资产阶级严格的控制下,社会革命的力量也不得不被压制得隐身退去。汉娜·阿伦特和齐格蒙特·鲍曼则以20世纪法西斯主义为背景,揭示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及犹太人遭大量屠杀等事件背后的现代性缘由,现代性之下的现代文明并没有阻止社会压制、大规模非正义战争及屠杀发生,现代性成了这些悲剧发生的根源,悲剧深深植根于现代社会的体制机制之中。对此,阿伦特总结道:“极权主义形式的成熟的帝国主义是某些因素的混合物,这些因素表现在我们时代所有政治状况和问题中。这些因素是反犹主义、民族国家的衰落、种族主义、为扩张而扩张,资本和暴徒的联盟。”[7]很显然,极权主义、霸权主义的形成,资本主义“为扩张而扩张”的帝国主义本性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此外,只要客观地考察现代西方社会的民主机制,就会发现大量的所谓民主均在资本逻辑、金钱大棒的装饰下冠冕堂皇地运作、病态运行。这一切都表明了一点,现代性发端时宣扬的政治民主、法制非但没有得到相应的实现,反而陷入了与其相反的极权主义、霸权主义泥潭,不能自拔。
第三,哲学上的“人义论”价值预设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从思想层面讲,西方现代性就是启蒙运动的发端和演进,启蒙主义某种程度上讲甚至等同于现代性。对于启蒙,德国古典哲学的奠基人康德作过著名的定义:“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8](P24)也就是说,启蒙就是要树立人的绝对主体性地位,而这种主体性最集中的体现就是人类区别于动物所拥有的理性,从而祛除蒙昧无知,用理性启蒙人们对于自我价值及尊严的重新认识与肯定、建立人类理性的法庭、以理性审视和衡量一切就成了启蒙的核心之义。诚然,这种“人义论”的价值预设与实践,冲开了中世纪一千年的黑暗阴霾,为人重新获得解放与价值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思想养料。但在现实中,启蒙的演进和发展却上演了一幕极具讽刺意义的“辩证法”,这正如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在其名篇《启蒙辩证法》开篇中所说的那样:“就进步思想的最一般意义而言,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但是,被彻底启蒙的世界却笼罩在一片因胜利而招致的灾难之中。”[9](P1)这种灾难是什么呢?这就是“被启蒙摧毁的神话,却是启蒙自身的产物”[9](P5)。也就是说,启蒙本身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原本是反对和摧毁那些控制人、贬低人的价值的一切“神话”,而现在启蒙本身又成为了贬低人、控制人的新的“神话”。因此,“启蒙就是彻底而又神秘的恐惧”[9](P13)。这其中,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启蒙所强调的人的价值仅仅被集中在了人的“理性”属性上,理性被推到了原本已被推翻的“神话”位置上面,统治一切。如此一来,理性的“魅力”被无限扩大化之后,不单人的感性领域价值被贬低和拒斥,同时所有超感性的领域(超出人自身范围的领域)也被挤压得无处逃遁,西方现当代的虚无主义由此应运而生。这正如尼采所言:“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高价值的自行贬值。没有目的,没有对于目的的回答。”[10](P280)换言之,虚无主义就是一些神圣、高尚价值领域的失效,对于理想世界的追问没有答复甚至根本就不再追问超验领域的理想世界问题了,活着的意义只有当下、只有人本身欲望与需求的满足等,而被无限抬举的理性也仅仅变成了可“为人所用”的“工具”。人生存意义的虚无化,成了启蒙最终“辩证的”归宿,启蒙由最初抬举和肯定人的价值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这是西方现代性的现实发展轨迹在哲学思想上的集中表现。
可见,西方现代性对于近代西方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积极推动作用,但同时也伴随着自身无法降解和调适的危机和困境。因此,现代性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种模式或阶段,在“后发者”那里理应根据自身的情况以及西方的经验和教训进行调整和重新建构。
二、中国道路的现代性使命及其探索
与西方(尤其是欧洲)社会历史发展的历程相比,近代以来在中国社会的转型和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出现过与之相应的明确的“现代性”概念。诚然,如果仅仅以西方社会发展的历程为模板,中国社会历史的发展并不存在完整的“现代性(或现代化)”历程。因为像西方近代那样,由资产阶级首先发动思想革命、进而是工业革命,取得巨大成功,并最终建立起资本主义社会完整的体系,这种情况在中国的社会历史进程中并没有出现过,中国现实的发展过程是从半殖民、半封建主义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虽然没有出现过像西方那样完整的资产阶级革命并最终成功建立资本主义社会体系,但并不表明中国不需要现代性(现代化),恰恰相反,中国在种种内外因素的困扰下,面临着比西方实现现代转变更为严峻的复杂问题。“近代中国并不是近代化的中国,不是一个商品经济发达,教育发达,工业化、民主化的国家。在近代中国面前摆着两个问题:一,如何摆脱帝国主义的统治和压迫,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二,如何使中国近代化。