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世纪《汉书》文学研究状况及其存在问题
2013-04-29李艳
摘 要:《汉书》文学研究相比前代,在新世纪显得较为活跃,既有对《汉书》文学的总体研究,也有对其具体篇章的文学研究,还有与其它作品的对比研究。然而,与《史记》文学研究相比,尽管出现了对其进行宏观性架构和综合研究的论著,但《汉书》文学研究仍显得稚嫩、单调,甚至重复,对具体篇章的研究也不够广泛而深入。《汉书》文学研究有待于人们对其文学地位的正确认识,而不仅仅是笼罩在《史记》文学研究阴影下的附带研究。
关键词:《汉书》 文学研究 状况 存在问题
新世纪以前的《汉书》文学研究状况,潘定武的《〈汉书〉文学研究的回顾与思考》[1]一文已有介绍。新世纪以来,以《汉书》为对象的文学研究文章有60多篇,其中博士论文就有2篇,也出现了《汉书》文学研究的专著[2],既有对《汉书》文学的总体研究,也有就具体篇章的文学研究,还有与其它作品的对比研究。总体看来,新世纪以来的《汉书》文学研究较为全面地涉及了相关内容,包括结构艺术、写人艺术、叙事艺术、语言艺术、艺术价值和影响等方面。
一、《汉书》结构艺术研究
关于《汉书》的结构艺术研究,潘定武的博士论文《〈汉书〉文学研究》设立“《汉书》的结构形态”章节,认为:《汉书》在结构上比《史记》更加注意整体性与规范性,作者既断代为史,又具有鲜明的通史意识,努力将“断”与“通”结合。并从全篇和单篇结构形态两方面进行阐述,就全篇来说,《汉书》在整体架构上具有“一部如一篇”的特点,表现为纪、表、志、传的纪传体总体框架,而四体内部布局又相互照应,而《汉书》的单篇结构则显现出“点次于掌上”的谋篇特色,表现为单篇结构的严整与多样、篇中宾主照应、曲折张弛之法。
李成林的博士论文《〈汉书〉文学研究》也设立了“《汉书》的结构特色”章,除了对《汉书》整篇结构和单篇结构的分析外,他还以《元后传》为实例,从“外向型结构”(《元后传》与《汉书》其它篇章的关联)和“内向型结构”(《元后传》内部布局)两方面对《汉书》的篇章结构安排进行深入分析。论文认为《元后传》结构对外与前后各篇关系紧密,自觉融入全书的结构构思,共同为表达作者的某种史意服务;对内则在导引、断续、对比、照应、线索交错、适时调节以及使用警句进行提动等方面,都有精心安排,匠心独具。
张旭辉的硕士论文《〈汉书〉列传结构研究》从题名上看虽是对《汉书》列传结构的专门研究,但实际上突破了结构研究的范畴,它从体例、章法、节奏三方面对《汉书》列传加以分析。认为《汉书》列传结构在体例上表现为:以人带事、传以著人、事重于人、理重于人的人与事关系,传赞功能相比《史记》分明、奏章起斡旋与凝聚作用的事与论关系;在章法上,《汉书》列传结构具有数理学意义和叙事学意义;在节奏上表现为缓急、冷热、疏密的特点。
二、《汉书》写人艺术研究
从人物研究的对象看,女性形象研究相对较热。
肖青云的硕士论文《吕后、元后史学形象比较与班固的女性观》[3]以吕后、元后为研究对象,从政治活动、人物性格两个方面对《汉书》中的这两个政权女性形象进行了对比研究。分析得出:从政治活动看,吕后经历了从平民到平民皇后、从幕后到台前、开拓西汉盛世的政治活动过程;而元后则有着“圣女兴世”的预言应身、皇太后的裙带政治、亡国太后的政治经历。从人物性格看,吕后集贤惠善良与刚毅残毒、深谋远虑与目光短浅、知人善任、以大局为重和豁达大度等性格于一身;元后则有着温良贤淑、豁达大度、宽厚有余、果敢不足、重情怀旧的性格特点。论文认为:在《汉书》所描述的女性形象中,吕后与元后是最为璀灿夺目的两颗明珠,她们都曾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活跃在许多历史事件中,参与并见证着西汉王朝的兴衰荣辱,同时,她们特质的女性身份使得她们的形象更加异彩纷呈。
对于吕后、元后这两位女性形象,明娟在其硕士论文《〈史记〉、〈汉书〉中的女性形象》[4]中也有类似分析,该论文还对《史记》《汉书》中的其它典型女性形象进行了分类,认为政治关系中的女性形象可分为政治关系中的有子无子、有德无德、红颜薄命以及和亲女子三类,而政治关系之外的女性形象多为卓尔不群的女子,如浪漫自由的卓文君、有胆有识的智慧女子和刚烈的母亲等。另外,该论文还把《汉书》与《史记》、特别是其它非史传文学的女性形象塑造进行了对比分析,虽然论述较为简略,但这种比较对《汉书》的文学研究有着一定的启发意义。
