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和人格结构理论视野下的文本分析
2013-04-29徐诗颖
摘 要:在我国,“新感觉派”代表作家施蛰存的作品明显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他的小说对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状态做了深刻的描绘,注重捕捉独特的人生感受。本文通过介绍弗洛伊德无意识和人格结构理论,并重点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解读施蛰存的作品《梅雨之夕》,探究其中男女主人公内心意识流动的心理过程,以此体现他在努力追求中国式的潜意识描写方面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突破和探索。
关键词:施蛰存 无意识 人格结构 《梅雨之夕》
19世纪末,欧洲出现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心理学派——精神分析学派,其创始人是西格蒙特·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说:“被抑的潜意识和意识的两种心理因素的冲突支配了我们的一生”,“无意识才是精神的真正实际”。[1](P214)施蛰存正是善于运用这两种冲突的心理因素创作了许多中国式的心理分析小说。当然,他也并不是全盘吸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而是有选择地吸收。他曾经对自己的小说作过这样的评价:“受其影响,又摆脱影响。”写作的目的是“创作出既创新又有民族特点的作品”[2]。下面笔者试图以施蛰存的《梅雨之夕》为个案,探究作者是如何运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和人格结构理论来勾描主人公心理流动过程的。
《梅雨之夕》所描述男主人公流露的潜意识没有像作者的其他作品(如《魔道》《鸠摩罗什》和《将军底头》)渲染得那么浓烈、荒诞怪谬及令人毛骨悚然。相反,用现代人的角度看,男主人公的潜意识流露显得很符合常理,节奏舒缓,有张有弛。作者有意识地把男主人公潜意识的发展过程描绘成一幅传统的才子佳人雨中漫步图,让读者陶醉其中,意识也随着主人公的心理发展而一起流动,甚至也幻想自己能代替男主人公,替作品中的少女撑伞。施蛰存在《梅雨之夕·自跋》里提到,这“都是描写一种心理过程的”[3](P394)。
《梅雨之夕》的人物、情节和环境都显得非常简单。一个已婚的青年男主人公,在一个梅雨清凉的黄昏下班后,撑着伞步行回家,在观赏雨中行人匆忙之态时偶遇一个没有雨具却等待“救援”的少女,男主人公经过心理挣扎后主动上前送她回去,最后以雨停和少女的感谢结束,而男主人公却依旧对其有所牵挂……虽然情节显得很简单,没有波澜壮阔的场面,但作者主要展现给读者的正是这位走在陌生少女身边的已婚男子心理意识流露的矛盾与眷恋的过程:朦胧迷离、似隐似现、若有若无、真假难辨。主人公的心理流动过程可以用他猜测少女对其送她回去的反应所思考的内容来展现:“我竭力做得神色泰然,而她一定已看出了这勉强的安静的态度后面藏匿着我的血脉之急流。”[4](P126)这种心情犹如一条大江,平静的外表下面涌动着湍急的水流,回转的漩涡,也犹如一首命运交响曲,旋律高低起伏,节拍快慢交替,紧张与平静并存。这就充分概括了男主人公的心理流动过程,即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互相挣扎,潜意识和意识的互相渗透,展现的正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学说中的无意识和人格结构理论。因而,我们便可按照小说情节发展所划分的阶段性,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来探究作品中男女主人公的心理流动过程。
作品一开始,男主人公便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并没有对梅雨来临感到嫌厌,下班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选择雨中闲行,在傍晚时分喜欢用一些安逸的心境沿着人行路去看看都市的雨景,也不失为娱乐。除此之外,男主人公还道出同事不能理解自己工作刻苦的原因是自己能从中找出乐趣,并已逐渐形成一种习惯。在生活上的希望就是买一件雨衣,免得再出现被泥溅到身体的尴尬。其实,男主人公在无意中已流露出自己的爱好:喜欢梅雨,喜欢漫步雨中看雨景,喜欢雨伞。这些,都为接下来男主人公意识和潜意识的流动发展作了简单铺垫。
