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与生命的毁灭:以弗洛伊德的三我理论解读《心》中先生自杀的原因
2013-04-11彭吉
彭 吉
(武汉工业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30)
长篇小说《心》是日本近代著名作家夏目漱石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徐缓沉静而又撼人心魄的笔调,描写了爱情与友情的冲突,利己之心与道义之心的较量,展现了日本近代知识分子矛盾、彷徨、无助的精神世界。
一、罪恶的本我
小说《心》的主人公——先生出生在有着悠久东方传统文化的新泻县,本是一个单纯善良的青年学生,因父母去世,由叔父代为照料生活,可一心信赖的叔父却竟然侵吞了父母留给他的家产。先生决心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愤怒地离开故土,怀着“消沉厌世”[1](p109)的心情来到了东京,租住于一个军人遗孀(书中称夫人)的家里。夫人和女儿(书中称小姐)亲人般的关爱使他恢复了对人的信任。由于朝夕相处,他自然而然地对小姐产生了感情。不过,他一方面对小姐怀有热烈的爱情,另一方面却又怀疑她和她的母亲或许是在欺骗自己。因此,他踌躇万分,始终不敢向夫人和小姐表白。
不久,为了帮助因坚持理想而被养父母逐出家门,生活异常拮据的好友K,先生把K接来同住,并从精神到物质给予其无私的照顾。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在对先生的感情问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原本一心求道、不谙世事的K,竟然也爱上了小姐。如何处理与K的关系,对先生来说是个严重的考验。
起初,他对K和小姐的来往表示嫉妒,甚至有些神经过敏,连小姐给K送寄来的信件和洗好的衣服,他也认为不平常。若非顾忌是自己把K强拉来一起住的,几乎要把K“扫地出门”。[1](p140)继而,当K向他表明自己对小姐的爱意是“何等深切”时,[1](p145)一直在K面前自卑的先生被K的突然举动弄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先生搬到夫人家之前,因被叔父欺骗而失去对人的信任,郁郁寡欢,沉默少言,不愿和他人交流。但他初遇小姐,就被小姐那“年轻女子的姿影”[1](p109)所吸引,“迄今从未想象过的异性风韵活鲜鲜涌入”[1](p109)他的脑海。在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先生更是“给小姐迷得魂不守舍”。[1](p130)他“对小姐怀有一种近乎信仰的爱”,[1](p113)每当瞧见小姐的面容,“便感自己变得美好起来;”[1](p113)每当想到小姐,“就觉得自己顿时变得超尘脱俗”。[1](p113)
他还尝试着与夫人、小姐交流,将心底最不愿说出的个人秘密“和盘托出”。[1](p114)显然,先生对小姐产生了依赖感和真挚的爱情,他觉得与小姐在一起生活是最快乐的事。
而K现在“企图”将先生这几乎是惟一的快乐夺走,先生当然绝不会答应。“一个原始的、与生俱来的和非组织性的结构”[2](p104)——本我人格开始悄悄地支配他的心灵。
过了一段时间,当K向他征求对自己爱上小姐的看法时,先生的本我终于全面爆发,占领了先生的全部意识。
弗洛伊德的三我理论认为:
心灵三我中的“本我”,完全属于潜意识的范围,它是“原欲”(即力比多,笔者注)的贮存所,它的功能在于满足基本的生命原则,依“快乐原则”来满足本能的需要。它像是一团巨大而无形的火球、一股盲目的推动力量,它没有意义或类似理性的力量,“不知价值,不明善恶,不懂道德”,像心中的恶魔,只关心如何来满足本能的需要。[3](p37)
与小姐在一起的快乐和对小姐的爱情就是先生的本能需要,也是他的“原欲”能量。当先生意识自己的快乐和爱情或许要被K抢去的时候,他无法抑制内心中那股对快乐和爱情的欲望,进而完全地丧失了理智,将他曾经自认为拥有的高尚道德和对道德的认识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任凭他那锐不可挡的欲念爆发。在那一刻,他已经不是那个淳朴的学生,也不是那个被欺骗也不知道反抗的乡下人,更不是那个关心K、爱护K的同乡、发小、同学兼好友,而是“不知价值,不明善恶,不懂道德”的“恶魔”。他决心狠狠打击K,即便他自己也明白 K 是个正直、单纯、善良的“无辜”[1](p151)者。
