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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黑暗的心》中水的象征意义

2013-03-19黄长萍

外国语文 2013年1期
关键词:马洛康拉德魔鬼

黄长萍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重庆 400031)

约瑟夫·康拉德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文坛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在整个创作生涯中,康拉德非常重视象征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他坚信:“所有伟大的文学创作都是象征,只有通过象征,才能获得复杂性、感染力、深度和美感。”[1]在代表作《黑暗的心》中,象征的作用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声、光、影、色都被作者赋予多重象征意义,其中水的象征尤为出彩,但却鲜少被评论家关注。不同于水在他人文学作品中的含义,《黑暗的心》中水蕴含了两层毁灭性的象征意义,即禁锢人心的危险所在和人性罪恶的载体,折射出康拉德赋予水的颠覆性意义,同时展现其对象征手法的纯熟技艺。

一、禁锢人心的危险所在

加缪曾说过,“最难理解的莫过于一部象征的作品。一个象征总是超越它的使用者,并使他实际说出的东西要比他有意表达的东西更多。”[2]要充分理解一部作品,必须用心体味书中所传递的象征意义。传统意义上,水象征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众所周知,马克·吐温笔下的水是哈克·费恩逃离现实生活的天堂。小男孩在水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开启了妙趣横生的探险之旅。然而,在《黑暗的心》中,康拉德却把水颠覆成禁锢人心、充斥着危险的存在。

小说一开始,故事讲述者马洛和同伴们正在海上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他们的世界定格在海上,终日都是单调冗长的重复。作者多次用“悲哀的(mournful)”、“忧郁(gloom)”、“寂静的(still)”、“静止的(motionless)”、“黑暗的(dark)”[3]1等词描述海上生活。甲板上的“大家懒懒地谈了几句,接着小船上便是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若有所思,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静静地瞪着眼睛”[3]2。对他们而言,广阔的大海没有半点迷人气息,相反,长期与世隔绝和无穷无尽的大海给船员们窒息的空洞和恐惧。他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大海和船成为封闭的家,成为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在他们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异国的海洋,异邦人你的面孔,变化万千的生活,都从身边一溜而过”[3]4。表面上看,他们只是地理上与常规世界隔离开来,但是长期海上生活使得一切在他们眼中变得毫无意义。在无数无眠的夜晚,人与人之间不再倾心交流,不再紧密联系,心灵之间开始产生自然隔阂与异化。

对马洛一行而言,无聊冗长的水上生活似乎是静止不动的,然而,这静谧之下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看似无害的环境却是危险的存在。康拉德描绘的水上生活充斥着不安:“我们总是沿着那没有一定形状的海岸前进,岸边闲着一条危险的波涛,好像大自然本身也曾试图抵挡入侵者;一些小河流进流出,这是些生活中的死亡的溪流,他们的河岸烂成一滩泥,河水都是稠稠的泥浆,侵蚀着水中歪歪斜斜的红树丛,这些树仿佛处于极度的无能为力的绝望中,朝我们蠕动。”[3]16小说中,水散发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预示着大自然强大的破坏力和威慑力。生活在水上的人们同水边的植物一样,无法改变生存的世界,陷入无可奈何的绝望之中。康拉德笔下水也代表毁灭性的自然力量,通常漂泊着人造的庞然怪物。[4]221到达刚果河不久,马洛所乘坐的汽船便沉了。把沉船拖上岸边时,“它躺在斜坡上,好像一直水中大兽的尸体……它是多么巨大,多么令人惶惑地巨大”[3]32,而后,“这只小小的满身泥污的汽船在爬行着,紧贴着河岸逆流而上,仿佛一只在高大的圆柱门廊下的地板上蠢蠢蠕动的小甲虫。”[3]44漂浮着庞然大物的水成为滋生怪物的温床,而承载渺小的甲虫的水更是强大自然力的代表。对汽船的两次比喻形成强烈反差,也无疑凸显出水上生活的艰难险境。生活在水上,充满未知的危险,前一刻被水吞噬,下一刻俯首称臣,人们的内心变得冷漠、自闭,生命安全也时时受到威胁。

二、人性罪恶的载体

弗莱认为:“凡是象征,主要从其语境中获取意义的。”[4]223西方宗教中,水是天真圣洁的代表,神谕象征中的“生命之水”,象征人类的生死轮回、心灵的净化救赎,然而《黑暗的心》中书写的水不再是《觉醒》女主人公埃琳娜重获新生的途径,而变为人心丑恶、人性堕落的见证人。

