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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搏击俱乐部》看后工业社会中美国男人的生存危机

2013-04-16关硕

关硕

【摘 要】美国当代小说家查克·帕拉纽克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搏击俱乐部》充分展示了后工业社会中美国男人的生存危机。本文试图从文化批评的视角切入,探讨《搏击俱乐部》中所揭示的后工业社会中异化现象给人类生存带来的危机和消费主义所带来的男性气质危机。

【关键词】《搏击俱乐部》 后工业社会 异化危机 男性气质危机

《搏击俱乐部》是美国当代小说家查克·帕拉纽克的代表作,主要讲述了一个美国年轻白领为了克服失眠症,参加了许多心理治疗小组,没有丝毫改善,直到他遇见泰勒·德顿——一个充满野性的肥皂制造商。他俩建立了地下组织“搏击俱乐部”,熟料这个组织以异乎寻常的势头发展开来,直到年轻白领发现这个自己一手创建的组织已经非常难以控制。小说深刻地表现了后工业社会中人的异化感,表现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等种种异化关系,以及这些异化关系给人的生存带来的危机。而美国男性除了要面对异化危机,还必须应对消费主义所带来的男性气质危机。后工业社会中美国男人的生存困境可见一斑。

一 异化危机

对于工业社会中人的异化现象,西方哲学家众说纷纭。马尔库塞、弗洛姆等人认为,“全面的”“客观的”异化对于任何一个工业社会来说都是适用的J·H·沙尔则持一种相反的看法。他说:“我们时代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异化日益成为人们用来表达时代特征的词”。阿兰·图雷纳认为,我们正在离开一个剥削的社会,进入一个(后工业)的异化的社会。在《后工业社会》一书中指出:“目前谈异化要比谈剥削更有用。”

P·Chr·鲁茨指出,“异化”能够变成口头语,不仅说明社会科学的诸种概念已经普遍地大众化,而且还说明人们是如何试图用这个概念来描述和把握工业社会,以及后工业社会中的一些重要现象的。在《搏击俱乐部》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异化关系得到了深刻的表现。

1.人与人关系的异化

在后工业社会里人与人的关系发生异化,每个人都成为弗洛姆所说的“孤独的人群”中的一份子。何曼指出,技术的变化、经济的扩张,以及战争是使“社会单位分割开来”的动因……“在旧有的社会中,人与人相联系着;而在新的聚合中……人是孤独的……”。主人公恰恰承受了这种孤独。虽然表面上他拥有了所渴望的一切,但他缺乏和他人的联结,他的工作决定他常年要在全国各地的差旅中度过。每次下了飞机便立刻和“一次性”朋友分道扬镳;即使身在嘈杂的酒吧,叙述者也能感受到周围“谁都不会看你,谁都不会在意你”。

城市化的发展也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在《异化问题》一书中所提到的日本战后城市化进程带来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同样适用于美国:“即使大家彼此临近相居,然而由于各干各的事、各有各的生活方式,所以居民之间很难保持那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在大多数场合,彼此之间的关系是极其淡薄的。”正如叙述者对自己家的描述,那是“一幢高楼十五层中的一个公寓套间,像是为寡妇或年轻白领准备的文件柜。市场推广的小册子保证,我与上下左右芳邻家的立体声音响或声音开得震响电视之间都能隔开一英尺厚的混凝土地板、天花板和墙壁”。可以看出,整栋公寓中左邻右里互不影响,彼此之间完全是没有联结的,这无疑加深了人与人关系的异化。

正是为了摆脱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带给他的这种孤独,主人公在接触了癌症互助小组后,沉迷于参加各种互助小组,试图寻求与他人的联结。可是主人公发现一个叫玛拉的女人也出没于各种癌症互助者协会,很明显,玛拉并未患有癌症,主人公意识到“玛拉的谎言反映出我的谎言”,即便是在癌症互助小组这种人与人互相给予温暖的地方,“放眼望去,我看到的尽是谎言。”在此,后工业社会中人们内心无法排解的孤独感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2.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

