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代表小说在国外的译介与影响
2013-03-19党争胜
党争胜
(西安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部,陕西 西安 710128)
1.引言
中国小说创作源远流长。以发展到成熟阶段的文言小说唐传奇出现的历史年代推算,中国小说的历史也已经有1400多年。这期间出现的小说,从语言形式上可分为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两大类;从内容上可分为志怪、传奇、杂录、丛谈、辩订、箴规六大类。久远的创作历史和驳杂的题材类型决定了中国小说文库的丰满盈溢。因此,在中国文化的向外传播过程中,中国小说就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之一。根据现有资料,以《好逑传》、《金瓶梅》、《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和《儒林外史》等为代表的古典名著在国外的译介和影响最为广泛。笔者将对这几部小说的译介史及其在国外的影响进行综述,以期从中捋出中国古典小说在国外译介的大致脉络,为中国现当代小说向外译介提供借鉴。
2.代表小说的译介
《好逑传》的对外译介。在中国古典小说文库中,《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历来被称为四大经典。然而论及第一部被完整译介到西方并在18世纪的欧洲产生广泛影响的小说,“四大经典”却无一入选。国人知之甚少的《好逑传》,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中国长篇小说西译的滥觞。在论及该小说在欧洲产生的影响时,有研究者这样指出:“在十八、十九世纪的欧洲,如果你问一位学者或作家,他所了解的中国最优秀的小说是哪一部,那么,他一定会告诉你,是《好逑传》。”(张弘,2006)
《好逑传》(又名《侠义风月传》)是一部清代中篇小说,共4卷18回,著者不详。全书讲述御史铁英之子铁中玉和兵部侍郎水居一之女水冰心的爱情故事。1761年,在对英国商人詹姆斯·威尔金森(James Wilkinson)翻译的《好逑传》英译本编辑、补译的基础上,英国著名学者、翻译家托马斯·珀斯(Thomas Percy)在伦敦出版《好逑传》四卷册全译本,书名改为《好逑传或愉快的故事》(Hau Kiou Choaan or The Pleasing History)。1766年,该小说的法文本和德文本在法国里昂和德国莱比锡出版。值得一提的是,德文版的译者克里斯托夫·戈特利布·穆尔(Christoph Gottlieb Murr)因为不懂原书名的寓意,误把“好逑”当成人名,在翻译时将该小说的名字译成了《好逑传——好逑先生的快乐故事》(Hoah Kjoh Tschwen.Di.dte angenehme Geschichte des Haoh Kjoh)。次年,荷兰文版的《好逑传》在阿姆斯特丹出版。1829年,由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戴维斯重译的两卷册译本《幸福的结合》(The Fortunate Union)在伦敦出版。该译本后被法国翻译家达西所本,于1842年以法文形式在法国巴黎出版。1832年,普希金在为纪念亡友而出版的文集中刊登了《好逑传》的第十二回。1832-1833年,《好逑传》俄文全译本在莫斯科问世。1926年,德国汉学家弗朗茨·库恩改变德国翻译家据英文版本翻译《好逑传》的做法,直接从中文翻译了该小说,标题改为《水冰心和铁中玉——一个美满结合的故事》。“据不完全统计,自18世纪中叶起至18世纪末,《好逑传》先后出现了两种英译本,三种德译本,一种法译本。19世纪和20世纪前期,又有多种新译本出现,总数约在15种左右。”(李平,2004:203)
《金瓶梅》的对外译介。由于历史原因,《金瓶梅》在国内长期被视为“有伤风化”之禁书,导致该小说的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长期以来被忽视和否定。近年来,随着文学研究中宋明理学观和伦理道德观批评方法的退隐,学界对《金瓶梅》的看法也渐趋客观公正。李辰冬先生就曾说过:“《金瓶梅》被国人目为淫书,然除去讲性交的几段外,其观察的细密、描写的深刻、人物的生动,我们不能不认为是一部写实派的真正杰作。我们读了它之后,知道了明末清初的人情风俗、语言文字,更知道了那时候的家庭情况和妇女心理,连带又知道那时社会的一切,就像我们读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和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就知道了法国19世纪的一切一样。我认为《红楼梦》和《金瓶梅》都系自然派的作品,不过前者是研究贵族阶级,后者是研究平民阶级罢了。”(杨平,2004:220)