这两个问题是紧密相关的。因为落后,所以挨打;因为不断挨打,所以更落后。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11](P77)因而,摆在中国实现现代化(现代性)事业面前的最重要问题有两个:一是对外问题,二是对内问题。这两个问题决定了“中国道路”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所谓“中国道路”是近年来国内外学术界对于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走过的历程所做的一种概括。中国道路与中国模式、中国经验等概念大体含义等同。具体地说,中国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从狭义上(严格定义)说,中国道路是中国30多年以来成功转型的道路。但是,作为一种成功的模式或者道路,它有自身发展和探索的“史前史”。因此,广义地说,中国道路也应该包括中国近代以来对社会发展所做的探索历程,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正式形成以前的这段艰难探索的历史也应纳入广义的中国道路概念。本文第二部分所说的中国道路即从广义上讲的。要完成的现代性使命不同于西方现代性的使命,同时“中国道路”的现代性使命之探索也主要基于这两个重要问题而发端和扩展、延伸。
第一,“救亡与启蒙”之使命与现代性的被动发端与曲折探索。大量的历史事实表明,中国人意识到现代性(或现代化)的重要性是在一种被动的受压迫状态下发端的。西方世界自16世纪以来就开始了现代性的历程,经过两三百年的发展,西方既具备了征服世界的力量,同时也产生了征服世界的需要。中国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于19世纪中叶被西方列强强行打开了古老的国门,1840年鸦片战争即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从此,原本以自然经济为基础、以封建特权为核心的中国传统社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救亡图存”成了中国近代最为紧迫的任务,而救亡的基本前提是中国具备与西方抗衡的实力(主要是经济与科技力量),很多放眼看世界的仁人志士开始强烈意识到,西方的实力源自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政治体制,或者说资本主义的现代化是西方列强足以称霸的根源。与西方相比,中国长期处在封建特权社会的牢笼之中,必须打破封建主义的统治才有可能具备和西方抗衡的实力。与此相匹配,中国的现代思想启蒙运动应运而生,因为只有经过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的思想启蒙运动,中国才有可能真正推翻封建社会的腐朽统治、建立现代的生产方式和政治体制,最终变得强大起来。这是反思中国沦亡深层原因之后,中国很多有识之士的共识。由此,“救亡与启蒙”成为了中国近代被动探索现代性道路上的“变奏曲”。虽然,“救亡”与“启蒙”在19世纪中叶以来的中国社会中并不完全同步,但两者总交错或者偶分偶合地进行着。两者的根本目的都是试图使中国摆脱帝国主义统治与压迫、祛除封建主义的腐朽与软弱,实现中国的现代化(现代性)转向与建构。这期间,有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成功推翻封建帝制,但现代资产阶级政权的建设计划最终落空,中国并没有走上真正的现代性道路;也有中外闻名的新文化运动,虽对中国封建文化进行了强烈的批判,但真正的现代性文化并没有最终在中国生成;同时,还有中国共产党人早期对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积极探索与实践,虽然在20世纪中叶成功实现了“救亡”任务,也认识到了“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的真理并付诸实践,但现代性(现代化)在中国的全面建设仍充满各种艰辛和变数。也就是说,现代性在中国的发端,始于被动压迫,从鸦片战争开始到中国共产党建国这段时期,经过近百年的努力探索,虽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离全面的现代性(现代化)在鸦片战争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近百年历程中,中国社会对于现代化或现代性建设尚未具备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救亡也好、启蒙也罢,反帝反封也好、建立新政也罢,均具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甚至压迫感,因而对于中国现代性(现代化)与西方现代性的异同等深层次的理论问题尚难以形成定论,对于中国现代性应如何合理建构等实践层次的问题就更不会具备清晰的思路。当然,这种情况的生成与中国近代的外部环境与内部问题密切相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二,“社会主义建设”之使命与现代性建构的重重波折。从外部环境和内部条件来看,现代性在中国的建设,合适的时机是1949年新中国建国之后。新中国的建立,宣布了外部列强压迫时代的结束,同时,新的人民政权的建立,也预示着内部环境的稳定及新社会的到来。种种迹象都表明,中国社会实现现代性(现代化)转向的合适时机和成熟条件已经具备。