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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于现实与理想之间:《镜花缘》中的叙事空间

2013-04-29罗璇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虚实相生叙事空间镜花缘

摘 要:作为一部叙事作品,《镜花缘》并未采用以时间的向前推移为顺序的线性叙事序列,而多以空间的转换来设置结构、铺叙情节。作者运用夸张、颠倒、反讽等艺术手法,塑造出一个个包罗万象、虚实相生的域外空间,既是为推动情节而设的结构化空间,又是包含着深刻内蕴的主题化空间,他借对域外空间的描写影射现实社会和人性缺点,并试图构建出自己的理想空间。

关键词:《镜花缘》 叙事空间 理想空间 虚实相生

一、《镜花缘》中的叙事空间

罗钢的《叙事学导论》提道:“中国古代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结构特征却是所谓‘缀段性,全书没有一个贯串始终的故事,只有若干较小规模故事的连缀,连缀的中介也不是时间的延续,而是空间的转换。”{1}《镜花缘》延续了这种空间结构特征,通过不同空间之间的频繁转换与衔接来完成叙事的空间结构与呈现故事情节,这类直接参与叙事的空间被称为叙事空间。

总体而言,小说中的叙事空间呈现出虚实相生的特点。名为《镜花缘》,首先就给人强烈的“镜中花、水中月”的虚无感,在小说开篇,作者描绘了一幅仙界的图景,将仙境的奇■缥缈、仙人悠闲惬意的生活展现得淋漓尽致。百花仙子被贬凡尘,小说空间立刻转向现实生活空间,在现实生活空间之中又有梦境的加入,随后出海所见的域外空间更是虚实相生。

作者对海外诸多小岛的刻画都带着几分真实几分虚幻,它们同现实中的岛屿构造完全相同,但内部风貌又偏于虚构,如岛上有让人保持常年不饿的“清肠稻”、让人飞檐走壁的“蹑空草”等,现实社会中的众人又时常偶遇仙人的指点。在作品中,空间打破了虚实的界限,所有一切皆是虚实相生,大大增加了作品内容的丰富性和可读性,也拓展了空间的延展性,让人在亦真亦幻的空间中体验到真正的真、善、美,正如作品最后那句“镜光能照真才子”,以镜光的虚来观照现实的真实,正是作品以虚写实、虚实相生的真正用意。

李汝珍将各种艺术技巧运用于小说叙事中,使本只具有物理特性的空间具有了丰富的寓意,他主要使用夸张、颠倒与反讽这三种艺术手法来构建笔下的空间,尤其是那些海外小国的描写,极尽想象之能事,这样的空间充满了风趣幽默,使读者在轻松幽默中感受作者的深刻用意。

首先,作者表现一个国家的风貌,往往不从整体入手,只取每个国家的某一特征,并将其无限放大,着力表现其独特性,如劳民国终日不停劳动,连走路都是不停摇晃的;写长人国极力夸张他们的高大;写淑士国极言其酸腐,等等。

第二,作者还采用颠倒手法,将人们的传统观念加以颠覆,让人们在颠倒的空间里体会到不一样的道德伦理,如君子国人人“不争”;女人国男女地位社会角色的颠倒、白民国表面儒雅实质肚内“墨水”空空,等等,这些都是与传统的道德伦理或认识相违背的,虽然是颠倒众生,却从另外一个新奇的角度批判了现实社会空间所存在的一些道德伦理缺失的现象。

第三,作者采用的另外一个空间刻画手法就是反讽,作者借主人公的视角观察各国风貌,对一些现象进行了明褒实贬的写法,例如,对唐敖等人在淑士国的经历并未作半点评价,只是让他们一进该国就极言其“酸”,就连饭馆的小二开口都是文绉绉的酸腐之语,在文中虽不言他们的腐朽,读者却能感受到这个社会空间里的腐朽和因循守旧。

二、叙事空间的深层意蕴

叙事学家米克·巴尔将小说中的空间分为结构化空间与主题化空间,“结构化空间是一个结构,一个行动的结点。在这样一个容积之内,一个详略程度不等的描述将产生那一空间的具象与抽象程度不同的画面。空间也可以完全留在背景中。不过,在许多情况下,空间常被‘主题化,自身就成为描述的对象本身。”{2} 《镜花缘》中的叙事空间,既是为推动情节而设的结构化空间,又是包含着深刻内蕴的主题化空间。

(一)现实生存空间的挤压

李汝珍“作为生活在清代中期科举社会中的封建文人,终其一生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而是将全部的精力和才华用到了文学创作和音韵的研究上,为后人留下了文学名著《镜花缘》和音韵学著作《李氏音鉴》”{3}。《镜花缘》中的主人公唐敖与他有着极相似的经历,唐敖因为种种原因与仕途无缘,在一次考中探花后,却因被指结交叛党而与仕途再一次失之交臂,在受到现实空间的不断挤压后,他最终放弃科举,转而游历海外,即由作者虚构的域外空间。

书中还有很多受到现实空间挤压的人物,飘零海外的十二名花仙子,起义反武后的名将徐敬业、骆宾王等人,他们由于讨伐失败而被武后剿灭,其家眷被迫逃往海外。即使逃到不同国家,他们依然要面临各种生存威胁。李汝珍生活于清乾隆时期,封建统治的不断强化,对知识分子的高压政策,使文人不断感到现实的压迫,在小说中,作者写唐敖远游海外,写逃亡的人不断寻找适合他们生存的空间,都是作者对现实空间不满的体现。

