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皂荚树下走失的时光

2013-04-29陈若鱼

作文通讯·锦瑟 2013年5期
关键词:陶子皂荚姥姥

陈若鱼

七月,骄阳似火的天气,陶海悦坐在自家院外的皂荚树下纳凉,一双眼睛却一直瞅着旁边陆晓光的家门。

陆晓光和她从小就是邻居,是从她会说话时就认识的人。可能因為她父母早亡的原因,她觉得全世界除了姥姥,最重要的人就是他了。

若是往常,陆晓光一定是在她旁边候着,把她像老佛爷一样供着,她一伸手他就递一片红瓤西瓜,她一点头他就去买根老冰棍。可是因為上个月镇上搬来了一个漂亮姑娘,陆晓光就彻底倒戈了,成天地在漂亮姑娘跟前溜须着。

“混蛋的陆晓光!”

陶海悦越想越气愤,朝大树底下啐了一口吐沫,搬着竹椅回屋里去了。在天快要黑的时候,陆晓光跑来敲门,还蹭了她姥姥刚煮熟的玉米。陆晓光咬着玉米棒子从身后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陶海悦。

“陶子,这可是人家林安夏从北京带来的。”一副得意的表情,陶海悦真想揍他一拳头。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我才不吃!”陶海悦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北京的巧克力是个什么味道。

“嘿嘿,”陆晓光把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对了,林安夏要和我们上同一个高中啦,以后我们仨可以一起去上学。”

陶海悦不说话,白他一眼之后,专心品尝巧克力去了。她看着陆晓光走出院子的背影,又看看窗外弯弯的月亮,心里竟然浮现出一丝隐隐的难过。

前几天从北京搬来的林安夏,和他们住在同一条街。前两天她跟姥姥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在一家饰品店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她身上的衣服和气质都可以看出来。她长了一双明媚的眸子,白瓷一样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乌黑的长发像电视里给洗发水做广告的明星一样美。这个林安夏比她漂亮得实在太多了,她听说,男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姑娘,所以她想陆晓光肯定也是这样。

她知道,陆晓光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九月一号,陆晓光带着两个姑娘和几包行李去了市里上学。同学们一看到林安夏,眼睛都直了,一群爱八卦的女生自来熟地凑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身上各种名牌评头论足。陶海悦无奈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在镇上听说了林安夏的爸爸是北京做大生意的人,因為工作太忙,才把她送到镇上的亲戚家。

从那天陶海悦吃了林安夏的巧克力开始,林安夏就每天和她黏在一起,过完了余下的暑假。陆晓光见她们相处得好,也很开心。

可是,陶海悦不太喜欢林安夏,不仅仅是因為陆晓光对她马首是瞻,更多的原因是她觉得林安夏似乎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乖巧,她有一种令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周末,陶海悦总算摆脱了林安夏,一个人溜去了图书馆。原本想叫上陆晓光,可是一想到他每次跟她一起吃饭时,都盯着林安夏看,她就懒得叫他了。

张涣是陶海悦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比她高一个年级,他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优秀,最重要的是他对陶海悦一见钟情,可是陶海悦不喜欢他。她刚要进图书馆,看见前面的张涣就要掉头,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陶海悦!你干吗见到我就逃走呢?”

“我没有逃走,我……”

“那就跟我一起去看书吧。”

张涣还不等她说完,就把她拉去了图书馆。于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耗在图书馆里了。张涣说晚上要跟她一起吃饭,她吓得立即跳起来。

“晚上,我答应和林安夏去买东西!”

这一说她才想起来,昨晚林安夏烦了她好久,说要让她陪她去西边的街上买画笔。陶海悦匆匆跑回宿舍时,林安夏并不在,她也没多想,想必她不在,林安夏肯定会让陆晓光陪她去吧。

可是,到了晚上十点多,林安夏依然没回来。眼看着宿舍要关门了,陶海悦只好拜托一个男生去陆晓光的宿舍看看。当陆晓光从宿舍楼出来时,她彻底傻眼了。

“你没陪林安夏去西街啊?”

“西街?”

“嗯,她问我哪里有卖画笔的,我就跟她说西街。本来说好要跟她一起去的,可我忘记了,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你怎么能让她去西街!”