先生发现 K 正彷徨于“理想与现实之间”,[1](p151)心里立刻涌出“可以一拳将其打倒在地”[1](p151)的想法,于是他施展开恶毒的手段向K发起了连续的进攻。他先是抓住K的要害,向K连说两遍“在精神方面没有上进心的人是渣滓”。[1](p151-152)K是个不折不扣的求道者,为了“道”不惜欺骗养父母,他主张“节欲”、“禁欲”,甚至认为“离开欲的爱本身也是道之障碍”,[1](p152)并多次说自己的“第一信条是应该为道而牺牲一切”。[1](p152)先生在这个时候抛出“在精神方面没有上进心的人是渣滓”,无非是“企图以此一言封死 K前面的爱之路”。[1](p152)
紧接着,当本就在求道与爱情两者间徘徊的K,被先生的话击倒,只得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1](p153)说出“这话就算了吧”,[1](p153)表示放弃自己的爱情时,先生仍不依不饶,给了 K “一个残酷的回答, 如狼乘隙撕咬羊的喉结”:[1](p153)“算了?事不是我提起的,本来不是你提起的吗?不过你说算了,算了也未尝不可。只是,口头上算了也不顶用。如果骨子里没有了算了的决心,你如何解释你平生的主张呢?”[1](p153)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到这一步,先生已经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把K的爱情欲望打得粉碎,不让他有机会去向小姐表白。
尔后,先生决心“抢先于K并在K不知晓的时间里把事情办妥”,[1](p156)他暗中向夫人提出了与小姐结婚的要求。夫人本就对先生持有好感,一口答应了他的求婚。本我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寻找快乐的邪恶行为终于达成了目的。
在其后的五六天时间里,作为K的好友,先生竟然而对K只字不提求婚的事,连夫人都看不过眼:“你也够不好了,平时那么亲密,怎么好闷声装得没事似的呢?”[1](p160)
K终究得知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失去了未能开始的、迄今为止惟一的爱情,又被挚友背叛,这种双重打击是致命的。孤独无助的K只好选择了自杀。
先生的本我在实现“快乐原则”的同时,也将K推入了地狱。
二、柔弱的自我
弗洛伊德认为,自我在本质上“是文明的产物”,[4](p29)“它尽力使我们变成一个有道德的人”。[4](p29)
先生本来有一个美好的自我。在被叔父夺产之后,他依然以学业为重,不愿再与叔父纠缠:“若打官司,又怕拖很长时间才出结果。毕竟在求学,如此被夺去宝贵的时间,作为学生是非常痛苦。”[1](p106)先生黯然离乡上京,即便心情再怎么糟糕也没有做过坏事,最多只是偶尔“突如其来地发起脾气”。[1](p115)当他看到K穷困潦倒时,毅然伸出了援手,把K领到自己的住处住下,并承担了全部费用。不仅如此,先生“还告诉夫人和小姐,自己把K接收过来,心情上就好像怀抱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情愿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拜托两人无比热情接待”。[1](p126)
这些都是先生自我人格的正面表现。
然而,尽管自我“是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之间的仲裁”,[3](p37)应该“依‘现实原则’来节制‘本我’的本能冲动”,[3](p37)但它毕竟“是通过知觉意识的中介而为外部世界的直接影响所改变的本我的一个部分”,[5](p173)“习惯于把本我的欲望转变为行动,好像这种欲望是它自己的欲望似的”。[5](p173)因此,在本我不顾一切肆虐的时候,先生的自我丝毫没有显示出“节制”的作用。不,岂止是“节制”作用的失效,毋宁说,先生与生俱来的本我是如此的强大,而自我又是如此的软弱无力,以至于自我不仅没有对本我的暴力表现出应有的反应,控制和压抑本我中非理性、无逻辑、不道德的一面,反而助纣为虐,协助本我按照“现实原则”去实施自己的诡计,在表面上不违反道德的前提下,不动声色地将K逼入绝境且获得了夫人的首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和快乐。
既然求婚成功,期望中的爱情和快乐都给本我以极大的满足,本我的魔性这才慢慢退去,自我又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准,先生以往的道德心开始复活:
这样过了两三天。不用说,两三天时间里那种对K怀有的不安一直压在我胸口。我本来就觉得对不起他。[1](p159)
我虽用计取胜,但作为人却是失败了。想到K那时大约很不屑,我独自一阵脸红。[1](p161)
然而,本我残酷无情的行径既已发生,初醒的自我再如何不安和愧疚,已经不能挽回悲剧的发生——K自杀了!
