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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间故事书写历史的转折——关于“林兰女士”与《民间故事》

2013-03-19高有鹏

文化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徐文长书局民间故事

高有鹏

(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20世纪20年代中期直到20世纪40年代, “林兰女士”编纂出版《民间故事》,形成民间传说故事较大规模的搜集整理热潮,有力地影响了民间文学、儿童文学等学科的发展,这是中国民间故事书写历史的重要转折,在我国现代文化史上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这些传说故事的记录、整理与出版,不仅仅保存了当世民间文学的流传形态,而且体现出现代学人强烈的社会使命与社会责任,其开启民智与寓教于乐的文化教育思想,至今仍然激励着我们。

一、“林兰”现象

“林兰女士”是一个编辑群体,包括李小峰、赵景深与李小峰夫人蔡漱六等人。其主要人物即北新书局的重要创办人李小峰,江苏江阴人,1918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曾经参加五四运动,是“新潮社”和“语丝社”成员。有学者称,“‘林兰’最初确实是李小峰的笔名,他用这个笔名记录整理的民间故事最早是1924年7月12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徐文长的故事》(三篇),署名‘林兰女士’”,“那个时期,许多男士喜欢用‘某某女士’作笔名。后来他办起北新书局后,便用这个笔名陆续整理出版了《徐文长故事》等故事集”[1]。1924年 7月12日《晨报副刊》发表李小峰署名“林兰女士”的民间故事《徐文长故事》,此应该看做“林兰女士”作为民间文学现象的开端。

北新书局1924年成立于北平,其出版资金主要依靠发行《语丝》和《新潮社丛书》的利润,以及《民间故事 (丛书)》等图书出版版税[2];北新书局如有学者称,是将北平或北京大学与新潮社联系起来,合称为书局的名称。1927年,张作霖以北新书局与《语丝》社宣传赤色为名将其查封,李小峰遭到通缉,北新书局遂迁至上海。之后,北新书局以出版青少年读物为主,继续出版《民间故事(丛书)》,包括《连续图画故事》与《格林童话》等此类民间文学读物;李小峰广泛征集民间故事,以“林兰”的笔名在《语丝》刊登“征求民间故事”的“启事”[3]: “一、凡民间流传的故事,如神鬼故事、名人故事、呆女婿故事,及其他一切趣事等,不论已经古人记录与否,皆所欢迎。二、凡已经记录者须注明出处,未经记录者须注明流传的地点,如有土言俗语,请加注释。三、记述故事,请用明白浅显的语言,如实写出,勿点染增益以失其真。四、凡经录用之稿,酌送现金、书券或民间故事集。五、来件请寄上海新闸路仁济里北新书局编辑所林兰收。”如有学者所述,“北新书局从1926年开始,从全国各地来稿中征集到的民间传说故事,到了三十年代还在赓续出版,前后出版总数近四十种,编入其中的各种民间故事近千篇”,“像北新 (书局)这样大规模地搜集、编辑、出版中国民间故事的举动,在当时是空前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据说,在那个时代,大城市中就读的少年儿童,大都读过这些故事集。在这套故事集陆续出版的过程中,许多小读者在家长的带领下,到北新书局求见该书的编辑者‘林兰女士’,北新也主动响应,多次组织‘林兰女士’与小读者见面,由此也可看出,该套故事集在当时的影响”[4]。从北平时期开始,一直到上海,北新书局出版《民间故事》数十册之多,其历尽坎坷,几生几死,几衰几荣,这种坚忍不拔的文化精神,是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光辉的一页。

以1927年为界,之前主要有《民间趣事》 (1926)、 《呆女婿的故事》 (1926)、《徐文长故事》(五集,1927)、《吕洞宾故事》 (二集,1927)等;这些故事一印再印,每一次重印,总是有一种新意。或为故事传说受到社会喜爱,或为重印中整理者表达出自己独特的研究意见与研究方式。各卷“编者”无一例外皆为“林兰”,“发行者”皆为“北新书局”。

如《呆女婿故事》,有“1926年10月”版,其发行处为“北京东皇城根二十五号”与“上海福州路中市”;其中“呆女婿的故事”、“不幸的近视眼”、“乡里亲家母的故事”等,并不是纯粹的“呆女婿故事”。而“1928年5月”版,由已经移至上海的北新书局出版,则纯粹为此类内容,而且书结尾附录钟敬文《呆女婿故事探讨》,其论说“如果我们依照西洋人的方法,要把中国民间流行的故事,区分为若干类式 (Types),那末,谁也不容否认,呆女婿故事是其中的一个,并且很占重要的”[5]。