受苏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成功的鼓舞,建国之后中国确实坚定了通过“社会主义建设”实现现代化的信心,这是中国追赶世界、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必然要求,也是被社会普遍接受的使命。在新政权建立之初的中国,对于现代性在中国的建构是否能够和如何跨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之类的问题,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当然,这既有苏联的成功经验作为鼓励,也有马克思晚年的“东方社会理论”作为依据和支撑。在考察了东西方社会的实际情况和差异之后,马克思曾对俄国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作出了天才的预言:“如果俄国继续走它在1861年所开始走的道路,那它将会失去当时历史所能提供给一个民族的最好的机会,而遭受资本主义制度所带来的一切灾难性的波折。”[12](P446)马克思后来为此还专门解释,西欧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公式。也就是说,东方社会可以跨过西方走过的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轨道。历史的发展证明马克思的预言是正确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在苏联的建设为落后国家建构现代性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然而,由于过分依赖和照搬照抄苏联模式,加上高层领导人对于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模糊甚至错误认识等方面的复杂因素,中国现代性在建国之后很长一段时期内遭遇了重重波折。其一,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发挥了短期的积极作用后,成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绊脚石,现代性之经济基础长期处于徘徊不前的低水平层次。其二,急于纯化阶级成分、过激地采取“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社会主义政治建设路线,导致了中国社会政治生态的失衡,现代性之政治民主、法制等基本要求被肆意践踏。其三,封建帝王将相思想在失衡的政治生态中死灰复燃,现代性之现代思想方式仍难以真正确立,在“造神运动”的历史背景下,个体的意义和价值等仍无安身立命之所等。如此一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建国之后的大概30年时间里(直至“文革”结束),中国错过了现代性建设的最佳时机,“社会主义建设”之现代性使命未能得到真正有效的实践(虽然期间有过一些积极的探索和取得了初步的成绩),中国道路的行进总体上也一度陷入混乱和倒退的颓态。
第三,“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之使命与现代性的主动建设。经过早期在现代性建设道路上的探索以及分析并吸取前面所留下的经验教训之后,中国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步入了现代性建设的正轨。显然,相对于解放前的“被动期”和解放后很长一段时期的“盲目期”,这是中国现代性建设的一个“主动期”。这种“主动”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对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之建设方向与路径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方向上,必须坚持社会主义根本方向。邓小平多次强调:“中国搞现代化,只能靠社会主义,不能靠资本主义。历史上有人想在中国搞资本主义,总是行不通。”[13](P229)也就是说,中国要进行现代化事业,必须选择社会主义道路,这个基本的方向不能动摇,这是事实证明了的历史的、必然的选择,别无他途。这是中国建设现代性与西方建设现代性在制度上的根本区别。而在路径上,必须首先解决中国生产力发展这个前提性的问题,因此,“改革开放、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成了中国前行的必由之路,这是中国现代性建设的基本物质保障。对此,邓小平在1992年南方谈话中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3](P373)也就是说,社会主义和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之间的关系并非相矛盾,恰好相反,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本质和内在要求对于“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的论断,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和质疑。有学者认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并非社会主义独有的本质,对此,笔者表示基本认同,因为按照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以及现实,资本主义同样具有“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的本质和需求,这也是人类历史已经证实了的事实。