发现K自杀的瞬间,先生那本已渐行渐远的本我倏地奔回,而刚刚从本我归来的自我顾不上清算本我之恶,反而意图使本我追求快乐的脚步不因K的死亡所带来的客观影响而中断,于是先生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抢救K,而是自己的“面子”。[1](p162)他生怕自己的丑行被夫人和小姐知道,所以马上拿起K放在桌上的遗书,匆匆打开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对自己不利的话,心想得救了;接着又把信纸装进信封里,并且故意放在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假如人格中仅有本我和自我这两个结构部分,那么人就将成为快乐主义和兽欲主义的有机体。[6](p83)这时的先生正是自我与本我合体作恶的怪兽。
面对K的死亡,先生的本我彻底地消失,正常的自我则完全回归。不幸的是,正当自我准备进行救赎,恢复先生的正常人格时,超我又出来占据了先生的意识。
三、暴戾的超我
K死后,先生顺利地大学毕业,并很快和小姐结婚。这段婚姻,“在旁人眼里,一切都遂心如愿,须说是可喜可贺才是。夫人和小姐也都显得十分幸福。我也是幸福的。但我的幸福里总有黑影相随。 ”[1](p166)
超我在默默注视了本我和自我的合谋后,终于站了出来。
弗洛伊德认为,“超我代表着道德要求”,[7](p38)“集中了所有崇高的道德理念,它是追求理想欲望或者高尚生活方式的主体”。[8](p291)超我是人格中的最高境界,但它“代表的是理想而不是现实,要求的是完美而不是实际或快乐”,[6](p83)而且 “超我好像已做出片面的选择,只选择了……严格与严厉、限制和惩罚的功能,而好像并未继承和保持……爱的关心。[7](p39)一旦超我对道德的苛求失去了限度,就显示出“严厉性甚至是暴戾性”,[8](p285)超过个人能够承受的范围,走向反面。
这样的超我不可能成为挽救先生的人格,它不满足于先生的自我忏悔与自责,进一步以最高道德准则压迫自我。深受传统教育影响,早就有道德宿根的先生在超我的作用下,不得不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先生很快由一个道德的崇信者转变为一个“在精神上有洁癖”[1](p55)的人,他深深地解剖自己:“当时被叔父欺骗,我无疑深切感受到人的不可信赖。但那只是觉得别人不好,至于自己还是地道的。心里边有这样一个信念:世人如何且不论,反正自己是正人君子。而这一信念由于K而土崩瓦解,自己也同叔父同流合污了。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陡然动摇起来。对他人厌了的我对自己也厌了,于是动弹不得。 ”[1](p168)
由此,先生彻底丧失了自尊,“连自己都不能信任”[1](p126)了,“只能诅咒自己,别无他法”。[1](p126)
而由于“超我永无止境地追求完美”,[6](p83)先生不管经历多长时间的道德煎熬,还是时时刻刻在痛苦的记忆中呻吟,一次又一次地回味那百身莫赎的罪行。于是他企图通过某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逃避超我带来的心理压力,但结果却是屡屡失败。
“一年过后我仍未能忘掉K,这使我常感不安。为驱逐这不安,我力图把自己埋进书本,开始发愤读书”,[1](p167)但最终“实在没有办法再把心沉在书本之中”。[1](p168)读书不成,先生又把目光投向酒,“有个时期曾试图以酒浸魂来忘却自己”,[1](p168)但反而“更加悲观厌世”。[1](p168)先生也没有心情做事,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真正地上过班,将自己封闭在家里,绝少与人交往,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横竖都不具有主动介入社会的资格”。[1](p20)
更为残酷的是,超我这个“检察官”[3](p37)连先生之前利用无耻手段获得的爱情也没有放过。
先生“盼望多年的结婚也未尝不可以说是在不安中举行婚礼的”;[1](p167)结婚后,先生在同妻相对的时间里,会“突然感觉到K的威胁。就是说,妻站在K和我之间,力图把两人永远连在一起”。[1](p167)
正因为如此,先生尽管口口声声“在这个世上,我只知道一个女人,妻以外的女人对我来说几乎都不算女人”,[1](p18)但对妻子的态度却始终是某种意义上的貌合神离,表面上的相亲相爱下掩藏的是爱的无能,他这个“极其高尚的爱情理论家”[1](p143)对爱的看法竟然是:“爱是罪恶。 ”[1](p22)妻子也时常觉得自己被先生所“讨厌”,不禁慨叹:“男人的心同女人的心为什么就怎么也不能完全贴在一起呢?”[1](p170)
超我对先生的惩罚还远不止如此。在它的压迫下,这个精神的洁癖者对自己的道德要求甚至到了不能损伤妻子对自己道德印象的地步。由于害怕 “给妻的记忆抹上一个黑斑”,[1](p167)所以不能对心爱的妻子坦白自己对K所做的一切,只能默默承受着心灵的折磨,孤独地在黑暗的、无边无际的精神世界里徘徊。
