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中美新闻报道的批评性话语分析

璩超奕，任培红

(河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洛阳471023)

批评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自20 世纪70 年代以来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作为语篇分析的一种重要分析方法，它重视语境在话语产生、传播中的作用，它着力分析语篇中的权力结构与意识形态，旨在研究话语、权力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它视话语为一种社会实践，话语不仅反映社会现实，而且建构社会主体、社会关系、知识和信念体系。“批评话语分析不是单纯对文本进行客观描述，而是通过这种描述揭示文本中隐含的、人们习以为常的意识形态意义”。［1］(P65)长期以来其一直以定性研究为主，拘泥于单个文本或文本片段的解读。定性研究方法因偏重主观性和缺乏代表性而遭到部分学者的批评。批评话语分析不应局限于对文本片断的分析，而应在大规模抽样调查的基础上得出关于典型的语言使用情况的一般性。［2］(P107)

语料库方法是以真实的语言样本为研究对象，利用计算机工具和概率统计的方法，从宏观的角度对海量语言事实进行分析的现代化语言研究手段。语料库为语言研究带来了实证和量化两个标志性特点。语料库应用于批判性社会研究领域时，研究者能客观地辨别自然发生的语言形式。语料库的定量分析为研究提供了坚实的数据基础，从而有助于克服研究者本人的主观性和片面性，语料库技术的使用可以用来巩固、驳斥或修正研究者的直觉，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观点在多大程度上是有事实根据的。［3］(P12)语料的丰富性也减少了研究者选择分析对象的随意产生，增强解释的说服力。语料库的使用可以拓展研究者的视野，让他们发现更多的语言现象，挖掘更多的语言事实，提供广泛使用或鲜为人用的例证，［4］(P197)并能揭示研究者预料之外的隐含思想。语料库语言学的定量研究和批评性话语分析的定性研究有机结合，使语篇分析更加科学化，是当前话语分析的趋势。

鉴于此，笔者将采用费尔克劳的批评性话语分析理论，运用语料库语言学定量分析方法，对中美关于黄岩岛事件的新闻报道进行批评性话语分析，探究中美两国对待这一事件的态度，揭示出语言与意识形态的关系。

一、理论背景

在批评性话语分析中，费尔克劳的话语三维模式具有重要的地位并被广泛地引用。费尔克劳将语篇看作一种社会实践，它不仅能反应社会现实并能构建意义世界。［5］(P63)他把语言看作一种介入社会的永恒力量。语言通过反应现实和再现意识形态来操作并影响社会过程，语言的使用可以促进话语和社会变革。［6］(P128－186)费尔克劳将CDA 研究分为三个层面，即语篇(text)、话语实践(discursive practice)、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其中话语实践涉及语篇的生成、传播和消费，它表征并建构社会实践。将语言和社会大情景结合的方法在CDA 发展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我们进行批评性话语分析主要是要发现和分析语篇中那些人们习以为常的意识形态，以便对它们进行重新审视。

语料库语言学的出现为批评性话语分析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持和全新的研究视角。语料库作为经验数据的源点被用于调查许多以语言为中心的研究命题。语料库技术能提供大量反映语言显现的例证，语料库分析能展示出预期不到的语言形式。因此，“它能强化、反驳或修正研究人员的直觉”。［3］(P12)语料库语言学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互动研究，能帮助研究人员找到切入点，并创建一个良性的研究循环。［7］(P274)

二、研究方法

文章所研究的语料为2012 年4 月10 日中菲黄岩岛海域对峙以来，中美新闻报刊对此事件的报道。这些新闻语料分别来自中美权威性报刊网站——中国日报网(http://www. chinadaily. com.cn/)和纽约时报网(http://www.nytimes. com/)，具有较强的代表性与正式性。文章收集了从2012 年4 月10 日到5 月10 日跨度一个月的20余篇中美新闻文本建成两个黄岩岛报道语料库，分别为黄岩岛事件China Daily 语料库(CD)和黄岩岛事件The New York Times 语料库(NY)，共计14，878 词。