(二)借域外空间影射现实

在遭到现实生存空间的挤压后,李汝珍将目光转向虚幻的域外空间,他通过放大各个空间中的突出特点影射现实。

在《镜花缘》中,作者肯定了妇女的地位,对于“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进行了猛烈抨击,作者巧妙地把封建社会里男女之间的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颠倒过来。林之洋在女儿国受到的像缠足之类的残酷对待,实际上正是现实生活空间里男人施加给妇女的。在这里,作者通过他的大胆想象和描写,深刻地揭露了妇女在封建社会里的悲惨的遭遇。

对白民国与淑士国等国的描写,实质上也是对现实社会的“八股取士”科举制度的深切嘲弄,白民国国民表面儒雅、实则对学问一窍不通,只知读死书,淑士国国民表现出的酸腐,都是清代科举制的严重弊端的再现。

无肠国的人十分吝啬,尤其是上层贵族的钱都源于他们对奴隶的刻薄贪吝和残酷剥削,书中写道,无肠国国民吃下的食物不经消化会马上排出,所以贵族们为了节省把未消化的食物用来养活奴仆,正是对清代上层阶级道德沦丧、为富不仁的批判。

书中还有一系列的国家,他们的国民由于人性中的恶习而导致了身体的残疾,如两面国中的两面人,他们如同墙头草一般,喜欢见风使舵;结胸国的好吃懒做,导致他们的胸前不断地鼓起;还有翼民国的“爱戴高帽子”、豕喙国爱撒谎……其实他们人性中的恶德在现实空间中也是大量存在的,作者夸大的他们的恶习,让他们的身体由于恶习而导致残废,也是对现实生活中的人们的警示。

(三)构建理想生存空间

整部作品中,作者虚构出了三十多个具有不同风貌的国家,主人公的游历过程,其实也是作者不断地寻求理想社会、渴望构建理想生存空间的过程,作者的社会理想也就从这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社会空间里被凸显出来。

1. 道德约束的理想空间

从对海外诸国的描写中不难看出,作者渴望构建的理想社会,首先建立在道德约束上,他认为道德约束比其他律法更重要,例如大人国脚踏祥云,云的颜色根据他们心里的善恶程度而定,这里的人不管权力高低,是否受人尊敬都由脚下云朵颜色而定,作者借林之洋之口说道:“若天下人都有这块招牌,让那些瞒心昧己、不明道德的,两只脚下都生一股黑云,个个人前献丑,人人看着惊心,岂不痛快?”{4}包括结胸国、穿胸国国民的身体“变异”都源于自己的贪念、恶念,足以见得作者想要构建的理想空间,首先要有一种无形的道德约束,以使人们逐渐放弃邪念,不断向善。

2. 人人向善的至善境界

在李汝珍的道德观念里,“至善”无疑是最高的道德境界,他在作品中格外强调人人向善的重要性,如君子国人人对于名利不争反让,无论是隶卒的价格之争,还是小军的货色之争,还是农人的银色之争,都是抬高别人的利而贬低自己的利,都要把利让给别人而把善留给自己,所以他希望社会能有一种人人向善的风气来实现“至善”的境界,唐敖也是他笔下一个理想的化身,时刻保持善念,即使对不相干的人依然挺身而出,并借人物之口不断提到“善有善报”这一中国传统的佛家因果论,以倡导人们都能主动向善。

3. 清平守礼的和谐世界

在唐敖一行人到过的三十多个国家里,轩辕国被认为是最强大的,其强大的原因就在于遵守“礼义”,李汝珍对轩辕国君寿诞的场景进行了特写,整个国家的特点就是“和谐”二字,他们提倡国与国之间的和谐,“凡有邻邦,无论远近,莫不和好。而且有求必应,最肯排忧解难,每遇两国争斗,他即代为和解,海外因此省了很多刀兵,活了若干民命。”{5}君主寿诞时,全民齐来贺寿,国君与民同乐,举国上下无不呈现出一派“和谐”之风,这种清平守礼的和谐世界也是李汝珍推崇备至的。

4. 远离尘嚣的神仙世界

《镜花缘》中两位主人公唐敖和唐小山最后的结局都是通过道德的修炼,最终远离尘嚣,进入了神仙世界。这里作者有些消极避世的思想,他将最理想的空间定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神仙世界,带有几分“出世”的意味。

除此之外,李汝珍所寻求的理想空间里知识分子的地位是很高的,例如黑齿国、君子国都以读书多少为一个人地位的高低标准,颇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味,这与他所处社会中的知识分子处处受挤压有关,他希望理想中的生存空间能正视知识分子的地位。

{1} 罗钢:《叙事学导论》,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9页。

{2} 米克·巴尔:《叙述学: 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60页。

{3} 袁韵:《从〈镜花缘〉看李汝珍的科举观》,《暨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7期,第96页。

{4}{5} 李汝珍:《镜花缘》,安徽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58页,第176页。

作 者:罗璇,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编 辑:赵红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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