在《吕洞宾故事》前两则故事中,列有故事整理后的说明文字,记述“这条故事,虽说很小,势力却非常的大。差不多岳州的男女老幼都是知道的。并且洞庭湖产银鱼,说是那次吕洞宾修岳阳楼时用木层变化了产生下来的,这是洞庭湖的特产。更奇怪的,就是我听见我家内的老前辈说,走岳阳楼底下的洞子中间过身的时候,确实常常听见一种唧唧的声音,就是吕洞宾压制了那只蝙蝠的悲声。但我常常一个人走到内面去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声息。现在岳阳楼二三四层楼上,都是供着吕洞宾的雕像,那是真确无疑的事”,“这件事,我们乡里的老人,都说是真的。他们都见过姓徐的学台。并且说这件事情曾载在敝县的县志上。但是我去年在县志上查过一次,没有找着。不过我们可以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只要它有趣味就够了”①其标明“以上大杰述,流行于湖北”字样,分别见于《监造岳阳楼》和《无边风月》篇;林兰.吕洞宾故事[M].上海:北新书局,1926.2.3.4.。这是尤为珍贵的记录“附记”,是最早的现代民间故事学思想体现方式。在最后,同样有“附录”,表达了赵景深对吕洞宾故事历史演变等内容的研究。应该说,这是赵景深他们在现代民间故事学建设中,最早总结出的历史地理研究方式。

林兰所编《民间故事》,在语言上有许多独特之处,有纯粹的民间故事叙述,语言干脆利落,短小精悍;诸如孙佳讯所记《人之由来的传说》[6],这是人类再造神话传说故事,后来,1980年代的中原神话调查中出现许多类似的内容[7]。同题中有许多故事,都具有现代神话学的研究价值。在林兰编《民间故事》中,总是有一些故事讲述了记录者对家乡浓郁的眷恋,于不知不觉中形成大量故事内容以外的地方性历史文化知识,自然显得十分邋遢。

如《民间传说》所记《塔的故事》,其开题即讲“我们开封的古迹很多,并且有许多的里面,都含着一种有趣的故事”,然后再讲自己与朋友一起登上铁塔,娓娓讲述“在一个记的不很清楚是哪一天的一天,气候热得比平常格外利害,我正寂寥的孤坐时,忽然有两三个很熟的朋友来约我登铁塔,于是我为无聊所驱使,便也很兴奋的跟着凑一凑趣”,又讲起当年李自成与开封的故事云云,绕了一大圈子,才开始讲述故事本身。

有的民间故事记述长篇大论,具有心理描写和环境描写等作家文学的文字雕琢痕迹,更有一些故事记述语言与学理说明和论述等方式相结合,甚至在语言叙述中表现出浓郁的政治倾向性。诸如台静农,他曾经在北新书局1930年3月出版的《民间传说》中发表《山歌原始之传说》:其中的“匪区”确实指中国工农红军活动的苏维埃政权所在地,其实台静农对国民党也有不合作的历史。其文章记述道:“匪区中生活的我,除了恐怖与寂寞之外,什么事都不能作。虽然也能够得到意外的兴趣,便是在田夫野老的队中向他们搜辑山歌,其中能够感动我们与怡悦我们兴致的实在不少,而最有趣的,便是关于山歌原始之传说。”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林兰编《民间故事》中,有一些记述地方农民起义等内容的故事传说,诸如《红花女》中的《一个白莲教徒》、《长毛的故事》、《刘罗贼及其妹》和《小金川》等,《朱元璋故事》中的《张献宗降生的故事》、《黄巢的故事》、《瞎了一支眼的李自成》,尤其是《趣联的故事》[8]中记述了许多太平天国与义和团运动关于石达开这些民间英雄传说,这些民间故事集中表现了反抗清朝的农民起义斗争生活历史在这一时期的口头记忆。

民间故事与民间歌谣一样,具有鲜明的地方性特征,需要必要的解释做说明。林兰编《民间故事》中许多地方做注释,或曰此故事在某某地区范围内流传,或做不同方式的解说,让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具体内容与主题。自然,这也是其民间文学思想理论表现。

林兰编《民间故事》几乎汇聚了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所有的民间故事类型,为后来者研究现代历史时期民间故事形态,提供了完备的文化坐标。从中可以看到我国古代民间故事历史传承的踪影,也可以看到当世文人对民间故事具体记录整理所表现出的时代风格。同时,也可以看到钟敬文、赵景深等一批民间故事研究者不同的研究方式,以及他们筑构现代民间故事学的辛勤劳作与卓越贡献。

1928年至20世纪30年代初期,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频频出现高潮。以《民间趣事之一:三儿媳故事》封底广告为例,另有“《呆女婿故事》、《换心后》、《新仔婿故事》、《换夫的情人》、《巧舌妇故事》、《金田鸡》、《瓜王》、《民间趣事新集》 (上)、 《民间趣事新集》 (中)、《民间趣事新集》(下)、《鬼哥哥》、《鬼的故事》、 《列代名人趣事》、 《鸟的故事》、 《三儿媳故事》、 《朱元璋故事》、《吕洞宾故事》、《徐文长故事》、《徐文长故事外集》 (上)、 《徐文长故事外集》(中)、《徐文长故事外集》(下)、《民间传说》(上)、《民间传说》(中)、《民间传说》(下)”等,时隔一年。1931年4月“初版”封底列出书目广告中,介绍北新书局“民间趣事童话传说”,增添了《三个愿望》等10多个故事集。如果连同20世纪20年代北新书局在北平、上海两地所有的民间故事集,包括“林兰编”之外的民间故事图书都做统计,应该在500种左右。这是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相比都不逊色的。这一历史时期的民间故事搜集整理 (包括翻译、改编、出版)与理论研究,标志着我国民间故事学发展的一个高峰。

