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研究视野的新开拓
——序邵子华《水浒传人学研究》*
2013-04-12张存金
张存金
(菏泽学院,山东菏泽 274015)
《水浒传》研究视野的新开拓
——序邵子华《水浒传人学研究》*
张存金
(菏泽学院,山东菏泽 274015)
从人学角度研究《水浒传》是一种新的尝试,既是《水浒传》研究方法的开拓,也是时代的要求。邵子华的《水浒传人学研究》综合采用了许多跨学科的知识和手法,表现出开阔的学术视野和精深的理论素养,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种研究方法是感受和反思。他把水浒人物的种种行为都放到自己敏感的心灵里观照、蒸煮,由此得出了许多富有个性的独到见解。他的反思全面而深刻,许多观点能够直抵人心的幽微处,提醒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努力确立人的主体精神,为自己争取到精神和人格的自由,并且,也为人类共同的精神价值的前景探索着道路。同时,在《水浒传人学研究》中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学术思维所遭遇到的困扰。
《水浒传》;人学;研究方法;邵子华
我自幼就喜欢读《水浒传》,长期来又比较关注《水浒传》及水浒文化的研究动态。之所以如此,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因缘。一方面,我的家乡郓城县是水浒故事的原发地,我的出生地黄堆集镇正是当年智取生辰纲的黄泥岗,水浒好汉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英雄行为对我的熏陶和影响,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潜移默化的。另一方面,我从小就喜欢读书,上小学时读到的第一本古典长篇小说就是《水浒传》。当时正值文革动乱,许多好书被禁被焚,我是通过地下渠道几经周转才从“大人”手中借到了这本书,已经磨损得破烂不堪。我躲在被窝里一连读了几个夜晚,虽然有些囫囵吞枣,但那种“被窝蒙头读禁书”的好奇和快感,让我至今回味无穷,以至于成为影响一生的文学启蒙。再一方面,我于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曾留校任教,师从萧涤非、董治安、袁世硕先生,从事古典文学的教学和研究,这让我有机会以职业的身份,从学术的角度,对《水浒传》进行了咀嚼式的品位和鉴赏。一个个性格迥异的人物,一幅幅动人心魄的场景,一桩桩惊天动地的故事,给我带来的是心灵的震颤,是理智的考量,是审美的享受。那段浸淫水浒传奇的日子,让我终生难以忘怀,若不是为照顾家庭后来不得已改变了生活道路,我会端一辈子水浒研究的饭碗。2008年7月我从市政府调到菏泽学院工作,理智告诉我,作为全市唯一的综合性本科大学,理应在地方文化研究方面引领和担当。这让我在对水浒文化的关注和研究上,由个人业余的兴趣和爱好,变成了职业的责任和自觉。
因为关注《水浒传》及水浒文化的研究,我逐步认识和了解了邵子华教授。“山东省水浒文化研究基地”就设在我校中文系,几位年轻有为的中青年教师潜心钻研,多有著述。邵子华就是这个群体中的骨干。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单县担任县长时,子华担纲主办的《太阳雨》诗社及诗报,文字激扬,颇有声色,就曾经得到我的赞赏和支持,算来已经20多年了,但真正密切接触还是我来到大学工作以后。子华是个勤奋敬业、专心治学的人,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读书做学问上,寂寞自甘,淡泊自守,在学术的园地里爬罗剔抉,筚路蓝缕,著述颇丰,且多有创见。面对浮躁喧嚣和物欲横流,能做到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我看重的正是子华这种职业教师的本分、专业学者的虔诚和传统文人的执着。
子华把刚完成的《水浒传人学研究》的书稿送给我看,并让我作序。我疏于此道多年,于水浒研究来说,早已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平时的关注仅仅是围观而已,未入其堂奥。但子华的研究角度让我耳目一新。人学是一门主要以人性、人生意义及人的行为准则为思考对象的学问,而《水浒传》正是一部以人的生散聚合为线索、以人的不同性格为特色的传奇作品,从人学的角度研究水浒传中的各色人物,可以说是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观照水浒文化的内涵,独辟蹊径,别开生面,打开了水浒研究的新天地。正是子华的诚恳和研究角度的新奇,深深触动了我这个“桃花源中人”的水浒情结,愿意借此谈点肤浅的意见与大家分享。
子华的许多研究来自于他对社会现实的敏感和焦虑,他把社会问题转化为自己的学术问题,希望通过自己的学术研究为社会问题的解决寻找一种思路。我觉得,这既体现了子华对作为知识分子使命的自觉担当,也是出于对人文学术良知的信仰。在他的《水浒传人学研究》中,这种学术精神一再鲜明地体现出来。