接下来,笔端流露出男主人公的心情依然平静,作者有意把镜头定格在男主人公身上。因此,他的形象、他的心理流动,也逐渐在读者面前清晰起来。六点,下班回家。“走到外面,虽然已是满街灯火,但天色却转晴了。曳着伞,避着檐滴,缓步过去”,[5](P122)即使是“天色早已重又冥晦下来,但我并没有介意,因为晓得是傍晚的时分了”。[6](P122)从这里可以看出此时的男主人公心情依然很舒逸,即使天气又变成不好,他的意识也依旧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下缓慢流动。只是刚到桥头,“急雨骤然从乌云中漏下来,潇潇地起着繁响……只觉得连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7](P122)此时,他平静的意识开始被纷纷乱窜乱避的躲雨行人打断了,连他自己也承认“至少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纷乱”。[8](P122)而后,一直到走近文监师路,男主人公都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心中也觉得一点也没有意识着什么,只是不太理解行人奔逃的原因而已。在这里,男主人公“自我”的意识开始流露了,之前心情有些纷乱,而后来用有雨伞的现实安慰自己可以继续看沿途风景,不用像其他行人那么狼狈。然而,到了拐角处时,男主人公潜意识里就迸发了一个想看看有没有过往车辆的念头,并真的看到了一辆电车。此时,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己也并不清楚停留的原因。其实男主人公的潜意识开始有所流露了,他需要去寻找一些诗意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而已。“本我”的意念开始发挥作用了,按正常来说,他可以用“超我”的意识,穿过人行路继续回家,但是在这里,“本我”战胜了“超我”,他需要寻找内心的感觉。于是,“超我”的意识逐渐隐退,他开始数着从自己面前的头等座电车里下来的乘客:第一、第二……第五,到最末一个下车的竟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吸引了男主人公的注意:容颜姣好、风仪温雅、肢体停匀,甚至是谈吐的不俗……更吸引男主人公注意的是她没有任何雨具,她所表现出的行为全落在男主人公的眼皮下。这时,“少女”的意识渐渐隐现。雨下着,少女并没有伞,没有雨衣,身体间歇地被淋得很湿,而且,也急于招呼一辆人力车,可事实上大路一片清寂。此时,少女的“自我”与“意识”正在发挥作用:她非常的着急,但又不能尽失仪态,在大雨盘陀时只得“躲避在一家木器店的屋檐下,露着烦恼的眼色,并且蹙着细淡的修眉”。[9](P124)同时,男主人公的潜意识也开始挣扎了。其一,少女忧闷着急的眼神与他作过交流,也就是“本我”的互相交流;其二,少女窘急、怜悯的表现和男主人公旁观的心理都在男主人公的潜意识里滚动翻腾着;其三,从一句“我觉得,何以刚才会不觉得呢?”[10](P125)中的“我觉得”可以看出男主人公的感觉是少女想让他帮忙,撑伞送她回去。其实,“我想送她回去”才是主人公无意识的“本我”欲望,但男主人公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女,如果主动送她,她可能会因怀疑之心而拒绝好意,一切的美便会瞬间毁灭。于是,持“理想原则”的“超我”便将“送她回去”的“本我”欲望抑制下去了。这让他犹豫不决、欲走不走,进退两难的心理更强烈了。然而,经过一番现场侦查和心理挣扎,体现“快乐原则”、力求满足欲望的“本我”力量又开始死灰复燃了,总在想方设法突破“超我”的“驾驭”而进入意识领域。于是,“本我”开始“伪装”了——逻辑发展变成不是“我想送她回去”,而是“她想让我送她回去”。到最后,少女几乎要爆发出“本我”的无意识了,她的眼光已经充分告诉男主人公希望他能分一半伞给她。这一切,先让男主人公感到脸红,总是不敢冲破这种犹豫的意识和所谓理想的“超我”,到后来,一切都改变了。一个词“没有”道出了“自我”的意识,不但否定前者而且还要采取坚守的战略:他要报复,他要在姑娘面前展现男子的勇气,要制服这个姑娘在他心中所造成的急促感。结果他做出了一个挣扎已久的举动:“终归是我移近了这少女,将我的伞分一半遮蔽她。”[11](P126)“伪装”之后的“本我”终于超越了“自我”和“超我”,无意识终于爆发出来,成为意识的一部分,让他神色泰然地面对少女,表现自己的好意。虽然后来,面对少女的微笑,男主人公心里又产生了一大堆没有必要的猜疑,“超我”的意念又有反弹的波动,但最终,面对天色已晚,雨还在落下的现实,男主人公“本我”的意念还是成功镇守原地,把这些忧虑的想法全部否定了。
