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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的回忆

2013-04-29邬婷婷

安徽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天街陈斌温情

邬婷婷

“生活是美好的,美好的生活也是疼痛的”,这里的痛不仅仅是来自于生活本体的痛楚,也源于文化精神内在的裂变。当乡土文化和都市文明激烈碰撞,撕扯着人类记忆深处的旧伤,疼痛在所难免。陈斌先面对这种来自生活的苦痛,选择用一种对话的方式来反叛两种文化对峙所产生的异化,用记忆中的乡土形象来自我解答个人对于生命存在的本能质疑。这种质疑是毫无现实性意义的,反而会引起对现代精神文化思考的阵痛,将充当思考者的人们抛入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中。陈斌先在遗失的哨子声中寻找有关自己童年的记忆,以此来缓解自己思想的阵痛,用自我构建的世界来回答自己的疑惑,所以他笔下的人物是执著的、孤独的、痛苦的,但也是温情的,他们遵循着本能的欲望去生活,在无意识的过程中诠释着乡土人性存在的价值。

温情的回忆

陈斌先笔下描写的多是乡土生活中的小人物,从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们能看到整个社会的变迁。陈斌先凭借敏锐的艺术直觉,善于发现深埋于泥土中人性的闪光点,以温情回忆的方式去抒写这片与他血脉相连的土地。他在写故事,也在写自己的回忆,这是两个互相重叠的世界。故事表现出作家对乡土生灵质朴的爱恋,将阅读的视野引领到人性的光辉中去。从黄瘪子、何时老、妖怪皮、易域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作家赋予人物的人性光辉。陈斌先执著地从人类的困境中寻找生存的出路,将人物放置于矛盾冲突的焦点之中,以简单的笔调展示生活的复杂性,以日常生活的庸常性来代替崇高性书写,在赋予故事以温情的审美意义的过程中实现自我言说的主动性。小说中的人物总是处于困境之中,《吹不响的哨子》中黄瘪子的困境是个体脱离了时代发展的轨道,思想被禁锢在过去的生活中无法逃离;《天街咋就恁么长》中老实头处在生活的困顿中无法自救;《乡村大客户》中的何时老则面临着人性的抉择……情感需求是人类最核心的价值属性,从感性的视角来抚慰人的心灵,关注人性的现实存在状态,温情地表现人类的困境,自然成为陈斌先小说的题中之义。

陈斌先作为乡土作家,他的自我身份具有双重性,身份的缺失召唤着“出走者”的回归,他血脉中所流淌的依旧是来自土地的深沉的血液。身体的血缘弥补了空间上的距离,乡土的温情成为缓解孤独的温床,乡土在作家心中成为一种仁慈与爱的象征,出走与回归成为一首现代性的温情寓言。陈斌先的笔下充满了温情的回忆,是作家对超越性乡土身份的自我确认。在这里泥土与人被同化而共生,乡土的自我消亡之路在作家笔下被阻断,现代性的生存焦虑在陈斌先的温情回忆中被逐渐消解,回归乡土的母体成为“出走者”最终的归宿。永远地回归自然是被现代文明吞噬而失去乡土身份的人们重新构建自我,体现生命内在价值的唯一方式。《谁把谁的泪水擦干》中身处快餐文化之中依然能够坚守自我爱情观的易域,让我们看到了作为具有反思意识的主体对现代文明腐蚀的反抗,坚信我们能够在异质的社会中坚守作为具有内在价值的生命体所共有的精神追求。陈斌先从历史的审美维度出发,借助温情主义的叙事视角将时代变革的隐痛隐入情感的盲区,对生活在生存链条最底层,迷失了归途的灵魂给予了积极地引导和价值再创造。《响郢》中妖怪皮与董梅的爱情被两个村子的恩怨所阻断,即使当他们两个人完全可以在一起时,董梅依然顾忌父亲的临终嘱托,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们无法了解董梅的固执,那是一种根植于她思想之中的精神枷锁,她没有办法逃离,只能生活在痛苦之中。陈斌先的笔下并没有暴风骤雨似的呐喊,我们从他温情的笔触中能够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和叹息,故事虽然没有完美的结局,但是我们从过程中感受到了人性的美好,这正是作家温情回忆的现代性展现。

作为农民的儿子,陈斌先侧重的是对当下乡村熟人熟事的温暖表达,这些人物通过土地与作家血脉相连。他们是过去那个时代的主体,在阶级地位上拥有绝对的优势,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乡土身份的优越性被逐渐消解,精神上的失衡随之产生。陈斌先笔下的人物体现着人性的尊严,他们固执的根源来自于脚下的土地,无法放弃本分去适应不断变化的时代,在新时代发展的过程中依旧坚守着旧的伦理道德,必然成为时代的落伍者。