文章通过高频词生成、关键词分析和主题词检索，展现中美报刊对黄岩岛事件所传达的意识，所展示的态度。对单词列表、主题词和检索词的统计及检索使用的是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软件WordSmith 5.0。在关键词的检索和统计上以英国的LOB 语料库和英语本族语者语料库FLOB为参照语料库。

三、数据分析

(一) 高频词生成 高频词统计是语料库研究中最基本的统计手段和重要的数据类型，它可以使研究者注意到语言的显著特征，这些不断重复的语言形式往往隐含着特殊话语。我们可以从高词频的词中分辨出语料库总词汇的分布，同时还可以语料库检索工具观察这些高频词左右共现的固定搭配即词丛。这些词丛为我们辨别话语隐含的意义提供了重要的语言使用例证。当多个语料库进行比较时，词频信息能显示出它们的差异。

CD 语料库与NY 语料库频率最高的15 个词(见表1)中，除去功能词外，中美两国的新闻语篇中保有相似的高频词。功能词旨在表达语法意义，数量有限，因此在语篇应用中重复率很高。我们将仅剩的几个实词作为研究对象，相同高频词为China，Chinese，Philippine / Philippines，这些词的反复使用也在情理之中，它们反映出了黄岩岛事件的双方。其中CD 语料库中的Huangyan，island 是事件发生地黄岩岛的称谓。由此可见，中美新闻报道对于黄岩岛事件的主要国家和发生地都给予了关注。

表1 前15 个高频词

为了更好的了解该语料的概念意义，笔者对两个语料库的前25 个高频实词进行了考察。经过对高频实词的统计，CD 语料库与NY 语料库具有相同高频实词15 个，分别为China，island，said，Chinese，Philippines，Philippine，sea，we，manila，south，sovereignty，fishing，vessels，foreign，country/ countries。从共有高频词中我们可以看出中美都对事件本身进行了阐述。这些词汇都客观反映了事件的主要内容，参与双方为中国和菲律宾，关注焦点为南海海域的黄岩岛归属问题，由于菲律宾海军企图在南海黄岩岛附近“抓扣”中国渔民，遭到中国海监船制止，随后中菲双方发生对峙事件。其中，在对foreign 一词进行检索时，发现其常以foreign ministry spokesman 或foreign affairs spokesman 的搭配出现，语篇中反映了中菲外交部发言人各自的态度和立场。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NY 语料库的检索结果中，有这么一句话A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report published this month called the relationship with the Philippines“a key link in the evolving U.S. foreign policy‘pivot’or‘rebalancing’toward Asia，particularly Southeast Asia.”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是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局(CRS)，专门为美国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的委员会和成员提供政策和法律分析。它认为美国与菲律宾的关系是不断变化着的美国对外政策的“支点”，是美国“再平衡”亚洲，特别是东南亚的一个关键环节。这句话在整个语料库中所占比重虽小，甚至并不起眼，但已经暴露出了美国对待此事件的潜在态度。

除此之外，CD 语料库与NY 语料库分别有其特有高频实词。特有高频实词是指明显高于平均词频的词。除了共有的高频实词外，两个语料库分别具有其独有的高频实词。在CD 语料库中，fishmen，waters，China’s，territory，territorial，international，oil，claim，government 是其特有关键实词，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报刊着重报道渔民当前情况、领土完整、国际呼吁、石油资源和中国政府态度。通过美国报刊的九个特有关键词military，united，shoal，states，American，standoff，exercises，navy，our，可以看出美国报刊更加关注对峙形势和美方的反应。虽然美方对事件本身暂时没有发表明确的态度，但是在对exercises 的检索中有这样一个句子“the Philippines and the United States began joint military exercises on Monday that will include mock beach invasions along coastlines facing China.”这充分表明美国与菲律宾有着稳固的军事政治联盟关系，美菲在诸多地域的大规模联合军演，其实是在为菲撑腰打气。

不难发现，在对黄岩岛的称谓上中美常用词语有些不同。中国报刊使用Huangyan Island(黄岩岛)一词，而美国使用Scarborough shoal(斯卡布罗浅滩)。这也反映美国并没有明确支持中国，保持其所谓的中立政策。

