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略论乔治·梅瑞底斯的创作流变

2013-03-31罗昔明

关键词:维多利亚喜剧小说

罗昔明

(江苏大学文法学院,江苏镇江 212013)

略论乔治·梅瑞底斯的创作流变

罗昔明

(江苏大学文法学院,江苏镇江 212013)

乔治·梅瑞底斯是与狄更斯同时代的重要作家之一,在十九世纪的英国文坛交战中,曾一度以与畅销书作家竞争的姿态而活跃于文坛。百年来,批评家对他的创作思想未形成明确的共识。但是倘若对他的作品深入考察,可以发现,其创作主题体现出明显的阶段性和流变性。他由一个在创作初期致力于女性解放的现实主义作家,转向中期以进化论和教育观念完善社会的理想主义者,再过渡到后期创作的现代主义风格。梅瑞迪斯创作主题的嬗变,是维多利亚时期文坛格局中值得关注的文学现象。

喜剧精神;进化论;女性解放;维多利亚时代

乔治·梅瑞底斯(George Meredith,1828-1909),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重要作家之一,其创作长期没有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和充分的研究。在狄更斯、乔治·艾略特、威克·科林斯等人早已位居文坛显要位置之时,梅瑞底斯以一个文坛新人的身份,以与同时代狄更斯等畅销书作家竞争的姿态而活跃于文坛,为后世留下了不少佳作。纵观梅瑞底斯50多年的文学生涯,我们可以将之分为三个时期。在19世纪60年代前的大多数作品中,梅瑞底斯关注的中心是女性问题。1860至1875年,是梅瑞底斯的创作中期。虽然女性问题仍然是创作主题的核心,但此时经由女性问题和社会进化论之间的张力关系,引入了对教育问题的深入关注。直到1875年《比格坎普的一生》(Beauchamp’s Career)的问世,他进入后期创作。此时,他更加关注创作新的小说类型,试图在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社会转型中表达深邃的主题。

从1851年的第一部诗集《诗集》(poems),到1856年的《沙格帕特的理发师》(The Shaving of Shagpat),再到1859年《理查德·费福尔的苦难》(the Ordeal of Richard Feveral)的出版,充分地表明了梅瑞底斯创作初期更多地关注女性权利。他认为女性充当着社会进步主要代理人的角色。鉴于梅瑞底斯对女性的特别同情,汉纳·林奇(Hannah Lynch)指出,梅瑞底斯的伟大性在于“他对女性令人钦佩的认知”。[1]J.B.普利斯特里(J.B.Priestly)也强调,梅瑞底斯以一种特别的关心塑造他的女性人物,向我们展示了“她们行动的春天和动机”。[2]

虽然对女性给予特别的同情和关注,并不是什么新颖的话题,但梅瑞底斯的独特性在于将女性解放与喜剧精神联系起来。他习惯于将作品中的女性人物视为“喜剧精神”的表征,并以此角度审视女性在社会进程中的境遇与重塑的可能性。对此,梅瑞底斯在散文《论喜剧》(an essay on comedy)中予以了明确的阐述。他认为喜剧精神以一种绝佳的方式突显着人性的光辉,揭露社会生活的“幻觉”、“自欺”和“蒙昧”之处,凸显人类的局限、愚蠢和错误。因为对于梅瑞底斯而言,喜剧是一种解放的力量,既暴露了人性的缺陷和社会的丑陋之处,也由此导引了社会前进的方向。他的第一部喜剧小说《沙格帕特的理发师》,就强调了理发师在一种喜剧氛围中发现自身局限的能力,这种发现创造了一个理性的、人性的社会,使得造就一个更完善的、启蒙化了的女性享有自主权的社会得以可能。

与他的喜剧精神相适应的是,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作为喜剧精神的表征,女性的解放彰显着人类的文明进步。对梅瑞底斯而言,一方面,喜剧精神表现为批评女性所受的不公平对待,藉此女性的声音平衡了男性的自我中心主义。《理查德·费福尔的苦难》处理的是通奸问题,甚至是触及到复杂社会环境中令人不安的卖淫问题,梅瑞底斯攻击了以消费女性和更贫穷的阶级为代价,换取男权社会令人沮丧的进步的愚昧现象。另一方面,喜剧精神更表现为他的女性英雄在权利、智慧等方面与“男性竞争”,“达到和男子一样的知识水平”。[3]《自我主义者》的莱蒂、克拉拉是都是在智慧、权利、社会地位上“与男子竞争”的女人;《罗达·弗莱明》(Rhoda Fleming)是一个关于女性对特权复仇的小说。正是因为女主人公洛妲自身对曾对她姐姐犯下错误的男人复仇,并在此中与男子竞争,充分展现女性的天资和智慧;《桑德拉·贝利里奥》(Sandra Belloni,后改名《艾米利亚在英国》,Emilia in England)甚至鼓励女性“试婚”,极力支持她们的性爱自由。在这些小说中,梅瑞底斯有将女权主义推上了彻底自由化的倾向。

