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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鹿原》主题的异调性

2013-04-02刘求长

昌吉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田小娥朱先生仁义

刘求长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小说《白鹿原》主题的异调性

刘求长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小说《白鹿原》的三重主题都具有异调性。仁义主题既正面张扬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又表现了旧时代那种“仁义”的非仁爱非正义的一面。女性性爱主题表现了反封建的现代性爱意识,但没有洗尽民间女性偷情故事的“酸黄菜”味。共产党革命主题既倾心歌颂了共产党人的斗争,实际上又显示了革命与仁义的矛盾。

《白鹿原》;仁义主题;女性性爱主题;共产党革命主题;异调性

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是一部思想意蕴厚重的作品。按传统文学理论观念的主题分析方法来把握《白鹿原》的思想意蕴,它包蕴了多重主题。我们这里拟评说它的三重主题:仁义主题,女性性爱主题,共产党的革命斗争主题。我们在评析这三重主题时,将着重论述它们所具有的异调性。

一、仁义主题的异调性

从小说的人物谱系结构就可以看出,陈忠实是将展现与高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置于十分突出的位置的。践行儒家“学为好人”并以仁义治家治村的族长白嘉轩是小说的第一号主要人物,是作家用以肯定为主的笔调完成塑造的人物。“仁,仁爱也。”(《墨子·经说》)义,按《辞源》、《辞海》的释义,它含有情义、情谊、恩谊、事之宜、正义等等相近相交的多种义项。白嘉轩以仁义修身,以仁义齐家,又以仁义治村。在家里,白嘉轩尊老爱幼,夫妇相亲相敬,作为主人他对长工待之如兄弟。在村里,白嘉轩对待普通村民从来不恶不损,倒是敢于冒险带头起来抗拒当局加害于村民的重税苛政。他拒绝担任必然要逼迫恶待村民的官职(如乡约)。对于曾经带头组织农协会并发动农民运动而以失败告终的黑娃三十六弟兄,他也不愿对之进行惩罚,并以族长的身份代他们“赔情受过”。在这种种方面,白嘉轩的仁义之举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白鹿原》中仁义主题的更高层次的体现者是圣人式的人物朱先生。在小说中朱先生是以仁义之道教诲各等各色人物的“先生”(老师),是以仁义之心投入救灾救国大事大业的大仁大义之人。朱先生终生践行仁义,直至在自己的坟墓里向国人留下基于仁义之道的不要再折腾的遗嘱。朱先生是一位精神导师式的人物,是一个各等各色人物都对之敬仰敬佩有加,对之不敢轻易违逆的人物。在陈忠实的笔下,朱先生的形象犹如一座丰碑。在小说中,朱先生是传统仁义精神的标杆,在读者的阅读心理上他又成了判定小说中其他人物的是非正邪的标准:朱先生所肯定者,自然是正面人正面事;朱先生所否定或不予肯定者,自然是反面人反面事或是大可怀疑的人和事。

以自己的小说来展现并肯定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这在陈忠实的创作思想里是一种十分自觉的意识。在小说出版20年后,陈忠实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过:“民族的精神文化传统……这是维系一个民族精神心理区别于另一个民族、独立于世界的最主要的东西,而我们这个民族,是从儒家传统里发展而来的……我们儒家文化中有很多优秀的美好的东

西,解放以后,我们一次又一次运动把这些东西一棍子打死了,把它们当做封建的腐朽的东西,把它们批判掉了。这个很遗憾。在我们今天这个比较健全的社会里,应该撑起我们这个民族的优秀脊梁”。[1]对于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对于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到新中国建国后许多年里的国家主流意识形态,都对之持基本否定的态度。而传统文化与仁义精神在中国民间,尤其是在中国农村社会里却多有保存。陈忠实谈创作时强调体验。作为一个生长在中国农村的作家,陈忠实以正面描写的方式,以肯定的笔调表现仁义主题,这不仅仅出之于他的理性思考,同时也是基于他的生活体验的。