(二) 关键词分析 关键词在语料库语言学的含义和传统上表示“重要”之意有所区别。它指在和参考语料库(reference corpus)比较时统计出的具有特殊词频的词。关键词是指统计意义上拥有特殊频率的词。它们在批评话语分析中具有重要意义，因为这些主题词显示某种表达信息的方式，它们所提供的这种信息促使研究人员进一步用定性的方法去解读某种语言现象，不失为很好的研究切入点。

在研究黄岩岛事件中中美新闻报道的主旨内容和指向性方面，笔者选用英国的LOB 语料库和英语本族语者语料库FLOB 对两个新闻文本语料库进行检索，并分别进行了纵向和横向二维的比较。(见表2)

表2 CD 语料库和NY 语料库的15 个关键词

在纵向比较(内部比较)中，从CD 语料库与两个参照库的关键词检索而得出的关键词表(见表2)可以看出处于前15 位的关键词除顺序不大相同以外，词汇含义基本一致，体现了中国报刊着重强调中方对黄岩岛主权归属问题的坚定态度，黄岩岛无论在地缘上还是在主权上都属于中国，我国将全力维护渔民的利益。通过观察NY 语料库与两个参照库的关键词检索而得出的关键词表(见表2)，不难发现两次比对结果基本一致，这说明检索结果具有代表性，都反映了美国虽然表面中立但字里行间流露出其并未倾向于中方，只是关注其在亚太地区的利益。

在横向比较(对比分析)中，我们以CD 语料库与NY 语料库中具有代表性和指向性的特有关键词为研究对象。当以FLOB 为对照语料库时，CD 语料库特有关键词为territorial，Hainan，Tanmen，bilateral，nationals，escalate，fishery，harass;NY 语料库的特有关键词为standoff，Clinton，spratly，southeast。当以LOB 为对照语料库时，CD 语料库特有关键词为fishmen，China’s，territorial，escalate，nationals，Hainan;NY 语料库的特有关键词为Standoff，Sovereignty，Clinton，disputed，spratly. 经过统计得出，CD 语料库特有关键词为territorial，Hainan，Tanmen，bilateral，nationals，escalate，fishery，harass，fishmen，China’s;NY 语料库的特有关键词为standoff，Clinton，spratly，southeast，Sovereignty，disputed。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虽然是对同一事件作出的报道，中美报刊在报道的关注点和措辞上存在差异。这些语篇指向性上的不同，印证了语言与意识形态的紧密关系，同时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探究隐藏在语言背后的立场与态度。

(三) 主题词检索 索引分析是语料库语言学的核心，因为它可以让我们看到文本中许多重要的语言形式(Sinclair，1992:170)。语料库索引能提供给我们查询词(query word)的上下文信息，如与之左右共现的语言型式。语料库分析软件可以帮助研究者研究一个词的上下文，研究者还可以根据自身需要设定标准。索引分析的最基本功能是提供问询词在语料库中的词频信息，并展示该词的上下文信息，我们可以从索引行中观察到说话或写作者的态度。索引行还可以展示搭配词，计算机统计大大超出人们凭直觉能想象出来的语言现象。

根据上文的特有关键词统计结果，笔者将CD语料库和NY 语料库的特有关键词进行了检索，通过它们的搭配词和上下文，探析语言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为了便于分析，笔者将CD 语料库和NY 语料库中相关方面的特有关键词进行了分类。

在主权方面，中方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territorial(领土)和China’s(中国的)，与territorial 搭配的词语为China’s，waters，island，claims;与China’s 搭配的词为territorial，sovereignty，indisputable，rights。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对其领土的态度，黄岩岛是中国固有领土，中国掌握黄岩岛的所有权，这是中国的主权问题，不容置疑。在同一问题上，美国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sovereignty(主权)，disputed(有争议的)。经检索得出，sovereignty 的上下文常为一些直接引语。在主权问题方面，美国态度暧昧，仅仅直接引述了中菲两方的各自立场，没有发表看法。而与disputed 搭配的词语为island，area，美国认为黄岩岛是争议岛屿。由此可以看出，在主权问题上美国的态度十分微妙。一方面，这符合他当时的中立立场;而另一方面，美国的中立立场其实是有立场的。1962年，美国的大百科全书已经明确表明，南海南沙是在中国传统海疆线之内的，现在美国把以前这个立场模糊化，可以理解成是对菲律宾的一种支持。