身份的缺失

陈斌先笔下的人物处在乡土与都市冲突的尴尬位置,他们的思想是守旧的,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原有的继承于土地的身份在一次次与现实社会的冲突中被消解。身份的缺失加强了人物身上的孤独意识,这种继承于人类最初存在的意识,使得乡土成为一座孤岛,土地作为人类本源身份的见证,固守着它的人们必然会被现代文明所抛弃,在乡土的沃野中追寻自己新的身份。《天街咋就恁么长》中天街人的身份在时代的变迁中被彻底否定,他们在时代变迁所带来的疼痛中挣扎着,卑微地生活着。从当年人人羡慕的天街人到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着生活的体力劳动者,巨大的反差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不适,生活早已将他们身上的棱角磨平,他们代表着那个时代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他们抱团取暖,他们自立自足,他们努力在现实的社会里找到一线生存的空间。最后二娥的回归天街也是对自我身份的确认,是作家对乡土文化的温情回归,企图在都市文明的夹缝中找到一条维系乡土血脉的回归之路。我们在天街的历史变迁中看到了时代裂变所给人们带来的隐痛,当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成为长在身上的癞疮疤时,天街的人们依旧保持着乡土淳朴的作风。他们依旧选择抱团取暖,但是这种温暖在发展的大潮中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天街的人成了被社会发展所遗弃的群体,他们还活在自己的时代中,注定在时代发展的大潮中丢失自己的身份。

身份的缺失所昭示的不仅仅是卑微的人性,而且是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重塑与侵犯。乡土存在的动力是深深扎根在泥土之中的,乡土人身份的缺失自然寓意着时代发展将人性之根从泥土中的剥离,乡土的本源寓意在都市文明的冲撞中被扭曲,活在过去的人也必将被社会发展的洪流所淹没,身份的缺失成为他们难以言说的痛苦。《吹不响的哨子》中黄瘪子的行为被人当成了一个笑话,可是在诙谐幽默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民族、一整代人身份的缺失。那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哨子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回忆,它还在人们的记忆中,但它已经被替代,只能是一把吹不出声音的哨子。“老兵怕号子,社员怕哨子”的时代已经过去,黄瘪子的尴尬处境是一个时代的隐痛,他们无法与时代抗争,只能尴尬地抓住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件小事,企图从中找到被替代的那个时代的记忆,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认同自身存在的救命稻草,使自己负担沉重的心灵能够得到解脱,黄瘪子的“顽固不化”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社会的悲剧。陈斌先以客观的乡土叙事手法描写了一个在时代转变的大潮中固守过去、始终保持个人党性的顽固老人,他身上有与土地深厚的情感,他的固执并非个人意愿,他无法适应新的身份,他那条深深根植于土地的生命之根在土地异化的过程中渐渐枯萎,所以注定他要在哨子的无声叹息中自我消解自己的乡土身份,直至耗尽生命。当黄瘪子的土地租借给大麻子后,他赖以生存的自我臆想的精神世界随之崩塌,身份的缺失使他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他倒下了,也象征着乡土文明之根与土地的彻底脱离,那条断裂的血脉之根还能否愈合,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身份的缺失带来的必然是对生命存在的追问,以及对新的自我身份的确认。出走与寻找成为必然的主题。对个人身份的寻找也裹挟着对于乡土主体身份的质疑。农民阶级的分化使得乡土的主体身份在社会的重塑过程中逐渐处于边缘化,处在断裂的精神文化层面之上,失去其主体的话语权。乡土与都市实质上是两种不同精神文明的空间存在。这两种空间在表面上是部分重合的,但是其本质却是断裂脱离的,互相挤压彼此的生存空间。而空间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精神的缺失必然会导致生存空间被无限度地挤压,面对都市文明所带来的存在危机,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时,出走成为存在的唯一出路,抛弃存在的主体意识,构建乡土新的审美形象。陈斌先将乡土人物的这种出走及其出走后所遭遇的种种困境进行了多重视角的审视。《秀秀这个娃呀》中作为出走者的秀秀成为一种典型的象征,在家中备受宠爱的秀秀离开家乡准备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生活之路。但是现实生活是残酷的,都市的生存空间没有她的驻足之地,最终只能卑微地活在都市的最底层。在陌生的地方,秀秀遇到了老乡小六子,新的存在身份得不到确认的秀秀之所以会对小六子产生好感,来自于对小六子相同身份的认同。她在潜意识中认同了与自己来自同一片土地的男性并依赖于他的存在,无法融入都市文明的孤独感使得小六子成为了秀秀企图寻找母体温暖的纽带。当这种确认因小六子的欺骗而被打破时,秀秀想到了自杀,不仅仅是因为欺骗,还有缓解她孤独之感的来自于故土血脉的温情被彻底割断。吴董是走出乡土走进都市的另一类代表。他们在都市文明中确认了自己新的身份和存在价值,也彻底地抛弃了继承于乡土母体的温情,他们虚荣、占有欲强、心狠手辣,自我断绝了与乡土的联系。秀秀的出走并没有找到属于她新的身份,秀秀最终嫁给了小六子回到了家乡,但因为得罪了吴董遭到报复。回到了家乡的秀秀依旧无法真正地生活下去,她从乡土的母体中得不到丝毫温暖,她不愿意向吴董低头,那是继承自土地的存在本能,都市文明的触手已经伸进她的生活,她没有权力对身份的存在进行自我确认,最终只能在现实的压迫下继续卑微的生活。

