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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2013-04-29毕亮

文学界·原创版 2013年7期
关键词:粉蒸肉烤肉芦笋

毕亮

粉丝

加班结束已经晚了,一路上不多的几家饭馆也早已歇业。

回来懒得煮饭炒菜,就煮一碗粉丝吃吧。中午还剩下一把莴笋叶子,正好放进去,煎了两个鸡蛋,倒也可口。一大碗粉丝带汤,吃精光。大概是饿了。

我已经许久没吃粉丝了。也不是没有,至今地下室还放着大半蛇皮袋粉丝,起码也有三十斤。是年初单位作为福利发的,每人四十把,正好四十斤。不比那时候在报社,逢年过节的福利五花八门。现在,每年大概有一箱苹果,再就是半蛇皮袋一蛇皮袋的粉丝了。倒也不错,有总比没有好。

粉丝是水晶粉丝,用马铃薯淀粉制成,遇水即透明。生产的厂子就在隔壁团场,我去看过,规模不大,在当地倒是小有名气。

我身边的人,有许多喜欢吃粉丝。见过一个刚来团工作的大学生,一日三餐,连续好几天吃粉丝,煮汤吃,炒着吃……比老家的粉丝好吃多了,她说。

这里的粉丝确实比老家的好吃。也好看。老家的粉丝大概许多都是用红薯粉做的,颜色像是上了酱油,灰暗灰暗的;但经母亲之手,往往都做得非常好吃。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老家时喜欢吃粉丝。

近两年,因为粉丝多,难免会经常想起曾经在家里吃过的那些粉丝,凭着记忆想学着老娘那样做几回,都是以失败告终的怎么也做不出那种味道。久而久之,也就失去继续做的信心。往往也是煮碗粉丝汤吃吃喝喝,次数也是少得可怜。

从山东来新疆三十多年的郁老说,家有老娘不远游。这句话,我到新疆十年了才渐有体会。前一段时间,就是我刚从北京回新疆的时候,得知父亲出车祸住院,想回去而不得,那时候的沮丧真有一种不管不顾回到安徽找工作的冲动。后来得知父亲无性命之碍,才稍微安心。

晚上吃粉丝时,又想起了父母。父亲已于上周出院在家调养,大概他有时也会吃一碗鸡汤粉丝汤,鸡蛋粉丝汤或者排骨粉丝汤吧,这是老家照顾病人常常准备的。还有就是早晨待客时,下一碗粉丝,放肉丝或鸡蛋,这是贵客才有的待遇。一般的客人,就是稀饭咸菜招呼了,不错一点的加一碗油炒饭。

我应该让他们尝尝本地粉丝的。虽不是山珍海味,胜在家常。

我现在还常常怀念母亲做的粉丝烧肉。我怎么就做不出那种味道呢?也只能嘴馋了。有一回,做的味道倒也无限接近了。

那天在宿舍请几个年轻同事吃饭,席间想炒个粉丝。便把小葱和姜蒜切碎,油烧得火热后倒进去爆炒,再放早已用热水泡好的粉丝,加一小勺酱油,猛火炒。无意为之,吃时却非常受欢迎。我自己吃,也感觉接近童年的味道了。

当然,也仅仅只是接近。

芦笋

有一次外传培训两个月回来,第一顿饭张老师就请我吃芦笋。她下班从菜市场带回来,洗菜、炒菜就是我的事了。

我不排斥芦笋。有时候连续吃了几天,猛然不吃还不习惯,季节性蔬菜,多吃吃也无妨,地处边城,距离绿色蔬菜反而不那么遥远。比如芦笋上市,那是可以放心吃的。

吃芦笋也是近两三年的事情。每年也就吃那么几天,尝个新鲜。其实,在本地,一年也就卖那么几天。于是那几天便常常吃。我经常这样,习惯了吃某东西,不吃到恶心誓不罢休。前些年在大学,第一次吃到哨子面,就停不下,愣是连续中饭、晚饭地吃了三个星期。结果就是后来几年见到哨子面都没敢张口了。现在我又开始吃了。

幸好芦笋一年就上市不多的几天。不然我势必也会连续吃上个把月,然后避而远之。吃了这么些回,我还不知道芦笋是怎么长出来的,距离五谷不分也不远了。难道也是和竹笋那样长的吗?