《金瓶梅》在欧洲最早以选译的方式开始传播。1853年,法国汉学家安托尼·巴赞翻译的《金瓶梅》第一回小说故事以《武松与金莲的故事》之名在巴黎出版的《现代中国》一书中与欧洲读者首次见面。此后,德国汉学家加布伦茨(G.von der Gablentz)翻译的《金瓶梅》德文选译故事也于1879年刊载于巴黎出版的Revue Orien tale et Americaine杂志。巴赞和加布伦茨因此成为最早向欧洲译介《金瓶梅》的译者。在较为系统的早期节译本中,法国著名汉学家苏利埃·德·莫朗的《金莲》比较出色。该书1912年由巴黎夏庞蒂埃和法斯凯尔出版社出版,篇幅长294页。随后,英文节译本《金瓶梅:西门庆的故事》也于1927年在美国纽约出版。根据李平在《西方人眼中的东方文学艺术》一书中的研究,《金瓶梅》的英文全译本有两部:一部是1939年由伦敦G·劳特莱基出版社出版的《金莲》,译者是埃杰顿(Clement Egerton);另一部是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戴维·托德罗伊(David Tod Roy)以《金瓶梅词话》为蓝本翻译的英译本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此外,德国汉学家弗·库恩根的《金瓶梅:西门庆与其六妻妾奇情史》也非常有名。该译本1930年由德国伊泽尔(Insel)出版社出版。译本极强的可读性使这本中国写实小说很快便获得读者的青睐,库恩根也借此迅速由译界新秀转身为汉学大家。库恩根的译本先后被转译成八种文字在欧美传播,对《金瓶梅》在全世界的传播贡献甚大。
《金瓶梅》在日本的译介经历了一个始禁终放的过程。早在江户末期,经过作家曲亭马琴的改编,《新编金瓶梅》就已经问世。但是由于日本社会对“性文学”的禁忌,使得该译本难以公开销售和传播,造成《金瓶梅》在日本的影响始终没有达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其他古典名著的程度。二战之后,在日本出现了民主化思想浪潮,作为思想解放的一个象征,日本社会对“性文学”的宽容与战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出现了两部重要的外国“性文学”作品——小野忍和千田九一合译的百回本《金瓶梅》与阿部照哉等翻译的英国作家劳伦斯的《查泰来夫人的情人》。遗憾的是,日文版《金瓶梅》删除了原文中所谓“猥亵的部分”,是一本“净化”了的《金瓶梅》。据神奈川大学人文学研究所所长铃木阳一教授说,日本读者至今尚不能读到完整的、原味意义上的《金瓶梅》。(黄霖等,2006)
《水浒传》的对外译介。《水浒传》早在17世纪就传播海外,现已被译成12种文字在各国发行。17世纪上半叶,《水浒传》传入日本。后经日本学者世代努力,《水浒传》在日本的译本达到18种,成为拥有同一语种译本最多的国家。《水浒传》传入西方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叶。1850年至1851年,由法国汉学家安东尼·巴赞(Antoine Bazin)翻译的《水浒传》前六回关于鲁智深的故事和第23至31回关于武松的故事在巴黎出版的《亚洲杂志》上刊载,标志着《水浒传》在欧洲译介的起步。此后,也出现过不少零散篇章的法译《水浒传》故事,但都因为属于选译和散译而未产生较大影响。1978年,《水浒传》的法译全本在法兰西学院院士罗格·卡约瓦(Roger Caillois)和著名比较文学家艾琼伯的通力合作下由葛利玛出版社出版发行。出版商给予译本极高的评价,称它是“中国六百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戏剧保留节目的源泉,卓越的文学典范”(李平,2004:212)。和在法国的传播比较,《水浒传》在德国的译介相对稍晚。根据现有资料,德国学者顾路柏(Wilhelm Grube,1855-1908)于1902年在阿梅朗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史》(Geschichte der Chinesischen Literatur)一书中对《水浒传》的介绍可以说是该小说在德国最早的文学史记载。