但是,小说《白鹿原》表现的仁义主题并不只是具有如上所述的单一声调。给读者以强烈印象的还有,作家同时惊心动魄地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种仁义之道的“吃人”一面。揭示中国封建制度与传统文化的“吃人”本质,原是五四时期作家(如鲁迅)作品(如《狂人日记》)的主题。《白鹿原》的仁义主题的另一种声调与《狂人日记》是具有同调性的。传统仁义之道的这种凶残一面集中表现在以仁义治村的族长白嘉轩身上,也表现在他家的长工鹿三身上,同样还表现在作为仁义精神化身的朱先生身上。确实,白嘉轩是在真心实意地践行仁义,但他也可以在他所怀有的那种仁义理念与成文的“仁义白鹿村”村规(族规)支配下理直气壮地用刺刷这种刑具血淋淋地惩治他认为不仁不义的人,如“淫妇”田小娥,如他认为背叛了仁义之道的他的大儿子白孝文。当他疼爱的女儿白灵不听劝告坚定不移地投身社会革命时,他便无情无义地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尤其是,当死不暝目的田小娥的冤魂以招来瘟疫进行报复,要求为她重新装殓入棺,为她建庙塑身时,白嘉轩眼看着村里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竟没有对田小娥做出丝毫退让。白嘉轩所坚守的仁义居然可以如此不仁爱不情义,居然可以如此铁石心肠。同样坚守“仁义白鹿村”村规所定的仁义之道的长工鹿三,他坚决不承认儿子黑娃自做主张与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田小娥结为夫妻,特别是当他得知是田小娥导致他的主人白嘉轩的大儿子走向堕落时,他竟然用梭镖钢刃亲手杀死了田小娥。再说作为仁义化身的朱先生,他将仁义施之于各种人各种事,却不施之于弱女子田小娥。建塔镇住田小娥冤屈不平的鬼魂,就是朱先生出的高招,连建塔的设计方案也是出自朱先生的构思。法海和尚建雷锋塔镇住追求爱情的白蛇白娘子,朱先生出主意建塔镇住田小娥不甘冤屈的鬼魂,二者如出一辙。由于朱先生的高招,大体上体现了现代性爱意识的田小娥未能重演窦娥死后申冤吐气的故事。

陈忠实理智地认识到:“儒家文化有很封建的东西,比如对女子的歧视。”[2]这种清醒的理智认识当然主要也是得之于他接触到的实际生活材料。正因为《白鹿原》表现了仁义主题的这另一种声调,使得热爱这部小说的读者不至于在重新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走向迷误。

二、女性性爱主题的异调性

女性性爱,这是陈忠实发愤营造的另一个重要主题。陈忠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那是我在查县志的时候,查到连续三本《贞妇烈女》卷,专门是写这个县贞妇烈女的,那个时代推崇的就是贞妇烈女,立一个功德牌。……我看到这个以后,受刺激很大,一个女人,丈夫死后就这样活一辈子,我们拿今天的观念,这个女人要经受多少精神、包括女人生理本能上的痛苦!我们今天读到这个都觉得很震撼,可见封建道德对女人残忍到什么程度!”[3]陈忠实是十分着意地要通过塑造田小娥这个不守封建妇道的反叛性的女性形象来批判压抑女人人性的封建意识,并通过田小娥的形象与命运来探讨女性的正当性爱或说现代性爱问题。

青春年少的田小娥由父母作主嫁给年老的郭举人为妾,老夫少妇之间既无爱情又无正常的性生活,田小娥实际上是一个守活寡的年轻女人。郭举人家来了个年轻力壮的长工黑娃,由田小娥主动,二人开始偷情,获得了身心的幸福。田小娥被郭举人休了,黑娃自己做主娶了被田家当脏水泼出去的田小娥。夫妻回到家乡白鹿村,他们的自主婚姻却既不被族长白嘉轩认可,父亲鹿三又坚决拒绝他们进入家门。小夫妻只得在村外一口破窑里安家,男劳女作,夫妻恩爱。后来黑娃和田小娥参加了由共产党发动的农民运动。革命失败,黑娃逃离。在田小娥陷入艰难困苦之时,身为乡约的鹿子霖趁人之危进入破窑占