《民间故事》成为20世纪20、30年代北新书局搜集整理和出版 (传播)民间文学的文化品牌,深受读者喜爱。从其封底所列“分发行所”来看,其最少时似乎只有上海一处,后来有“南京、开封、广州、重庆”(《菜花郎》,北新书局1930年12月版),不久,又增添有“北平、汕头、温州、成都、昆明、济南”等地(《徐文长故事外集 (下)》,1931年4月版),仅半年,又增添有“武汉、贵阳、长沙、厦门”(《云中的母亲》,北新书局1931年10月版),达到12家之多。再如《鬼的故事》,其1930年1月版封底“分发行所”列有“重庆天主堂街、南京花牌楼、北平琉璃厂、广州永汉北路”,而1930年 5月版,封底所列“分发行所”就有了“上海、北平、成都、南京、开封、重庆、杭州、厦门、武汉、昆明、温州、济南”等多处。其重印的时间,从许多故事集的封底可以看出在1937年之后,直到20世纪40年代仍然有发行。这是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一个奇迹。

继北新书局出版林兰编《民间故事》系列丛书之后,还有许多相似现象出现,标志着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与出版事业(传播)的繁荣。以上海等地为中心,出现大量民间故事丛书与不同形式的搜集整理或再改编“故事书”出现,影响到许多地方的故事会等具有民间文学色彩的群众文化活动开展,许多报刊开辟了故事专栏。诸如广州中山大学民俗丛书1928年前后出版林培庐编《潮州七贤故事集》、娄子匡编《巧女和呆娘的故事》、叶德均编《李调元故事》,以及清水所搜集整理的《海龙王的女儿》,未必都应该与此有直接联系,却与北新书局搜集整理和出版民间故事的先行有着瓜葛。此后,诸如王统照编《山东民间故事》(儿童书局1937年8月版)、方明编《民间故事集》 (元新书局1937年3月版)、胡开瑜编《中国民间趣事》 (儿童书局1939年4月版)、清野编《中国民间趣事集》 (一、二集,儿童书局1939年6月版)、王显恩编《元始趣事集》 (广益书局1945年1月版)、乔东黎编《中国民间故事》(春江书局1940年1月版)、李浩编选《民间故事新集》 (春江书局1940年1月版)、黄华编《民间故事》(一、二、三、四集,正气书局和文益书局1948年版)①黄华编:《民间故事》(一)、(二)于1947年12月由正气书局出版;其 (三)、(四)于1948年2月和12月由正气书局和文益书局联合出版。、王洁忱编《儿童故事》 (上、下集,老二酉堂书局1944年1月版)、胡骏千编《神怪讽刺故事》(一、二集,经纬书局1946年7月版)、林秀容编《民间故事集》(春明书店1946年9月版)、谢颂羔编《雷峰塔故事》 (国光书店1946年10月版)、金川编《傻子》(上海育才书局1948年6月版)、姜祖夔编《民间异闻》(国光书店1948年8月版)、倪念劬编著《民间说怪》(国光书店1949年1月版)、严殊炎编《民间传说》 (国光书店19491月版)、严大椿编《民间神话》(国光书店1949年4月版)、田星编《民间故事选集》(群育出版社1949年12月版)、石再恩编《徐文长趣事》 (国光书店1949年1月版)等;这些民间故事集的搜集整理与北新书局当年的搜集整理民间故事在事实上形成一种呼应关系,成为中国现代出版史上一个文化高潮。

还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的国产电影采用民间传说故事题材,以及张恨水等通俗文学作家改写民间故事,都在事实上起到对民间故事的传播,加深了人们对民间文学的理解认识。这也是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特殊的一页。尤其是华氏兄弟拍摄的电影,大量采用民间传说故事作为素材,这是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应该进行认真研究。1949年之后,动画题材使用民间文学,应该是受到华氏兄弟的影响。

长期以来,我们对于民间故事的改旧编新常常给予回避;应该看到,在当时没有绝对的一字不动的记录能够发表。一个普遍而重要的现象表现为,因为现代传播媒介的需要,完全原汁原味、不加任何改动的忠实记录的民间文学,或许就无法见诸于报刊。一切记录在形成所谓标准化文本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记录者自己的“文本”。

二、故事的内容与类型

林兰编《民间故事》,其名称概念不断形成变化,诸如“民间故事”、“民间传说”、 “民间童话与传说”、 “民间趣事”、“民间童话集”等,应该说,每一种名称概念或者是随意所列,或者是为了市场习惯,都是关于民间传说与民间故事的俗称。

