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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尼丝·格雷》:福音主义的女性布道者

2013-04-11张静波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2期
关键词:勃朗特菲尔德牧师

张静波

(中国民航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00)

在勃朗特三姐妹中,评论家对于安妮·勃朗特的评论有些偏颇。在英国文学历史的长河之中,安妮如同一块璞玉,被掩盖在姐姐夏绿蒂和艾米莉的耀眼光辉下,使评论者对她失去了应有的公正评判。对于《阿格尼丝·格雷》,大多数的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情节简单、内容传统、主题保守。但是有些评论家则“认为安妮是三姐妹中最优秀的小说家”,并且坚持这部小说是“英国文学中最完美的散文叙事。”[1](p315)而诸多的评论家“心存疑虑,认为如果安妮不是夏绿蒂和艾米莉的妹妹,是否有读者会阅读她的作品。”[2](p109-110)

笔者认为《阿格尼丝·格雷》是一部思想活跃,主题富有争议的小说。评论家普遍认为,对比两位姐姐的作品,安妮的小说中更多的是传统宗教观点和视角,尤其重视和支持有组织的宗教派别。但令读者惊叹的是,在《阿格尼斯·格雷》中,安妮安排了一位能够解决道德和宗教事务的女性出现。身为女性的安妮,大胆地进入了传统宗教禁地——只有男性牧师才可以登上的圣坛,讨论基督教教义,而女主人公阿格尼丝·格雷则强烈地质疑了体制宗教下男性牧师的布道。当安妮在创造这部小说之时,没有任何的宗教机构和传统力量,支持女性走上讲坛,布道讲解经文。因此,安妮在小说中的暗示,显然蔑视和忤逆了传统基督教对于女性的限制。

小说情节是平铺直叙的。它叙述了一位家庭女教师的艰难生活历程,首先是在缺乏教养的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家中,教育几个纵容娇惯的孩子;后来描述了格雷在乡绅默里家庭中的艰难抗争。小说以格雷的圆满婚姻为结局,这种圆满似乎是对女主人公格雷的耐心和善良处世为人的鼓励和奖赏,而且最终格雷也从家庭女教师苦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能够安心地书写她的故事,希望给予那些更加不幸的女教师安慰和勇气,解放自己。

一、《阿格尼丝·格雷》的研究综述

与夏绿蒂和艾米莉的作品相比较而言,安妮的小说情节偏重于传统,这正是诸多文学评论家对《阿格尼丝·格雷》缺乏兴趣的原因。芭芭拉·埃文斯(Barbara Evans)和加雷斯·劳埃德·埃文斯(Gareth Lloyd Evans)在编著的《斯克莱布诺勃朗特姐妹手册》(The Scribner Companion to the Brontes)中认为,尽管这部小说“迷人”,但是“形式和情节并无特别之处”,与夏绿蒂和艾米莉的作品相比,“安妮只是一位渺小的作家”。[3](p317)传记作家瑞贝卡·弗雷泽(Rebecca Fraser)在《勃朗特一家:夏绿蒂·勃朗特和她的家庭》(The Brontes:Charlotte Bronte and Her Family)中认为,《阿格尼丝·格雷》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并且认为安妮“笃信宗教的品质”体现在格雷的身上。[4](p268)但是遗憾的是,弗雷泽并没有对此论题过多地评述。

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力量神话:勃朗特姐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Myths of Power:A Marxist Study of the Brontes)一书中提出,尽管安妮的作品值得学术上的严肃对待和重视,其作品和夏绿蒂的小说在社会结构批评上,其思想和内容是相同的,但是安妮对社会的批评似乎 “极其简单”;而夏绿蒂的批判则更加复杂。[5](p122)对于安妮作品过于简单的评价,显然并不是赞誉之词。而其他的评论家如伊丽莎白·霍莉斯·贝利 (Elizabeth Hollis Berry)提出了反驳意见,她认为“《阿格尼丝·格雷》绝不仅仅是一部简单的道德故事”。[6](p39)对安妮作品的争执引起了评论家的兴趣,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她的两部小说。诸多评论家认为,姐姐夏绿蒂对于妹妹安妮略带贬义的评论,影响了当时和此后的评论方向,这些观点可以在盖斯凯尔夫人的 《夏绿蒂·勃朗特传》(The Life of Charlotte Bronte)中得以体现。刘易斯·蒂凡尼(Lewis K.Tiffany)在《夏绿蒂和安妮的文学名声》(Charlotte and Anne’s Literary Reputation)中认为:“评论家都在根据由夏绿蒂提供的标准,来评价安妮的作品,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事实,就是安妮首先是一位独立和奇特的作家,她在艺术表达和目的方面,可能并不同于勃朗特家族中的夏绿蒂和艾米莉”。[7](p286)