他认为:“今天的读者从《水浒传》中看到的更多的是昏昧、丑恶和血腥,人生的种种惨象令人不寒而栗。”“清醒的读者在人性的疼痛、惊厥、窒息之后会开始寻找通向光明的梯子并且努力攀登。”这种强烈的感受更多地来自于他敏感的心灵,他不仅感受到人们生存的痛苦,也感受到了人性的沉重,他要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沉重中寻找突破。我从直觉得知,这正是他从人学角度研究《水浒传》的动机。
从人学角度研究《水浒传》是一种新的尝试,这既是水浒研究方法的开拓,也是时代的要求。数百年的水浒研究大多是从自己所属阶层和集团的利害出发,我们的社会长期以来也是紧迫地进行着革命、造反、改革以及物质层面的建设,我们还不能以痛切的感受和从容的心态来实行理想人性的建设,而这,在今天成了迫在眉睫的重要任务。子华意识到了“《水浒传》中各色人物的生命状态大都处于本能性物欲的畸形膨胀和高层次信仰需要的严重缺失状态,这种情形造成了个体生命结构的倾斜和群体生命关系的尖锐冲突”,他认为:“秩序的溃败和体制的瘫痪导致了人心的荒废和社会的混乱,自私、极端和残暴把人们带进灾难的深渊。”应该说,这样的见解是尖锐、深刻而且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文明建设是极为有用的。说到底,社会的建设其实正是人的建设,种种物质、制度的建设不过是有关人的建设的基础和保障。
子华为了实现他水浒人学研究的高远目标,综合采用了许多跨学科的知识和手法,表现出开阔的学术视野和精深的理论素养,其中,我最为欣赏的两种研究方法是感受和反思。
感受是文学表现的基础,自然也是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许多文学研究习惯于从标准或概念出发而放逐了研究者自己的感受。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偏颇,而且与新鲜、真实的生命距离遥远。从自己的切实感受出发研究文学需要一颗敏感沉静的心灵。子华把形形色色的水浒人物的种种行为都放到自己一颗敏感的心灵里观照、蒸煮,他的感受细腻又丰富,他由此得出了许多富有个性的独到见解。作为学术研究,他的结论并没有停留在感受的阶段,而是继续往形而上努力推进,从而到达哲学反思的层面。
反思是人学研究的核心和精髓所在。反思需要思维的飞扬,需要思想的超越,需要精神的强健。反思是建立在对人类过去虔诚的忏悔和对未来热烈憧憬的态度基础之上的,反思的深度意味着对历史内容意识到的深度。“人会思考、会反思,这是我们人类前进的最强大的力量,也是我们人类好起来的希望所在。”我以为,子华在水浒人学研究中的反思是很到位的,他的反思全面、深刻,这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反思水浒世界的人们在生存压抑下的退缩、破碎及其心灵的扭曲和萎缩;二是反思作者对人们生存状态描述的态度,揭示其在时代尘垢遮蔽下的幽暗和昏昧;最终,他又把所有人的心灵也包括他自己的心灵,引入到奋发有为的超拔之中,他扪心自问:自己是人格的侏儒还是精神的勇士,是人生的叛徒还是人生的救星,是逃避、屈服、沉沦还是担当、坚持和上升?他认为:“在水浒中,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在人格上都是残缺的,我们必须替他们忏悔和反省,这是我们每一个现代人应尽的责任。”这种观点直抵人心的幽微之处,提醒人们在这样深刻的忏悔和反省的过程中自我救赎、自我更新,在社会生活中努力确立人的主体精神,为自己争取到精神和人格的自由,并且为人类共同的精神价值的前景探索着道路。
从上面简略的介绍中,我们可能会感觉到子华学术研究的纯正,他不为名利,不怕寂寞和清苦,不为名家或定见所囿,追求的目标始终在远方,这是我们人类精神生活的理想的栖息地。
我觉得,在肯定子华学术精神可贵之处的同时,还应该指出他所处的学术困境,或者说我在《水浒传人学研究》中所感受到的他思维方面所遭遇到的困扰。既然他的研究课题大多来自于他所感受到的令他倍感焦虑的严峻的社会问题,那么,社会问题的繁杂不可避免地会使他研究的方向发生游移变换。这既会使他的研究变得异常艰难,也会影响他向学术高峰进取的速度。集中一个学术领域,坚定研究的方向,是做学术的通常的路子。子华在让我看这本《水浒传人学研究》初稿的时候说,如果它能引起好的反响,想接着做《红楼梦哲学研究》。我真不知道是该鼓励他还是劝阻他,人的生命一旦进入哲学的抽象很可能失去生机,“为伊消得人憔悴”,即使在学术的研究中也可能这样。
我所盼望的是,作为一个以学术研究为生的人,应该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继续前进,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内不断完善和超越。比如,他在水浒人学研究中虽然列专节论述了水浒世界的理想精神和黑暗中不灭的人性光辉,但是,我觉得还不够。梁山上的英雄好汉以及他们的忠义精神已经被广大的人民所普遍接受,他们的行为自有其历史的合理性。要对他们实行时代的批判,首先要实行梁山忠义精神的遗传学分析,我们的历史以及我们的梦想中都渗透了这种精神,而且还会在我们未来的生活中发生某种积极的作用。所以,一种重要的学术能力是能够在历史、现实和未来不同的语境中实行自由、准确的具有生成性精神转换的。