第一个将《水浒传》的片段文字译成德文的,是鲁德尔斯伯格(H.Rudelsberger)。他的译文有两篇都收在1924年德国出版的《小说》一书中。第一篇译文题名《圣洁的寺院》,内容是70回本《水浒传》的第43、44、45回的摘译,即杨雄和潘巧云的故事。第二篇译文题名《卖炊饼武大的不忠实妇人的故事》,内容是70回本《水浒传》的第25至29回的摘译,即武松怒斩潘金莲的故事。1927年,德国翻译家阿伦斯的德文选译本《强盗与士兵》在德国出版,成为继鲁德尔斯伯格译文之后、著名汉学家弗朗兹·库恩(Franz Kuhn)的节译本出版之前在德国甚至于欧洲国家最受欢迎的《水浒传》译本。库恩的译本出版于1934年,书名《梁山伯的强盗》。该译本问世后在西方产生了广泛影响,成为许多国家文学翻译家转译选用的蓝本。1950年,依据库恩译本转译的匈牙利语《水浒传》出版。1956年,出现了依据该译本转译的意大利语版。
在英语世界,《水浒传》的译介和传播更加广泛。英国汉学家邓洛普(Geoffrey Dunlop)节译的70回译本《强盗与士兵》出版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尝试过选译工作。其中有资料可查的译文,有夏皮罗(Sidney Shapiro)翻译的刊载于1959年12月北京外文社出版的《中国文学》上的《水浒传》第七至十回译文以及1969年由纽约格罗夫出版社出版、收录在美国汉学家白之(Cyril Birch)编著的《中国文学选集》中的《水浒传》第14至16回的译文。1929年,邓洛普的《水浒传》节译本在英国伦敦豪公司和美国纽约A.A.诺夫公司出版后,《水浒传》的译介始从零散篇章的翻译走向相对完整的翻译。1933年,由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Pearl S.Buck)翻译的英文版本All Men Are Brothers(《四海之内皆兄弟》)分两卷70回在纽约和伦敦同时出版。该译本出版后在美国书市颇受欢迎,一度成为美国权威的“每月图书俱乐部”畅销书排行榜的上榜作品。曹顺庆曾高度评价赛珍珠对中美文学交流所做的贡献,认为她“在中美文学交流上做的贡献恐怕至今还难以有人与之相比”(曹顺庆,2006:437)。
《三国演义》的对外译介。《三国演义》在国外的传播是以零星篇章译介的形式开始的。根据贺昌盛(2009:4-15)和李平(2004)的研究,较早的《三国演义》法语摘译本是由法国汉学家儒莲(Stanislas Aignan Julien)翻译、以该小说第三回至第九回内容为蓝本的《董卓之死》。译文附录于1834年巴黎出版的法文版《赵氏孤儿》一书中。1845年和1851年巴黎迪普拉书局出版了《三国演义》法译本San-Koué-Tchy.Ilan Kouroun - IPithé:Histoire des Trios Royaumes,译文本自原著的第1回至第44回。这不仅是首次以单行本发行的《三国演义》译本,也是《三国演义》最早的较为系统的法译本。
在日本,1689-1692年,京都天龙寺僧人义辙、月堂兄弟以湖南文山的笔名,用文言体日文译成《通俗三国志》,先是在上层社会,随后在民众间也流传开来。英文版的《三国演义》故事最早可追溯到汤姆斯(P.P.Thoms)翻译、以该小说第一回至第九回内容为蓝本的《著名丞相董卓之死》。译文连载于1820年出版的《亚洲杂志》第1辑第10卷。此外,威廉姆斯翻译,以该小说第一回为蓝本的《桃园三结义》的译文也曾刊载于1849年出版的《中国丛报》第18卷。
《三国演义》比较完整的译本有四部。第一部是由吉川英治译写,1948年由东京讲谈社出版的日语本;第二部是由邓罗翻译,1925年在上海别发洋行出版的两卷册英文本;第三部是由巴拿休克翻译,1954年在莫斯科出版的俄文本;第四部是由莫斯·罗伯茨(Moss Roberts)翻译,1976年在纽约梅林因书局出版的英文节译本。
《红楼梦》的对外译介。据冯庆华教授在《红译艺坛》一书中介绍,《红楼梦》的译本有将近20种文字,近60种译本,其中全译本12种,其余为节译本。(冯庆华,2006)《红楼梦》虽早在1793年就传入日本,但是在日本的翻译却是在那以后一个世纪的事。1892年森太二郎翻译的《红楼梦》第一回楔子在《城南评论》二月号上发表,揭开了《红楼梦》在日本翻译传播的序幕。1916年,岸春风楼的《新译红楼梦》上卷在东京文教社出版。该书翻译了原著的前39回,是《红楼梦》在日本以比较宏大的篇幅译介传播的开端。1921-1922年,幸田露伴和平冈龙城翻译的《国译红楼梦》80回本在东京分上、中、下3卷陆续出版,从此掀起了《红楼梦》日译的高潮。1951年,日本著名红学家松枝茂夫翻译完成120回本《红楼梦》,标志着《红楼梦》在日本译介的鼎盛时期的到来。
