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丽红小说中的叙述策略
2013-04-29林静
摘 要:以“隐含作者”的观点去深入分析萧丽红小说文本,会发现一些与叙述者表面标榜的价值观相左的立场,可视为隐含作者的“隐含”立场。女性“命由天定”表象下的父权制权力操控可视为《桂花巷》中的潜文本;对限知视角下男性心理“空缺”的互文解读,则作为阅读《千江有水千江月》中潜文本的有效途径;将《白水湖春梦》中“行大丈夫事”这一人格化中性词义的性别化置换,是隐含作者表达隐含立场的方式。
关键词:萧丽红小说 隐含作者 隐含立场
布斯曾提出“隐含作者”这个观点,而他含糊地阐释,使得对这一名词的解释众说纷纭而又偏离布斯本意。在《叙事、文体与潜文本》一书中,此观点经申丹总结阐释,获得了较为清晰的定义。她总结了布斯审美性质的隐含作者观,即为:“作者在创作时会脱离平时自然放松的状态(所谓‘真人所处的状态,进入某种‘理想的、文学的创作状态,可视为‘真人的一种‘变体或‘第二自我)。处于这种理想化创作状态的人就是隐含作者,他做出各种创作选择,我们则通过他的选择从文本中推导出他的形象。然而,隐含作者的创作立场并非一定是审美的和理想化的。”{1}简而言之,隐含作者即是处于特定创作状态的作者,而真实作者则是日常生活中的作者。
萧丽红的小说常因情节的突变、叙述者的解释不能为人所信服而遭读者诟病,最引起争议的莫过于《千江》中贞观与大信分手的片段,致使评者认为:“《千江》结构上最大的败笔,就是男女主角分手的原因交代不清。我同意,分手确实是小说中一个枢纽,但这个枢纽处理得莫名其妙,使下半部贞观所谓的痛苦都显得矫情、滥感”{2}。但正如戴锦华所说:“任何一部文本背后都有另一部被压抑的潜文本”,萧丽红小说创作也是如此,纵观她的每部小说,不仅止于《千江》,早期的《桂花巷》以及后来的《白水湖春梦》,这些作品总有一些表面上难以理通的逻辑硬伤,引起读者的疑惑。而这些带戏剧化色彩的情节转变,叙事者或从宗教较为空灵的“缘分”、“命运”角度、或从儒家的伦理道德方面去解释。但倘若以布斯的“隐含作者”观点去深入分析,则会发现文本深处传来的另一种声音,发现一些与叙述者表面标榜的价值观相左的立场,可视为隐含作者的“隐含”立场。
一、《桂花巷》中的潜文本:女性“命由天定”表象下的父权制权力操控
在《桂花巷》中,剔红的“断掌”是切入作品的关键。写《桂花巷》时,萧丽红不过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如果不把“断掌”看成是作者技法不成熟的话,那么“断掌”就是撑起小说张力的原动力。以“命运”为核心的民间价值体系与以“男权审美”为核心的主流价值体系以“断掌”为结合点相互抗衡,形成了巨大的反讽空间。
《桂花巷》中的高剔红和秦江海的爱情属于典型的萧丽红式的,他们之间没有言语,没有承诺,只有心契。然而生活的贫穷,令剔红不得不深谙世事,现实的残酷与逼仄,使剔红左右摇摆于人与钱之间,“同样的日头,桂花巷一日,锦缠巷也是一日;李府里一天,捕鱼郎也同样一天,……而绣花女儿们与何青柳的少主娘生活,又有什么不同款?这些当然由不得谁拣,可是,如果能够,该挑人呢?还是——”{3}该是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去过富贵生活还是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去过贫苦日子,剔红在与自己的心上人做同样出海捕鱼工作的弟弟剔江的尸体前做出了决定:“她的剔江死在前面,并且躺在这里给他们看,而面前的这些人,依然还是要做渔夫,一个个像出生之前,注生娘娘就先批好似的,反抗不了,也改变不了。好吧!他自己去做他的渔夫,而她呢?不行!她只剩这一口气了,她不能,也不敢随便的豁出去”。