但是,笔者认为,邓小平的这一论断,仍具有合法性的意义,因为这一论断是在中国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得出来的。按照常规的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社会主义是一种比资本主义更高级的社会形态,理应比资本主义在各个方面都具有先进性,尤其是社会生产力这一经济基础要明显比资本主义社会更加坚实。但是,中国的现实是处在社会主义的制度下,生产力却十分落后,因此,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成为了建国之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最紧迫要求和急需解决的问题,否则,中国的社会主义无法体现自身应有的基本优势。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又是中国在特殊历史背景下,建设社会主义的“独有本质”,因为,如果是在经过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就不会出现中国这种独有的、迫切的要求。。其二,对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具备了综合、全面的战略眼光。在生产力不断发展的同时,中国的领导者和建设者充分认识到:现代化并非单纯的经济(生产力)现代化,更应是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的现代化。也就是说,现代化并非一个经济的“线性”之维,而是一个“立体”之维。因此,“我们要在建设高度物质文明的同时,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发展高尚的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14](P208)另外,对于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基本的、必要的“内推”手段——改革,邓小平如此强调:“改革是全面的改革,包括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和相应的其他各个领域的改革。”[13](P237)由此可以看到,在经历了现代性建设的“被动”发端期和模糊探索的波折期之后,中国充分认识到了现代性建设的迫切使命——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大力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但这种使命绝非单一的生产力发展,也非西方式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现代发展,而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的综合、立体式现代发展。这是中国对于自身现代性建设的首次清晰而又合理的认识,也是首次正式拉开今天为世人所惊叹、为国人所骄傲的“中国道路”需要注意的是,与本文第二部分前面提到的“中国道路”之广义范畴相比,本文从这里开始所出现的“中国道路”(尤其是接下来的第三部分)所指的则是其狭义范畴,即是近年来国内外学术界对于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走过的历程所做的一种概括。中国道路与中国模式、中国经验等概念大体含义等同,具体地说,中国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这也是本文的主旨所在——当今所指的中国道路,本质上讲是超越西方现代性的道路。特此说明。之探索序幕。
以上是中国在认识到与西方社会的差距之后,以谋求发展和强大自己的综合实力为国家和民族的根本使命,建设现代性的艰难探索和尝试。这期间的大体历程可以概括为各个时期某些流行的主流观念上,正如今天有学者总结的那样:“‘进化、‘革命、‘阶级、‘改革、‘和谐这五个关键词可以说代表了五大思想观念。这五大观念的出现,对于中国现代性历程都有标志性的意义。因为其中每一大观念的出现,都意味着和标志着中国现代性的历程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从而使每一大观念成为了中国现代性某一阶段的基本的和基础的观念。”[15]与此对应,虽然中国的现代性历程充满艰难和曲折,但总体上仍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向前发展过程,直至今天所谓“中国道路”的成型和继续向前发展。
三、超越西方现代性:中国道路的本质