我还意识到,子华从人性的深幽芜杂论述到对“自主、良知、担当和创造”人性的深情呼唤还存在着很大的逻辑空间。他说:“人的生命状态与社会结构存在着的深刻的逻辑关系:当一个社会中大多数生命处于结构残缺、方向迷失的错乱状态,不仅制度层面的建设找不到积极的目标,而且,社会必定呈现出一种精神真空和道德虚无现象。理想的生存状态需要完备、和谐的生命结构,只有和谐充实的生命才能组成集体智慧和集体能力来实现社会的正义。”他的逻辑起点和目标之间山高水远,路途迢迢。从思想的价值上看,这个空间是广阔的,是可以生殖的肥沃之地。如果善于开拓种植,成果的满目葱茏是可以期待的。
子华是个善于独立思考的人,他把自己心灵的触角深入到充满怨愤和不平的封建社会的深层去刀劈斧凿,深入到血气方刚快意恩仇的各色人物心灵深处去探幽抉微,用敏锐的眼光、犀利的笔触,一针见血地批判人性的假恶丑,淋漓尽致地张扬人性的真善美。他用人性这个探测器,小心谨慎地探索《水浒传》这座古老文学宝库中的矿藏,不论探测到的是金是玉还是石,都可以举一反三,成为人类精神世界建设的珍贵财富。我们正在建设和谐社会,实现强国富民的中国梦,亟需要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精神营养,同时也需要从文学殿堂中探寻“他山之石”。子华同志对古典名著《水浒传》的深挖细掘,必定是有益的,有效的。其成果无疑会给水浒文化的研究添加一抹重彩,给人类精神世界的探求增加一丝烛光。
功夫不负有心人,但愿子华同志的文学探索能够与时俱进,常探常新。
是为序。
(责任编辑:王建)
ANewDevelopmentoftheResearchFieldofWaterMargin——A Proface to Shao Zihua’stheHumanologyStudyofWaterMargin
ZHANG Cun-jin
(Heze University, Heze Shandong 274015,China)
StudyingWaterMargi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manology is a kind of new try, is not only the new development of research methods, also is the request of the ages. Shao Zihua’stheHumanologyStudyofWaterMarginis combinating of a number of interdisciplinary knowledge and technique, shows a wide academic vision and profound theory accomplishment, among them, the most important two research methods are experience and reflection. He puts Water Margin character's actions into his sensitive mind to witness and stew, thus getting a lot of original view with the individual character. His reflection is comprehensive and profound, many ideas can reach the faint part of the heart, reminding people to establish the main body of the human spirit in the social life, striving for themselves for the freedom of spirit and personality, and also exploring the road of the prospect for the human common spirit value. At the same time, I also have felt his puzzle which had happened in his academic thinking fromtheHumanologyStudyofWaterMargin.
WaterMargin; humanology; research methods; Shao Zihua
1673-2103(2013)04-0007-03
2013-07-12
张存金(1955-),男,山东郓城人,菏泽学院党委书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I20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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