剔红命有贵格,“先天生就好一对‘柳叶枝;从前的人说,如此的眉毛,定享富贵”,且“起坐舒缓,又生得一双大红朱砂掌”,按民间价值体系来看,是注定要嫁入富贵之家的。那么剔红放弃了自己的爱人,而选择嫁入富贵的辛家,这是成全自己命格的一种方式。但古来豪门多规矩,多少贫寒人家女儿谁人不幻想能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嫁入豪门又何其容易!剔红的美貌、能干,虽说声名在外,但她能嫁入辛家,也是经过层层审核。帮辛家做媒的李夫人曾捏着剔红的手心看了又看,不忍释手,剔红的断掌“那么一条大横线,笔一般直,切过她的整只右手掌,切得好了断”,那么的清晰可见,但李夫人显然未将剔红的断掌看成是克夫的禁忌,她在意的不过是剔红“好齐整的人品,这么小一双小脚”。婚后,丈夫也直言,剔红以一双最小的小脚而声名远扬,一双小脚,让人一看就爱。剔红之所以被辛家看中,是由于她最符合男权文化的审美标准。
民间谶语有云“女人断掌守空房”,断掌之女注定不祥。在丈夫辛瑞雨去世后,大伯对剔红说,早先曾有和尚观察瑞雨的命相是“早岁归坟”。那么,如果断掌是禁忌的话,显然辛家也不会娶一个能助成瑞雨“早岁归坟”的不祥媳妇。因而,剔红之所以能嫁入辛家,以剔红的民间价值体系看来,是因为她命有贵格;然而在主流价值体系眼中,他们要的不过是她的那双小脚。与其说断掌是禁忌,还不如说是剔红自己将自己变成了禁忌,并在守寡的漫漫岁月中一再强化这个印象。
命运无法捉摸,它总是嘲弄那些自认为能够看透天理的人们,它为他们设置了鬼使神差的巧合和意外。倘若说剔红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意愿嫁给自己心爱的秦江海,在当时来看,这是违逆命格的反抗命运之举。但是当剔红为了获得财富给人带来的那份生活的安全感、为了顺应自己“命有贵格”的命运而选择嫁入辛家时,秦江海却也立即富贵了,“听说在他发大财的前几天……对,那一年,正是大阿姊嫁的那年”。
在弟弟剔江出事之时,秦江海曾想要娶剔红,“看他两双眼睛,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她相信,这次,他是作了什么决定了,他不能见伊孤独一人,他是来提某件事的!”如果命格、面相真是那么的灵异,为何这个总是占据未婚女性心坎、成为女孩们议论对象的秦江海的面相,就这样被这些天天关注着他的人所忽略。命运的嘲弄在于它只告诉你结果,却躲在暗处偷偷嘲笑,看着你为了如此结果被牵引着去打造符合结果的过程。可谁又能知道,剔红的“命有贵格”,她的毕生富贵是不是只能由辛家给予,而不是那个她心爱的人儿?文本表层的“命运”不过是小说人物的自以为是,而隐含作者的男权立场在抽丝剥茧后昭然若揭。
剔红不喜媳妇碧楼,不仅仅出于寡母对媳妇抢走儿子的嫉妒,更多的是因为碧楼出身于富贵之家,“这么一条路,倒是平白叫她享了二十年富贵去”。早前生活的贫困,让剔红对生来享福的富家女儿有着本能的敌意,碧楼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最大的缺点也许就在于她那高贵的出身所带来的灼眼的光芒。当儿子在剔红的逼迫下休弃了碧楼,当剔红得知后来的碧楼过得凄凄惨惨戚戚,当最后碧楼为了生活还是再嫁之时,尽管剔红心有内疚,但终究掩不住嘴边那一抹笑意。生来富贵又如何,有命无运终归还是难守福禄。剔红在临死前,“蓦然想起一事来……,便去抚左手腕上的玉镯……更感到心安”。在民间价值体系中,带着玉去世“即可转世投胎,做千金小姐;男人嘛,则是读书相公的格,不会当奴才”。剔红将她的爱情寄托于来生,愿来世生于富贵之家,不为衣食愁,不必为了钱银三二千,而出人前,这样她就可以获得不必为经济所牵绊的真爱。剔红带着玉镯死去,带着来世去做富家之女的愿望死去了,但在佛家因果思想中,这辈子的纠葛恩怨,造就了下辈子的因缘际会。“戏上常说:愿生生相逢,世世相会。来世,她们大家真的还要碰头吗?”倘若剔红来世做千金小姐的愿望成真,但焉知她的命运不会是另一个碧楼呢?也许,这才是隐含作者在字里行间发出的最大嘲笑。