斯科特(P.J.M.Scott)在深入研究安妮的作品后,在《安妮·勃朗特:全新文学评论》(Anne Bronte:A New Critical Assessment)中谈到,“她似乎接近一位基督徒作家”。为什么安妮在维多利亚时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家?斯科特的评论给读者提供了创新阐释,因为她的小说无论在内容还是思想上都坚定的拥护基督教教义,通常这类作品被归类为“宗教文学”。[8](p32-35)因此评论家认为,《阿格尼丝·格雷》不过就是一部宗教教育小册子,其目的在于宣扬和支持男权基督教教义,而这正是此后评论家致力批判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宗教诟病。

评论家们一直认为宗教是小说艺术和意识形态的核心问题。1949年,欧内斯特·雷蒙德(Ernest Raymond)在《驱逐和困扰的安妮》(Exiled and Harassed Anne) 中认为:“《阿格尼丝·格雷》中的宗教和道德成分汲取了生活中的鲜活本色”。[9](p102)汤姆·温尼弗里斯(Tom Winnifrith)在《勃朗特姐妹和其背景:浪漫和现实》(The Brontes and their Background:Romance and Reality)一书中指出:安妮小说的道德宗教部分一部分令人感到“天真”;而另一部分令人感到“困惑”。[10](p58-59)而阿瑟·博乐德(Arthur Pollard)在《勃朗特姐妹和其父的信仰》(The Brontes and their Father’s Faith)中认为,安妮对于宗教和相关问题的处理是勃朗特姐妹中 “最为简单”的一位。[11](p254)

桑德拉·吉尔伯特(Sandra Gilbert)和苏珊·古芭(Susan Gubar)在 《阁楼上的疯女人》(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Imagination)中谈到安妮的另一部作品《女房客》,认为这部作品“由于支持基督教价值观,这些观点普遍是保守的”。[12](p80)玛丽安·索玛哈伦反而认为安妮在《女房客》中挑战了基督教救赎的观点,“教义上大胆突破”。[13](p90)维多利亚时期,普救论的神学观念——即所有人都会被拯救,是当时体制宗教和坚信预选论的加尔文教徒坚决反对的教义。在《女房客》中,尽管维多利亚时期的读者很容易理解海伦的普救论,但是海伦的宗教态度引起了评论家对她思想意识形态的重视。例如,海伦的姑妈坚持认为罪者会被投入地狱,姑妈对此的阐释态度不免令观者生厌,海伦拿出《圣经》,“找到了差不多三十段”作为论据进行辩驳,认为对于罪人的惩罚并不是“无穷尽的”或者“永恒的”,并且坚信“赔上整个世界我也不愿意抛弃它”。[14](p158)此后,安妮继续普世拯救信仰的传播,甚至恶贯满盈的丈夫阿瑟重病在床祈求忏悔时,海伦不计前嫌,伸出双手,陪护在他的旁,认为阿瑟也能得到上帝的救赎。

尽管安妮对于体制宗教的教义有着大胆和深刻的挑战,但是评论家很少持有和索玛哈伦的类似观点——认为安妮对于争议性的宗教议题,和夏绿蒂一样地大胆。因为对安妮的普遍误解,鲜有评论家对于其作品中关于基督教教义的大胆阐释,进行深入的研究。尽管安妮的作品中并没有质疑宗教本质,但是她认为维多利亚时期体制宗教中存在诸多问题。在《阿格尼丝·格雷》中,安妮将女主人公的视角设置为牧师视角——可以在公开场合提出对教堂和牧师的批评;并对当时富有争议性的重要宗教议题,提出了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先锋观点。

评论家认为,对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而言,维多利亚的小说创作是一个合适的布道坛——可以讲解宗教道德信仰。艾伦·莫尔斯(Ellen Moers)在《文学女性》(Literary Women)中认为,对于19世纪的女性而言,小说这种形式为她们提供了工具,来批判社会宣扬的各种诟病。莫尔斯指出,像哈丽特·比彻尔·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乔治·艾略特、盖斯凯尔夫人和勃朗特姐妹等女性小说家中的女主角们,都向社会传达了“女性小说家们内心深思熟虑的观点”。莫尔斯继续论证到,无论是女性作家还是笔下的女主角,耳闻目睹的是“有着性别优势和权利特权的父亲、兄弟和男性求婚者”,高高在上地向女性宣传教导,因此小说成为女性作家内心“女性幻想”的发泄途径。[15](p193)