在现代民间故事学意义上,北新书局出版林兰编《民间故事》,其故事内容与故事类型是应该引起我们特别关注的内容。一方面,这些内容客观上记录并表达了其故事讲述中民众的思想情感;一方面,这种记录方式,以特殊的语言形式,体现了这一个时期故事记述的特殊价值。诸如讲述主体即民间百姓的生活语言与记录者所做不同形式的语言加工,作为重新表述,二者之间的语言差别及其背后的原因等内容,其实是民间故事研究应该重视的现象。

故事的历史,其实就是当世社会大众间具体表现的社会历史被故事化的存在形态。故事的一切讲述行为,都是当世社会风俗生活的具体表现。诸如梁山伯祝英台等四大传说,每一个历史时期的讲述,其实都是其时代的再现,是不同时期社会风俗生活对民众思想文化诉求的具体应答与表达。在这种意义上,林兰编《民间故事》的故事与语言价值,正是对时代的表现。

民间故事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民间故事是一个类型概念,包括神话、传说、故事、寓言、笑话等类别,狭义的民间故事是指区别于民间传说具有地方、时间、人物、事件的确指性内容,表现出独特想象力的幻想性故事。正因为约定俗成的原因,民间传说与民间故事常常被合称为传说故事,真正将传说与故事完全区分开,从其内容上看,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显然,林兰编《民间故事》是采用了广义上的民间故事概念,其中最突出的内容是各种人物传说与生活故事。其中,对于具有历史文化特殊含义的神话故事的记录,编纂者和记录者未必都有十分明确的学科意识,更多是无意间为后来的神话学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一)神话传说

神话是一种特殊的民间故事,其表现内容多为述说天地起源、人类创造、洪水灾难,包括祖先神、英雄神和各种原始信仰崇拜。其基本功能就在于解释世界形成与发展变化和说明重大历史事件,是原始信仰为重要主体的民族记忆与文化认同、文化识别重要基础。

林兰编《民间故事》中,此类内容主要集中在其《民间传说》[9]中《人之由来的传说》等处。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我国的神话研究主要集中在古代典籍文献钩沉辨析与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被发掘,对于这些珍贵的活态神话却视而不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学术缺憾。

在这些神话传说故事的记录中,记录者常常出现夹叙夹议的表现方式。如《民间传说》中《用泥造人》,其实是应劭《风俗通义》中女娲抟土造人故事与洪水神话、兄妹婚神话相结合而形成的神话流传形态,其所论称,“这上边一段故事,是说‘人’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是很不容易答复,不容易了解,所以民间就有这种故事来答复这个,来解说这个。并且还说人因为什么有瞎哑不全的,因为什么身上的灰是终于洗不净的。这就是科学不发达,来利用这些神话故事散布民间,使人民可以了解这许多问题”[10],这体现出论者别具特色的民间文学思想理论。

此类神话传说故事还体现在《民间传说》其他篇中,诸如《地名与物的传说》中的《颛顼墓的传说》[11]、《五谷所以有穗》[12]、 《龙的出处》[13]等,都是神话传说在社会风俗生活中的具体表现。其中,《颛顼墓的传说》是将神话传说与民间盗宝故事相联系在一起的传说故事,其讲述颛顼神话为“在很古很古的时候,我国的史家——就中一个如司马迁——都是这样说:‘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索隐》又引张晏曰: ‘高阳者所兴地名也。’我是高阳县的人,所以我和我们高阳县所有一切的人,都和颛顼帝是同乡。商人们常使用的钱袋的封面上多有是一头写‘颛顼古都’,一头写某某铺号的;农人盛粮食的布袋,在右边竖写的某某村名之上,亦往往横上‘顼阳’两个字;我在几个读书人的笔记本上,亦尝发见写着‘顼阳某某氏’的。总而言之,我们县里人的普通心理,处处都想表示出他和颛顼帝是同乡”[14],这是古代神话与地方社会风俗生活融为一体的典型记录。然后,其又记述道:“距现今县城的正东略偏南二十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大镇 (自然这是就我们县里说)叫旧城。据说在很早的时候,县城就是在那个地方,后来移到现在的新地方,所以更名旧城。县志上大概也有这样的记载,可是我没有查过。帝颛顼即是在我们县里坐的真龙天子,所以旧城在很早的时期是县城,更在很古很古的时期则是‘帝都’了。现在旧城镇的西南面不远,有一丛林木,据说便是‘颛顼墓’——有一位老先生对我说:他查过县志,县志上载有明文,他很相信,劝我也要相信。但是后来我又读了几本别的书,有的说帝颛顼建都的高阳,是在现今河南的陈州 (我写出这句话的原因,更要想知道河南陈州帝颛顼的同乡们,更有怎样的传说。)高阳的‘颛顼墓’是衣裳塚。不论真皇塚也罢,衣裳塚也罢,反正我们县里的人们,以为和帝颛顼是胞同乡,即是说我们县里曾出过真龙天子。在旧城东南面三四里,有个小村叫皇亲庄;据这村里的人说:帝颛顼是在他们村里招的亲,这样说法,我们全县里的人也都承认,所以这小村里的人,提到帝颛顼,更是自豪!”[15]最后引出 “南蛮盗宝”,在故事结尾,其记述与唐五代小说中的附记一样,为了表达其故事讲述与记录的真实性,总是做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之类的说明,诸如“在七天以内,旧城镇里的人们都曾听到那位南方蛮子在里面怪叫。墓子里面的情形,都是那位农夫亲眼看到,亲口对人们说的”[16]云云。