人性的叩问

陈斌先将个人的话语隐藏在小说之中,企图借此打破乡村叙事中凝固的生活状态,作家将故事中的主人公当成个人意志的承载者,在故事中追寻和叩问人性的存在价值。快速发展的都市文明打破了乡村的宁和与平静,也引发了精神文明的改变和人性的异质。陈斌先本着人性本善的原则从底层视角出发,在乡土温情的母体之下审视人性的存在。他试图在作品中写出乡土儿女自身生活的状态,写出真正属于乡土人性的魂魄。《天福》中我们看到了乡土人性的原貌,这里的故事是真诚的,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人性本初的样子。当整个社会在金钱的腐蚀下开始发生异变时,还有那么一个人坚守着自己精神的高地。帖子在众人眼中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甚至连媳妇都娶不起的穷光蛋,他在乡间的土地上卑微地活着,却也因土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当帖子拿到了土地补偿的二十多万元钱时,帖子还是帖子,但是周围人的态度改变了,特别是帖子的嫂子,由当初对帖子的瞧不上眼到现在对帖子的嘘寒问暖。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人们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让帖子有些不适应。为什么?帖子有疑问,但是在这里疑问早已有了答案,一切只不过都是假象而已,一切只不过都是为了钱,作家选择在乡土的荒原中揭露人性的异化。经历了丢卡风波后的帖子忽然有了一种豁然的透彻感,他开始平静地看待一切,保持自己做人的本分,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从这种坚持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乡土精神的脉络,也看到了那个年代的疑惑,他们到底追寻的是什么?在两种文明相互碰撞的夹缝中,肉体的回归、人性的回归、固守精神文明是关于乡土人性的深层拷问。最终的结果是让人欣慰的,嫂子人性的复苏,菊子的回归,成为陈斌先温情的乡土叙事留给读者的美好回忆。

陈斌先笔下的乡土人物并不是抽象的、枯燥的,而是呼吸着的、活灵活现的个体生命。陈斌先将故事中的人物按照自己的记忆来赋予生命,与其说陈斌先的书写是对现代文明下人性异化的追问,毋宁说他是在重塑一个已经被都市文明所侵蚀慢慢隐退的乡土世界。陈斌先始终是从人性本善的视角去刻画人物,他用温情的笔调去刻画一个时代的变迁,他的乡土世界中所凝聚的不仅仅是命运的挣扎还有人性的回归。他笔下的人物即是时代变迁的见证者也是亲历者,在刻画人物本能欲求的过程中,对精神文明追求的质疑也是陈斌先所要表现的主题。乡土成为追问人性存在的寓所,在这个虚拟的现实空间里,作为被融入对象的人物,在作家激情和理性的浇灌下,成为乡土文学的人性原型主体,从而获得了其存在的真实意义。《乡村大客户》一反常态的讽刺性叙事,描写了社会转型期乡镇干部的担当。大丫头作为走出乡土文明又回归土地的女性,她原本身份的象征——土地已经失去,她还属于乡土的一员,但是却无立足之地。回归乡土的大丫头丢失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她疯癫的行为之下隐藏着失去土地的恐慌,是人与泥土的血脉联系被割断后无奈的选择。榕树乡党委书记何时老充分从温情主义的立场,解决了王麻子和大丫头之间关于土地的矛盾。在人与人之间关于土地的争夺中,我们看到了一股积极的力量,这种人性的温情主义对社会转型期的精神文明建设是有积极意义的。陈斌先对人性的追问给予了正面的肯定,给当前处于精神困境的人们以积极的引导,让我们在文明异质的社会变革中感受到一种来自于乡土母体的温暖。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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