二、《阿格尼丝·格雷》的女性布道者

从莫里斯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评论家认为《阿格尼丝·格雷》是对男权宗教的挑战。然而,安妮的这部小说在内容和思想的独特之处在于:安妮模仿男性牧师的布道方式,讲述故事。这种写作方式使得女主角格雷扮演一位女性牧师,讨论男性牧师的布道方式和传道内容;同时以布道的形式,向读者展示了女性的宗教观点。安妮以这种方式,挑战了体制宗教的保守传统和男性特权。

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国教中,布道在教堂中处于中心位置。朱丽叶·巴克尔(Juliet Barker)认为在19世纪“布道是教堂仪式的中心”。[16](p97-98)尽管布道对于基督教各个教派的牧师都至为重要,但是对勃朗特姐妹的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一位福音派的牧师而言,“他的职业活动中最为重要则是布道传教”。[17](p40)

作为牧师的女儿,安妮在五岁前就进入教堂和主日学校,从儿童到成年后,聆听无数牧师布道。[18](p20)帕特里克因为筹集教区钱款,经常邀请不同教区的牧师,来到霍沃斯布道。安妮听到持有不同宗教理念的牧师,谈论各种宗教话题。[16](p183)维多利亚时期,牧师布道一般以某一议题为焦点,布道中心则是为了使教区信徒成为更好的基督徒。[17](p43)如小说中,韦斯顿牧师以《圣经》经文“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为题,在布道坛上宣讲,得到了贫困教民南希的高度赞扬。而韦斯顿的布道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他紧扣了布道主题,以教民的日常生活题目,传播上帝之爱的福音主义,打动了她们的心灵。

在小说开篇处,安妮以一位女性牧师循循善诱的方式,布道传递了格雷的福音主义思想。安妮以牧师的口吻,告知读者:在宗教道德的指引和个人的坚韧毅力下,最终会发现真理,这正是福音主义的教旨。之后,格雷在教育学生时,告知他们要努力奋斗,依靠个人力量发现问题的答案,不要倚靠父母,个人的权利是“对宗教问题进行独立思考、对《圣经》做出自己的解释并根据它来指导行动”。[19](p77)在小说中,安妮以女性视角的布道来行文,一方面评判了体制宗教下的两位男性牧师的不同布道方式和对民众的影响;而另一方面,安妮以布道的形式,对于教区内的道德观念,发表了女性的个人宗教观点。

在此安妮还讨论了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牧师——格雷的父亲,其性格和品质体现在随后出现的韦斯顿牧师身上。安妮通过比较韦斯顿和海特菲尔德的布道文,向读者呈现了何者为上佳的布道文,暗示了两人的人品。一篇上乘的布道文应该真诚、简洁和通俗易懂,选择听众关心的主题,密切联系《圣经》文本和大众生活。同时,布道还反映了牧师对于宗教的虔诚程度,韦斯顿牧师恰恰是这样一位男性,“他的训诲中真正合乎福音的真理和他那朴素、真诚的态度,清晰有力的语调确实使我欢喜”。[19](p77)韦斯顿不止是在布道中,宣扬真诚地帮助别人;同时言行一致、身体力行,在生活中帮助穷人和弱者。他热情地来到南希家中,以福音主义的教义安慰受困的南希,告知她,“你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19](p90)

而作为教区长的海特菲尔德,他的宗教虔诚则备受质疑。尽管格雷认为他的布道选题枯燥,也并不同意他把“上帝描绘成一名可怕的工头”的观点,但是依然心存幻想,认为“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切是真诚的……尽管他表情阴冷、严峻,但他还是虔诚的。”但是,他一走出教堂之时,“我的这些幻想往往就会烟消云散”。[19](p78)海特菲尔德立刻趋炎附势开始巴结富人,并且嘲弄自己的布道,这些,使得格雷不断地质疑他在布道之时的虔诚,以及品性的真诚。

在小说中安妮一直言传身教地传达宗教中真诚和仁慈的观点,希望“它对一些人会有益处,另一些人也会从中得到娱悦”。[19](p1)格雷教育汤姆·布罗姆菲尔德少爷不要欺侮小鸟,其实早就知道结果徒劳,但是她依然苦口婆心地加以劝解,格雷对动物表示出关爱之心,这正是格雷内心的真诚、仁慈和耐心的表现。她的第二位学生玛蒂尔达·默里小姐,残酷地虐待自己的小狗,随后将它抛弃,是格雷精心地把它从小养大。格雷正是这样一位拥有真诚、仁慈之心的虔诚基督徒。