总而言之,在这个复杂的心理过程中,“本我”让他停留在此地竟达一个多小时。所以说是依恋,被他否定了;说是在想妻,也绝没有,只不过是眼前这一孤寂可怜的“梅雨”形象让他动了心要走上前去帮助姑娘走出困境,也就是把“潜意识”转化成要行动的“意识”,把“本我”的意念转化为“自我”。男主人公这个心理过程,既波澜又平静。之前提到他在寻找一种诗意的东西其实就是寻找一种正在发挥作用的“异性的美”的潜意识。更具体地说,就是这个美丽、孤寂又怜悯的少女形象唤醒了男主人公婚后沉睡已久的对异性美的向往与喜爱。于是男主人公选择留下便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了。
紧接着进入了情节的高潮部分,即展现了一幅男女主人公的雨中漫步图。在这个过程中,男主人公的心理依然没有平静,而是在这平静的江水中翻滚其浪涛和漩涡,久久不能平息。
与少女同行的奇遇,让男主人公觉得诧异、紧张和新奇,因为自从有了妻子后,就不曾有如此美妙的经历,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于是,他害怕了,他幻觉看到了有许多人歇下工作看着他们,他怕遇见熟悉他的人或熟悉少女的人。一种代表“超我”意识的“道德原则”开始出来扰乱男主人公的思绪。而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沉下伞,不让别人看见,好让大家都沉浸在这美好的画面里,好让大家都尽情释放这“快乐”的“本我”欲望而不被打断。然而,男主人公的“潜意识”还是不守安分,他想多看少女几眼,于是,这几眼又引发了男主人公翻滚的潜意识。文中说到:“她很像一个人。谁?我搜寻着,我搜寻着,好像很记得,岂但……啊,是了,我奇怪为什么我竟会得想不起来,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初恋的那个少女,同学,邻居,她不是很像她吗?……”[12](P127)“小姐是苏州人吗?”“是的。”“确实是她,罕有的机会啊!”[13](P127)此时,主人公产生了既欣喜若狂却又不知所措的冲动。一切都那么熟悉:容貌相似、口音相似、场景相似、感觉相似。当年自己作为青涩的少年与初恋女友同行时,不也是同样的感觉吗?一切都越看越像,越问越肯定,身边的“她”就是当年的“她”了,二者都是那么纯净、娟秀、温柔,甚至男主人公还非常渴求她能认得出这个当年爱过她的人。一时间,对初恋女友所有的幻觉,即代表“本我”喜爱的欲望全部转移到眼前的这个少女身上了。突然间,一种负罪感又上来了,这种想法是为道德和众人所不允许和不接纳的。一种代表“超我”意识的“道德原则”又开始出来压抑和控制男主人公代表“本我”欲望的无意识了,幻觉中出现如文所述的情景:“我偶尔向道旁一望,有一个女子倚在一家店里的柜上,……我忽然好像发现这是我的妻,她为什么在这里?我奇怪。”[14](P128)妻作为一个道德原则的“超我”意识跳出来提醒丈夫要遵守道德,不能做破坏家庭和睦的事情。后来,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男主人公的内心又一次受到挣扎,究竟是当一个做好事的过客而已,还是确立这份美好的友谊呢?需不需要再了解多一点关于她的信息呢?然而,当思考片刻后,男主人公的“超我”意识又发挥作用了,他觉得今天享受与少女同行的快感是不应该发生的,因为留下了苦苦在家等候他吃饭的妻子。这种道德的负罪感又一次腾升了,但是欲望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希望她留下”的“本我”信念再一次进入到意识领域,战胜了“超我”的道德约束,使男主人公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再考验少女一次:“小姐贵姓?”“刘。”[15](P128)其实,男主人公内心的潜意识是希望她能答出一个他渴望的姓氏出来,从而能证实心中的声音:“你一定是我的初恋女友!”可是少女的答案否定了这种潜意识,这使他很失望。因此,为了安慰自己,他的内心又充满了挣扎,他猜测少女是不是因为不想让他认出来而故意编造姓氏,来维持这种一般的交情罢了。这是不是少女的“自我”在意识中发挥作用了呢?他极力否定这一切:“刘吗?一定是假的。她已经认出了我……她不愿意再认识我了,便是友谊也不想继续了……她会不会因为心里已认识了我,不敢说,所以故意延滞着和我同走么?”[16](P128)这个小翻腾的潜意识持续时间不长。然而,按照“心理分析”的方法,从男主人公所惊、所疑、所惧、所幻、所联想的内容来看,可以透视出他心理意识流动的真实状态。