二、《千江有水千江月》中的潜文本:对限知视角下男性心理“空缺”的互文解读
“文字在人们与世界之间设置了一个由符号和符号所引起的联想所构成的虚假世界,并用它在人心中代替真实世界,所以当人们使用了语言,就堕入了种种幻相,被这个虚妄的世界所纠缠而不得解脱。”{4}《千江》中对儒家文化的热爱直接经由所塑造的人物角色来倾诉,叙述者语言的质朴和情感的深沉,也就使得儒家典籍在叙述者的诠释下格外温情脉脉,遮掩了真实世界的残酷。
但是,“作家所使用的叙事话语并非透明的、中性的、公正无私的;种种权势与意识形态隐蔽地寄生于叙事话语内部,作为语言体系的规则而形成一种专断、一种独断、一种语言的暴力。事实与价值之间的距离已经在写作的字词空间内部消失;字词既呈现为描述,又呈现为判断。现实主义是一个语言设置的圈套,而语言本身是有重量的。语言结构仅仅是一种人类精神的地平线,它并非世界本身。如果人们将叙事话语视为天然的透明符号,那么,人们必然将小说呈现的世界当成一种非意识形态的天然存在——这无疑是一种巧妙的伪饰。”{5}
在《千江》中,全知叙述者的“内省”范围局限于贞观的所思所想,对于其他人心理的解读基本上是出于贞观的揣摩,因而属于“选择性的全知”。
对于大信,贞观总是与他气息相通。大信每次相寻而来,她总能提前感应,这一心理事件与叙述者“真有如此相近的心思吗{6}”的暗示性论断相互交叉呈现,共同强化着读者认定“大信与贞观心有灵犀”此一认识,并通过“贞观”与“大信”这一符号的“女有贞,男有信,人世的贞信恒在”解读,将符号的文化意义置换为带有巫术色彩类似原则的心理意义,进一步强化了他们之间精神恋爱的宿命色彩。
大信与贞观之间以注定的“缘分”为羁绊,在空灵的“缘”的助佑下,他们心有灵犀,天生一对。那么他们的分手,也就自是无缘,遗憾不已。但对他们的分手情节做仔细推敲,也不妨有另外的探究空间。“读者在阅读时需要进行‘双重解码:其一是解读叙述者的话语;其二是脱开或超越叙述者的话语来推断事情的本来面目,或推断什么才构成正确的判断。”
在前后上下文的字里行间,隐含作者隐隐提及“大信原先的计划,是放在深造一途,怎知半路会杀出个贞观来;所有人生的大选择,他都在这个时候碰上。
贞观是现在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继续进学校,她要是也能出去,一切也就简单好办;大信是骄傲男子,他是要自己有了场面了,再来成家——如今给她承诺吗,这一去四年,往后还不知怎样;不给她承诺,别人会以为他的诚意不够;贞观再了解他,整件事情,还是违了他的原则本性。”贞观没有高学历,势必不能陪伴大信一起出国,以大信的個性,“也绝没有在读书求进,不事生产的时刻,置下妻小,丢与家中养的……”。在大信的人生规划中,贞观成了一个美好的意外,可是虽美好,依然还是一个拖累和牵绊。
在萧丽红小说中出现,并得以细致描写的大多都是女性形象,男性形象在其小说中略显薄弱。究其原因,萧丽红父亲的早逝固然是原因之一,而作者女性经验中对男性的不信任态度也不容忽略。在对萧丽红的访谈中曾有访者问及于此,对此萧丽红回答道:“这是我观察入微的结果,我周遭的朋友都是这种感觉,男人在他的一生当中,都没有机会长大,从小就是妈妈、姊姊,长大就是太太,他们只要受一点苦就哎哎叫,希望别人帮他承担。”因而萧丽红笔下的男性形象都较为负面。