在地缘关系方面，中方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Hainan(海南)和Tanmen(谭门)，笔者检索出这样的句子:Huangyan Island，a group of reefs and islets about 550 sea miles away from the Hainan Island in south China;Knowledge about Huangyan Island is passed down through the generations in Tanmen。从这两句话可以看出，从地缘关系和区位等因素都说明黄岩岛的归属问题。中国对黄岩岛及其附近海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中国最早发现、命名黄岩岛，并将其纳入中国版图，实施主权管辖。对于这一问题，美国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Spratly(南沙)，与其相关的句子为:The shoal lies north of the Spratly Islands，which are also claimed by China，the Philippines and other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美方报刊提到了黄岩岛的位置与南海诸岛的位置关系。从中我们看出，美国小心谨慎，泛泛地指出黄岩岛的位置，对其归属不置一词，还将其他东南亚国家引进来，可见其在此事件中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事态发展方面，中方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escalate(逐步增强)，harass(困扰)。与escalate 搭配的词为tensions(紧张)，可见中菲对峙使南海紧张局势骤增。与harass 相关的句子为The Philippines sent a warship to harass 12 Chinese fishing vessels，从中我们看到菲律宾对我国渔船进行骚扰，其所作所为正是造成该区域不稳定的因素。在这一问题上，美国报刊轻描淡写用了standoff(僵局)一词，美国并非真正关心该地区局势有多紧张，他只关注中菲两国目前的局势和对峙状况对自己在亚太地区的利益是否有影响。

在亚太地区安全方面，中方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bilateral(双边的)。与其搭配的词语为negotiations，relations，friendship，ties，这些词共同体现了一点，中国一贯注重双边关系，倡导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一个月以来，中方始终保持克制，反复强调外交协商，力求尽早化解危机。中国处理此事件展示出了自信与理性，不为挑衅者激怒，不为过激者左右。中国人民爱好和平，解决问题的同时，以两国关系为重，以亚太地区的安全稳定为重，也呼应了和谐世界的主题。与此同时，美国报刊的特有关键词为:southeast(东南)，Clinton(克林顿)。从southeast 一次的检索中发现，美国关注东南亚各国的会议协商，关注的是国际的整体形势和自身的国家利益。而从与Clinton 一次相关的句子Secretary of State Hillary Rodham Clinton and Secretary of Defense Leon E. Panetta will meet their Philippine counterparts in Washington中，可以看出身为“世界警察”的美国虽表面中立，但似乎又是“不得不”参与此事。

除此之外，中国报刊的特有关键词还包括:nationals(侨民)，fishery(渔业)，fishmen(渔民)。可见，中国在事件发生之初就对侨民的状况、渔业的影响和渔民的利益进行了第一时间的关注。这正体现了中国负责任的态度，塑造了中国的大国形象。

本研究利用语料库语言学在语言分析方面采用的概率法，结合批评话语分析理论，阐释了中美两国对黄岩岛事件的新闻报道的产生过程，并说明了语篇与其产生的社会因素之间的关系。基于这一全新的语言分析视角，在分析过程中，通过高频词生成、关键词分析和主题词检索，我们进行批评性话语分析主要是要发现和分析语篇中那些人们习以为常的意识形态，以便对它们进行重新审视。

同时，本研究进一步论证了将语料库语言学的定量分析方法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定性分析方法相结合的可行性，这种研究方法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少研究者的偏见，提高置信度。研究结果也更客观，更具说服力。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国在黄岩岛问题上态度鲜明，树立了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而美国在其所谓的中立态度背后，对菲律宾一味纵容，暴露了其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意识形态。通过对新闻报道的批评性话语分析，可以帮助读者发现语篇隐含的意识形态，更加客观理智的看待新闻报道中所描述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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