出发去非洲前,马洛在非洲地图上看到的刚果河便被比作巨蛇:“它像一条伸长的巨蛇,头浸在海里,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一片广袤的荒野上朝远方逶迤伸展,尾巴隐没在这块土地的深处。当我从一家商店的橱窗望着地图上的它时,它强烈地迷住了我,就像一条蛇迷住了一只小鸟儿——一只愚蠢的小鸟儿一样。”[3]8这里的刚果河水在一出场就被作者赋予邪恶魅惑的内涵。白人殖民者通过刚果河深入非洲大陆腹地,犹如驶向人性堕落的道路。马洛曾把沿河深入腹地的过程看作是朝圣之旅,而他渐渐发现现实与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本应是纯化心灵、升华内心的历练,却变成人性在金钱物质面前的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的展示。

有一处细节写道,马洛出发前去医生处体检,那位医生特别测量了脑袋的大小,并戏谑说,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去非洲的白人回来过,而且在他们的脑袋内部发生了变化。[3]12虽然这只是一句戏言,但实际上预示着真实的结局。远赴非洲的白人殖民者迷失在对物质财富的追求中,以金钱为一切衡量标准,他们是再也回不来了,无法回到最初的状态。他们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是内心,内心的淳朴天真被欲望权益所吞噬,甚至把阴谋杀戮作为获利的主要途径。马洛评价说,“他们是征服者,而要当个征服者你只需要有残暴的武力就够了……为了获得所能获得的东西,凡是可以到手的,他们都去攫取。这不过是在用暴力进行掠夺。”[3]6初到非洲,白人只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殖民者。沿河而上,他们看到了非洲丰富的资源,开始利益熏心。他们把非洲人看作是危险的敌人,毫无廉耻地认为看到的东西就都是他们的所有物。在持枪白人的淫威折磨下,非洲黑人脖子上被套上铁项圈,双手被铁链条捆绑在一起。当回忆起这些情形时,马洛痛心疾首,“我以前见过暴力的魔鬼。贪婪的魔鬼和渴望的魔鬼——而老天作证!这都是些强大而精力充沛的,红眼睛的魔鬼啊,他们摆弄人,驱使人——是人啊……在这片大陆上令人目眩的阳光下,我即将去结识的,是一个软弱无力、装腔作势而又目光短浅的贪婪和残忍得愚蠢的魔鬼。”[3]19为了抢夺象牙、积敛财富,白人殖民者不仅抢占了非洲人的家园,还残忍地虐待后者,成为拥有一颗黑暗的心的魔鬼。

刚果河水诱引着白人殖民者走向一条人性堕落的罪恶之路,康拉德笔下的库尔兹正是小说中最典型的例子。他被称为最成功的经理人之一,他所从事的贸易活动得到了公司的一致好评,而实际上,看似繁荣的成功事业是建筑在血腥的象牙贸易和对非洲人的剥削压榨之上。贪婪的他在临死之际不忘宣告所有权:“我的象牙,我的贸易站,我的河,我的——”[3]64。寻找象牙是库尔兹生活的全部主题,贸易站是他囤藏财富的所在地,而河是承载着他的罪恶贸易的枢纽。他的生命在非洲消逝了,而他的灵魂早已被欲望吞噬,陷入罪恶的深渊、黑暗的地狱,他的心灵已无法得到救赎。

象征主义是“一种表达思想和感情的艺术,但不直接描述它们也不通过具体意象明显的比较去限定它们,而是暗示这些思想和感情。运用未加解释的象征使读者在头脑里重新创作它们”[5]。《黑暗之心》是一部关于人心与人性的作品,文坛巨匠康拉德在该小说中为读者营造出一个象征的世界。自从该作品出版以来,小说中“文字记载的每一瞬间——每一个单词——都不可逆转地成为象征”[6]。作者大量利用象征主义的创作手法赋予小说以“多层次多角度的含义”[7],激发读者全方位的阅读体验。原本代表自由重生的水被康拉德颠覆为禁锢人心、堕落人性的存在,抹上了毁灭性的象征色彩,这无疑是作者娴熟成功的象征主义创作典范。只有把水的象征意义同作者暗藏在小说中的诸多象征综合统一,挖掘其深层次意义,才能完整领略康拉德笔下的黑暗世界。

[1]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135.

[2]黄晋凯,张秉真,杨恒达.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5.

[3]约瑟夫·康拉德.黑暗的心[M].薛诗绮,等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

[4]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5]查尔斯·查德威克.象征主义[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89:3.

[6]WATT Ian.Impressionism and Symbolism in Heart of Darkness in Joseph Conrad:A Commutation[M].ed.Norman Sherry.London:Macmillan,1979:37.

[7]侯维瑞.英国文学通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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