在《千江》中,如“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般,贞观与大信之间心意相通;而他们的分手、贞观最后的释然也正如同一则禅门公案。大信给贞观的分手信无头无尾,仅八个字:“你这样做,我很遗憾”。这一切在读者看来不可思议,但贞观经由层层反省,获得了顿悟。关于分手过程,叙述者认为系于贞观并不能站在大信立场为他做切身的考虑,大信之所以会这样做,出于对所谓知己并不能了解自己想法的失望。但是关于这个情节,我想,还可以从“隐含作者”的角度进行深入解释。正如葛兆光所言,禅宗谜底虽多,但唯有死死扣住谜面的符合逻辑的直接回答和理解不能成为谜底。贞观按自身逻辑判断的所思所悟,即她认为分手的原因在于她并不是个有德女子,没有体量大信的心境。但也许这并不是真实的理由,鉴于萧丽红对男性一贯只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的固定思考,可将她小说中男性人物作互文解读。大信与贞观首先是亲人、兄弟,他们之间的爱情发展,带有古典小说的“表兄妹”模式,但也正如古小说中一贯背信弃义、自私凉薄的表哥一样,大信在面临前途事业的抉择时,想必也是心有千千结,但大信终归是重情之人,出于自身利益而离弃贞观也终是不舍。而此时恰逢贞观违背大信之意,以此可作为临门一脚,对心有灵犀之人却做出不解己心之事的真心失望抑或又不过只是顺水推舟。不妨说在大信即将退伍之际,贞观的存在妨碍了大信出国深造。也许,这就是隐含作者留给读者的字里“留白”。如果故事不这样仓促收尾,那么又会怎样?可以看到,几乎在萧丽红的每部小说中,总会穿插一个这样的故事模式:男人离妻去国、异国另娶,而女人苦守寒窑、终身不二。在《冷金笺》中是葛雷特教授孑然一身,不论婚嫁,而她等的情人早已回国另娶{7};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是大妗与大舅的故事;在《桃花与正果》中是长远抛下妻儿跟着初恋情人去了美国,而妻子却愿意默默成全,让他往更幸福的地方走去;在《白水湖春梦》中是秋山的三叔与日本女友,依旧重复前文模式。抛开表层文字间女性对待爱情至死不渝的道德光环,剩下的只是男性“通常在怎样的情况于自身有利时,就去做怎样的事”{8}的自私与现实。那么大信一旦出国是否也会如此,这是隐含作者为读者留下的永恒之谜。
三、《白水湖春梦》中的潜文本:“行大丈夫事”——人格化中性词义的性别化置换
写作《白水湖春梦》时,萧丽红已对佛法有深刻的理解,小说中大段的佛理,不吝视为萧丽红的佛学成就报告。厘清叙述者表面的价值宣扬、深入隐含作者的潜文本,我们则可以看到迷雾中的另一道风景。小说文本中“大丈夫”一词可作为那双拨开迷雾的手,让我们一窥隐含作者的真实本意。
《白水湖》里有意昄依佛门的众女性,大多在情爱上遭受挫折:春枝在做出放弃与苍泽一起的决定后,意欲在中年尽完义务后与姐姐一起去寺里听经;铁梦在遭到男友的背叛时,逃离台北,去寺里散心;寺中的“自来师”因每日遭受丈夫的家庭暴力,获取了亲近佛法的因缘……佛法是抚慰受伤女性的灵汁甘露。而对于为何只是女性在情爱中受到如此痛苦,叙述者有云:“男人、女人,本来心、性不同”,只有“情重”,才会“得女身”;而男人,“他才不知情爱是何物,只是一种求偶期的行为而已”{9}。男女性别的不同而导致的心性的差异,成了千百年来为情所困女性的受苦根源。叙述者将男女这两种差异融入白蛇和庄子的故事,在对比中质疑,情爱真的有那么可靠吗?白蛇是“我虽千年能变化,从无半点把夫欺”,而庄子却是“以幻术试探,试验妻子”。对待爱情时的真心,孰优孰劣,读者在两个平行的故事中,一望便可感。需要承认的是,男性和女性在心性上确实不同,但若将女性心性禁锢在情爱上,恰巧是中国传统男权文化的一贯做法。《白水湖》中众女性,跳出三界,成了大丈夫,此意义上的“大丈夫”可以说是区别于男性与女性外的第三性。但消解痛苦的方式倘若是以“去女性化”的“第三性”方式,那么这便依然落入了男权立场的窠臼。
五祖有云:“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本心,见自本性,即名大丈夫。”“大丈夫”一词本是带有人格化的中性词汇。而在《白水湖》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师兄,您又起烦恼心!”