人与社会之间的异化关系表现在“社会把个人当做异己物对待,个人也把社会当做陌生物,受大众社会和大众文化羁绊的个人的生活,特别是精神生活出现的单一化,有毁灭人性的危险……”。工业文明带来科技的进步和社会效益的增长,同时也带来科技理性对人性的异化,造成人文精神的失落,正如席勒所说,恰恰是充文明本身”给现代人造成这种创伤后工业、后现代社会的特点是工业化和机械化导致个性和自我的消亡。

主人公正是在后工业社会中这样一个每天做着重复工作的一部活机器。对他而言,“我们从早到晚拼命工作。只有到了这儿(互助者协会)我才能真正放松一下。”正应了席勒所言,在工业社会,“人自始至终被束缚在构成整体的某个很小的部件上,所以也只能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部件。由于他听到的一直是机器的单调轰鸣声,所以永远不能发展自己存在的和声。他不是去塑造存在于其本性中的人性,而是成了他的职业、他的科学的纯粹印记”。

主人公所生活的世界充满了像他一样坐在“马桶上翻看的是‘宜家的家具目录”的人们。他们“都有同样带Strinne绿色条纹图案的Johanneshov扶手椅”,“都有用铁丝和环保的原白色纸做的Rislampa/Har 纸灯”、“Alle成套餐具”、“Klipsk搁架组合”……每个物件都有其专有名称,暗示其独特,然而,这些东西本质上没有什么独特的,毕竟每个人都有。在后工业社会,人们失去了自我作为个体的一种独特性,成为精神空虚、意识麻木的“单面人”。

3.人的自我异化

主人公在面对一位骨瘦如柴的名叫克洛伊的脑寄生菌病患者时发出感慨:“就算克洛伊是具骨架,我却什么都不是。比什么都不是更甚。”他还常常发出类似“我的脸像放陈了的水果那样干瘪了……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对沉迷于参加各种癌症互助小组的主人公和玛拉来说,“那些癌,那些寄生虫。她从未梦想过她能感觉这么不可思议。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活着。她的皮肤光洁了。她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一个死人。她没有真正的生命感受,因为她没有任何东西拿来比照。”这表明叙述者对自我产生了深刻的怀疑,甚至只有在死亡的“比照”下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是个“活人”。

主人公发生了自我异化。人与自我的异化主要表现在,人无法认识自我,对自我产生怀疑,意味着“人格的分裂与‘本我之间的疏远对立”。埃里希·弗洛姆说:“异化的意思是指一种经验形态,在这种经验形态之下,个人感觉到自己是异己的。可以说,他(个人)已经同他自己疏远了。”马克思指出,“人同他的类本质相异化这一命题,说的是一个人同他人相异化,以及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同人的本质相异化”。这种自我异化也正是致使主人公精神分裂,在脑中形成一个第二自我——泰勒·德顿的主要原因。

二 男性气质危机

J·迈克尔·克拉克在评论被翻拍成电影的《搏击俱乐部》时说:“现代男性被消费主义阉割了。”其实早前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苏珊·法露迪就曾在其著名《失信:美国男人的背叛》一书中指出,在后工业社会中男性气质机主要源于以消费为主导的文化取代了以生产为主导的文化。传统的工业社会中,生产并不只是作为一种生存手段,更重要的,它是作为一种自我价值的体现。这样一来,男性气质几个世纪以来都与生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男性承担起养家糊口的任务,在此基础上建构起男子气概。

而当西方社会步入鲍德里亚口中的消费社会后,消费开始统领个人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再局限于经济活动范畴。消费成为社会生活和生产的主导动力和目标。当以消费为主导的文化逐渐取代以生产为主导的文化,男性气质便与消费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失信:美国男人的背叛》一书中,法露迪提出,当我们进入大众消费主义的急流,男人们便成为了消费者而非生产者,消费文化的被动反映者而非主动参与者。因此,男性价值的衡量标准逐渐转变为他们在消费文化中的参与度。在消费主义文化中,男子气概等同于商品的积累,男性通过获取财产来获取男性气质。猖獗的消费文化把“女性化的”消费的价值提升到了高于“男性化的”生产的价值,加之制造业的衰退,带给了后工业社会的男性前所未有的认同危机。