安妮认为布道要真诚和恳切,而布道文中用词要简洁、朴实、深入浅出,才能打动教民心灵,因为布道的听众是大多是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阶层。英格丽斯(K.S.Inglis)的研究表明:英国19世纪期间,为了走近工人阶层,教堂仪式从繁到简逐步简化。[20](p216)在小说中,牧师面对的是不同教育背景的教民。例如,有教育程度极低,难以理解复杂神学思想的南希;还有教育背景良好的教民,他们更容易理解海特菲尔德的布道。埃伦·纳西(Ellen Nussy)认为帕特里克·勃朗特的布道 “极其容易被下层阶级理解”。[16](p214)韦斯顿的布道以为大众阶层为目标,赢得了安妮的赞赏和支持;而海特菲尔德的布道,则恰恰相反。他炫耀复杂难懂的个人学识。格雷认为海特菲尔德的布道,“很难让你能安静地从头至尾听完,你免不了会稍稍流露出一丝不赞成或不耐烦的神情。”而且“过于书卷气”和“矫揉造作”。这种类型的布道文对于南希而言,“像鸣的锣、响的钹一般,那些布道词我(南希)理解不了。”而韦斯顿的布道以“清晰有力的语调”,让格雷感受到,“他的训诲中那真正合乎福音的真理和他那朴素、真诚的态度,清晰有力的语调确实使我欢喜”(《阿格尼丝·格雷》,77)。他来到南希家中,了解她的困惑,韦斯顿把这些“解释得像大白天一样亮堂,像是一道新的亮光射进了我的灵魂,我(南希)的心感到一片光明。”同时,韦斯顿以简洁直接的语言,告知南希上帝的形象:“他是你的父亲,你最好的朋友。”同时告知她,“你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19](p90)让她结交了更多的邻居朋友。是韦斯顿而不是海特菲尔德,以通俗易懂、简洁有力的布道语言,和平易近人的态度,感动了更多的普通阶层的教民。

从海特菲尔德的布道选题和布道方式来看,他更加地重视教堂仪式,而并不是布道对于教民的道德指导意义。他在“宣讲中贯穿着从神父们的著作中引来的话,以支持他的箴言和告诫。他对神父们的认识似乎远远超过他对使徒和福音书作者的认识,同时他认为前者的重要性至少不亚于后者”。[19](p77)在此,安妮批判了海特菲尔德对牛津运动中高派教会的拥护。他在布道之时,没有更多引用和教民日常生活相关的《圣经》经文,过度关注布道形式和教堂仪式。

安妮在小说中强调对于布道经文的选择。威尼弗雷德·格里(Winifred Gerin)认为,威廉·维特曼(William Weightman)的布道“宣扬福音书中的同情和仁爱”,[21](p147)这正是帕特里克极为赞扬的布道方式。帕特里克认为维特曼的布道“选题极佳,体现《圣经》的经文本意,他宣扬上帝之爱,而不是恐怖地狱让教民顺从”。[22](p309)在《阿格尼丝·格雷》中,海特菲尔德的布道内容和教民的内心需求完全脱节。他谈论上帝的愤怒,而并不是上帝的仁慈,他最爱宣讲的主题是:

教堂纪律、典礼、仪式、使徒传统;人们有责任尊敬和服从神职人员;不信奉国教是骇人听闻的罪行;绝对有必要遵守各种神圣的宗教仪式;凡是企图对宗教问题进行独立思考、对《圣经》作出自己的解释并根据它来指导行动的人都是放肆无礼,应当受到谴责。有时(为取悦于富裕的教民)他宣讲穷人必须尊敬和服从富人的道理。[19](p77)

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韦斯顿的布道,他根据教民的内心需求,恰当选用《圣经》经文。韦斯顿和南希自由交谈,从交流中选择她们喜欢和关注的议题,作为周日的布道内容——《马太福音》十一章中:“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在《马太福音》第十章和十一章中,耶稣讨论了犹太法学家和法利赛教派人士强加宗教律法的重担给劳苦人民,成为教民和上帝交流和亲近的阻碍。韦斯顿对于布道议题和经文的选择,正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其目的是让经文和南希这样的普通教民联系更加密切,让上帝的爱活在了教民的内心中;而绝非海特菲尔德,混乱模糊地阐述《圣经》,错误传达上帝的旨意。

