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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天皇制与神道

2013-03-23

关键词:神道神社天皇

贾 璇

(大连海事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6)

综观日本天皇制千余年的历史,在日本民众的普遍意识中,天皇所持有的绝对精神权威是毋庸置疑的。而这种精神权威的形成和延续,绝大部分源于天皇的宗教权威,具体说来,便是神道。原始神道与国家神道分别是古代天皇制和近代天皇制的精神支柱。战后,美国占领军对日本的天皇制进行了民主化改革,1945年12月10日发布了《神道指令》,意在摧毁绝对主义天皇制的精神支柱。然而,事实证明,日本保守势力一直企图复活国家神道和促进神社神道的发展。

一、原始神道与国家神道

原始神道发端于日本自古以来的万物有灵论和祖先崇拜观念,对自然和祖灵的敬畏逐渐形成了神祇信仰,这种神祇信仰在天皇神化的过程中,与外来文化相结合,逐步发展为以天皇为神主的神道教。应该说,从始用“天皇”称谓起,统治者就开始了天皇神化的过程。到天武天皇即位后,“天皇即神”的思想在群臣中得到认可。天武天皇为牢固确立起以天皇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制,敕令太安万侣等人,将固有的神祇信仰与相关的民间神话加以整理、改造,编写成了主要描述日本是神国,天皇是神的后代,及天皇家族形成史的《古事记》(712年成书)和《日本书纪》(720年成书)两部官撰史书。统治者通过所谓“日本神代史”的编撰,将天皇家纳入了神统系谱,为“天皇即神”制造了历史依据。另一方面,神道自身所具有的开放性的特点,也推进了神道的宗教化。依照神道的教义,天皇不仅是日本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神子”,同时也是日本国家祭祀的“神主”,历届朝廷都将祭祀与国家政治、天皇权威紧密联系在一起,常常将向神的祭祀视为国家的首要政事。神祇官的设置,其目的正是在于把分散在全国各地的神社纳入中央的神社管理体系,并通过全国祭祀权的统一,来确保天皇的绝对权威。天皇制与神道相结合,并在将神道作为工具加以利用的过程中得到了发展。历史证明,神道形成后,尽管天皇的政治地位因时代而异,但天皇作为神道教崇拜对象的宗教地位则始终没有变化。

国家神道是近代天皇制的基石。国家神道出现于19世纪后半叶,是把皇室神道与地方神社神道相结合,“以宫廷祭祀为基础,将(伊势)神宫和神社的祭祀拼凑起来而形成的”[1]5国家宗教。“国家神道的核心是神国思想和天皇乃‘现人神’的思想。”[2]天皇通过宫中祭祀,与皇祖神化为一体,以感谢神德、体现神意的祭祀形式,使臣民遵从于最高祭祀权威即天皇的意志。

近代天皇制下的国家神道,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宗教,实践着至少三种功能。其一,教化功能。作为近代天皇制国家精神统治支柱的《教育敕语》所宣扬的敬祖崇神思想以及忠君爱国、克己奉公的道德规范,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国家神道的教义这一形式灌输于民众观念之中。其二,政治功能。国家神道将天皇定义为“现人神”,在神化皇权、借助天皇的最高祭祀权威来确保其在政治体系中的绝对地位方面,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其三,军事功能。国家神道中宣扬的所谓“圣战”和“八纮一宇”的教义,鼓吹“神国日本”优越于其他民族、“现人神”天皇理应统一世界的观念,从精神上驱使民众参加到对外侵略战争中。国家神道在二战期间成为日本军国主义和法西斯政治的有力工具。

二、战后国家神道的动向

日本学者村上重良在其著作《国家神道》的前言部分指出,战后,“国家神道,形式上虽已不复存在,但它的原理却仍然操纵着有力的宗教势力——神社神道,在我们(注:系指日本人)的思想意识中能够仍有着极其浓厚的影子”[1]3。横田耕一对战后天皇制与神道之间的关系也作出了以下评述:“虽然存在着‘战后的政教分离’,然而在今日,神道仍然支持着战后象征天皇制,并且天皇与神道公共性相结合的倾向越来越显著”,“有可能通过利用神道的方式,对战后象征天皇制进行编修。甚至可以说,能够对神道加以利用的最主要的场所,就是对战后象征天皇制的编修”。[3]