陆晓光脸色都变了,拉着陶海悦就奔出了学校。西街是出了名的小混混聚集地,几年来发生过好几起抢劫案,学校的女生晚上一般都不太敢独自去那里。

那晚找到林安夏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秋风在街巷肆意吹打,吹在树枝屋檐,吹在墙角地面,吹在蜷缩在角落里的林安夏脸上……

多年以后,陶海悦还清楚地记得陆晓光那晚蹲在公园的水池边,帮林安夏洗弄脏的白裙子。林安夏眼泪不停地滑下来,依然没从惶恐里挣扎出来,一直提在手里的名牌包也不见踪影,颈上的项链也都不见了。陶海悦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只是丢了东西……”原本只是想安慰林安夏,却没想到陆晓光打断了她。

“陶海悦,你是故意的吧?”

“我……”

这是从她认识陆晓光以来,唯一的一次,他那样凶狠地看着她。就连她小时候顽皮,用砖头砸破了他的头,他也没这样凶狠地对她,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她。陶海悦知道陆晓光这么说的原因,因為在开学前,她跟他抱怨过,她不喜欢林安夏。但是,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难道认识了十几年,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件事过后,陆晓光不再理陶海悦了。她每天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周末窝在图书馆里,张涣在一旁陪她看书。林安夏由于惊吓过度,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休息,等她再来学校时就换了宿舍,没有再和陶海悦说过话。所有人都揣测是因為她们都喜欢上了陆晓光,所以必须有一个人退出。

陶海悦接受这样的揣测,陆晓光和林安夏也配合得一个字不说。

开学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陶海悦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向强悍的陶海悦表面依然强悍,只是没人知道,她远远看着陆晓光和林安夏时,难过得不能自抑的样子。

到十一月深秋,黄叶落满地时,陶海悦答应了张涣做他的女朋友。

十一月十八号,是陶海悦的生日。张涣忙着给她准备生日礼物,而她却想起去年生日时,陆晓光亲手做给她的生日蛋糕,那种甜腻的滋味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失去一个从小认识的朋友,比失去一个深爱的恋人更让人痛心。

又是暑假时,陶海悦跟姥姥在门前的皂荚树下乘凉。

姥姥摇着蒲扇,细细的风儿扑在她脸上。她躺在竹椅上,望着从树枝间隙透下来的光和挂着的一串串肥硕的皂荚。她想起小时候,她叉着腰命令陆晓光爬到树上去摘皂荚,结果一双白白嫩嫩的手被树上的刺扎得像个马蜂窝。陆晓光极具穿透力的哭声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陶海悦捡起地上的刺抵住他的后腰,恐吓他不许告状,他的眼泪忽地收了回去,像是怕极了这刺。等他爸妈赶来,他只说自己要去树上抓知了。

归根结底,林安夏的事跟陶海悦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解释不了。因為这不是误会,而是赤裸裸的责怪,不需要太严重的理由,就这样判了死刑。

偶尔陶海悦出来买冰棍会遇见陆晓光,他看了她一眼就进屋去了。陶海悦看着紧闭的两扇大铁门,手里的冰棍化了都没发觉,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疼得她直掉眼泪。

开学之后,林安夏突然找到了陶海悦,两个人约在学校外面的窄巷口。林安夏依然是一身雪白的蕾丝裙,手腕上挂着最新款的LV手包,像极了她家院墙底下盛开的白蔷薇。

“陶子,我知道那件事其实跟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应该一个人去西街。”林安夏开口了,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一夜的惶恐。

“是我答应要陪你去的……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句对不起。”陶海悦有些歉疚。

“真的不是你的错,希望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林安夏说完,握着陶海悦的手,眼神里透出无限的真诚,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也许时间已经把她的伤口愈合了。

陶海悦和林安夏和好了,而且比从前的关系更融洽,陆晓光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疏远她,只是两个人再见面时,却不如从前亲密了。

张涣要准备高考,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也很少去图书馆找陶海悦了。周末,张涣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说要陪陶海悦去新开的餐厅吃饭,也真的只是吃了一顿饭,张涣就匆匆回学校复习了。陶海悦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下个周末是她生日。