在英国,《红楼梦》的译介大约起始于1892年。是年,由英国驻澳门领事馆副领事焦利(H.Bencraft Joly)翻译的《红楼梦》前56回的英译本Dream of Red Chamber在香港出版。这个事件可以看作是《红楼梦》进入英国读者阅读视野的标志。同时由于翻译的回目较多,焦利被视为第一位“对征服这个不可征服的高峰进行尝试”的欧洲人。1958年,翻译家弗劳伦斯·马修(Florence Mchugh)和伊莎贝尔·马修(Isabel Mchugh)节译的英文本The Dream of Red Chamber在英国Routledge&Kegan Paul出版有限公司出版。20世纪70年代,英国汉学家戴维·霍克斯着手翻译《红楼梦》前80回,分三卷由英国企鹅出版公司分别于1973、1977和1980年出版。霍克斯还给他译的三卷本附加了三个书名,分别是:The Golden Days,The Crab - Flower Club,The Warning Voice。后来,霍克斯的女婿约翰·闵福德翻译了霍克斯剩下的后40回。闵福德沿用了霍克斯的做法,将后40回分两卷翻译出版并分别命名为The Debt of Tears和The Dreamer Wakes。在美国,《红楼梦》进入普通读者视野的时间可以追溯到1842年。这一年,普鲁士传教士郭实腊在《中国丛报》第11卷第5期上撰文《红楼梦或梦在红楼》,首次向美国读者介绍了《红楼梦》。英译本的出现,则要比这个时间晚半个多世纪。现有资料表明,由美籍华人王良志节译,明恩溥作序的Dream of the Red Chamber,直到1927年才在纽约出版,王际真节译的更忠实于原作的Dream of Red Chamber,直到1929年才由纽约道布尔戴·多兰公司和伦敦劳特莱基出版公司出版。(贺昌盛,2009:5)1932年,德国翻译家弗朗茨·库恩翻译出版了《红楼梦》德文节译本。1993年出版的《新不列颠百科全书》(The New Encyclopedia Britannica)第15版中有六处关于《红楼梦》的介绍,其中两处提到此译本,可见其在中外翻译文学史上也有一定的影响。
《聊斋志异》的对外译介。《聊斋志异》可以看作是中国志怪小说的代表作品。有学者认为,《聊斋志异》开始外传东方国家的时间是18世纪下半叶,开始外传西方国家的时间为19世纪中期,而以传入日本的时间为最早。山东大学马瑞芳教授指出:“在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聊斋志异》是拥有外文翻译语种最多的一部小说。同时,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外文版本最多的一部,达近百种。”(董学清,2001)这一看法与王丽娜女士在《中国古典小说戏曲名著在国外》一书中的观点基本一致。王在该书中写道:“中国古典小说中,《聊斋志异》拥有外文译文的语种最多,达二十余种。其中主要语种,包括英语、法语、德语、俄语、日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韩语、越语等。”(王丽娜,1988)
1784年,《聊斋志异》首次付梓不久即传入日本,书名为《艳情异史》。就翻译者而言,日本译家中名气最大者为柴田天马。早在二战以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聊斋志异》的翻译,收有34篇译文、出版于1919年的《日译聊斋志异》是其翻译《聊斋志异》活动的开始。二战以后,柴田天马又陆续翻译出版了10册本《全译聊斋志异》(1951-1952)、6册本《定本聊斋志异》(1955)、4册本《完译聊斋志异》(1969-1970)以及普及版1卷本《聊斋志异》(1987)等。
根据现有研究资料,《聊斋志异》进入英美读者视野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1842年。这一年,在《中国丛报》第11卷上,出现了普鲁士传教士郭实腊撰写的有关《聊斋志异》的一篇文章“《聊斋志异》,或曰来自聊斋的非凡传奇”。郭实腊在文章中除对小说作者蒲松龄进行了简介外,还对其中的九篇小说(《祝翁》、《张诚》、《曾友于》、《续黄粱》、《瞳人语》、《宫梦弼》、《章阿端》、《云萝公主》、《武孝廉》)做了介绍和评价。此后,作为介绍和评价对象,《聊斋志异》还出现在另一位美国来华传教士卫三畏的著作《中国总论》(The Middle Kingdom)当中。