———我有许多年没见过竹笋了。我有许多年没吃过竹笋了。

我不会做竹笋。芦笋也就会素炒,或者放点肉片一起炒。反正都是简单的,加点油盐,喷点水由着电磁炉烧就是了。我以前不会炒菜,任何菜都是一种做法:切好放锅里,加上盐,再放半锅水煮干即食。那一段时间也这么过来了。

我第一次炒芦笋也是这样。说炒,还不如说是水煮芦笋。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那时候也常常大饥大饿,就那样的芦笋也能吃下两碗米饭。现在想,真是不可思议的。初到伊犁时,我和另外的四川同事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真是好多了。做饭的家伙买齐了,生活也开始讲究起来。慢慢开始学烟火技艺,又是两三年过去,虽谈不上娴熟,自己倒也能吃得下去了。在外人面前,是不敢丢丑的。

素炒芦笋不难,加肉炒也还方便。再复杂的,想吃,那就对不起请下馆子吧。好在张老师也是随和人,一般我炒成什么样都能讲究吃了。这很大程度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的不求上进也是这么来的。

我还是喜欢素炒芦笋。火候不要过,青青脆脆的,春夏就该是这样子的,不拖沓,干脆。芦笋大概古已有之。清代以前,我留意得不多。偶翻《闲情偶寄》就见到李渔夫子写到过“嫩芦笋煮鳖裙羹”,李渔是在写鳖,我却看到了芦笋。这只能说我过不了富贵日子,家常淡饭足矣。

和芦笋一样青青脆脆的,还有莴笋,还有竹笋。

在新疆,我没有竹笋可吃,便只能以芦笋替之。芦笋若有知,大概会有意见。

平锅羊肉

夏至以后,可以吃到平锅羊肉了。其实我也只是吃过不多的几回,还每次都打包带回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去康苏沟一个哈萨克人牧家乐吃晚饭。席间就有好几盘平锅羊肉。哈萨克人吃肉的豪放,常常让我们这些从关内来疆之人咋舌。比如,平锅羊肉,在长席上,一端就是好几大盘,几乎每个人都有半盘可供饕餮的。

平锅羊肉一上来,满桌都要沸腾,都要举杯———满杯喝完。据说,喝伊利老窖,吃平锅羊肉,是在昭苏草原最美的享受。这有点像广告语,第一次听时就这么想的。姑且不去管它是否实际,但在草原上吃和在别处吃,喝伊利老窖和喝别的酒,确实是有差别的,我就体会过。

这都是我吃过好几回才后知后觉的。比如,我第一回听“平锅羊肉”就听成了“苹果羊肉”,后来参加过许多次接待,那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差不多。也难怪,新疆大名鼎鼎的果木烤肉就是用果树的枝桠做扦子的。伊犁的苹果名气又那么资深。

苹果烤肉就苹果烤肉吧。要原谅我们望文生义。

据说,平锅烤肉就是我们团场的特色,而且还只是康苏沟里的特色。曾经有许多牧家乐的大厨来拜师学艺,可等出了沟口,做出的烤肉味道,要差好大一截。往复试过好几回,均是如此,终于死心了。连在本团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出了水草丰美的昭苏草原,那味道相差就是不止翻过一个大阪那么远了。这大概也是有哈萨克谚语可以佐证的。