邱文颖的《〈汉书〉后妃描写的选材特点》[5]一文则从选材角度对《汉书》的后妃形象进行了论述。认为班固在《汉书》后妃形象描写选材时,紧紧围绕她们的性格、命运,既注重选材的详略不一、繁简得当,又注重在人物完整的命运轨迹中突出重点的安排,做到完整中有重点,塑造了鲜明的后妃形象,体现了作者出色的材料驾驭能力,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汉书》的文学价值。
除了女性形象,《汉书》中的其它人物形象也有所涉及。如王莽形象,万文兴《〈汉书〉中王莽形象的三重变奏》[6]一文就以王莽的人生进程与班固对王莽评论的变化为主线,剖析了王莽形象在《汉书》中的三重变奏,认为《汉书》中的王莽在人生不同发展阶段有着忠臣孝子、政治野心家和乱臣贼子三种不同的形象:王莽前期的行为给人以忠臣孝子的良好形象,借此在官场如鱼得水,青云直上;发迹后的王莽野心勃勃,代汉自立;在挽救新朝的危机中未能成功反而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李陵、苏武的形象在部分文章中也有所论述,如汪春泓《关于〈汉书·苏武传〉成篇问题之研究》[7]、何寄澎《〈汉书〉李陵书写的深层意蕴》[8]等,虽然文章的重点不是针对人物形象而论,但是在论述篇章的成篇问题、书写的深层意蕴过程中,却是基于《汉书》对李陵、苏武人物形象及其塑造问题而展开的。
对于《汉书》传记写作的特点,任刚《〈史记〉、〈汉书〉“以事写人方法”的比较》[9]一文认为,《汉书》和《史记》一样,都是以写人为中心的的传记文学作品,二书写人的总方法就是以事写人,即把人物放在剧烈的矛盾冲突中来刻画,以日常生活细节刻画人物,分层刻写,步步深入以及采用直言、比较与衬托的方法。
江俐蓉的硕士论文《论班固的传记家主体精神与〈汉书〉的人物传记》[10]则认为,在班固的传记家主体精神影响下,《汉书》的人物传记呈现出以下特点:在选择传主时以选择忠臣为主,突出他们忠直、忠诚、忠勇的特点和事迹;对传主的评价以人物品格和处世态度两方面为主,认同刚直、忠诚的品格,欣赏谨慎的处世态度;选择和处理材料时重点突出事而非人物性格,通过事总结出为人处世的道理。在传记中大量收录传主的奏疏;艺术风格冷静矜持,在心理、细节、个性化语言描写方面远没有《史记》生动。
人们也注意到了班固的人格审美意识对《汉书》传记写作的影响。朱家亮《论〈汉书〉人物传记中的人格审美意识》[11]一文认为,作为汉代正统儒学思想代表,班固的人格审美意识以道德人格审美为主要特征。在《汉书》人物传记中,它艺术地表现为崇高人格、中庸人格、悲剧人格三种形式。赵东栓《班固的人格审美意识与〈汉书〉的人物形象》[12]一文同样也从班固人格审美意识的道德主体性入手,认为在《汉书》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班固基于儒家的哲学与人的价值论而形成的人格审美意识体系,强调了道德的主体性及整体、秩序、规范绝对服从,从而使《汉书》中的人物形象趋于类型化,以至限制了人物个性的充分表现。另外,昝风华《汉代信仰风俗与班固及其〈汉书〉》[13]一文从汉代信仰风俗的角度对《汉书》的写人艺术进行了考察,认为汉代社会是一个“鬼神术数之世界”,其信仰风俗对于《汉书》写人的影响表现为:书中对人物音容仪貌的描写往往带有神秘色彩,兼有暗示其人品性、未来的作用。
三、《汉书》叙事艺术研究
新世纪人们对《汉书》叙事艺术的研究相对其它方面较为细致而深入。
潘定武《〈汉书〉文学研究》设立了“《汉书》的叙事艺术”专章,分为四个小节进行解析:叙事视角与时空特色;叙述内容的虚实与疏密;叙述类型的概括性叙事和呈现性叙事;文如其人的《汉书》叙事艺术鉴赏。论文认为:在叙述形式上,《汉书》借鉴了《左传》以来的优秀传统而又形成自己的特色。首先在叙述上较好地把握了叙事视角,恰当安排时空的关系。《汉书》注意时间变化与空间分合。作者在注重信实、追求博洽的同时,也有数量可观的虚构和虚写之处。《汉书》叙事“赡而不秽,详而有体”,在叙述内容的安排上能做到疏密结合,张弛有度;在叙述方式上注意将概叙白描和工笔渲染恰当结合。因为作者具有较高的叙事技巧,因此《汉书》写人与《史记》一样,往往能达到文如其人的效果。