……
“师父说过:有一针,一线不舍,都落轮回,都得再来!……我们不要忙了半天又被业、缘绑来,最好是称愿来!”
铁梦每每听众人互称师兄,总是不解;三、五次过,便问年轻的尼师:“为什么是师兄呢?她不是女的吗?”
尼师正色回答道:“我们都已经是大丈夫了。”
铁梦这一问,尼师这一答,字里行间巧妙地就将“大丈夫”这个人格化的中性词汇置换成了性别化词汇。若将这群离情弃爱的女性视为“大丈夫”,在隐含作者的潜文本中,她在称呼上所做的微妙置换,让这群远离世俗的女子以“师兄”来互称,表明自己脱苦离苦,就十足地成了她们的自娱自乐。
铁梦在受佛法感召后,月塘与她说:“你年轻,人世还有许多因缘……就照原先的计划,出国或读书,亲近了佛法,诸镜俱转,会更明白,其实到哪里,都是道场!”但如果将白水湖视为娑婆世界的缩影,那么铁梦后来的出国即可视为她在现实世界中的缺席。对于女性来说,如果说佛法是令她们最终免受其苦的不二法门,那么《白水湖》则隐喻了女性命运的必然性——要么在现实中继续忍受痛苦;要么在一处不对世界产生现实影响的桃源做个“大丈夫”。大乘佛法的要义在于普度众生,但白水湖众女子在归依佛法后,实现的不过是砍柴挑水,无分妙道,是一种完善个体的生命哲学,还只是“放下”,并未“提起”,佛法成了消极承受痛苦后的自我安慰。然而“佛法应如淤泥中莲华,使在清水或虚空中必不能出生,此正以其出于淤泥,乃见其远离,若居身九霄云外,虽一尘不染,又何足道”{10}。
许地山曾经说过,“我们要明白宗教对于女人的观念,先要记住宗教是男子建立却叫女子去崇拜的一种礼制,所以宗教的立场并不是从女子方面看女子,是从男子方面说女子应当怎样怎样。”无论时代思潮如何,宗教先天性地就带有歧视女性的男权立场。但这种不公,在叙述者表层文本的价值体系中,女性因自己特有的心性,受特有的苦,反而成就了特有的因缘,成为了自身特有的力量。而唯有咬文嚼字才能深入隐含作者所表现出的男权立场。
写完《白水湖春梦》后,萧丽红在他的访谈录里表明:“以后不再写小说了,因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因而《白水湖》的结尾尤显意味深长:两个二二八事件的遗孤,相携在白水湖边感受时光流转、沧海桑田而聊发慷慨激昂之情。
当女性被男权体系以爱情的名义收编,想要化解痛苦则又必须以第三性身份缺席于现实。而此时男性正在白水湖旁做着“未竟的春梦”,正预示了男权价值体系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① 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重读英美经典短篇小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1页。
② 龙应台:《盲目的怀旧病——评〈千江有水千江月〉》,《新书月刊》1985年第6期。
③ 萧丽红:《桂花巷》,联经出版社1977年版。以下引文均出自此篇,不再一一注明。
④ 葛兆光:《“神授天书”与“不立文字”——佛教与道教的语言传统及其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文学遗产》1998年第1期。
⑤ 南帆:《文学的维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3页。
⑥ 萧丽红:《千江有水千江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06页。
⑦ 萧丽红:《冷金笺》,皇冠出版社1975年版,第40页。
⑧ 萧丽红:《桃花与正果》,联经出版社1986年版,第41页。
⑨ 萧丽红:《白水湖春梦》,联经出版社1996年版。以下引文均出自此篇,不再一一注明。
⑩ 譚桂林:《20世纪中国文学与佛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47页。
作 者:林静,浙江建设职业技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作家作品研究。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