日本民族所具有的共同体意识和忠诚心,在很大程度上与神道的要素相关,神道也每每被统治阶级所利用甚至于恶用,近代天皇制时期的国家神道就是最典型的表现。正是基于此,为了彻底摧毁国家神道这一绝对主义天皇制的精神支柱,1945年12月25日,盟军总司令部向日本政府下达了《废除政府对国家神道和神社神道的保障、支援、保全、监督及传布》的指令,也称《神道指令》。“《神道指令》的第二项中规定:本《指令》的目的在于把宗教与国家区分开来……神社神道必须从国家行政中剥离开来,剔除其中的军国主义要素,之后,神道可以作为同国家行政无直接关系的一般宗教,继续存在,自由信仰。”[4]《神道指令》促成了政教分离,神道不再是国家宗教,皇室神道也丧失了原有的官方性格。

然而,在国家神道瓦解的第二天,即1946年2月3日,神社有关人员就成立了统管全国神社的最高机关——神社本厅。神社本厅的母体是战前的大日本神祇会、神宫奉斋会和皇典讲究会。“神社本厅几乎把全国的神社78 000余社都组织了起来……由于神社本厅的成立,国家神道时代以天皇为中心的国体的教义和神社中央集权性的编制,仅仅改变了形式,基本上仍旧存在着。”[1]173-174

1959年,伊势神宫率先提出了神宫制度修改案,“恳请政府同意天皇祭祀伊势神宫(含参拜)不属于宪法第20条规定的宗教活动,而将其作为宪法第7条中的国事行为仪式”。尽管政府并未批准伊势神宫这次提出的复古要求,但之后的事实证明,自50年代末起,相继出现了一系列企图复活国家神道的苗头。1958年,皇太子明仁结婚,政府以宫中祭祀的神道仪式“贤所神前之仪”来举行。1960年,首相池田勇人在答复三重县众议院议员的质问书时,称伊势神宫的神体——八咫镜的所有权属于皇室,这一答复等于“承认了供奉八咫镜的伊势神宫内宫正殿的官方性格,为伊势神宫的国营化开辟了道路”[1]175-176。1963 年8 月15 日,由日本政府主持了祭奠全国二战中阵亡者的追悼会,把当年为效忠天皇而参与到侵略战争的阵亡者统统追祭为“护国英灵”。1967年,日本政府不顾国民的广泛批判和反对,以“建国纪念日”的名义恢复了纪元节,作为国民的庆祝日,纪元节的复活则意味着官方在事实上恢复了皇室神道和神社神道的纪元节祭祀。在学校教育中,天皇制的正统神话再次粉墨登场。与日本政府为了恢复国家神道而积累的既成事实相呼应,在保守政党的支持下,由遗族会、旧军人团体、右翼团体和神社本厅等部分宗教团体所进行的靖国神社国营化活动也活跃起来。1977年7月13日,日本最高法院用多数意见推翻了裁定用神道形式举行地震祭违反宪法政教分离原则的二审判决,“构成该判决的多数意见主张:作为现实的国家制度,国家与宗教不可能实现完全分离,在政教分离原则作为现实的国家制度被具体化的情况下,国家适应现有的社会、文化条件,实际上不得不与宗教发生关联”。日本学者子安宣邦认为,这是一次从政教分离宪法原则的脱离,轻松地打通了该原则下长期抑制的国家神道走向复活的道路。1999年10月9日,百地章自云在其讲演《战后日本的政教分离——现状与今后的课题》中,“主张所谓国家与宗教的分离乃国家与教会(宗教团体)的分离,认为对作为国家统一性存在基础的宗教性事务的参与,对国家毋宁说是必要的,并宣扬‘国民宗教’的复活”。子安宣邦认为,所谓的“国民宗教”,其实质是随着从宪法的无原则脱离而恢复权力的国家神道所呈现的新形态。

国家神道是近代天皇制的基石,有着政治功能、教化功能和军事功能,而在战后天皇制中,各种保守势力对复活国家神道的“执著”,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天皇宗教权威的强化,目的是借助天皇的宗教权威继续发挥其政治功能和教化功能。

