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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庐隐小说的抒情特质

2013-04-29孟凡珍

作家·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庐隐五四

摘要 庐隐是“五四”时期著名的浪漫抒情小说家,她在创作方法上擅用日记体、书信体以及诗词来表达情绪,而这两者在篇幅上的长与短恰好呼应了庐隐的浪漫情绪,而这种浪漫抒情的方式也恰是庐隐情绪型抒情的一种特质。

关键词:浪漫抒情 “五四” 庐隐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浪漫主义文学重视主观情感的抒写,强调文学的表现力,它常常展露内心世界,并通过对自我的反复叩问和想象的推移,连接到更广阔的大千世界,“完全按真实面目把自己表现出来”。浪漫抒情小说在内容上注重以抒情写景、在情绪上注重抒发自我,而自传体、日记体、书信体等小说形式恰好是这类浪漫抒情小说最好的载体。在文学形式上采用日记体、书信体,这种体裁本身有利于内心世界的传达。因此,在利用日记体或书信体进行创作的时候,作者会深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塑造一个真实的舍弃交代繁复的社会背景,而直接切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呈现一个真实的灵魂。对于浪漫抒情小说家来讲,作品中人物的内心世界与作家内心相近,而日记体、书信体小说又恰好是作家用来发泄喜怒哀乐和内心苦闷感伤情绪的最方便的工具。作家“自我”在“五四”文学思潮影响之下获得了解放,尤其是作家的个性获得了空前的张扬,这就为作家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平台。如“五四”时期可以用来作为“五四”作家共同的旗帜的就是冰心的口号:“请努力发挥个性,表现自己。”庐隐在表达创作理论时也曾强调:“足称创作的作品,唯一不可缺的就是个性。”

一 标新立异的抒情结构

杨义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也称庐隐是“日记书信体的专家”。的确如此,庐隐在创作方面特别注重对于“个性情感”的抒发,这无形中就使得她在小说的组织形式方面不由自主地选取了日记体、书信体小说结构方式,她执着的创作也使她在日记体、书信体的文体运用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绩。现实生活中的庐隐是比较积极入世的,面对内忧外患,庐隐的内心可谓是千疮百孔,各种情感在她的心中前冲后撞,这时候,不吐不快的情感之流使得她选择了日记体和书信体结构方式来发泄胸中压抑着的苦闷。她把这种日记体书信体结构方式融入小说情节,有时整篇小说都是由书信、日记铺写而成,读者读到一篇篇日记,一封封信,极大激发了读者的好奇心。如《海滨故人》、《灵海潮汐》等短篇集里包括55篇小说,其中有28篇完全采用的是日记体、书信体来结构文章或者是书信、日记穿插在小说中,这两个数字对比可以看出庐隐小说创作中采用日记、书信体结构方式的小说已达到了半数以上。如《海滨故人》中有书信13封,长篇小说《象牙戒指》中的日记和书信达到了30篇之多,这还不算,还有通篇都是由日记组合而成的小说,如:《丽石的日记》、《曼丽》、《一个情妇的日记》、《归雁》等,还有全篇是以书信形式组成的,如:《或人的悲哀》、《胜利以后》等。在庐隐的小说中,她把酣畅淋漓的抒情方式定格为日记和书信。这种结构方式能充分地表达人物的深层心理,细致入微地将人物的人生,甚至是人物对于社会的体验与思考都能痛快淋漓地展现出来。这种结构方式的运用,便于作家将个人的思想感情充分放置在作品中,加强叙述话语鲜明的主体性和浓烈的抒情性。

庐隐在自己的创作中曾多次引用厨川白村的这句话“文艺是苦闷的产儿”。抒情型作家一般总是在情感抒发不可遏制的时候,寻找一个最快捷最省力的抒情方式,能够毫无遮拦地发泄自己情绪的工具非日记与书信莫属。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如果在行动中无法抓住自我,在哪里,怎么样才能抓住它呢?于是这样一个时刻来到了:寻找着自我的小说只得离开行动的可视世界,去关注不可视的内心生活。在18世纪中期,理查德森从书信体中发现了小说的形式,在书信中,人物可以倾吐他的思想与感情。”

