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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颜元认识论中的墨学特征

2013-04-16乔吉利

关键词:认识论墨子

乔吉利

【摘 要】因为同处于小生产者的立场,使得颜元的思想在很多地方都与墨子有着想通之处,尤其是其认识论思想,都带有着强烈的经验论色彩。了解二者之间的共性与差异,能够更好地把握颜元的思想。

【关键词】颜元 墨子 认识论

颜元在早年的时候曾服膺程朱、陆王,后来幡然觉悟,创立独特的“习行”哲学,以恢复周孔正统,并为之奋斗至终。然而,在关于如何对待墨学的问题上,颜元与先贤的观点颇不一致。一方面,因为自宗孔孟而对墨学持以批判态度,说“周末之杨、墨……皆世道之蟊蟲,圣教之罪人”,“杨墨道行,无君无父”;另一方面,却对墨学颇为回护,颜元晚年曾写道:“若有兼爱之墨子,虽充塞圣人明德之大仁,施恩无序,尚使苍生实被其排难守卫之功。”“吾常论邪说矣:杨、墨、仙、佛皆异端也;必不得靖,宁使杨、墨行世,犹利七而害三也。”甚至于颜元自己都承认,“思已近墨,王法乾近杨,宜返于中。”

实际上,近现代很多学术大师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刘师培曾说:“近儒瑞安孙氏谓颜学近于墨子,其说颇得。”侯外庐说:“颜元的实证的知识论,在表面上看来好像是儒学,而实际上则是墨子学术的复活。”李泽厚说:“颜元这种强调实际操作的经验论,的确很容易令人想起墨子。”然而,如果因此而把颜氏之学完全归于墨学未免失之武断。有些学者提出,颜学实质上依然是儒学,但同时兼有着墨学特征,二者相互交织,共同存在于颜学之中,而正是因为其儒墨二重性,才使得颜元的思想有着自相矛盾的地方,窃以为这种观点比较中肯。

那么,颜元在哪些方面“近于”墨子呢?笔者在此试图在二者的认识论观点方面加以比较,从而揭示颜元认识论思想上的墨学特征。

一 认识来源于感觉经验

墨子认为知识只能通过自己的感官而获取,相反,只要是能感觉到的都是真知。他说:“天下之所以察知有与无之道者,必以众之耳目之实,知有与亡为仪者也。请惑(或)闻之见之,则必以为有;莫闻莫见,则必以为无。”从这个角度看,墨子否定了孔子的“生而知之”观点。

颜元也反对生知,力主学知。他说:“今试予‘生知圣人以一管,断不能吹。”颜元认为知识只能在接触客观事物的过程中获得,而这个过程就是“格物致知”。他说:“知无体,以物为体,犹之目无体,以形色为体也。故人目虽明,非视黑视白,明无由用也;人心虽灵,非玩东玩西,灵无由施也。今之言‘致知者,不过读书、讲问、思辨已耳,不知致吾知者,皆不在此也。……譬如欲知乐,任读乐谱几百遍,讲问思辨几十层,总不能知,直须搏拊击吹,口歌身舞,亲下手一番,方知乐是如此,知乐者斯至矣。是谓‘物格而后知至。……如此菔蔬,虽上智、老圃,不可为可食之物也;虽

从形色料为可食之物,亦不知味之如何辛也。必箸取而纳之口,乃知此味辛。故曰:‘手格其物而后知至。”这段话可以理解为颜元认识论观点的基本概述,其内容分为以下几点:一是人的认识来源于客观事物,离开事物谈知识断不可行;二是行先知后,知识来自于人的直接经验,人们只有通过躬行实践,才能获得真知;三是强调实践之重要,“手格其物而后知至”,离了实践的书本知识,想得再多也算不得真知。

颜元与墨子都强调必须通过耳目等感觉器官来获得认识,这就把感性认识绝对化了,从而走进感觉的误区。比如,墨子依此来证明鬼的存在,他说:“自古以及今,生民以来者,亦有尝见鬼神之物,闻鬼神之声,则鬼神何谓无乎?”东汉王充在评论墨子时指出:“是故是非者,不徒耳目,必开心意。墨议不以心原物,苟信闻见,则虽效验彰明,犹为失实。”可谓一语中的。颜元对感官经验的迷信不在墨子之下,比如,他在《寻父神应记》中详细描述了“神明托梦”和他父亲鬼魂多次显灵的“神应”。

二 检验知识的标准

墨子认为,检验人们的认识正确与否,必须有一个共同的标准,为此,他提出了“三表法”。“何谓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于何用之?废(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谓言有三表也。”