中期是梅瑞底斯最多产的时期。鉴于这段时期日益式微的诗歌市场,他集中精力投入到维多利亚时期日益繁盛的小说市场之中。梅瑞底斯力图使他的文学旨趣赢得更广泛的阅读大众,从《伊万·哈灵顿》(Evan Harrington)到《哈里·理查蒙德的冒险》(the Adventures of Harry Richmond)之间的每一部小说,都是要获得公众性认可的新尝试。经由19世纪60年代晚期和19世纪70年代早期公众和评论界的关注,梅瑞底斯的影响和声望在更为年轻一代读者群中逐渐提升。

事实上,梅瑞底斯对女权运动和社会发展的展望,从未是绝对自由或者保守的。纵观他的文学生涯,其社会哲学不能被限制到任何单一的观点。特别是在1864年他经历第二次婚姻之后,他逐渐扩大了女性解放的思想范围和深度。他的观点从对“暴力革命和战争”的热情支持,转变为一个温和的社会进化论者。梅瑞底斯将社会进化论应用到性别问题之中,并引入对教育问题的关注,从而充分地展示了其创作中期主题内涵的发展。在小说《洛德·沃蒙特和他的阿米塔》(Lord Ormont and His Aminta)中,他像乔治·艾略特一样,以一种有机的视野探索社会责任,接受和谐的文化整合和渐进的社会发展观念。

梅瑞底斯接受自然的、科学的进化,并且相信社会正向着完美进化。其实,梅瑞底斯早期的创作中就流露出进化论的倾向。《理查德·费福尔的苦难》1859年初出版后,达尔文的《物种的起源》才于同年年底出版。因此,我们很难确定当梅瑞底斯写这个小说时,是否已经知道达尔文的理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写出同样的文化主题,而且有可靠的资料证明生物和社会的进化一直是十九世纪中期一段时间最重要的议题。

如果进化论观念在梅瑞底斯的创作初期还仅仅是个个案,那么到了中期则较为普遍。概观当时对梅瑞底斯的评论,令人惊奇地发现,诺曼·凯文(Norman Kelvin)、L.斯蒂文森(Lionel Stevenson),道格拉斯·布什(Douglas Bush),以及约瑟夫·沃伦(Joseph Warren)等批评家都有着某种共识:梅瑞底斯是一个进化论者,进化观念普遍存在于他的作品中。诺曼·凯文在他的论文《一个不安的伊甸园》中,开启了对这方面的专题研究。凯文写到,“梅瑞底斯,像……一些达尔文主义者一样,将自然进化观念视为一个积极的、仁慈的原则,由此向人类揭示了人类自身与其他创造物之间的关系,这个原则教育人类怎样安排他的私人、公众以及政治的生活。梅瑞底斯对自然的虔诚……激发了许多他作品的形式和主题”。[4]正如凯文所言,梅瑞底斯的进化理念的确激发了他许多作品的形式和主题,但不像凯文所陈述的那样,仅仅是虔诚地看待自然的仁慈那样简单。伊丽莎白·丹尼尔(Elizabeth Daniel)在她1953年的论文中写到:“梅瑞底斯的观点认为,自然具有一个引导进化的目的本能。这个目的或者说‘大地精神’,是自然的本质,源于这种本质人类的思维和精神得以延续。因此,精神的价值是缓慢进化的产物,任何变化的堵塞都会阻碍了人类的命运。梅瑞底斯因此也相信女性,不仅仅是男性,保持着与‘大地精神’的姻亲关系。”[5]约翰·哈尔佩林(John Halperin)也指出,“梅瑞底斯相信进化观念,他小说中有关人物性格发展的观点……明显是进化的。因此,他作品中的人物特别是女性常常通过一种有机的增长而变化”。[5]这些评论,强调了梅瑞底斯审视社会发展和女性解放问题的进化论视角。