生日那天,陶海悦叫上了林安夏,陆晓光自然也跟着。林安夏提议带他们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和张涣带她来的是同一家,而且很巧连座位也一样。席间,陶海悦一直说着最近的见闻,林安夏一如从前的恬静,一副认真听的表情,陆晓光喝着啤酒,不插话。

傍晚,林安夏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只剩下陶海悦和陆晓光,他们走在落满黄叶的街道上,谁也没说话。陶海悦冷得缩着肩膀,步子慢下来,看着走在她前面的陆晓光,心里很难过,若是以前,陆晓光早就把外套脱下来给她了。

“陆晓光!你到底想怎么样?!”陶海悦毫无预兆地喊起来,“我只是没陪她去街上,她出了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竟比不上和她的三个月吗?我不是故意让她去西街的,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陶海悦哭得泪雨滂沱,陆晓光吓得愣在那里。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她哭成这样,就连她爸妈去世那年,她也没哭成这样。陆晓光把她揽在怀里,她颤抖的身子令他深深自责起来。

“对不起,陶子,真的对不起。我只是被愤怒毁了心智……”

“坏蛋的陆晓光!”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直到陶海悦哭累了才停下来,陆晓光的外套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快要把她整个人都裹起来了。两个人朝着人潮灯海前行,陶海悦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那晚过后,陶海悦和陆晓光和好如初了。但是,陶海悦却和张涣分手了,是陶海悦提出来的,张涣挽留了几句见没用便只好默认了。陆晓光问她原因的时候,她只是仰着头说:“我们性格不太合适。”

当林安夏问起她的时候,她也这样说。她看着林安夏身上新换的名牌服装和颈项上最新款的香奈儿项链,苦笑了一下。当一个月之后,林安夏和张涣手牵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依然这样苦笑。

林安夏在宿舍里低着头说:“陶子,对不起,因為张涣他……”

“我跟他分手了,所以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陶海悦说完,还笑了起来。其实,她早就知道林安夏和张涣的事了,这才是她说分手的原因。因為,她发现张涣带她去的餐厅和林安夏带她去的一样,就算餐厅一样,位置也不可能一样啊。她还记得张涣说过,他去每一个地方都喜欢坐同一个位置,就像在图书馆一样,他永远都坐在最靠里面的位置。还有,她生日那天,张涣不在,而林安夏中途离开,还有同学亲眼看到他们在一家高档餐厅约会。

只是这一切,陶海悦都没说。她生日那晚,陆晓光告诉她,林安夏的爸妈不是因為工作忙,而是因為离婚了,才把她送来乡下的。林安夏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才说了假话而已。

陶海悦觉得林安夏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原谅。因為她觉得她和自己一样不幸。

四月的梅雨季,雨一连下了好几个星期。

学校里的一起谣言也随着雨势扩大起来,而受害人是林安夏,她在西街被抢劫的事,被好事者编成“强暴”,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对她议论纷纷。林安夏承受不了压力,哭着跟老师请假回了镇上。

然而,这件事真正的受害人却是陶海悦。当陆晓光站在她面前质问是不是她在报复林安夏时,她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意识到,她再次被陆晓光误会了,而且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

“你说话啊陶子,你说谣言不是你散播的啊!你说啊!”陆晓光歇斯底里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陶海悦依然不说话,知道林安夏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们三个,陆晓光不可能说,林安夏更不可能说,那么就剩下她了。

“你沉默就是默认了吗?我就知道,你从小就骄傲好强,你一定对林安夏和张涣在一起的事耿耿于怀,对不对?我就知道!”陆晓光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陶海悦!现在你必须要為你做的事负责,林安夏才17岁,你要她怎么办?!”陆晓光吼道,“你必须负责!”

陶海悦不哭了,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陆晓光,“要怎么负责?你说吧。”

“你写一封公开道歉信,说是你出于嫉妒诬陷她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她的清白。”陆晓光说,“陶子,你必须负责。”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还有谁啊?!”

“你真的要这样冤枉我?”