其实,作者描绘的男主人公也不是经常处于担惊受怕、怀疑失望的高度紧张状态。相反,在混乱中也有偷闲恬静的时候。突然间,他发现了少女又一次以最美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了。他还得意于被旁人的眼光误解:能够成为她的丈夫或情人。潜意识里“成为她的丈夫或情人”的“本我”欲念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意识的层面,竟如此胆战心惊地在与“自我”和“超我”的战斗中取胜,甚至他希望这是一次穿越,能回到以前幼小时与初恋女友同行并且欣赏她的美的时候。此时,男主人公联想到少女的美貌与日本画《夜雨宫诣美人图》中的美丽风度是如此的相似,甚至将今晚这种奇遇与古诗中的一句“担簦亲送绮罗人”的优美意境联系在一起。这种温柔绮丽的浮想,又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于是,意识中以“妻”为“道德原则”的“超我”概念不得不再次出现予以提示和干涉:“而从她鬓边颊上被潮润的风吹过来的粉香,我也闻嗅得出是和我妻所有的香味一样的”,[17](P129)“但铃木所画的美人并不和她有一些相像,倒是我妻的嘴唇却与画里的少女的嘴唇有些仿佛”。[18](P129)在这次战斗中,“超我”终于占胜了“本我”,男主人公的潜意识和意识又回到了健全的心理平衡状态。文中用这样的话来说明男主人公恢复到正常的心理状态:“我再试一试对于她的凝视,奇怪啊,现在我觉得她并不是我适才所误会着的初恋的女伴了。她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少女……而我尤其嫌厌着她的嘴唇,侧看过去,似乎太厚了一些。”[19](P129)而这个发现使处在“超我”与“本我”争夺之中的“自我”突然之间得到了解脱,也重新以强大的力量协调着现实。此时,男主人公感觉非常舒服了:“我忽然觉得很舒适,呼吸也更通畅了……在身旁由我伴送着的这个不相识的少女的形态,好似已经从我的心的樊笼中被释放了出去……”[20](P129)对初恋情人的怀念导致他厌倦妻子,对妻子的厌倦也导致他怀念初恋情人,这是互为因果的。这个高潮的情节之所以能吸引许多读者喜爱,最主要的是作者不仅成功地运用大量表示感觉、幻觉及联想的词语把这段充满惊疑、恐惧、迷离、飘忽的心理意识流动过程描述了出来,如“诧异”“吃惊”“很像”“好像”“得意”“奇怪”等等,还让读者的内心也跟随其一起流动。这便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潜意识和意识的两种心理因素的冲突”,[21](P214)并且“两种心理因素的冲突支配了我们的一生”。[22](P214)
在结局部分,雨停下来了,少女自伞下告辞,她觉得雨停了,再让陌生男子送回家已经不合适了。这时,少女中代表“理想原则”的“超我”发挥作用了,“超我”出来提醒了少女要注意男女相处的规矩和礼仪。而男主人公还是对她依依不舍,潜意识里也是有过一番挣扎,一种“难道她要打发我了吗?”的声音在潜意识里卷起一些微小的波澜。按常理来说,这也不可能马上断流。文中谈到男主人公很埋怨这个天气:“我怨怼着不情的天气,何以不再继续下半小时雨呢,是的,只要再半小时就够了……”[23](P130)此时,姑娘的“本我”也在发挥作用了,她凝视着男主人公,希望男主人公能给他一点告辞的提示。可是,时间并没有定格在这段奇遇上,当他想回答的时候,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坐人力车的途中,男主人公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里,心里还牵挂着少女,但这种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接着,代表着“我在想她”的潜意识还是不自觉地涌上了男主人公的意识,文中提到他还是会无意识地把伞撑起来:“我几次想把手中的伞撑起来,可是,随即会自己失笑这是无意识的……”。[24](P130)
这种潜意识在男主人公下车叩门时逐渐消失,但瞬间又一次发出了光亮。当妻子问是谁的时候,男主人公潜意识里少女温柔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在意识里,他还怀疑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直到门开了,男主人公才认出了问者是“那个倚在柜台上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我和那个同行的少女的女子”,[25](P130)即我的妻子。当走进家门后,代表“理想原则”的“超我”便战胜了充满歪念的“本我”,一切又回归到正常的状态。男主人公想方设法找出少女幻影的愿望终究不能实现。一个充满甜蜜与无奈的“梅雨之梦”就这样结束了,这也不足与外人说,更不能跟妻子说。因此,唯有向妻子撒谎说刚遇到朋友,已经吃过了。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只能成为男主人公人生中偶尔拿来回味的一段美妙奇遇。至于读者,也可以安心微笑地合上书本了。