进化论的确影响了梅瑞底斯小说的思想观念。通过进化的隐喻,梅瑞底斯阐明女性是人性提升和文明进步的代表人。不仅如此,它还触及教育观念。随着《维托里亚》(Vittoria)的出版,梅瑞底斯对教育的关注被揭示为对物种教育的关注,他认为仅仅当女性被赋予平等权利,并被在各个方面被视为平等的时候,女性的教育才体现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因此,女性的教育和进步,将意味着整个物种的进步。在《洛德·沃蒙特和他的阿米塔》中,梅瑞底斯将对女性的关注和进化论观念,融合进对教育的关注之中。小说通过自我教育的女英雄发展的复杂描绘,呈现的不仅仅是女性成长的图景,更突显为物种和社会自身完善的隐喻。对此,艾莉丝·伍兹(Alice Woods)在1937年的文章《乔治·梅瑞底斯:女性和进步教育的支持者》中强调,梅瑞底斯将进化论、性别和教育问题结合起来,才让我们知晓他的教育主题有时显得如此复杂的原因。

最近几年的梅瑞底斯研究,大多复兴了对其女性问题关注,但未充分地考虑到进化观点对理解其教育和性别问题是多么重要。他试图以进化论的信仰创造一种社会秩序,并以那种秩序的伦理价值判断,抓住支配社会发展的一般进程和原则。在这个意义上,他的主要关注远非那个时代的事件和问题,而是它们怎样适应社会方向的。

“变化和成长是伴随着梅瑞底斯的主要原则”。[6]梅瑞底斯的创作晚期,相对于早期和中期而言,从“小说作为社会形成的力量”的主导过渡到“小说作为艺术品”的主导。在正统的维多利亚传统中,小说被相信起到了影响社会生活的中心作用,但随着梅瑞底斯逐渐将小说视为艺术品而非社会进步的工具,新的文学形式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十字路口的戴安娜》(Diana of the Crossways)使梅瑞底斯晚期的声望达到了顶峰,这部作品也是他在艺术上和政治上新的转折点。十九世纪后期,大英帝国逐渐衰落,中产阶级价值观的主导体系日趋崩溃。在当时,庸俗的社会风气及通俗文化浪潮汹涌而至,几乎势不可挡,加之此时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之风盛行于文人创作观念之中,这意味着文学叙述形式的式微和帝国意识日益萎靡。梅瑞底斯后期的作品,将日趋颓废的价值观作为关注的中心,并通过新的语言形式和叙述形式,自觉反思失落或萎靡的维多利亚大家庭。这种历史进程的复杂性,是日常语言不足以充分描绘的。经由梅瑞底斯晚期作品的考察,可以发现,其作品语言艰涩,偏向于玩弄语言游戏、语义模糊、甚至有时行文凌乱。他尝试避免一些常见的、惯用的辞藻或表达方式,摒弃传统的句式规则,而有意在词句运用上费尽心思、独具一格。如《一位我们的征服者》(One of our Conquerors)、《克娄的故事》(The Tale of Chloe)、《凯尔特人和撒克逊人》(Celt and Saxon)、《悲喜剧演员们》(The Tragic Comedians)等都比较典型。梅瑞底斯的语言试验,以“迂回的叙述句法”、生僻艰涩的文字以及模棱两可的隐喻策略,营造了一个新奇、含混的语言美学空间。这种语言风格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往往突破“单点透视”的线性发展模式,以对同一对象多维度勾勒、聚焦的策略将人物呈现于读者眼前,形成立体主义绘画式的文字效果。有些批评家甚至坦言,对语言的探究与表现,似乎成了梅瑞底斯后期创作的中心主题。

梅瑞底斯在语言形式上的革新,也影响到情节的完整性和连续性,这背离了维多利亚后期英国文学市场的公众品味,势必造成阅读时的不悦之感。正基于此,梅瑞底斯的创作后期及其死后的一段时间,遭遇了很多负面的评价。他被认为是一个“绝顶聪明而不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与情节保持距离不为读者着想、迂回的叙述法、艰涩难懂的文字模棱两可、交代不清的的繁琐情节、庞杂的配角人物、串联松散漫无目的,自十九世纪以来,至多只被视为佳作,未能成为不朽之作。”[7]梅瑞底斯后期的风格,以及与此相关的思想主题,学者们过去从未详加讨论。他将文本外的现实转移到文本自身的自足性,以打破厚重传统壁垒的言说方式确立了独特的语言美学,折射了维多利亚时代后期文化身份和价值观的转型。这其中尽管依旧可以感受到梅瑞底斯对传统观念的留恋,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得不直面这些逐渐消失的传统和身份属性。所以,梅瑞底斯在后期的创作中,探究的正是维多利亚晚期折射出来的英国社会对其自身价值观的反思与转型。