“陶子,你必须為你做的事负责……”

“好,如你所愿。”

良久,陶海悦吐出这句话,眼泪也跟着滑下来,她看着对面陆晓光的脸,心如死灰。被最亲近的人误会,对亲爱的人失望,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在陶海悦的身上,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按照陆晓光说的,陶海悦照做了。道歉信贴在公告栏上后,同学们都震惊了。

“你们说,林安夏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交了一个损友啊!”

“真是太过分了,拿人家的清白开玩笑。”

“一看陶海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开学到现在没几个同学跟她好。”

……

面对同学们的议论,陶海悦没怎么理会,陆晓光坐在座位上也只是埋头看书。她看了一眼陆晓光,心里像被千万根刺扎得血肉模糊。学校给予陶海悦警告处分,把林安夏从镇上请了回来,老师还让陶海悦当面道歉。陶海悦站在林安夏面前,刚开口道歉,就挨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陶海悦,你必须要為你做的事负责!”

陶海悦忍着眼泪站在台上,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梅雨季过去了,也把陶海悦和陆晓光多年的友情一并带走了。

高二暑假补课,陶海悦却因為姥姥突然病重而回了镇上。她在姥姥床前守了九天之后,姥姥走了。

姥姥闭上眼睛前,把一沓人民币递给陶海悦,艰难地说:“陶子啊,这是姥姥给你存的上大学的钱,你一定要好好儿收着。姥姥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好好儿照顾自己。”

姥姥闭上眼睛后,陶海悦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她悲戚的哭声,她似乎想把近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甚至哭得昏厥了过去。

她夜里醒来时,姥姥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17岁的陶海悦,一个人给姥姥擦身子,换寿衣,但终究年纪过小,处理不了后事,在几家邻居的帮助下,姥姥的后事才安排妥当。

再次到学校时,陶海悦似乎一下子褪去了孩子的外衣。陆晓光听说姥姥的事后,立即去找陶海悦,可她却不见他。她想,在他逼她违心写道歉信的时候,她就明白陆晓光不再是她的了,现在不是,永远也不会是了。

高三开学前,学校放了三天假。

陶海悦推开自家院子,才发现院子的墙壁缝隙里都长出荒草来了,一股荒凉气息吹进她的心里。傍晚,她坐在姥姥以前经常坐的藤椅上,拿着姥姥的蒲扇,摇着摇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晚上,陆晓光过来看她,她却把他赶出了门外。她仿佛是在姥姥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明白,她变成了一个无枝可依的孤儿,所以必须要坚强起来。她也深信,如果不能走出沙漠,就必须长成一颗仙人掌。

张涣因為谣言而和林安夏分手了。陶海悦想着从林安夏来到镇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想起陆晓光时,她就觉得锥心似的难过,是一种无法形容、心底空落落的难过。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两端发黑的灯管,一直看到眼睛酸痛才闭上,然后缓缓睡去了。

她还没睡多久,突然被人叫醒了。睁开眼,她看见陆晓光拼命地摇晃她的身体,还有他身后张牙舞爪的大火和呛鼻的浓烟。

“失火了!快跟我走!”

陆晓光说着就抱起她往院外冲去了,因為浓烟,陶海悦被陆晓光背出来后,就陷入了昏迷。

那场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烧掉了五家人的房子,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火势才终于被压下去。陶海悦醒来时,她家的屋顶都烧没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泪雨滂沱,声嘶力竭,陆晓光在旁边噙着泪抱着陶海悦。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姥姥去世后,她藏在柜子里要上大学的钱,便不顾阻拦冲了进去,可很不幸,那些钱也化為了灰烬。

陶海悦看着被烧掉的一切,还有皂荚树被烧煳的叶子,心里突生茫然。原来“祸不单行”这个词是為她量身定做的。现在家没了,上大学的钱也没了,连陆晓光也不是她的了,她到底还剩下些什么呢?