神话以社会风俗生活形式出现,成为这一时期民间文学记录中典型现象。如《五谷所以有穗》,在内容上与20世纪30年代蔡衡溪《淮阳风土记》中所记录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这说明这个传说故事在不同地区的流传状况。其记述曰:“许久许久以前,地上的五谷并不是穗状的;茎秆上并没有半个叶儿,全然是密结着的丰满的实粒。那时世上的人都很好,大家种地,大家吃饭,过着安乐的日子。从没有竞争的事。但过了不久,就有坏人出来了,他们忽然生心要把许多粮食积蓄起来,预备自己不种地了,只管随意吃用。他们因为积蓄太多了,便任意糟蹋起来:面只是吃头遍的;高粱常常都喂了鸡;吃剩的馒头顺手当作石子的抛掷;在雨天里,把谷粒洒在庭中的泥泞上,唯恐沾了他们的鞋。一天掠福神来下方巡游,正遇着他们中的一个端着半箕白面,倒在厕坑中的粪上,因为他的小婆子入厕时,常常嫌里边的气味太臭。于是掠福神大大生气说:‘这还了得!’一溜烟来到田里,把满野的稻,梁,黍麦,……都要摝剥干净,只丢些精光光的茎秆,多亏那时鸡和狗在旁边跪下哀求,他才为牠们在茎秆的尖端上留下了短短的一节——就是现在的‘穗’。一两个人的善恶,是有关于全人类的;从那时起,地上的五谷,结实便永久是穗状的了。”[17]

在神话传说中,龙是一个特殊的神话形象,如轩辕黄帝神话中已经出现“应龙”,其作为神圣的天帝使者等角色,监督世间的是是非非,或替天行道。林兰《民间传说》中,龙的神话传说表现为“浦江人”另外一种形式的讲述,这是当世社会风俗生活的又一重要表现。

(二)人物传说

我国民间文学对各色人物总是具有别样的热情。在不同人物的讲述中,通过所谓箭垛式原理,具体体现出突出的社会教育意义,或在人物性情感染中形成自我宣泄。林兰编《民间故事》所记民间传说类型有很多,诸如人物传说 (如《徐文长故事》、《朱元璋故事》、《列代名人趣事》)、风物传说 (如 《趣联的故事》、《瓜王》、 《三个愿望》)、鬼神精怪传说(如《吕洞宾故事》、《鬼的故事》、《灰大王》、《独脚孩子》、《菜花郎》、《换心后》)等,以人物传说为最多。其故事类型所表现另外一种独特内容之处,即在于此各种人物传说故事。

从林兰编《民间故事》中,可以看到其选取不同类型人物,有文学艺术家,以风流才子形象出现,如《徐文长故事》;或以穷酸、刻板、愚笨形象出现,如《穷秀才故事》;有叱咤风云的政治家,如《朱元璋故事》中的刘秀、赵匡胤、朱元璋等人非凡举止;有聪明、善良、能干的妇女,如《三儿媳故事》;也有贪嘴等不良行为的女性,如《贪嘴的妇人》;有生性愚蠢、经常被人嘲笑捉弄的傻子、笨蛋,如《呆女婿故事》;更有神通广大、惩恶扬善、出没无常的神仙,如《吕洞宾故事》中的八仙和鲁班等能工巧匠等。这些不同身份的人物在民间传说故事中显示出不同性格与不同命运,自然也是在通过活灵活现的“生活事例”告诉人们不同的道理。

其北新书局最早创办时期就出版有《徐文长故事》 (1925年)[18]。其不同类型人物传说的选取,应该是有目的的。如《徐文长故事》记录一百多篇各类关于徐文长的传说故事。徐文长即徐渭,是明代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其多才多艺,非常正直,受到民众拥戴。在民间传说中,他是一个机智聪明的文人典型,史载其“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藉甚”,其捉弄那些自命不凡的权贵,讽刺社会上的种种丑恶现象,帮助下层民众,有许多充满神奇色彩的传说故事;诸如唐伯虎、郑板桥等文学艺术家传说,都有与他相似的内容。林兰编《徐文长故事》之后,搜集整理出《徐文长故事》的“外集” (上、中、下),记述了大量与徐文长类似的机智聪明型文人传说。