李成林《〈汉书〉文学研究》同样对《汉书》的叙事艺术进行了研究,不过采用了不同的角度。论文通过将《汉书》与《史记》及其续作进行比较,认为《汉书》呈现出肃正、严密,不拘定法、富于变化、恢宏而大气的总体面貌:在叙事框架上,《汉书》往往能打破常态的叙事模式,综合运用多种叙事手法,从结构的整体着眼,显得块状分明,同时它还有依事立体的重要特征。《汉书》叙事还有着典型化倾向,它善于营造特定情境,有着独到的战争描写,注重细节的突出,长于对比、断续之法,讲究遣词用字等,形成多变的叙事风格。《汉书》还注重在堆积的叙事文字中进行调节,不使之显得滞重。
此外,昝风华《汉代信仰风俗与班固及其〈汉书〉》一文仍从汉代信仰风俗影响的角度,认为《汉书》的叙事过程中则多用带有风俗信仰意味的预兆、预言来暗示、照应人物命运和事件结局。笔者拙文《论〈汉书〉的显性互见法》[14]一文则认为显性互见法在《汉书》叙事中运用得比较突出,《汉书》在继承《史记》显性互见法运用的基础上,整齐、规范了它的外在表现形式,并加以更为自觉而缜密地运用,体现出作品圆融而严谨的编撰风格,也使该方法的运用走向了成熟和完善,成为后世正史竞相模仿的典范。胡家骥的硕士论文《东亚纪传体史书的叙事模式——以〈史记〉、〈汉书〉和〈三国史记〉为中心》[15]则把《汉书》置于东亚大的汉文化圈中,对其叙事艺术进行考察。
四、《汉书》语言艺术研究
对于《汉书》的语言艺术,潘定武和李成林两人的博士论文中都有专章研究。潘文注重从语言的风格探讨,认为与《史记》雄奇疏放、跌宕多姿的语言风格相比,《汉书》的语言艺术呈现出三方面特征:语言的丰赡雍雅和明整凝练;语言的冷峻与深情;语言的谨严有度和生动风趣。李文则论述了《汉书》语言方面的技巧和特色,认为《汉书》的语言表现为“雅”的特征,班固喜用一些能够营造雅的风貌的字词,而弃用一些恶俗的语词,同时句式整齐、富有节奏感,语句呈现骈俪化,而语言、情感都显得较为雅正。《汉书》设计人物语言和对话艺术也多独到之处,其语言切合人物身份、性情,并善于描摹人物说话时的动作、神态,而对话则既善于营造气氛,还常用虚字和修辞等手法,显得摇曳多姿,班固注重对辩论、书信的描摹和利用,经常使用省写式的对话而别具情韵。在修辞方面,除了大量的对偶和排比,《汉书》还常运用比喻和引用,同时以“矣”“然”为代表的虚词运用也极有特色。《汉书》的语言还有随遇而迁的特色,即作者的叙述语言适应所记对象,根据对象的不同而调整相应的语言风格。
对于《汉书》语言的修辞艺术,何凌风《〈汉书〉对偶运用之艺术成就初探》[16]一文对对偶的修辞艺术的运用特点及其价值进行了深入探析。他通过量化、比较、示例及赏析等方法,总结了《汉书》语言中的对偶修辞艺术运用特点:整齐富丽,字词为此而表现装饰美;整散结合,文句为此而呈现均衡美;抑扬顿挫,语音为此而呈现声律美;张弛有致,语势为此而凸现节奏美;严谨周密,议论为此而倍现哲思美;错落有致,行文为此而体现和谐美;凝炼蕴借,语言为此而展现简约美。该文认为:《汉书》中对偶大量而成功的运用,使得《汉书》的众多文字繁富工丽而又凝炼乘法,整齐流畅而又富有气势,对称均衡而又雍容博雅;既突出了重点,渲染了气氛,又很好地抒发了情感,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也使作者的创作个性和才情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同时,它也极大地增强了《汉书》散文的文学性,促进了对偶艺术的发展,为后之来者作出了良好的示范。
在和《史记》语言艺术的比较方面,吴婷《〈史记〉、〈汉书〉之语言比较》[17]一文认为,《汉书》和《史记》的语言各具魅力,同属于两汉文学历史上的两朵奇葩,与《史记》务求平易简洁,不求艰深的朴素、明净、深刻、生动语言风格相比,《汉书》则表现为多用古字,还常熔铸诗赋的语言,不仅富瞻雅丽,而且严整凝练,讲究韵味的特点。
五、《汉书》文学价值及其影响研究
对于《汉书》文学价值的研究,人们一般在承认其总体不如《史记》的前提下,仍对其独特的文学价值有所肯定。如詹杭伦编著的《国学通论讲义》[18]对《汉书》的文学价值进行了评述,认为《汉书》传记中的人物生动,它虽不及《史记》,但也不乏许多成功的人物传记,班固虽然不像司马迁那样于行文叙事中渗透自己的情感,只是单纯地评述事实与人物的言行,但也能明确地显示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其叙事详赡、语言典雅;还保存许多名家辞赋作品,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资料。