那场大火,不仅烧了陶海悦的家,也烧了林安夏的家。陆晓光听说后,抛下她去找林安夏了。

陶海悦看着跑远的陆晓光,仿佛再一次,坠入万丈深渊。果然,在林安夏来了之后,陆晓光就不再是她的了。

高三开学,陶海悦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走前,她悄悄去陆晓光的教室外面,看了他一眼,他认真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样。

她打算离开学校。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她只好赤手凭自己的努力去获取了。

走之前,她看着那棵毁容的皂荚树,年少的时光一下子浮现在她脑海里。

一幕一幕,一页一页,都再也回不去了。

陶海悦去了青岛。

因為未成年,只能在一家私营企业做文员。她白天工作,晚上看书,周末还去商场做兼职推销员,住在狭窄的地下室,只為了早日存够钱能够继续念大学。

她那时没有手机,想起陆晓光时,她就跑去公共电话亭,可是在拿起电话之后便又放下了。她一想起陆晓光逼着她写那封“道歉信”的情景就难过得不能自己,也不曾知晓,他有没有找过她,有没有想起过她。

每天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

三年后,陶海悦没想到会在金华路的路口遇见张涣。可能是因為没有爱过,所以两个人像普通朋友那样聊天。也是因為这样,陶海悦才知道了真相,原来把林安夏被抢劫的事曝光的人是他。

“你為什么会知道她被抢劫的事?”

“我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日志。”

“那你為什么要曝光?不仅害了她,还害了我!”虽然过去几年了,陶海悦依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告诉了朋友,没想到他会传播出去,还夸大其词……”显然,张涣依然為此愧疚。

当年发生这件事时,他已经到青岛念大学了,后来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时,却联系不上陶海悦了。

陶海悦告别张涣后,请假回了小镇。三年时间,她一次也没回来过,也没有再见过陆晓光。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提着行李离开学校时,最不舍的人是他;初到青岛,日日夜夜想念的人是他;这世上她唯一挂念的人也是他。

当她提着行李站在院门口的皂荚树下,看着对面门口站着的陆晓光时,这些年努力撑起的天空忽然就塌陷了。

“你还好吗?”陆晓光问。

“我很好。”陶海悦说。

“陶子,你走之后我找过你,可是找不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这么多年,你音信全无……”

“过去的就不要再说了。”他还没说完,就被陶海悦打断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為什么我对林安夏那么好,因為她长得很像我走失的妹妹……”

陶海悦听完他的话,不禁怔住,这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桥段。

他们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皂荚树下,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陶海悦抬起头看着从树枝间透下来的光斑,眼里隐忍的泪终是没落下来。

陶海悦只在镇上停留了三天,去了姥姥的坟前陪她说话,又把院子打扫干净。未了她离开前,跟陆晓光要了林安夏的联系方式。

毕竟,年少时的过往,也该如烟般淡去。

站在人潮涌动的南锣鼓巷巷口,陶海悦对面走来林安夏。她没有穿白裙子,没有名牌包,一身藏青色的印花裙,简单的布鞋,身上还带着好闻的咖啡香。陆晓光告诉她,林安夏念大学之后,离婚的父母都再组家庭,她成了多余的人,从前奢华的生活也变得简单。

林安夏带她去了她兼职的一家咖啡馆,两个人像老朋友一样寒暄。傍晚时,夕阳从鼓楼的方向照过来,她不疾不缓地走出了南锣鼓巷,告别了林安夏。

陶海悦离开了。她想,既然过去那么多年,大家都过得还好,当年的那些误会,也没有必要再解释了。

她也知道,不管她怎么解释,她和陆晓光都回不到最初了。尤其是那一场毁灭她人生的大火,像一场压轴戏,把她所有的梦想都毁灭殆尽。

陶海悦在青岛又待了四年,和追了她两年的同事程嘉南恋爱了。又过了两年,陶海悦成了程太太,工作也步步高升。

只是,在她心底却一直装着一个人。

陶海悦没有再回过镇上。

许多年过去了,她没再见过陆晓光。只是有一天,她挽着程嘉南的手,在山东路的路口,瞥见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陶海悦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她知道那场大火是林安夏放的,她以為烧了亲戚的家,她的爸妈就会来接她回去,可现实和幻想,总是有差距的。

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她从小就喜欢陆晓光,多希望长大后能够嫁给他。

猜你喜欢

陶子皂荚姥姥
皂荚树下
高台镇皂荚树
与往事干杯
爱的留声机
雪姥姥
八旬姥姥活得美
陶子铖??《山水》
往事
皂荚树
陶子的情感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