有田小娥的肉体。在鹿子霖的教唆下,也为了报复族长白嘉轩,田小娥拉白嘉轩的大儿子白鹿村族长接班人白孝文下水。田小娥和败家子白孝文有情有爱地过了些时日。白孝文后来改邪归正,扔下田小娥去县保安团当官,田小娥则被黑娃的父亲鹿三用梭镖钢刃刺死。田小娥的冤魂招来瘟疫进行报复,要求为她建庙塑身,结果是被白嘉轩建塔镇压,瘟疫则随着冬天的到来自然消去。田小娥性格的复杂性和她命运的曲折性使她所体现的女性性爱主题呈现出复杂的色调。

这重主题的第一个方面也是主导方面是为旧时代女性追求性爱自由和性爱满足的正当性与合理性进行辩护,是对剥夺女性性幸福的封建婚姻制度和宗族制度的正义批判。心理健康并具有现代意识的读者都会主要倾向于对田小娥寄予理解和同情。恩格斯说:“现代的性爱……第一,性爱是以所爱者的对应的爱为前提的;从这方面说,妇女处于同男子平等的地位……第二,性爱常常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如果不能结合和彼此分离,对双方来说即使不是一个最大的不幸,也是一个大不幸;为了能彼此结合,双方甘冒很大的危险,甚至拿生命孤注一掷……最后,对于性关系的评价,产生了一种新的道德标准,人们不仅要问:它是婚姻的还是私通的,而且要问,是不是由于爱和对应的爱而发生的?”[4]恩格斯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5]从“现代的性爱”的观点来看,田小娥与郭举人的婚姻在当时社会虽是“合法”的,却是不道德的。因此田小娥对郭举人的不贞不存在不道德的问题。田小娥与黑娃的婚姻虽是始于偷情,虽然不合当时社会的“法”,却是合乎现代性爱与婚姻的道德的。田小娥的所作所为与当时社会所赞颂褒扬的“贞妇烈女”的作为相反,而正义和道德却是在她这一边的。这是小说《白鹿原》性爱主题的主调。

但这重主题确实还多多少少呈现出另一种色调,即“酸黄菜”的色调。陈忠实谈《白鹿原》的创作时说,县志中的三本《贞妇烈女》卷刺激了他,“这时我的心中又泛起一个女人偷情的故事,我在乡下工作的20年听过许许多多偷情的故事,这种民间文学的脚本通常被称作‘酸黄菜’。”[6]田小娥形象塑造过程中作者虽然为自己立了性活动描写的三个原则:“不回避,撕开写,不作诱饵。”而且他认为“对于性的描写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则——‘不作诱饵’。”[7]但小说描写的客观实际却是显然没有剔尽民间文学女人偷情故事中“酸黄菜”的色和味。读者能感觉到,田小娥短暂的一生,追求性欲的满足不亚于或更胜于追求有爱的婚姻。如果说小说对田小娥与黑娃性关系的描写是合情合理也基本合度的话,小说对田小娥与鹿子霖茍且关系的描写,对田小娥与白孝文在破窑里一起生活的描写,便多少都有性描写泛滥之嫌。在作者笔下,破窑中的田小娥差不多总是赤身裸体的,连鹿三刺杀她时她都是赤身裸体的。在与鹿子霖苟且生活时,在和白孝文一起过日子时,小说着重描写的是他们在窑洞里的性生活。读者既不见田小娥参与村中的什么社会活动(虽然这样处理是大致合乎田小娥所处环境的生活逻辑的),甚至也极少见到田小娥的日常劳作。对性“不回避,撕开写”,理论上讲这并不错。长篇小说着力展现社会生活的全貌和人物的“全人”,当然不必忌讳写人物的性生活。马克思说过:“人与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8]但马克思又指出:“吃、喝、性行为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使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他活动……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9]对田小娥性活动的描写显然多多少少存在着马克思指出的这个问题。《白鹿原》作者曾说:“在《白鹿原》反映的时代,最新的理念就是打破封建……女性要进入社会。”[10]在性爱主题上,“打破封建”这一个方面小说是做到了的,但小说没有很好地做到让女性“进入社会”,这就导致了小说这重主题的客观效果与作者主观上确立的创作意图有所偏离。

此外,小说写到田小娥被鹿三杀死后,因没有人收尸埋葬而致尸体腐烂发臭,“整个村子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这个女人的好话,除了诅咒就是唾骂。”[11]田小娥的冤魂以招来瘟疫进行报复,使许多无辜者死去。这样的情节安排就等于将田小娥塑造成一个加害于普通人因而完全失去了任何人的同情的反面人物。连曾经是爱着田小娥的黑娃和白孝文这两个男人,当他们浪子回头回归仁义之后,也不再对田小娥有任何同情和爱了。田小娥完全成为