在该书的第12章,卫三畏以《聊斋志异》为主要话题,对中国的小说进行了评价。为了例证其评价的客观性,让英、美读者对《聊斋志异》有比较直观地理解,他专门翻译了《种梨》和《骂鸭》两篇小说。客观地说,《中国总论》对于《聊斋志异》以及其他“中国的雅文学”在美国的译介和传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开启与推动作用。如果说裨治文、卫三畏的文学活动还停留在译介的范畴,那么翟理斯的翻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翻译了。1880年,翟理斯翻译的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聊斋志异选》)在伦敦出版,选译故事164篇,成为当时英文译本中选译篇目最多的版本。
3.中国古典小说对外国文学的影响
中国古典小说在国外的译介为中国文学赢得了世界声誉,同时也为译介国文学送去一缕清新的文学之风和丰富的文学养料,对促进译介国文学创作的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下面,我们将选取几个受中国小说影响较大的国家进行管窥,略论中国古典小说对外国文学创作所发挥的积极影响。
中国古典小说对他国文学产生影响最直接也最显著的是日本古代和近代文学。《水浒传》对日本江户后期通俗小说的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山东京传的《忠臣水浒传》和曲亭马琴的中长篇小说创作,都明显具有依据《水浒传》而创作的“翻案”痕迹。有学者就指出,日本小说发展最高阶段的读本,“既是假名草子和浮世草子发展的结果,也得益于中国白话小说的译介。18世纪的‘唐通事’精通中国白话,他们组织‘译社’,译介《水浒传》、《三言二拍》、《古今小说》等中国作品,刺激了日本文坛通俗小说的流行。”(曹顺庆,2006:343)
日本江户时代出现的著名小说《御伽婢子》、《狗张子》、《小说精言》、《英草纸》、《繁野话》、《桓根草》和《忠臣水浒传》等,或以“翻案”的形式,或以“读本”的形式,体现着中国古典小说名著对日本小说创作的深刻影响。
中国和朝鲜紧邻的地缘关系也为中国文学对朝鲜古代和近代文学的发展产生影响提供了便利条件。朝鲜李朝时代,在繁荣的明、清小说的影响下,朝鲜的古典小说创作也有了显著的发展。这一时期对朝鲜文学发展影响最大的中国小说是《三国演义》。受其影响,朝鲜文坛出现了两部颇有文学地位的军事题材小说——金万重的《九云梦》和李在秀的《玉楼梦》。此外,还出现了数部直接根据《三国演义》改编的小说,如《关云长实记》、《黄夫人传》、《山阳大战》、《赤壁歌》、《三国大战》等。这些小说对《三国演义》的借鉴和模仿,第一体现在章回小说所具有的写作规范上,第二体现在描写手法的因袭继承上,第三体现在故事情节的翻转借用上。据曹顺庆的研究,《九云梦》和《玉楼梦》不但“每回的开始都使用‘话说’开头,转换场面时用‘却说’过渡,在故事最关键地方戛然而止,末尾加上一句‘且听下回分解’结段”,而且“在描写手法方面,从人物塑造到战场描写,都能发现与《三国演义》某个段落的相似之处”(曹顺庆,2006:280)。此外,《九云梦》中“对性爱描写的过于铺陈、过于直露、不避忌讳之笔法,因明显有悖于朝鲜文学传统,也令人联想到北邻文坛此前迭出的言情小说,尤其是《金瓶梅》”(曹顺庆,2006:388)。而在另一部非常有名的朝鲜小说《洪吉童传》当中,我们不但能够从洪吉童这个具有反封建倾向、拥有广泛社会基础、怀有忠君情结的民间英雄的身上看到《水浒传》中宋江形象的胎记,而且能够从小说描述的理想环境、展示的基本情节以及借此宣扬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杀富济贫、建立理想社会的主题看到《水浒传》在这部朝鲜小说中的化解和重现。除了模仿中国小说的写作手法和改编中国小说当中的故事情节,这一时期的朝鲜小说还通过大量植入中国古典名著中的典故和诗词的手法,增强其作品的艺术性和趣味性。在朝鲜古典文学史上享有极高地位的《春香传》,就因为书中引用《西厢记》的大量典故和诗句而在朝鲜具有“朝鲜《西厢记》”之美誉。由此可见,中国古典小说对于朝鲜文学,尤其是朝鲜小说创作的影响深刻而广泛,朝鲜李朝时期小说的发展繁荣,正如该国高丽时期诗歌创作的繁荣景象,得益于中朝两国紧密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关系,得益于对中国文学的译介和借鉴。