庐隐把日记与书信体小说作为其抒写生活、表达情感的工具。如小说《归雁》就是她用日记体的结构方式来抒情泄意的。在这部小说里,情节简单,着墨最多的是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宴客、如何喝酒,还有就是作者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的孤独情绪。她把写作的重点放在了主人公不断对已逝之爱、当下之情所发出的悲情与矛盾,她审视自己受伤的情感,舔拭流言蜚语对自己的伤害。

二 信马由缰的抒情方式

庐隐是一位富有才情的浪漫女作家,她在《小说的小经验》里说:“小说是什么?大概说起来,是用剪裁的手段,和深刻的情绪,描写人类社会种种状况的工具。”这里,庐隐很明确地表明“深刻的情绪”也是她小说创作不可或缺的。

庐隐的小说从《或人的悲哀》开始,从风格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对国计民生的关注转入重视个人心理的描写,由对深重的社会苦难的描写转向对人生种种琐事的无限悲哀的描绘。在这样的写作变化过程中,庐隐更多的是表现现实生活在人物心中激起的一种情绪。正是因为庐隐善于以情绪为中心来展开故事,使得她在小说故事情节方面呈现出来的散漫也是必然的。她把内心的情感如水一样缓缓释放,仿佛是与自己的闺蜜朋友聊天谈心,她是那样真诚,推心置腑,不加丝毫掩饰,无拘无束。例如,庐隐三万多字的短篇代表作《海滨故人》,其中就有十几个人物,庞大的人物结构完全可以做成一部长篇了。尽管庐隐在小说中故意安排了许多不同情感经历的人物,但还是难免落入千篇一律的结局,那就是又都完全归结到悲哀的结局里去了。

《灵海潮汐》是庐隐于1923年到1925年間创作的小说集,这篇小说的创作反映了庐隐初婚甚至新寡前后的一些怅惘情绪。在她与郭梦良结婚后,由于家务所累及后来丈夫的病逝后给她带来的无尽伤痛。同样《何处是归程》这部小说也是在探索知识女性的人生命运。在这部小说里,庐隐还是以她自己对于知识女性的人生感受,引领人们思考婚姻对于知识女性事业、志向的阻碍和压抑。小说主人公沙侣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她与女友分别祝福婚后更似春花一样的生活。然而,婚后沙侣发现自己告别了天堂而进了地狱,为家务烦所累,为人妻所累,为人母所累,什么理想都没有了,“事业志向都成了生命史上的陈迹”。“也许不结婚会好些吧”,这是主人公在小说中发出的由衷慨叹。庐隐在这部小说中还安排了一个推行独身主义的姑姑,这与沙侣的人生命运就形成了一个对比,让她感受到不结婚的孤独。如此更增强了沙侣对于人生的孤独感,我们认为这应该是庐隐在探讨妇女命运问题上提出的一个课题:“结婚也不好,不结婚也不好,歧路纷出,到底何处是归程啊。”如果说这两部小说仅是庐隐人生问题的一个小小的叩问的话,那么长篇小说《象牙戒指》中关于人生问题的探讨就更接近于呐喊了。这部小说可以算是庐隐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小说以真实细腻的手法,以哀婉缠绵的风格影响了一大批读者,称得上“五四”时期爱情小说的精品。小说揭露了知识女性张沁珠的愁苦命运,不仅鞭挞了世情的冷薄,而且还把在旧礼教摧残之下一对有情人曹子卿与张沁珠之间的真挚爱情描绘得近乎神话。小说情调悲凉而凄楚,字字读来皆是泪,其热烈的情绪波涛,让我们见证庐隐最为擅长的情绪型抒情方式。她的这种抒情,超越时间、空间的限制,自由灵活,为读者留出自由联想的空间。

在小说中,庐隐以自己作为女性的代表,不断抒写自己的愁肠百结,她认识自己,抒发自己,表现自己,真正展现了她自我人生经验支配下的创作上的激情。

其小说不注重情节的生动曲折,也不强调人物的外在描写,人物形象没有精雕细刻,类似于西方表现主义作家的创作,只任主观情绪在她的每一篇小说中浓郁、炽烈地流动,有时甚至如江河决口,一泻千里。正如钱虹所说:“生命之流,时刻不停止的奔逝;灵海波涛,忽起忽落的激荡;不知不觉又在人间留下不少的痕迹。”她的小说总是把读者带到她的心海之内,内视她的灵海潮汐。她不断掀起灵海波涛,不断地让它起起伏伏,潮涨潮落,这就是庐隐的艺术——情绪的艺术。