时至今日,“中国道路”或“中国模式”、“中国经验”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与中国经验这样的用语,三者的涵义是否完全等同,笔者认为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笔者认为,中国道路和中国模式涵义基本等同,因此可以混用,但应该慎用中国经验来描述中国道路或中国模式。因为严格意义上讲,后两者既包含普遍的规律之维,也包含中国独特的地方性经验,而前者则应仅仅代表中国的地方性经验。具体的分析论证可参见拙作:《中国道路的经验与规律之辨》,《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成为了国内外学术界、政界甚至商界热议的话题。而对此,国内外学术界也基本形成了一个共识:即“所谓‘中国经验,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验;所谓‘中国道路,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16]。当然,今天中国道路取得的巨大成功,绝非历史的偶然,而是中国经过长期艰辛探索和实践的必然结果,这其中的内在逻辑和原因,正如邓小平总结的那样:“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13](P3)也就是说,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成功走过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即中国道路),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普遍真理同中国实际结合的结晶,也是中国在具体的、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摸索出来的一条行之有效的现代性(现代化)发展道路。很显然,这是一条明显不同于西方现代性发展的道路,因为首先中国道路的制度前提——社会主义明显不同于西方的资本主义;此外,中国的现实历史背景、文化传统等也明显不同于西方。但这并不表明中国正在建设或即将建成的社会不是现代性的社会,因为正如有的学者指出:“同样是达到了现代化的国家,它们在现代性方面却可以是有所差别,乃至有天壤之别,因为它们可以奉行不同的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从而表现为制度规范上的差别。”[17](P3637)所以,从理论上讲,中国理应有可能以不同于西方的模式来实现自己的现代性。至此,回首本文第一部分的内容可以看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即中国道路)与西方曾经走过的道路虽有以上明显的不同之处,但也有共同点:两种道路所指向的目标——实现现代性(现代化)表面上看是一致的,即实现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过渡。显然,关键的问题不在于两者是否都是要实现现代性,而在于两者实现的现代性究竟有哪些真正的不同。本文认为,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中国道路具有与西方已经走过的现代性道路本质上不同,正是这些不同构成了中国道路的本质。与已经步入发达社会的西方相比,作为后发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吸取了中西方发展模式上的经验和教训后形成的中国道路具有自身独特的优越性,这种优越性集中表现在中国道路的本质是“超越西方现代性”这点上。
第一,中国道路对西方现代性的逻辑之超越。西方的现代性是在资本主义的制度框架内建设的。资本主义的经济模式、政治模式、思想价值方式等共同构成了西方现代性的内容架构。按照传统“西方中心论”尤其是“欧洲中心论”的普遍看法,人类从传统步入现代,实现社会的根本转型,只有一条道路可循:那就是通过资本主义来实现社会的现代性。尤其是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等事件之后,这种看法更是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极端地认为,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就是人类历史的终极形态、最高阶段。这其中,日裔美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最具代表性、影响也最大,他在成名作《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认为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带来的现代性(现代化)社会是人类社会的最后形态,是历史的终结。他宣称:“最后一部有意义的世界普遍史准备20世纪完成,但它不是一个个人创作物,而是一群社会学家(特别是美国的)集体智慧的结晶。它的内容以二战以来为主,总标题是‘现代化理论”;“虽然现代化理论之间在历史演变如何直线发展以及是否存在着现代化的替代道路等问题上存在分歧,但没有人怀疑历史是有方向性的,也没有人怀疑工业发达国家的自由民主制度就是它的终点。”[18](P7778)也就是说,各个国家现代性(现代化)的道路即便在细枝末节等“操作”问题上可以有所不同,但现代性奔向的终点——西方发达国家的自由民主制度是一致的,现代性的真正成型必然是资本主义社会(以自由民主制度为标志的资本主义社会)。简言之,在某些西方人看来,真正的现代性社会只有一种形态,即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的形态(以最为强大的美国为标准)。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任何一个国家(特别是后发国家)建成的现代性,都与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的现代性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均必然趋同。