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得知,在《梅雨之夕》中,施蛰存大量运用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尤其是充分应用了潜意识和人格结构理论。经认真统计后,笔者总结了如下数据:表现男主人公的意识和潜意识的挣扎,或者超我、自我和本我的冲突有16处,其中“本我”战胜“超我”和“自我”的有9处。作者总是有意安排男主人公“超我”的出现就是他梦到最美的时候。这其实也暗含着作者内心坚守传统道德的情怀。另外,展现少女意识冲突的部分有4处,另加对男主人公猜测的1处,共5处。对于少女本人来说,其中3处是少女的“潜意识”成为了“意识”的部分,而最后一处告辞部分则是“超我”战胜了“本我”。统计这些数据是为了说明作者是在向大家展现一个已婚男子与陌生少女从相遇到同行再到告辞时各自表现出的飘忽不定、扑朔迷离的性心理和性意识。[26](P78)
施蛰存本身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有着古典诗意情怀的青春男子,一个生活在繁华都市却又能悟守传统道德规范的中国绅士。[27](P78)他并没有完全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心理学理论赤裸裸地展现主人公的精神心理,而是将其与江南水泽无限的多情与暧昧来编织这道无形的世间情欲网。他用细致的笔调娓娓道来一些世人似是毫无意识的纷乱或敛制。因此,整篇文章不能算是一篇完全意义上的心理分析小说,而是一篇让人心动陶醉的灵动散文,或许又像是一首朦胧诗。
能造成施蛰存的创作与“五四”作家有所不同,更与同时代新感觉派作家有所不同的原因是他身上积蓄多年的传统文化。他以清新的写实文风,优雅的散文笔致,将一段本来枯燥平常的心理意识流动过程写得如此动人委婉,清新脱俗,的确有着令人悠然心会的美感,绽放出传统和现代意识交相碰撞的独特火花。
注释:
[1][21][22][奥]西格蒙特·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
[2]施蛰存:《关于“现代派”一席谈》,文汇报,1983年。
[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3][24][25]唐文一:《东方赤子·大家丛书·施蛰存卷》,北京:华文出版社,1999年版。
[26][27]薛丽君:《薄暮细雨意迷离——施蛰存短篇小说<梅雨之夕>赏析》,名作欣赏,2000年,第4期。
参考文献:
[1][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2][英]蔼理斯著,潘光旦译.性心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奥]西格蒙特·弗洛伊德著,孙名之译.释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4][美]李欧梵著,毛尖译.上海摩登[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5][美]凯特·米利特著,宋文伟译.性政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6]施蛰存.我的第一本书[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
[7]施蛰存.我的创作生活经历[A].施蛰存代表作[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
[8]施蛰存.说说我自己[A],文艺百话[C].武汉:华东师大出版社,1994.
[9]楼适夷.施蛰存的新感觉主义——读了《在巴黎大戏院》与《魔道》之后[N].文艺新闻(33号),1931-10-26.
[10]吴福辉.施蛰存作品新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11]吴福辉,施蛰存.对西方心理分析小说的向往[A],曾小逸主编.走向世界文学——中国现代作家与外国文学[C].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12]杨迎平.施蛰存小说与弗洛伊德理论[J].小说评论,2010,(4).
[13]杨迎平.“受其影响,又摆脱影响”:施蛰存与弗洛伊德理论[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08,(5).
[14]杨迎平.解读施蛰存的小说《魔道》[J].名作欣赏,2007,(13).
(徐诗颖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