总之,超我的力量是如此之强,本我固然在这种高压下早已无影无踪,自我也只有再次显示它的屈从本性,即“自我不会轻易地进行反抗,它会坦诚地进行内疚表白并甘心就受惩罚”。[8](p271)自我服从超我的强制规则,它所奉行的“现实原则”不复存在,只是一味迎合超我对先生个人无穷无尽的道德鞭挞。但事实上,先生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后者的要求,只不过是过去没有达到而已。
弗洛伊德认为,在通常情况下,本我、自我和超我是处于协调和平衡状态的,从而保证了人格的正常发展,如果三者失调乃至破坏,就会产生神经病,危及人格的发展。[6](p83)
在《心》中,超我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完全打破了三者的平衡,先生在崇高道德的压抑下苟延残喘,人格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扭曲,终于成了一名忧郁症患者,并在幻想中进行自我惩罚:
我只是深深感到人的罪孽……因了这一感觉,我甚至想让不相识的路人鞭打我一顿。慢慢在此阶段移行过程中,我开始觉得与其由别人鞭打,还不如自己鞭打自己。与其鞭打自己,还不如自己杀死自己。[1](p170-171)
这完全符合弗洛伊德对抑郁症症状的描述:“抑郁的显著特征表现为陷入深度的沮丧,抑郁主体对自我的外部世界已变得毫无兴趣,由于丧失了爱,导致应有的行为受到了压抑,随着自尊意识的缺乏而转变为内向的责备和愤恨,在最后阶段形成某种在幻想中进行自我惩罚的行为。”[8](p83)
最终,超我将幻想变成了现实,先生在明治天皇驾崩后,以所谓殉死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已无法再延续的生命。
而他的自杀再次证明了弗洛伊德在分析超我时所下的冷酷而又冷静的推断:假若自我不能及时地以转变为狂躁症为代价免遭超我的暴力折磨,那么死的本能就会屡试不爽地促使自我走向覆灭。[8](p273)超我毁灭了本我,毁灭了自我,和先生的生命一起逝去。
可以说,先生完全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本我的恣意妄为,自我的软弱无力,超我的蛮横无理,三个人格的不正常造成了先生的不正常。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先生失去了本我,没有了快乐;失去了自我,没有了现实;只有象征理想的超我旁若无人地行使着人格意识的权利。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中十余年,死亡或许是他最好的解脱。
四、结语
《心》是夏目漱石最为引人入胜的作品,这部个人的悲剧引发了无数学者的嗟叹和研究热情,他们的着眼点五花八门,却很少真正从先生的内心出发,剖析他那痛苦心路历程背后的人格状态。例如,他们指出先生是个利己主义者,却没有分析先生为什么沦为一个利己主义者;再如,他们注意到先生“一生受到传统伦理道德的谴责”,[9](p273)也提出了先生忏悔并自杀的原因在于先生“有着伦理的洁癖,[9](p273)或者干脆把责任丢给了明治末期的社会弊病,却没有分析他为什么需要为自己的利己行为负疚一生。
因此,本文运用精神分析鼻祖弗洛伊德的三我理论,探究先生精神层面的真实状况,以期分析出先生自杀的真实的、内源性的原因。
本文之所以选择弗洛伊德三我理论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心》中存在着大量的心理描写,夏目漱石自己也说:“研究人类心理的人员一定要读一读这部小说(指《心》)。 ”[10](p288)以精神分析的方式去解读这部今天仍受日本人欢迎的作品无疑是合适的。
[1][日]夏目漱石.心[M].林少华,译.广州:花城 出版社,2000.
[2]杨永明,蒋一斌.弗洛伊德的个性心理学思想述评[J].心理学探新,1987,(1).
[3]王溢嘉.精神分析与文学[M].台北:野鹅出版社,1989.
[4][美]约瑟夫·洛斯奈.精神分析入门[M].郑泰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
[5][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林尘,张唤民,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6]张书义.弗洛伊德人格理论述评[J].天中学刊,1998,(4).
[7][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第五卷[M].吉林:长春出版社,2004.
[8][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人生哲学[M].周斌,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
[9]李素.夏目漱石《心》中的“明治精神”[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
[10][日]夏目漱石.心[M].东京:新潮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