诚然,针对这样的现代性“同一化”发展逻辑,马克思恩格斯曾从理论上进行了强烈的驳斥(详见本文第二部分第二点的引述),但经典作家的这种反击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之后只能变成了一种仅限于理论的预设。而这种理论窘境的局面得以根本扭转,正是得益于中国道路的成功。虽然时至今天中国仍未全面建成现代性,但经过3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现代性的建成已不再是纯粹的“梦想”和“神话”,这已经基本得到了世人的认同。中国今天取得的现代性(现代化)成绩,完全得益于中国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普遍规律并结合自己的具体实际,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经济、政治、文化、思想意识形态等模式,而这些成分又共同构成了中国道路的基本要素。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中国道路开辟了一条有别于西方、属于自己的现代性道路,为现代性的建设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是对西方现代性模式的逻辑超越。
第二,中国道路对西方现代性的事实之超越。应当承认,当前中国离全面现代性仍有一定的距离,这无论是从经济发展程度(尤其是地域平衡、社会资源分配等)、现代政治发展程度(尤其是政治体制、公民政治参与意识与程度等)还是现代思想生成程度(尤其是个体独立意识、现代公民核心价值体系等)等方面来看,均与现代社会的基本要素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但是,对于中国道路的态度,我们应本着“既不薄古厚今,更不媚外贬内”的基本原则,在看到不足的同时,更应该实事求是地肯定中国在现代性道路上所取得的重要成绩和进步。其一,从经济发展上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30多年的时间里,创造了世界经济发展的“奇迹”。至2010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已超越日本跃居世界第二,并且在过去30多年的时间里国内生产总值(GDP)年均保持10%左右的增长率。毫无疑问,今天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十分重要的一极,也是最具发展潜力的增长极之一。近年来在某些西方国家中出现的所谓“中国威胁论”也与此具有直接关联。暂且不论中国经济发展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但与西方的实际发展历程相比,后者发展现代经济比中国早了近300年(从17世纪欧洲工业革命开始),在资本主义制度的范围内花了近200年左右的时间实现经济上的现代化,而中国是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仅仅30多年的时间就基本实现了经济上的大飞跃,虽然还未能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准,但在经济基础薄弱、人口众多的历史背景下,取得今天的成绩,实属“奇迹”。所以说,单从经济发展的成就上看,中国道路事实上已经超越了西方现代性。其二,从现代政治建构的情况看,经过30多年的努力,中国基本建成了具有地方特色、适合自身的社会主义现代民主、法制社会。从历史基础来看,西方的民主、法制社会建成的背景是历史上影响深远的欧洲启蒙运动,中间经历了几百年的历史跨度;而中国在今天的民主、法制社会建成之前,经历的历史背景是民主、法制被践踏的“文革”。今天中国的民主、法制即便还存在诸多的缺陷和不足,但发展了几百年的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法制又何尝不危机重重呢?中国的现代政治已经超越了西方的现代政治,首先基本保障了中国社会的稳定大环境,同时不存在对内极权主义、对外霸权主义的潜在危机。西方的所谓现代政治,首先无法保障社会的稳定大环境,其次还时刻存在着对外霸权主义的威胁。如此看来,中国的现代政治很大程度上超越了资本主义的政治现代性。其三,从现代思想文化的发展程度看,经过改革开放的洗礼,中国社会的大众基本迈进了现代思想文化的园地,哪怕这种发展有时候依赖于客观历史环境的推进而非主观的意愿。较之西方社会,在中国道路成型和发展过程中,尽管并没有直接经历西方那样的思想启蒙运动诚然,中国在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时期曾掀起过一场思想启蒙运动,但距离70年代末期的改革开放已有50多年之遥。期间,中国经历了对外抗日战争、对内解放战争、社会主义建设初期阶级斗争、“文化大革命”等重大事件。客观地说,五四运动的启蒙精神并没有完全在中国落地生根,形成一种大众高度认可的、共同的思想意识。,但经过改革开放的客观历史洗礼,基本的商业诚信精神、个体独立意识、社会互惠互利意识等现代思想文化已初步成型,并得到客观上的认可和践行。这对于一个由几千年封建传统脱胎而来、并非经过严格意义上的思想启蒙(缺乏科学精神、理性精神、自由民主精神的洗礼)之民族来说,实属罕见。反观西方,科学、理性、自由等精神本来就具有深远的传统和历史渊源,同时又有思想启蒙运动的直接洗礼,才形成它们在近代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起来的现代思想文化资源。很显然,从现实的发展程度和历史基础来看,中国道路带来的现代思想文化也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西方现代性。概言之,从事实上讲,中国道路从多个层面均超越了西方现代性。