在故事记述中,搜集整理者既没有歪曲事实的丑化,尽管有一些记述内容表现其捉弄妇女等行为,也没有不切实际的神话化做无限度拔高,只是在生活的日常中表现其不乏传奇内容的真实。故事中有其任性好使、捉弄他人的一面,也有弄巧成拙的一面。这里的捉弄妇女行为,其实是民间社会普遍存在的风俗传统。君不见,几乎所有的骂人都与妇女有关,总要拿对方的女性亲属被侮辱作为辱骂的核心。这是中国文化的丑恶之处。民间文学在总体上代表了人民大众的意志,但是,人民大众日用五谷杂粮,免不了低俗,以取笑弱者,包括广大妇女,是民族的卑劣性体现。诸如笑贫不笑娼,这类生活观念普遍流行,以绝对的实用主义为价值标准,是中华民族极其严重的精神缺陷。林兰编《民间故事》没有回避这些内容,在许多地方保持着社会生活现实中相对的原汁原味,更显记录的科学态度。这不一定就是猥亵故事,却是具有猥亵内容的民间故事,体现出肮脏的国民性内容。相比而言,我们修饰或掩盖此类内容,其实是不敢面对现实。

徐文长的标志在于首先是文学才能,然后才是生活中的聪明智慧。而这些才能与智慧,又都是在生活琐事中通过出奇制胜所具体体现出来的。或曰,形象就是性格,性格就是命运。徐文长是一个任性的文人,经常耍弄小聪明,固然真实,但总是一个并非得意的文人。

《徐文长故事外编》中,此类现象比比皆是。诸如云南百姓心目中的“杨状元”杨慎,与徐文长一样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物,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文人,在传说故事中不仅仅有才学,而且面对至高无上的皇帝也同样敢于讽刺。其中所谓“皇帝同他的嫂嫂理有暧昧的情事”等内容,其实是民间百姓对皇帝生活性情的想象,是他们社会生活中男盗女娼故事的换位表现。不管历史真实如何,他们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想象并述说着他们心目中这位可爱的“杨状元”;自然,他们心目中的皇帝总是品格不好的恶人,因为他迫害了他们的杨状元。

在林兰编 《列代名人趣事》[19]中,记述了公冶长、萧何、诸葛亮、李太白、朱熹、吕蒙正、戴东原、纪晓岚、金圣叹、解缙、郑板桥、唐伯虎、李调元等一群文人表现出非凡的聪明智慧的传说故事。他们的传说故事在许多方面与徐文长有相近、相似之处,皆以文雅和幽默著称。而朱元璋这些人就不同了。这些原来不读书的草莽出身英雄辈,与徐文长形成鲜明对比,是又一类典型。

朱元璋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足智多谋,智勇双全,是农民起义中取得最高权力的成功者。在民间传说故事中,少年朱元璋已经表现出非凡的领袖才能,其之所以能够有出色的能力,总是因为有神助。如林兰编《朱元璋故事》中,有众多传说,诸如“高粱叶斩下少年头”、“鼻现金蛇小婢求婚”、“打扫庙宇神灵代劳”、“神鬼默佑蜘蛛布网”、“受三拜指挥童子军”、“牛槽栽草日吃日长”、“吃牛肉瞒过老姑母”、“佛像让位头顶霜雪”、“罗汉爷亲自洗澡”、“牛羊听命给归行伍”、“显露奇迹群臣归依”、 “天亮前先黑一阵”、“席卷父尸天理地葬”、“紫微星下凡大杀孕妇”、 “初开金口父死母亡”、“赋诗一首口气不凡”、“真龙出现大封后妃”、“土块作宫殿众儿受封”、“临阵退缩小孩被斩”、“金刚拱卫方丈知不凡”、“佛殿瞌睡金龙现形”、“天鹅封王权过一夜”、“菩萨听命出殿进殿”、“故友求见一吉一凶”、“遇急难塔顶指途径”、“留奇迹桥称万年”、“有功不赏气死桑树”、“拿公显灵赦免万民”,等等。这些故事既是属于朱元璋的,也是属于许多贫苦农民出身的众多英雄豪杰共同拥有的性格特征。

风物传说与人物传说的结合能够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更加真实。如管桂森所记其家乡“濮阳”的朱元璋传说,《高梁叶斩下少年头》记述朱元璋小时候作诗,吟诵“天作铺盖地作毡,满天星斗伴我眠;经夜不敢长伸腿,恐怕踢到山合川”的豪迈诗篇。与许多民间传说一样,其传说与地方风物文化相结合,故事中称他“有时也背着篮子,跟着一群小孩子到野外拾些柴草,卖几文钱,买点饼果之类吃吃;但每次到野外去,他总要凑积一大些篮子,盖成一座‘金銮殿’,同小孩子们约,谁能上去,谁便是‘皇帝’,小孩子们都兴高彩烈的,要试着上去做做‘皇帝’。但是他们真是上去一个,倒下来一个,独独朱洪武上去,坐了安稳不动。于是这一群小孩子都称他是‘皇帝’。有一次他又坐在他那‘金銮殿’上,故意的发怒道:‘把那个小子给我斩了!’于是这一群小孩子,随推来一个,跪在地下,就要斩首,折了一颗高粱的长叶子当刀。谁知刀起头落,鲜血四流!这一耍弄假成真,吓的个个小孩子都跑了。朱洪武更着了忙,跳下来把篮子一踢,也就一缕狼烟似的逃走。现在见高粱叶上有红点,乡下人都还说这是朱洪武遗下的痕迹呢”[20];不惟如此,在《天亮前先黑一阵》中,记述其“时常爱偷主人的东西吃。一天,他们几个顽童,借到一口锅,竟宰了一只牛吃了。吃完的时候,只剩一个牛尾。大家还要他收拾一切。等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天已大亮。他道:‘等一会天亮,让我送了锅着!’一直到现在,天亮的时候,先要黑一阵,就是要等他送了锅”[21],也是风物传说与人物传说相结合的例证。又如《留奇迹桥称万年》记述“朱元璋在逃难的时候,没有一定的住所。有一天晚上他就在歙县城外的一座大石桥下住了。第二天早晨,有一个测字算卦的人,经过这桥;他看见朱洪武四肢张开的躺在那里,正如同一个‘大’字一样,头上横放一把伞,正成了一个‘天’字。一会儿工夫,他收缩两腿,把身子侧卧着,伞儿横在腰中,这又成了一个‘子’字了。两个字连起来,正是‘天子’二字。后来朱洪武做了皇帝时,他们就称这桥叫做‘万年桥’,一直到现在”[22]云云。这些传说的历史依据或许子虚乌有,而民间传说却未必就怀疑其真实性;故事传说背后,应该是对王权的向往,是对神权即天命的皈依。