因为平锅羊肉,每次都要多喝几杯。因为草原,因为毡房,因为奶茶,还因为《黑走马》等歌舞。不多喝几杯都走不出毡房。这是为偶然发现平锅羊肉做法的牧民的一种敬意。

也许,是在一个初夏,牧草刚刚开始丰美。牧民们从冬窝子迁徙出来,一路上带着毡子、平底锅,做饭烧奶茶就用沿途干了的羊粪。路程走了一大半了,奶茶喝了好几壶,馕也吃了不在少数,想吃烤肉了。没有烤肉架子,没有炭火,没有扦子,就一切从简吧。把切好的大块羊肉随手撂到平底锅,撒上孜然、盐巴等。盖上锅盖,为了熟得快一点,在锅底用羊粪烤着,锅盖上也放了厚厚的一层羊粪点燃,上下文火共烤之。

这是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好在在草原,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了。肉在锅里烤着,放牧的人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垫上垫子大睡一觉。等醒来,羊粪也基本快灭了,肉也熟了。吃完的感觉真是太好啦。于是,一代代地传下来。

平锅羊肉,顾名思义,就是用平锅烤出来的羊肉。吃过几次后好奇,有一回知道要去吃饭,便早早跑去了,想看个究竟。看当然看到了,但这是人家的家传绝技,以免泄密,我就不赘述了。任凭它的香味飘十几里地,也都还在康苏沟里。

昔日酒香都在深巷子,今朝平锅羊肉在狭长的康苏沟也是情理之中。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但套用一句谚语:为了平锅羊肉,博格达不嫌远。博格达都不嫌远了,康苏沟真是近在咫尺了。

粉蒸肉

看书聊天到半夜,肚子觉得有些饿。茶也已经喝了五开,不能再喝了。我不大喜欢储备食物,所以饿就饿着,还是读书吧。好多年前的老祖宗就曾形容过读书之乐:饥读之以当肉。

他是为我此刻的现状所写么?想来,这肉大概是粉蒸肉也说不定。

饿了,我又想吃粉蒸肉了。上次吃,还是在京城。已经忘了是在哪家馆子里,反正不外乎那两三家吧。在一个地方住两个月,去两三家常去的馆子,吃三两个特色菜,就足够了,就不虚此行了。

深更半夜想吃粉蒸肉,想来是真馋了。粉蒸肉可能和大白菜差不多,不是很难吃到。起码去过的有限数十个城市,几乎都会吃上一两次。有刻意去吃的,也有无意吃到的。有一年去新余,就吃到了。这是我除了在安徽老家、新疆以外第一次吃粉蒸肉。口味有点不大一样。过去几年了,现在还记得肉中的辣味。我不大排斥吃辣,所以那一回吃得不在少数。新余在江西,靠近湖南,口味偏辣,也属自然。

上个月去陕西,在西安、延安等地也都吃到了。没留下多深的印象,属于可有可无一类。后来在北京吃的也差不多。包括这么多年在新疆,吃到的感觉都是寡淡无味的。但有胜于无,也就一次次吃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晚上,我想吃的,是桐城的粉蒸肉。是母亲做的更好;不是也无妨。在桐城,走进任何人家,只要桌上有粉蒸肉,味道大概都不会差。哦,忘了说,在桐城,粉蒸肉是以渣肉称之,至于缘由,能说清楚的不知还有多少人。

后来我知道,桐城的粉蒸肉(大概全安徽都差不多吧)和他处不同,不在于肉,而在于粉。老家人称之为渣肉粉,其他许多地方则是叫蒸肉粉。这几年回乡,进出厨房少了,没留意渣肉粉。但印象中装渣肉粉的袋子都异常简陋,没有包装,在菜市场就随便称上几两,够吃好几顿了。那些年都不富有,吃一顿要隔上好久的,所以渣肉粉也都放在不易触到的地方,以防潮湿或打翻在地。

也是在我到新疆后,才无意中知道吃到的渣肉、渣肉粉都是自制的。有许多勤快人在家里做好就拿到市场上卖,价格不便宜,但也谈不上贵。谁都不指望靠这些发财,但也就像锄头、镰刀一样都是居家所必需的。于是,总有人在农闲时制一些补贴家用;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现在吃肉的多了,大概有不少生产的厂商吧。

