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2013-04-29罗玉珍
罗玉珍
总有些错无从幸免
狗群在原野自相残杀,场面惨烈,
没人敢靠前劝架,这无端之争另人心寒,
他们不知道对手中有同父异母的兄弟。
齜牙咧嘴咬牙切齿的,恰恰是命运的真相,
目睹狰狞却不得后退。你吃下荆棘,
却还要笑出一朵花。
今天我踩死了一只蚂蚁还面无表情,
这比起误杀田鸡还要冷漠。
三年前我救下一只麻雀却舍不得放飞,
最后他惨死黑猫的嘴下,我没流一滴眼泪。
我的悲悯被时光淘尽了,跟着人群一起无情。
呼吸这悲凉的况味作风日益冷血,
很多次我真想做个纯粹的好人却被耻笑,
很多次我站在正义这边却被邪恶甩响亮的耳光,
总有些错,无从幸免。
我扳不正的世界,布满缺憾,
而他们告诉我,这才是活着。
一条鱼也有它的坚贞
杀死一条鱼 远比救下一条鱼
简单 更比吃它 容易许多
今天我在佛的目光下
蔑视了一个活物的命运
亲眼目睹了渺小创造的壮烈
它摊死在我手掌 死亡的过程只有三秒
从二楼坠下一楼 砸在石块上 筋脉尽断
这惨烈的一局就是为了 逃脱鱼缸的圈养
不要认定它想跳龙门 它是想家 是绝望
这宁死不屈的鱼 深知笼中雀鸟的苦楚
我把它葬在梨花树下 坟头盖上水草
权且相信 一番坚贞的意志会让明年的梨树
开出胜雪的梨花
蜕变
从顽劣儿童蜕变出来的我,越活越退步。
从蝴蝶返璞为沉默的蛹,
云淡风轻到,令人怀疑。
很小的时候见过大片的乌鸦,浪潮般飞卷而来,
袭过山头后被黑暗吞没,
我被奶奶拉进大门捂上眼睛,一种不祥笼盖四野。
梦里那群乌鸦成了报信的间谍被全部杀之灭口,
黑暗让我心惊,那世人忌讳看见的不幸的黑色
像面目狰狞的老巫婆。
从那时开始我学会提防世界。
黑白如镜中的眼睛,深不见底。
从那时起我开始长大,触角迟钝却痛感灵敏
从那时起我收起活泼的翅,为活着的真相
牺牲我黑夜多余的思考。
我不是哑巴
那个男人用强悍的目光盯我,
两道平行的手电筒,想从我落锁的嘴里
钳出几个字来。可我不想说话,
喉咙对场合有怪癖的挑剔。
在这讨厌的卖弄大会上,红男绿女忙着推销自己,
巴不得自己有八张嘴,滔滔不绝用唾沫引来注意力。
不说话的除了哑巴就是傻子。
他死死盯着我,用脑门问我,你是不是哑巴。
两颗严肃的子弹让十米以外的余光布满苍蝇。
我张张嘴,像弹簧拉开他的眼皮,
他大睁着眼,像个饶有兴趣的聆听者。
我顿了顿,站起来望着他,
再把嘴张大,打了个哈欠。
扫墓
今夜我再为回忆 扫墓
这悲伤的冢 长满青草
原谅我没有可以供奉的 烈酒与香火
只有眼泪叹息 互斟互饮
像梳发丝般 我一缕一缕
清理过往的纠纷
眼眶的闸门落满桃花
梦里情怀破碎 故人的脸模糊不清
而站着的地方 东风依旧
又是一年过去 你多了一个 黑色的生日
为人间的寿命 添了虚幻的一笔
回忆如这暴雨 过分沉重
伴着雷电的嘶吼 像我两肩颤栗的哭声
你掳走自己 和一颗死去的心
而我却要用怀念
代替你活着
一句诗
他掐灭所有睫毛上的星星,眸光射出冷剑,
每一朵乌云都变得不合时宜,辣日糟践花朵。
愤怒如睡狮醒来。
对电视发呆然后玩起舌头,他自言自语的胡呓
像躁动的骄阳。满身的毛孔抗议,
这个想用纸笔临盆的男人嗷嗷乱叫。
一句也写不出来,他发泄着强悍的固执,
用手心蒸熟了钢笔,在词语跟前面红耳赤。
这来回踱步的公牛拉着他愠怒的影子在屋里
晃荡了一整天,直到看见太阳掉下去月亮爬上来
他空落的心什么也没捞着,一切在他眼里都是
死去般的静止,他撕碎一本稿纸摔门而去。
回头看见他痴呆的老祖母慢悠悠走进去
弯下腰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碎纸
他作为男人的第一滴泪滑落下来
作为诗人的第一句疼痛终于降生
爱的谶语
这是,你我的忌日,
一场爱死在这里,昨天。
小黄菊是你种的,开到荼蘼,
金黄如你的气质,没心没肺不知死活。
忧郁的花蕊是小小的 突起的坟,
被花瓣护卫的,爱的来生。
香气的抚摸,是你,安然的沉默,
你说,我爱你,从生到死,
上天应允你一诺千金,却忽略从生到死的距离。
日光是被泪灼痛的眼,还有悲伤的诺言,
爱一个人,不要爱到死,要爱着,
从生到生,从此生,到来生,
从来生,到
来生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