朱元璋是这样,刘秀也是这样。王莽赶刘秀传说故事在我国许多地方流传,故事模式基本上属于这里所引述的几种类型。这些故事模式构成对具体某一地方风物现象的解释说明,事实上也成为风物传说故事的一部分。在《朱元璋故事》中,收存有史正伦记录的《刘秀的故事》[23],诸如《蝼蛄受封》、《安渡蓝河》、《平地涌泉》、《石人指路》、《井歪得水》、《骡不产驹》、《桑树气破肚子》等,也是风物传说故事中的人物传说,同样包含着王权与天命的内容。与所谓正史不同的是,这是民间社会对历史和历史上那些非凡人物的想象。在这些民间传说故事中,无原则的颂扬王权与神权,或曰此为历史以来封建专制对民众利用此类“天命神授”思想文化进行愚弄、欺骗的结果,或曰此为人民大众对清明政治的向往。民间文学与专制社会的对立并不是绝对的,中国国情表明了造反就是动荡,结果总是给人民大众带来无尽痛苦!而且,政治流氓们欺世盗名、厚颜无耻,其政权更迭中的换汤不换药,也促使国民精神生成麻木与盲目。

除却这些胜利的王者, 《朱元璋故事》还记述了许多失败的“英雄”,诸如张献忠出身不平凡的兆应和“瞎了一只眼的李自成”这些人物命运的表现,有许多内容更为复杂。诸如黄巢,《朱元璋故事》中记述了民间故事如何把他描述成目连再世,也向民间文学理论研究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即如何认识与把握历史上敢于造反的英雄人物?显然,有许多内容是黄巢反面传说的记述。黄巢与杨柳和尚之间的情谊被黄巢“祭刀”所代替,这里还应该有着更多的原因。同样,这里也包含着“清明戴柳的风俗”之类风物文化的内容。

这也显示出历史文化的重要传统,即描述历史人物时,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是胜利者,便完美无缺,凡是失败者,便恶贯满盈。或曰,黄巢是农民起义领袖,在历史事实中,他绝对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后世为了鼓动民众,出于宣传政治主张的需要,常常把造反者神话化,就形成不同程度的虚拟,在虚拟中渲染情绪,使人接受某种思想观念。文化传统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揭示真实的同时,也常常形成背离真知的种种误导。所以,文化常常需要启蒙,需要重构。在民间传说中,关于杀伐、祭祀之类的叙事,总因为其所包含的民间信仰,而纳入风物的范围。黄巢起义也因此更显悲壮。

《徐文长故事》与《朱元璋故事》分别选取文与武的典型,是民众对历史的想象与表达。徐文长与朱元璋都成为被神话化的人物,其形象已经不再仅仅属于历史。应该说,对于这些人物作为传说故事中的讲述事迹,我们没有必要求证其真实性或合理性,其更多充注着民间百姓的情感。人物传说属于历史在社会发展中日积月累形成的文化积淀,是一种精神现象。当然,这种积淀包含着部分的历史真实,例如,那些有益于人民大众的人与事,总是被千百万人所歌颂;那些祸国殃民的人,任何时候都被唾骂。在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林兰编《民间故事》以神话传说与人物传说为醒目的内容深刻吸引着时代和历史。对于“林兰现象”,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进一步挖掘的课题。

三、 《民间故事》的故事史价值

林兰编《民间故事》是中国现代民间文学史上的重要事件,在民间故事史上具有重要价值。

民间故事的文献保存具有多方面的价值意义,诸如民间故事文献形成的背景与过程,及其所包含的民间文学思想理论内容,诸如民间故事文献具体显示的文本意义,等。尤其是民间故事文本的历史标志,它未必是最早的民间故事形态,但作为民间故事的记录发表,经过了文字社会化的过程,确实是民间故事文本形式最早的记录,在事实上成为后人研究民间文学的重要坐标。