潘定武《汉书文学研究》则认为:《汉书》不但收录了西汉文章的精华,还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西汉文学发展的状况,且充分体现了班固的文学思想,对后世文学及文学思想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汉书》和《史记》一样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他成为后世史传文学的楷模,其文章继承先秦、西汉史文遗风,又受汉代辞赋文风影响,风格典丽,气度雍容,影响着后世的其它文体,《汉书》中的许多重要内容为后世文学的再创作提供了极好的历史素材。
另外,在《汉书》具体篇章的价值和影响方面,许富宏《从〈汉书·儒林传〉看〈儒林外史〉的艺术构思》[19]一文认为,《儒林外史》的艺术构思在人物出场的线索设置人物退场方式以及主旨确立等方面受到《汉书·儒林传》的诸多启发,表现在“家谱式”联结人物的方式、“轻载结局”的人物退场方式、借鉴“禄利”之评升华小说主题等方面。
综观新世纪的《汉书》文学研究,尽管相对于前代有所发展,然而仍显得相当薄弱。对于《汉书》文学进行宏观性研究的论文和专著多集中在结构、叙事、语言几个方面,且有不少重复研究,对于最能代表《汉书》文学性的写人艺术研究却并未专门涉及,而对于《汉书》单篇的文学研究仍集中在少数的几篇作品。《汉书》文学研究视野仍有待拓宽,其研究也有待细致深入。
注释:
[1]潘定武:《〈汉书〉文学研究的回顾与思考》,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
[2]博士论文有:2005年陕西师范大学潘定武博士论文《〈汉书〉文学研究》;2011年陕西师范大学李成林博士论文《〈汉书〉文学研究》。专著有潘定武《〈汉书〉文学论稿》,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3]肖青云:《吕后、元后史学形象比较与班固的女性观》,北京语言大学,2007年。
[4]明娟:《〈史记〉、〈汉书〉中的女性形象》,华中师范大学,2010年。
[5]邱文颖:《〈汉书〉后妃描写的选材特点》,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6]万文兴:《〈汉书〉中王莽形象的三重变奏》,传承,2008年,第7期。
[7]汪春泓:《关于〈汉书·苏武传〉成篇问题之研究》,文学遗产,2009年,第1期。
[8]何寄澎:《〈汉书〉李陵书写的深层意蕴》,文学遗产,2010年,第1期。
[9]任刚:《〈史记〉、〈汉书〉“以事写人方法”的比较》,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第6期。
[10]江俐蓉:《论班固的传记家主体精神与〈汉书〉的人物传记》,浙江师范大学,2002年。
[11]朱家亮:《论〈汉书〉人物传记中的人格审美意识》,克山师专学报,2000年,第1期。
[12]赵东栓:《班固的人格审美意识与〈汉书〉的人物形象》,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
[13]昝风华:《汉代信仰风俗与班固及其〈汉书〉》,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14]李艳:《论〈汉书〉的显性互见法》,济宁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
[15]胡家骥:《东亚纪传体史书的叙事模式——以<史记>、<汉书>和<三国史记>为中心》,复旦大学,2009年。
[16]何凌风:《〈汉书〉对偶运用之艺术成就初探》,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2期。
[17]吴婷:《〈史记〉、〈汉书〉之语言比较》,学术论坛,2010年,第3期。
[18]詹杭伦编著:《国学通论讲义》,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1页。
[19]许富宏:《从〈汉书·儒林传〉看<儒林外史>的艺术构思》,徐州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李艳 山东曲阜 济宁学院中文系 27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