了被所有人唾弃的对象。这不就与作者创作这个人物是要以此批判封建文化这个初衷相背离了吗。田小娥冤魂的反抗虽然引起了一定的恐慌效果,但终究以失败而告终,这固然反映了传统文化中仁义“吃人”一面的强大与可怕,但也削弱了作者所希望所力求达到的批判封建文化的效果或力度。看来,《白鹿原》作者的现代性爱意识还并不是十分明确的,更不是坚定不移的。小说描写的实际效果是,朱先生、白嘉轩所抱有的那种仁义完全压倒了田小娥所体现的现代性爱意识,而不是现代性爱意识得到了正义的张扬。

三、共产党革命主题的异调性

反映20世纪上半页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尤其是描写中国共产党在这个历史时段在白鹿原周遭一带的革命活动,是小说的一项重要主题。但与1949年以后中国当代文学(如“十七年文学”)中的许多作品色彩鲜明地书写和歌颂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活动相比,《白鹿原》的这一重主题的色调也是较为复杂的,它也具有正反异调特色。这大半也是作者的有意所为。作者曾声言他不重复“‘十七年文学’那样的笔法”[12]。

“极力歌颂共产党”无疑仍然是这一重主题的主调。当有人说作者是以“客观、中立”的写史态度书写历史时,陈忠实急忙站出来自我辩护:“我的《白鹿原》里是极力歌颂共产党的”。[13]这种表白是合乎小说思想内容的实际的。小说以或详细或简略或正面或侧面的写法塑造了许多共产党人的感人形象:率部反抗国民党反革命政变的铁骨铮铮的习旅长。坚定不移进行革命斗争的红三十六军廖军长。宁死不屈的共产党地下党员郝县长……尤其是,小说浓墨重彩地塑造了英勇机智,出生入死,屡败屡战的年轻共产党人鹿兆鹏,以及满腔热血,一往无前,无怨无悔,像一匹在大地上刻下自己美丽倩影的神奇白鹿的青年女共产党人白灵。这两个人物作者都是着墨甚多,写得有灵有肉,可爱可敬。虽然他们两人并不像白嘉轩和朱先生那样居于小说整个画卷的中心,但又确实深深刻印在读者的心坎里,他们身上那种信仰坚定、行动果敢、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精神光辉决不会因为他们所投入的那场革命斗争已成为年代久远的过去而稍有磨灭。

但是《白鹿原》并不是单调地唱革命赞歌。它更注重写出革命斗争的极端艰难性、曲折性和复杂性。它充分表现了共产党内部极左思想极左势力的严重危害。红三十六军被极左路线断送了,满怀革命热情奔向战斗前线的白灵被极左领导人下令活埋了。英雄在斗争,叛徒在告密。滋水县迎来了解放,可是掌握了县政府重权的人物却是投机革命队伍的白孝文,而那个早年曾经参与并领导白鹿原农民运动,后来跟随习旅长暴动,再后来沦落为土匪,再后来又进县保安团,皈依朱先生传授的仁义,解放前夕自觉参加起义,为滋水县解放立了功,本质上毕竟是一个好人的黑娃(鹿兆谦),却被县政府判处死刑枪毙了。在《白鹿原》里,共产党的队伍,共产党的斗争事业并不是像“十七年文学”中某些作品所描写的那样只是一片光明,无比美好。