我一直觉得我现在写不好文章,是青少年时基础没打好。一方面是阅读的匮乏,另一方面就是对生活缺乏兴趣,凡事不好奇。终于后来走在文字之林,常常迷路。年纪渐大,这种感觉越明显———一个吃了那么多渣肉的人,活了三十年都不知道渣肉粉都是哪些作料配成的。到了此时,还羞于向乡人开口询问。像我这等人,大约也不多见。

饿着肚子写文章,乏力是显而易见的。于是改向《随园食单》寻求安慰,粉蒸肉也不写了。

男人的酒

酒的好坏还轮不到我来臧否。来伊犁多少年,就喝了多少年的酒。酒真是个好东西,可又太坏了。常常让我丑态百出,过后醒来后悔不已,没过多久就又端起酒杯,觥筹交错。

有几年,赌咒说要戒酒,说得煞有介事,在博客上也发博文,在微博上也求监督,可是一个月都没坚持到,就又喝起来了。不是自己想喝,实在酒文化过于博大,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于是,一次次酒醉,一次次想要戒酒,又一次次喝起来。男人的酒,喝了戒,戒了喝。

说到底,还是自制力差。

第一次喝白酒是在来新疆的第四年五月,还能清楚地记得是在乌鲁木齐的塞外江南大酒店。喝的是小瓶伊力老窖。那年我毕业,工作已经签好,五月,签约的单位在乌鲁木齐搞活动,要求参加,于是第一次喝白酒就以酒醉而归。还是同学把我接回宿舍的。

没过两个月去了伊犁,这是个酒乡。那就更要喝了。尤其做记者、编辑那会,现在想来喝得有点凶,结果就是醉醺醺。每次参加接待外地来的文友,一箱箱老窖搬上桌,往往都是伤友八百,自损一千。互相乐在其中。

活了近三十年,常常听年长的资深酒迷谈到,棋友、茶友、文友都挺好找,独独酒友难寻,若是能喝到一块的酒友,就更难上加难。遇到了,就赶紧珍惜———喝个三五七天醉而不醒。

写到这里,知道我的人,其实都知道我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喝酒的借口。这么说来,让人觉得我是个酒鬼,实际却恰恰相反。我极不喜喝酒,也不善喝酒,常常又不得不喝,于是就一次次一杯杯一口口地喝吧。

西出阳关十年,其中有五年在喝酒。记得诗人在他来疆二十周年时好像说过,到了新疆是为了蒸发身上多余的水分。他是以酒来补充水分的。据说这些年他喝的酒要以吨为单位计算了。我不知道喝过多少,大概总不会少于一百公斤吧。这也算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

酒壮俗人胆。这是古人留下来的。青年时迷武侠小说,大侠们总是与酒形影不离。侠者,行侠仗义之后总是要大喝几碗,才算完满。不然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大概是迷武侠小说太深,许多年后开始学着喝酒,总觉得男人喝酒,豪气穿肠,与心底深处的英雄情结有关。想当年,华山论剑肯定有酒的。没有酒,那剑必定是黯淡无关的,剑客底气也是不足的。

今年开春,在鲁院住过两个月。那里真是喝酒的好地方,事实也差不多天天在喝。喝的差不多都是十一块钱一瓶的“白牛二”———白瓶子牛栏山二锅头是也。喝得习惯了,连同学带来的茅台、上好的汾酒都懒得沾口了。有一天,不想喝白牛二,忍不住独自跑去买了一小瓶伊力老窖,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

晚上在鲁院对面的一家清真饭馆,就着一盘拌面,自己小酌了一回。也是那时才想起,除了明月能发起乡思的古意,吃食和喝惯了的酒也能触发怀乡之情。到底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英雄气短,那是酒没喝到位。男人的英雄情结,也因为酒,才有了一个宣泄的通道。是故,有人说,英雄本色,最在男人举杯畅饮的瞬间。

不知那人,是不是卖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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