“上本于古者圣王之事”即以历史记载中圣人的做法为依据,这是以前人的间接经验为标准。“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指的是以人民群众的直接感觉经验为依据。“废(发)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即考察某言论、主张是否合乎人民百姓的利益。而言论是否正确,必须“合其志功而观焉”,在通过“用之”来检验“用而不可,虽我亦将非之。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在这个问题上,颜元与墨子的观点非常相近。

首先,颜元对真学问作了一个定义:“唐虞之世,学治俱在六府三事,外六府三事,而别有学术,便是异端。周孔之时,学治只有三物,外三物而别有学术,便是外道。”颜元认为,真正的学问都在“三事”“三物”之中,舍此别无学术。而“三事”“三物”“六府”都有着经典依据的,所谓“三物”,出自《周礼》:“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所谓“三物”“六府”,则出自《尚书》,“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从这里可以看出,颜元也是以圣人的做法为依据的。

其次,颜元对“用”非常注重,他讲“用”的言论非常多,大旨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使用,即躬行实践。颜元认为,一个人是否具有某种知识,是否真正掌握某项技能,都要以实践来考察,而不能以是否符合经书为依据。他说:“读的书来,口会说,笔会做,都不济事,须是身上行出,才算学问。”“试观诸经试文有用否?……尧舜三事,周孔三物之道不行,千经亦文字耳。六经何为惜乎?”正是因为颜元极力推崇实践,他批判宋明理学家只知道静坐读书,没有实际本领,都是“假儒”。他认为正是因为宋儒教人们一味的死读书,读死书,“率天下入故纸堆”,才使得士大夫“行与学离,学与政离”,只知道理学空谈,而不谙政事,酿成明亡之祸。

而“用”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功用。颜元强调学以致用,他认为知识在于运用,若不能应用于实践就没有实用价值,就是无用的。他批评程朱陆王,就是因为他们的学说是无用的“虚学”。他说:“两派讲学,辩至非处,无用;辩至是处,亦无用。盖闭目静坐、读书著述之学,见处俱同镜花水月;反之,措之世,俱非尧舜正德、利用、厚生,周孔六德、六行、六艺路径。虽致良知者见吾心真足以统万物,主敬著读者认吾学真足以达万理,终是画饼望梅。画饼倍肖,望梅倍真,无补于身也,况将饮食一世哉。”颜元主张以“实”代“虚”,他提倡人们学有用之学,掌握实际的能力,成为能够做实事的有用人才。他所说的“实学”不仅仅包括古代“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数”,还有新的内容:“博学之,则兵、农、钱、谷、水、火、工虞、天文、地理,无不学也。”他要求人们“宁为一端一节之实,无为全体大用之虚。”

讲求功用则必重实效。颜元反对汉代以来儒家所提倡的“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认为这有悖天理。为此,他以种田、捕鱼为例,说明人们为了生活而进行的活动是必须讲求功效的。他说:“世有耕种而不谋收获者乎?世有荷网持钩而不计得鱼者乎?……全不谋利计功是空寂,是腐儒。”他将其改为“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强调追求功利、效益的正当性,并为此称赞王安石为“三代后第一人”,“宋朝第一有用宰相”。需要注意的是,颜元追求功效的同时,也强调谋利计功的前提是“正谊”“明道”,这也与孔子的思想相一致。

三 颜墨之异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颜元与墨子的认识论思想有很大的相似之处,都强调感觉经验的重要性,都注重功利效用。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其中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第一,墨子强调“凡言凡动,合于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为之”,把圣王的言行作为检验的绝对标准。颜元则不同,他虽然效法周孔,力倡“六艺之道”,却不拘泥于此。他说:“仆谓古来诗书不过习行经济之谱,但得其路径,真伪可无问也,即伪亦无妨也。”颜元认为只有圣贤之道才是根本,把握住这根本之道即可,不必完全拘泥于圣王的一言一行。

第二,墨子在“用”的问题上更多地强调的是效用,实践则隐含其中,并没有明确提出。颜元则把实践提到了非常高的地位,在他的著作中,处处可见“习行”,他将功用与效能统一于“习行”之中,知识有用无用,效果如何,都在于“行”过之后。“学问有诸己与否,须临事方信。人每好以所志认作所能,此大误事,正是后世泡影学问也。”不经过实践验证的学问都是“泡影学问”。

四 结语

颜元认识论思想上具有以上这些墨学特征是因为二者都立足于小生产劳动者的立场上。正如李泽厚所言:“有点泥古不化,眼光狭窄、执着于直接经验和使用价值却又辛勤劳作、孳孳不息地具有小生产劳动者特征的理论意识。”然而,因时代不同,二者的思想也不尽相同,这是必然的。只有把握到这些,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颜元的思想。

参考文献

[1]颜元.颜元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刘师培.习斋学案序[J].国粹学报,1905

[3]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4]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5]孙诒让.墨子间诂[M].北京:中华书局,1986

[6]王充.论衡[M].南京:大中书局,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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