小说这重主题的异调性更表现在革命与仁义的矛盾,表现在仁义压倒了革命。小说写到,黑娃等人在“仁义白鹿村”里根本发动不了群众,“他把在‘农讲所’听下的革命道理一遍又一遍地讲给人家,却引不起宣传对象的响应。”[14]黑娃说:“在白鹿村里连一根鸡毛也搧不起来。”[15]黑娃的父亲鹿三身为长工,他却坚决反对儿子的革命举动,他攥着铁矛要去戳死黑娃。读者从这里似乎可以发现那么一种隐含的意义:白鹿村是“仁义白鹿村”,在这个地方,革命比不过斗不过仁义。有仁义就没有革命。这自然会令人联想起中国20世纪那位具有独立精神的思想家梁漱溟的观点:中国社会是“伦理本位的社会”。[16]梁漱溟认为,中国历来是一个职业社会,而不是一个阶级社会,没有明显的革命对象和革命动力,更不可走阶级斗争与暴力革命的路。苏俄式无产阶级革命和专政的路并不适合于中国国情。[17]在今天的读者看来,小说中描写的黑娃等三十六弟兄发起组织农协开展的农民革命运动,好像没有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真正革命的意义,因为这里看不到广大被剥削阶级群众奋起与剥削阶级做真正意义上的阶级斗争,以求达到解放生产力的目的,而只是少数人在强行“闹”革命。农协用铡刀铡死人,其中固然有三五个财东恶绅,但有的却只不过是品德败坏的普通人(和尚、碗客)。他们斗争的矛头不是始终对准旧政权,却并不怎么得人心地砸碎了白鹿村里立的那块“仁义

碑”。在滋水县,那场革命的标志是走马灯似的换县长。对此,“朱先生颇伤了脑筋,他翻阅着历代县志,虽然各种版本的县志出入颇多,但关于滋水县乡民的评价却是一贯的八个字:水深土厚,民风淳朴。朱先生想:在新修的县志上,还能作如是的结论吗?”[18]朱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人的闹腾是不仁义的。在这里朱先生只不过没有用20世纪20年代流行的“痞子运动”那个词而已。

更加清楚地为这重主题添上杂色和异调的是小说中最具崇高色彩的朱先生对共产党革命的冷眼旁观乃至冷嘲热讽。朱先生对遭遇失败的青年共产党员鹿兆鹏说:“又把本蚀光了。”[19]“闹农协你赔光了,策划渭北暴动输光了,好容易凑合起来一个三十六军,你又赔光赔净了。”[20]圣人式的正面人物朱先生是这样看待国共两党的斗争的:“我观‘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大同小异,一家主张‘天下为公’,一家倡扬‘天下为共’,既然两家都以救国抚民为宗旨,合起来不就是‘天下为公共’吗?为啥合不到一块反倒弄得自相戕杀?……无非是为独占集市!”[21]这就把鹿兆鹏他们所进行的斗争的意义一笔抹煞了。本文前面说过,在读者乃至作者的心中,朱先生是小说中树立的评断是非正邪的标杆。朱先生的这一番言论,其效果确实会起到削弱或抵消小说歌颂共产党人那种思想倾向的作用,怪不得会引起某些读者关于小说倾向性的疑问。

小说《白鹿原》于1993年出版,在之后的20年里它既博得大量好评,赢得了包括获得茅盾文学奖在内的多种荣誉,同时也争议不断,在改编为影视作品问题上曾经更是麻烦多多。但是,20年里《白鹿原》经受住了时间的淘洗,至今大概已很少有人怀疑它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所占据的经典地位了。小说的成功说明,以作家独特的眼光真实地深刻地反映社会,反映历史,为民族心灵历程写真存照,这是小说得以站得住脚的基础性条件。而社会、历史、民族心灵都是复杂的,多色调多声部的。写出多种色调,奏出多个声部才有真实,才有美,所谓“物相杂,故曰文。”(《周易·系辞下》)笔者注意到并在这里对《白鹿原》主题的异调特色做出简略评析,目的已不是要对这部小说再来一番褒贬,而在于从一个角度对这部当代小说经典做一次赏析。

[1][2][12][13]万佳欢.陈忠实称写白鹿原有倾向性:极力歌颂共产党[Z].中国新闻网,2012-09-24.

[3][6]张星.陈忠实谈白鹿原:田小娥的灵感(来自)县志(与)偷情故事[Z].中国新闻网,2010-11-5.

[4][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5,81.

[7][10]解放周末记者.陈忠实:性描写的最重要原则是“不做诱饵”[Z].凤凰网文化频道,2011-11-19.

[8][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19,94.

[11][14][15][18][19][20][21]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352,210,213,225,397,398,329.

[16][17]张文儒,郭建宁.中国现代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5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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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69(2013)04-0052-05

2013-07-07

刘求长(1942-),湖南新化人,新疆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文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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