在小说中,安妮也讽刺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富贵阶级的人们,恣意妄为地滥用经文。两位上层阶级的女性,如布罗姆菲尔德府的老太太曾发布了一篇类似布道的宣言,她以“顺从上帝的意志”为主题,“讲述了她对上帝的虔诚和顺从,说话时用的还是她习惯的那种夸张的语气和雄辩的态度,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同时安妮还描述了这位老太太的举止,手和头都在大幅的晃动,“说话的特殊姿态非常滑稽可笑”。她还飞扬跋扈地“引了几段《圣经》,有的经文引粗了,有的文不对题”。[19](p34)而默里夫人在谈论穿着和恬静的精神气质之时,错误地引用了一段圣马太的引言。与之对比则是格雷对于经文的选择。每一次,格雷对于经文的引用和阐释都和实际生活密切相关、丝丝入扣。在描绘海特菲尔德之时,作者从《马太福音》中引用了“他们把难担的重担,捆起来搁在人的肩上,但自己一个指头也不肯动”。[19](p78)这段文字巧妙形象、恰如其分地说明了教区长的为人本性。在描述格雷的家庭女教师的地位时,安妮幽默地把她置身于《出埃及记》的故事中,“束好腰带,穿上鞋子,手里拿着教鞭准备着”。[19](p96)这些描述幽默地展示出家庭教师时刻待命,听候传唤的状态。描述富人家庭的罗莎莉小姐的骄傲蛮横,对任何人都有控制欲望之时,格雷想到了《撒母耳下》中的“财富”暗喻,“只有一只羊的穷人”,真心实意地照顾着自己唯一的财产,但是“有成千只羊的富人”一旦看到穷人的这只羊,就贪婪地夺来占为己有。[19](p126)从安妮在小说中对《圣经》经文的选用可以看出,其选择恰当适宜,且与现实生活密切相连。

在《阿格尼丝·格雷》中,安妮的写作正是从广大民众的需要出发。小说的主题是,“抚慰女性家庭教师,以及启示孩童的家长”。[19](p30)这些问题正是英国19世纪社会中最为普遍的问题。她对于牧师布道的关注,以及她以布道形式写作这部小说,正是她个人对于社会问题深切关注和深思熟虑的结果。安妮在小说中对比韦斯顿和海特菲尔德的布道,以及她对于故事事例和《圣经》经文的审慎选择,体现出安妮的用心良苦。

盖伊·斯科菲尔德(Guy Schofield)对于小说结尾的评论是:“安静的结尾中蕴含着可爱的、谦卑的魅力”。[23](p4)弗劳利认为,“小说已经充分清晰地表述出作者的含义”。[24](p115)总之,安妮的《阿格尼丝·格雷》以布道来行文,以简洁和干练的文笔,向读者传达了她的宗教信仰和道德理想。比较两位姐姐的作品,显然《阿格尼丝·格雷》在情节上稍显简单,缺乏对于社会的关注,文学深度自然浅显。但是这似乎也是安妮写作的初衷——忽视残酷的社会现实和浪漫的情感刻画,选择生活典型事件,传达宗教道德思想,小说中谦卑而不浮夸的文笔证明了这一点。

在小说中,安妮以这种简洁、谦卑和朴实的行文,展示了个人的宗教思想。安妮对教派争斗持有进步的观点:她大胆批评牛津运动中过于重视宗教形式和礼仪的高派教会;称颂福音主义的朴实和深入人心的教义。同时,安妮冷眼旁观地观察男性的布道,讽刺了并批判了海特菲尔德的布道方式,赞赏了韦斯顿以简洁和事实为题材的深入人心的布道。小说中对于各种事务的评判也正是体现了安妮——作为女性,挑战了男性布道缺陷的敏锐和大胆。而作为女性的安妮,同样有能力写出简洁、有力、深入人心的布道文,小说《阿格尼丝·格雷》正是最佳的例子。如上几点代表着安妮·勃朗特对传统男权的体制基督教的对抗和批判。

将《阿格尼丝·格雷》当作布道文来阅读,也可以深刻地体会出其中的宗教教导,在小说中,体现着作者对于宗教和人性的理解。小说以宗教布道行文,体现着安妮·勃朗特对于男权宗教的挑战;而且安妮也告知了现代读者,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中始终贯穿着宗教教义的元素。安妮·勃朗特在小说中揭示出,得到教会支持的正统体制宗教,是和韦斯顿和格雷个人理解的宗教相对立的。体制宗教和个人宗教,在传播福音主义,抚慰人类的心灵,给予人类爱和希望的宗教观念上,有着巨大的差异。因此,《阿格尼丝·格雷》作为一部反映宗教道德的小说,安妮·勃朗特以细腻的文笔记录了正统体制宗教和个人宗教的冲突,以及国家教会和个人宗教的细节,这些反映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宗教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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