在法国,1723年,法国作家托马-西蒙·格莱特(Thomas-Simon Gueulette,1683-1766)创作的《达官冯皇的奇遇——中国故事集》在巴黎出版。该书以《一千零一夜》和《十日谈》为模仿对象,以作者想象的中国为背景,以达官冯皇灵魂转生为线索,以主人公冯皇每晚给中国新皇后讲一个故事的形式(共46个夜晚)推进,引领读者神游了印度、波斯、中国以及阿拉伯等一些东方国家,呈现了一幅幅充满异国情调的风景画,开创了法国作家描写中国、想象中国的先河。此后,在法国作家狄德罗的小说《不得体的首饰》和克莱比翁的小说《漏勺》当中,都可以发现一种隐约其间的中国情调。这种隐约的中国情调后来在伏尔泰的作品中显化为对中国文学题材的自觉运用。有研究指出,伏尔泰在改编马约瑟神父译介的元杂剧《赵氏孤儿》的过程中,一方面采纳中国素材和儒家思想,一方面恪守法国古典悲剧的固有表现程式,对原句的情节、主题和人物进行提炼和重塑,把《中国孤儿》写成了一部充满启发式的异国情调的作品,使之成为中法文学交融的先驱之作。(曹顺庆,2006:186)伏尔泰作品中,与《中国孤儿》一样取自中国文学素材的,还有悲剧《伊兰娜》和哲理小说《查第格》。《伊兰娜》的素材据说采用了《北京耶稣会士杂记》中来华传教的晁俊秀神甫提供的素材,剧中主人公的形象明显具有中国式节妇形象的影子。小说《查第格》中的“割鼻”一章,则遗留下对殷弘绪神甫译介的《庄子休鼓盆成大道》的情节拷贝的痕迹。当然,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小说对法国文学创作的影响并不局限于伏尔泰一人,也并不局限于18世纪法国的“中国热”时期。事实上,18世纪著名的作家如孟德斯鸠、狄德罗和卢梭以及19世纪著名的作家如巴尔扎克、福楼拜和戈蒂耶等都曾深受中国文学的影响,而在其文学作品中屡现“东方风情”的一面。
在18和19世纪的德国文学中,中国小说的影响也依稀可见。德国大文豪歌德在评论《好逑传》中一对青年男女同处一室而能洁身自守的情节时就指出:“中国人在思想、行为和情感方面几乎和我们一样,使我们很快就感到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人,只是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比我们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正是这种在一切方面保持严格的节制,使得中国维持到几千年之久,而且还会长存下去。”(李平,2004:204)更有学者指出,《好逑传》、《玉娇梨》和《花笺记》等小说在欧洲的出版和流传,不只增进了国外民族对中国文学的认识,“还唤起了不满现状的学者文人对于远在东方的礼仪之邦的钦敬和向往。由此便导致‘中国热’在文学中的一个表现,就是在17、18世纪的启蒙运动和罗可可时期,德国也产生了一批或以中国为题材,或假借中国人之名所写的讽喻时世的各种题材的‘中国文学’。”(曹顺庆,2006:259)德国作家塞肯道夫的代表作《命运之论》(1783)就吸收了庄周化蝶的故事。有研究者认为,在“欧洲诗坛君王”歌德和“狂飙突进运动”的代表人物席勒的作品中,也有中国文学影响的痕迹。在歌德的著名组诗《中德四季晨昏杂咏》组诗中,可以看到中国小说《好逑记》、《花笺记》和《玉娇梨》的影响;在其长篇小说《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中,可以看到《大学》、《论语》、《孝经》和《好逑转》的影响;在席勒的剧本《杜兰朵——中国公主》中,有《好逑转》影响的影子。由于歌德和席勒在德国文学界的影响,德国不少作家都把好奇的目光转向了神秘而丰满的中国文学。“后来的著名浪漫派小说家如施雷格尔兄弟、霍夫曼、梯克、沙密索,诗人和散文家海涅,以及再往后的现实主义作家海涅和冯塔纳等,也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中国文学并受到一定的影响。”(曹顺庆,2006:264)
4.结语
从中国古典小说在国外译介的历史记载来看,其对世界各民族文学的发展所产生的影响无疑是一个复杂的话题。由于资料所限,我们对于这种影响并不能给予全面的论述,尤其是对于国外文学研究者对中国小说的研究情况,还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进行研究,以便能够勾勒出中国古典小说在国外译介、传播和产生文学影响的全景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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