三、战后神社神道的发展

日本学者村上重良在《国家神道》一书中指出,神社本厅的成立“是试图在国家神道的延长线上使神社神道作为宗教而存在下去”[1]173。据日本文化厅《平成四(1992)年度版宗教年鉴》统计,日本全国有神社81 517社,信徒共10 891万余人,而神社本厅下属神社(宗教法人)达79 173社,占全国总数的97%,足以证明神社本厅的地位。神社本厅的理念集中体现在两份纲领性文件中。其一是1956年5月在神社本厅成立十周年之际所制定的《敬神生活纲领》,“它以‘天照大神之道’、‘天皇统治天下之道’、‘普及四海万国之道’、‘诚之道’为基调,宣扬神道是‘天地久远之大道’,是涵养崇高精神、开拓太平之根基”。其二是1980年7月开始实施的《神社本厅宪章》,“旨在强化运行机制,整顿充实神社的宗教功能,以‘确保道统世代相传’。该文件把振兴‘敬神尊皇教学’、培养神职人员、教化氏子与信徒放在了实践纲领的中心位置”。[5]1361996年为纪念神社本厅成立50周年,分别制定了短期、中期和长期规划。长期规划的三大要点中首要的一点就是“培养崇敬神明、尊重皇室的观念,并振兴以此为基础的国民精神”,第三点是“努力发挥神社为日本传统文化凝聚点的特质,培养爱国心”。“把敬神尊皇,注重祭祀,称为‘不可动摇、万古不易的神道传统’”。[5]137神社神道以神社本厅为中心,展开了积极的活动,例如组织和扩大外围社团、重视神社经济制度的建设、推进恢复纪元节活动、维护靖国神社和护国神社的存续与发展等。

作为神社神道界主要社团之一的“神道政治联盟”,是神社界最大的政治性组织,将护持皇室尊严作为一贯方针的中心。认为“战后美国占领军在日实施的一系列政策‘扭曲了日本的国体’,因此‘重建日本民族的光荣是护持皇室尊严的真正意义所在’,呼吁所有的日本国民和政治社团应该‘为皇室尊严而奉献忠诚’”。“神道政治联盟”不仅大肆宣扬忠诚皇室,美化天皇为“和平”而付出的努力,推进参拜靖国神社的运动,还积极配合纪元节的复活,每年向政府递交“要望书”,称建国纪念日是“培养爱国之心、统一国民精神、极其有意义的节日”,要求政府出面主持庆祝活动。

此外,与战后天皇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众路线以及之后与国民主权的调和等相对应,神社神道也努力使神社活动朝向社会化、普及化、大众化方向发展。1996年,东京都神社厅庆祝成立55周年时,曾明确提出要很好地运用和发扬传统,为现代社会服务,在服务中摸索神社兴旺的“新道路”。

通过上述对战后神社神道及其机构神社本厅等的分析可以看出,战后神社神道依靠神社本厅的影响力,在利用宗教的教化功能宣扬尊皇思想和对皇室的忠诚心的同时,也积极地参与到维护靖国神社及推动纪元节复活的活动中,而这两类活动的共同目的无疑是巩固天皇的宗教权威。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各种神道活动得以发展的基础,日本人心目中的神道意识是相当广泛的。例如,大众化的“七五三节”,同神道有着密切的关系;日本人在家中设有神龛祭神,同神在精神上保持着亲近感,祈祷家庭的幸福。此外,护身符作为“随身携带的神”,也是日本庶民中间流行的一种朴素的神道信仰心理的表现。与日本人的现世(现实)利益中心主义相关,神道思想在日本民族的意识形态中牢牢扎根,为不同历史时期对神道的政治利用提供了前提。

[1]村上重良.国家神道[M].聂长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2]向 卿.日本近代民族主义(1868—1895)[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220.

[3]角田猛之.从神权天皇制到象征天皇制的法社会学研究[J].牛 牪,译.太平洋学报,2008(7):56.

[4]刘立善.没有经卷的宗教:日本神道[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71-72.

[5]张大柘.当代神道教[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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