梅瑞底斯对新的语言叙述策略的运用,是对19世纪晚期英国社会和文化观念走向的一种反驳。他从“文学”向“文本”的转向,重要根源在于将文本修辞视为最现实的语言形式和新内容的承载者。梅瑞底斯在文学形式革新中所作出的种种尝试与努力,既是对维多利亚时代后期文学叙述形式僵化、衰落的忧虑,更深层次的是出于对转型中英国社会走向的关注与焦虑。因为在梅瑞底斯看来,此时的小说类型,不能充分地表现时代境遇,而且误导了公众的阅读伦理,败坏了大众的阅读品味。梅瑞底斯以作家独特的睿智,一方面寄望于自己的作品获得广泛的公众性、引导公众阅读趣味,另一方面又总是摒弃传统文学风格,创新独树一帜的不煽情的语言,隐喻、象征性的叙述策略,呈现转型的社会。梅瑞底斯在尝试建立独特的文学声音,但其追求的艺术性,实际上未充分得到公众的接受和认可,在同时代的阅读体验中常常大跌眼镜。不过,随着后世文学审视标准的多元化,以及重审那些被遗忘的重要作家成为显学,梅瑞底斯后期的很多作品都被重新定位和再肯定。

梅瑞底斯以文坛新手的身份,在与同时代英国主流作家竞争中活跃于文坛。从创作初期对女性问题的关注,到中期更多地将社会进化与教育体系结合起来塑造新女性形象,再到后期建构独特的文学类型,不难发现,梅瑞底斯的创作主题,总难与同时代主流文学风格及阅读伦理合上节拍。但他对维多利亚大家庭一直抱着乐观的态度,他认为纠正人性的顽疾和无知,就可以在人性的再生中推动社会平稳前进,构建更加完美的社会,而这种信仰最终随着维多利亚晚期的急剧衰落,变得微弱。梅瑞底斯创作主题的流变,是维多利亚时代文坛格局中值得关注的重要的文学现象。

[1]Fletcher,Ian.Meredith Now:Some Critical Essays[C].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71.168.

[2]Shaheen,Mohammad.Selected Letters of George Meredith [C].Hampshire:Macmillan,1997.21.

[3]刘文荣.论梅瑞迪斯的“喜剧精神”与小说风格[J].外国文学研究,2002(4):84-88.

[4]Kelvin,Norman.The Troubled Eden:Nature and Society in the Works of George Meredith[M].Stanford:Stanford UP, 1961.35.

[5]Bailey,James.The Novels of George Meredith:A Study[M]. New York:Haskell House,1971.29.

[6]Beer,Gillian.Meredith:Change of Mask[M].University of London:The Athlone Press,1970.33.

[7]Williams,Ioan.Meredith:the Critical Heritage[M].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71.84-85.

[责任编辑 刘范弟]

Analysis of the Development of George Meredith’s Writing

LUO Xi-ming
(Faculty of Humanities&Law,Jiangsu University,Zhengjiang,Jiangsu 212013,China)

George Meredith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writers of Dickens’contemporaries.He had gradually established himself as a major Victorian novelist with a sharp contrast to Dickens and his followers such as Wilkie Collins.Since about one hundred years, critics has not reached a consensus on the conception of the writings.But if we make a thorough research on his work,we will find the themes of his work embody the speci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phases.At the preliminary stage he began as a realistic writer supporting female liberation;in the middle stage,shifted to an idealist with evolutionism and educational concept to improve the society; and in the late period of creation transferred into modernist.The evolution of the themes of his writing,is an unusual phenomenon in the Victorian Era,worthy of close attention.

comic spirit;evolutionism;female liberation;Victorian Age

Ⅰ106.4

A

1672-934X(2013)05-0123-04

2013-07-03

江苏省教育厅2012年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2012SJB750019)。

罗昔明(1979-),男,湖北武汉人,江苏大学中文系讲师,博士,主要从事19世纪英美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维多利亚喜剧小说
维多利亚圣母修道院
维多利亚时期的人是如何发明“短途周边游”的?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喜剧总动员》喜剧人 放肆笑
喜剧世界
维多利亚时代(一)
“含泪的笑”——《欢乐喜剧人》对喜剧的重新诠释
维多利亚时代(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