其中《怪兄弟》讲述的是十兄弟型故事。十兄弟未必就是十人,而是一群人,他们各显其能。或者说,其原型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出现,诸如折箭故事中兄弟团结的喻示性内容。后世的八仙传说故事使这一故事形态更加丰富,逐渐演变成《水浒传》中一百零八将与《三国演义》中五虎将等故事模式。这种故事类型影响了我国当代文学的题材,诸如现代京剧《沙家浜》中的十八个伤病员与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小分队,等。群体英雄,各显其能,以此民间传说故事类型不断增强文学作品的感染力。《三媳妇》讲述的是巧女型故事,巧女之巧在于心灵手巧,其影响到后世文学作品,能够从许多女性形象中找到其踪影。《三件难事》讲述的是长工与地主斗智型故事,这种故事类型的意义曾经被强化为阶级斗争中的卑贱者最聪明的主题。《虾蟆儿》讲述的是蛇郎型故事,这类故事可以从高辛帝与盘瓠传说中找到原型,外表的物化形态与民间信仰的内蕴相糅合,使这一故事形态具有更加丰富的意义。《妖精与四个女儿》讲述的是狼外婆型故事,其传送的不仅仅是人兽之间的联系,而且包含了大量社会风俗生活内容,诸如泛神意识中善恶之间的较量,同样成为许多文学作品的表现题材。《泥水匠求宝》讲述的是著名的问活佛故事,这则故事的原型能够从小说《西游记》中唐僧取经找到原型内容,同时,在黄帝访问广成子神话传说和小说《三国演义》刘备三顾茅庐故事中,应该具有同类故事的踪影。《阎王受骗》讲述的是捉弄阎王型故事,与小说《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大闹天宫故事有类似处。《金牛》讲述的是“别宝回子”识宝型故事,这是我国古代盗宝故事的重要原型显示,在故事中,宝物所具有的巫术意义更耐人寻味。或曰,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手持密电码与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身带联络图,都应该与此有联系。《碗底的金钗》讲述了灶王传说故事,是著名长篇叙事诗《郭丁香》的原型。《天河岸》讲述的是牛郎织女故事;它保留了中国现代社会历史时期这一传说故事的流传形态。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民间故事的“附记”,是记录整理者民间文学思想理论的重要表达,如孙佳讯《对金钗》一则故事所记:“去年顾均正译挪威阿斯皮尔孙所述的《三公主》出版,很引起研究民间文艺的人讨论《三公主》与中国故事《云中落绣鞋》等之相似。赵景深先生在《挪威民间故事研究》中说: ‘与《三公主》相似的故事,除去《云中落绣鞋》以外,还有满洲和直隶唐山一带的记载。恰巧满洲直隶和北欧都是属于北方;倘若《云中落绣鞋》不是南方的,我真要疑惑这故事是北方所特有的了。’吾乡 (江苏灌云)讲述‘三公主式’的故事舍此而外还有两种 (据我所知而这此系依《云台山》所讲而记述的,足见‘三公主式’故事的流传,较赵先生所推想的还要广遍)。”[24]或曰,在这些民间故事的记录中,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意义。在中国民间故事史上,这些故事类型具有十分重要的普遍性意义。

民间故事是一个民族的百科全书,是不可替代的文化宝典。 《林兰民间故事书》与新文学同行,见证中华民族独立自由解放事业,具有言说不尽的思想文化价值。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故事学在民间故事史、民间故事家、民间故事类型、民间故事叙事研究和民间故事价值等方面取得可喜成就。目前,中国故事学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从20世纪20年代赵景深、钟敬文、杨成志到50、60年代的丁乃通,再到80年代之后的刘守华、祁连休等学者,以及台湾地区的金荣华等致力于民间故事研究,一代代学者正创造性完成自己的中国故事学理论体系。

此辗转各地,历尽艰辛,终于整理出此《林兰民间故事书》,让读者看到昨天的中国民间文学文本。有许多问题,应该引起我们的深入思索。

[1]车锡伦.“林兰”与赵景深[J].新文学史料,2002,(1).

[2]李小峰.鲁迅先生和北新书局[J].出版史料,1987,(2).

[3]“启事”,《语丝》第4卷第1号(封二),1927.

[4]吴永贵,王静.从“新文艺书店的老大哥”到教科书和儿童读物出版的劲旅——北新书局[J].出版史料,2004,(3).

[5]林兰.呆女婿故事[M].上海:北新书局,1928.203.

[7]张振犁,程健君.中原神话研究专题资料[Z].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1988.

[8]林兰.趣联的故事[M].上海:北新书局,1932.

[6][9][10][11][12][13][14][15][16][17]林兰.民间传说[M].上海:北新书局,1930.1.3.7.21-27.51.52.58.59.21.22.23.27.51.52.

[18]林兰.徐文长故事[M].上海:北新书局,1929.

[19]林兰.列代名人趣事[M].上海:北新书局,1929.

[20][21][22][23]林兰.朱元璋故事[M].上海:北新书局,1929.2.3.17.18.42.69-81.

[24]林兰.换心后[M].上海:北新书局,1930.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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