这在主人公通过购买“宜家”家具来获取身份认同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据主人公说,“变成筑巢本能奴隶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我认识的人里面原本坐在马桶上看色情杂志的,如今在马桶上翻看的是‘宜家的家具目录”。

这《失信美国男人的背叛》一书中,法露迪还引出了一个叫做“装饰文化”的概念,在法露迪看来,装饰文化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对风格和外表的过分强调。在传统观念中,男性通过为社会作出贡献来获取男子气概。但是在消费主义背景下的装饰文化中,重要的是自身的形象,男性气质不再需要被证明而是需要被展示。在装饰文化中,男子气概不再是“由内而外”,而是“由表及里”。结果,那些曾经被认为体现了男性气质的内在特质,诸如坚毅、稳重、自信已无关紧要。大家都急着通过穿着“正确的”的服装,使用“正确的”产品来增强自身的男性气质。这突出表现在主人公出差时行李箱中携带物品:六件白衬衣、两条黑长裤、无线电动剃须刀、牙刷、六套内衣……。可以见得叙述者对挑选服装之精心。更突出表现在其家中齐备的产品:Njurunda咖啡桌、Haparanda沙发组、Strinne绿色条纹图案的Johanneshov扶手椅、原白色纸做的Rislampa/Har纸灯……”。这些无不表现叙述者为穿着“正确的”服装,使用“正确的”产品来展示男性气质下了不少工夫。

除此之外,拜消费主义的“主教”——广告商和营销者所赐,消费文化滋长了一些错误的理想化的形象,促使男性急于改变自己。法露迪声称,后工业社会“对社会有用的男性角色被剥夺了,沉溺于男性气质的商业形象”,男性要“奋起抗争”,她还哀叹男性成为“这种以‘女性化的消费而不是‘男性化的生产为基础的消费文化的牺牲品”。男人在他们的外表上花费越来越多的心思,耗费越来越多时间在健身俱乐部以改变自身形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大众媒体所定义的男性形象,正如主人公所说的,“你去的健身房里挤满了拼力想看起来像个男人的家伙,好像成为一个男人就意味着看起来要像一位雕塑家或艺术指导说的那样。”我们可以看出男性身体已经被商业化了,男性气质也沦为表象。

小说中比较极端的例子是鲍勃这一人物,他是“男人携手”互助小组的成员。鲍勃“曾拥有过一家健身房”,参加过健美比赛,“曾被人请去为产品做代言”,还发明了“一整套如何扩展胸肌的节目”。为了拥有完美的身材,他注射赛马用类固醇韦斯特罗尔,结果事与愿违,他非但没有成为拥有完美身材的超级肌肉男,反而失去了睾丸,长出了乳房,还患了癌症。为了迎合消费文化对男子气概的定义,鲍勃失去了一切男性特质。

由此可见,消费主义给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男性气质危机无疑加剧了生活在后工业社会中美国男性的生存困境,使他们在被异化的同时,还要面对被“阉割”的危机。

《搏击俱乐部》深刻表现了生活在后工业时代的美国人的异化,其中包括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之间的异化关系。正如特里伊格尔顿指出:“20世纪的政治意识形态动荡……既是社会的骚乱,也是种种人的关系的危机,以及人个性的危机。《搏击俱乐部》将这种“社会的骚乱”、“种种人的关系的危机”,以及“人的个性的危机”生动地演绎出来。除了后工业时代美国人所普遍面临的异化危机,美国男人还要面对消费主义中以消费为主导的文化取代了以生产为主导的文化继而引发的男性气质危机。正如苏珊·法露迪所指出的:猖獗的消费文化把“女性化”的消费的价值提升到了高于“男性化”的生产的价值,加之制造业的衰退,带给了后工业社会的男性前所未有的认同危机。《搏击俱乐部》使读者对面临双重危机的后工业社会中美国男人的生存困境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也引起了读者的反思。

参考文献

[1]P·Chr·鲁茨.异化是社会科学的概念[J].陆海林、陈代熙编选.异化问题(下册)[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6

[2]J·H·沙尔.异化·异化的意义及测量法[J].陆海林、陈代熙编选. 异化问题(下册)[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6

[3]I·福伊尔利希特.异化:从过去到未来[J].陆海林、陈代熙编选. 异化问题(下册)[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