第三,中国道路对西方现代性的价值之超越。如前所述,中国道路实现现代化转型的目的和西方一样,都是现代性(现代化)。但是,从本质上讲,由于历史及现实等诸多方面的原因所致,中国道路的现代性的当代建设与未来实现,与西方相比具有诸多的不同,正如邓小平指出的:“过去搞民主革命,要适合中国情况,走毛泽东同志开辟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现在搞建设,也要适合中国情况,走出一条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14](P163)也就是说,正如革命时期一样,在建设时期(主要指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道路必须是根据中国实际情况来开辟,而不能生搬硬套别人走过的某些模式或者经验。众所周知,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主轨道就是邓小平说的“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具体地说,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所包含的社会主义前提之下,进行现代化建设。设定了这个前提,“标志着中国现代化的理论开始发生根本变革——超越走西方式的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旧框框。”[19](P162)中国现代性对于西方现代性之超越,其最根本点在于中国对社会主义价值原则的坚守和实践,因为中国虽然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都对西方构成了一定程度的事实上的超越,逻辑上也开辟了有别于西方资本主义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道路,但西方(尤其是欧洲、北美发达国家)的现代性已经是建成了的现代性,而中国则是正处在建构途中,是一个未竟的事业。因此,体现中国现代性事业优越性的最根本的立足点,只能在于我们建设事业所坚守和实践的价值原则。西方现代性虽然成就巨大,但是危机重重,主要表现是资本逻辑、人的异化、生态危机、极权主义、霸权主义、启蒙辩证法(人的价值发生颠倒、走向虚无)。其中的很多问题当然很复杂,但是根源还是在于西方的现代性是在资本主义的价值框架下建成的。资本主义虽然战胜了封建主义,取得了生产力、生产关系等方面的空前大发展,完成了现代性的华丽转身,但正如马克思所言:“封建社会已经瓦解,只剩下了自己的基础——人,但这是作为它的真正基础的人,即利己的人。”[4](P45)如此一来,国家、集体、人的关系等背后的逻辑原则都变成了利己主义原则,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客观的、基本的价值原则,一切危机从根本上讲由此而生。与此相对,中国现代性的建设,从其真正主动开始之时,就坚守和践行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原则。根本上讲,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原则就是与利己主义相对的人民大众原则,人民大众的利益和价值在社会中处于首要的位置。现代性的建设和社会的发展、进步等,最终的落脚点是人民大众。这个原则在中共十七大得到深刻的阐述,成为当前指引中国现代性建设的根本指针——科学发展观的核心原则。在中共十八大上,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毫无疑问,这宣示中国离全面建成现代性的时代更加接近)的蓝图已经得到清晰的勾畫,其中社会主义的价值原则更是得到旗帜鲜明的坚持:十八大报告中对人民主体地位的肯定、人民利益至上的承诺、建设和谐社会的追求、民主法治的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提倡、生态文明建设的强调等均集中体现了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原则。因此,中国正在建设和未来将要建成的现代性(这正是中国道路的根本目标),从价值层面来说,全面超越了西方现代性。
综上所述,改革开放后,中国形成的独特的、行之有效的中国道路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其根本的目的是建成中国独特的现代性,但中国道路之现代性的使命是在西方现代性的经验和教训基础上、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建立起来的,它的基本内核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而非一般意义上的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简言之,“中国现代性的构建在极大的程度上取决于既坚持经典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理想,又灵活地吸收资本主义体系中一切符合现代性规律的理念和措施。”[20]因此,总体上看,中国道路的本质,基于其现代性建构的使命,就是超越西方现代性,这种超越体现在逻辑、事实和价值等多个方面,某种程度上讲是对西方现代性的全面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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