庐隐小说的高明之处不仅在于她的情绪型结构,还在于她巧妙地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古代诗词化用过来,为她的抒情结构服务。这就是庐隐还精心运用在小说中的大量诗词。通过这些诗词庐隐想把人物情绪变化的韵律美传达给众多读者。例如,《海滨故人》中庐隐就用了三首诗词来表现了人物情绪变化过程:五个女孩子在海滨渡假,小才女宗莹所作的第一首便是:“我欲登芙蓉之高峰兮,白云阻其去路。我欲攀绿萝之俊藤兮,惧颓岩而踟躇。伤烟波之荡荡兮;伊人何处?叩海神久不应兮;唯漫歌以代哭!”这首诗韵律工整,启承转合,一唱三叹含蓄地表达了青年人在追求理想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同时面对这种困难时表现出来的脆弱。“欲登芙蓉之高峰”却不过“白云阻其去路”,“欲攀绿萝之俊藤”岂难料“惧颓岩而踟躇”,而这种愁情愁绪的表达又极近于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蕴味。再如,五个女孩子共同在毕业的时候所做的一首:“潭水桃花,故人千里,离歧默默情深悬,两地思量共此心!何时重与联襟?愿化春波送君来去,天涯海角相寻。”毕业时的离别情绪让此诗给描绘绝了,当然女孩子们哀愁于人生聚散无定、苦闷于世事渺茫的愁情别绪却让庐隐写活了。

其实,在创作中,诗词的运用也有它的弊端。因为诗词的容量容易受文章布局的限制,只便于表达短暂的情绪节奏变化,因此诗词在小说中只能作为一种情绪的装饰,却不适于表达较长的情绪变化。正好,书信体、日记体作为一种可以展现人物长期情绪变化轨迹的话语形式,就成了庐隐最钟爱的一种浪漫抒情方式了。擅长书信体和日记体创作的庐隐却能天衣无缝地用此来填补诗词所带来的遗憾。如她早期有三部通篇以书信或日记的贯穿而成的小说,例如:《或人的悲哀》、《丽石的日记》、《归雁》等,就比较完整地为读者展示了小说中主人公心理情绪的变化过程。在代表作《海滨故人》中庐隐就穿插了13封信,其中露沙的书信就有6篇之多,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庐隐借主人公露沙之口所传达出来的悲哀情绪流动过程。如果说小说中前几封信表达的是她对人生聚散无定不如及时行乐的情绪渲泄的话,可是朋友母亲都离她而去之后,她顿时感到前途渺茫,苦海无边,可以说这时露沙的悲哀情绪已达到极致:“人生朝露,而忧患偏多——沙非敢与造物者相抗,特雨后梨花,不禁摧残,后此作何结局,殊不可知耳!”既然自己无从掌握命运,那只好听天由命去吧,小说结尾时露沙表达的是只愿与梓青“去此浊世,同归于极乐世界”。从露沙的这六封信中,我们可以窥察得到露莎内心世界的复杂曲折过程,即由悲哀到自怜最后到厌世,由凄楚转到呜咽最后顿入到悲怆,读者完全可以从中体会出那种审美效果。

由此可见,运用情绪型抒情方式,能使小说情绪在时间上无尽地抒发,在空间上无拘地展开。所以,这也是庐隐选择这样抒情方式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可惜的是由于庐隐选择的情绪过于受限于悲哀情绪,缺少积极的亮色,使人在读她的小说时,常常感觉到的是压抑。这就不免使读者也不知不觉地被陷入一種悲哀至深而无所释放的停滞状态。庐隐小说这种情绪型抒情方式,显示出她对浪漫抒情小说体式的美学追求。

参考文献:

[1] 邱立坤、余秋雨:《知道点世界文学》,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5年版。

[2] 沈从文:《沈从文散文》,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年版。

[3] 冰心:《文艺丛谈》(二),《小说月报》,1921年第12卷4号。

[4] 钱虹:《庐隐集外集》,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

[5] 杨义著:《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

[6] 厨川白村,鲁迅译:《苦闷的象征》,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7]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三联书店,1992年版。

[8] 钱虹:《庐隐集外集》,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

作者简介:孟凡珍,女,1975—,内蒙古赤峰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工作单位:赤峰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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