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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梅文鼎与“西学中源”和“礼失求野”

2013-02-15张兆鑫赵万里

关键词:西学中西思想

张兆鑫,赵万里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071)

梅文鼎(1633-1721),字定九,号勿庵,安徽宣城人,清代著名天文历算大家。他毕生从事天文学和数学研究,致力于中西两种天文学思想的沟通和融合,一生著述颇丰,他的历算研究和学术思想对清代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

“西学中源”即西方文化源出中国,近代的西方文明实际在中国“古已有之”。这种说法产生于明清之际西方科学传入中国之时,当时的学者在理解和吸收西方文化的过程中,基于如何对待西方文化而产生的一种思考,也是早期国人认知西方文化时出现的一种特殊文化现象。众多学者的论证和鼓吹,以及清官方的大力提倡,这种观点在整个清代占据着重要的学术市场。

“礼失求野”也是明清之际中国学者对待西学的一种思想态度,源自《左传》郯子访鲁,孔子向其求学的典故。明清之际的学者引用这个典故,是认识到中国传统学术的落后和失传,以及西方科学文化的先进,表明他们学习和吸收西学的积极态度。“礼失求野”不同于“西学中源”,二者有相似之处,前者并不涉及两种文化的源流问题,只是表明一种积极的学习态度。

一、“西学中源”和“礼失求野”之缘起

关于“西学中源”思潮的缘起,国内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进行过大量的研究[1-5],对“礼失求野”思想也进行过一定的研究[6]。这两种思潮的兴起与明清之际西学东渐引发中西学之间的冲突密切相关,众多对西学有所关注的中国学者,甚至是清朝的统治者,都试图从中西学的异同着手,主张中学西学的同源或相通关系,调和两者之间的冲突。

徐光启认为西洋测量诸法“与周牌九章之勾股测望,异乎?不异也”[7]。而李之藻则在《天主实义重刻序》中主张“东海西海,心同理同”[8]作为接纳西学的根据。以徐光启和李之藻为代表的奉教人士积极论述西学与中学同源或相通的关系,并未就中学西学源出哪方做进一步论述,其他学者则比他们更进一步。如熊明遇著《格致草》,把西方天文学的源头追溯到中国上古的夏商时代,他从中西吻合说着手推断出西方天文学源自中国上古,这也许是论述“西学中源”的最早一例。同样是熊明遇,在传教士熊三拔所著的《表度说》序中又论述了“礼失求野”的思想,当然同样是表达其学习西学的积极态度。

明亡后,众多明遗民对异族入主中原极感不满,囿于“夷夏之辨”,他们对西学多有拒斥,同时他们也认识到西方科学文化的先进,以及中国传统历算之学的落后,所以“西学中源”就成为他们倡导民族大义的重要思想武器。“清初三先生”之一的黄宗羲对传入的西学了解最多,他曾提到:

勾股之学,其精为容圆、测圆、割圆、皆周公、商高之遗术,六艺之一也……珠失深渊,罔象得之,于是西洋改容圆为矩度,测圆为八线,割圆为三角,吾中土人让之为独绝,辟之为违失,皆不知二五之为十者也[9]。

明确指出西方的数学源自东方。另一位通晓历算的明遗民学者方以智也指出,“万历之时,中土化洽,泰西儒来。脬豆合图,其理顿显。胶常见者,駴以为异,不知其皆圣人之所已言也。……子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10]。这段论述可以看作是阐述“西学中源”思想,也可以看作是“礼失求野”思想的进一步推广。稍晚,与梅文鼎齐名的历算大家王锡阐将黄、方的思想更推进一步:

今者西历所矜胜者不过数端,畴人子弟骇于创闻,学士大夫喜其瑰异,互相夸耀,以为古所未有,孰知此数端者悉具旧法之中,而非彼所独得乎。……大约古人立一法必有一理,详于法而不著其理,理具法中,好学深思者自能力索而得之也。西人窃取其意,岂能越其范围[11]。

这里王锡阐第一次给西学中源说提供了具体证据,虽然西法在这些方面已优于中法,但王锡阐认为这些都是中国古已有之,是西人从中法“窃取”、偷学而来的。

发源于明末,分别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中学西学同源思想,发展到康熙朝时形成了明确的西学中源思想,并且由于康熙帝的力推成为官方钦定的学术思想。康熙帝少年时经历“历狱”事件,认识到西法优于中法,先后师从耶稣会士南怀仁、白晋、张诚等学习西法。随着清初“礼仪之争”达到高潮,以及传教士的一些行为,康熙帝对传教士逐渐失去信任,根据《西洋新法历书》编算的历书由于年久误差逐渐显现,这也动摇了他对西法绝对优势的信心[12]。出于对西学态度的转变,以及拉拢汉人士大夫,康熙帝明确提出了“西学中源”的观点。但康熙帝本人对中国传统历算之学缺乏深刻的了解,而其西学水平也并不十分高明,因此需要有通晓中西历算的学者助其将“西学中源”的思想展开并完善[3],当时梅文鼎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他与康熙帝非常合作,使得“西学中源”发展成一套成熟的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

二、梅文鼎的中西学术观

梅文鼎的历算研究是从中国传统历算之学开始的,他成年后师从明遗民学者倪正学习大统历《交食通轨》,其整理后的笔记成为第一部著作《历学骈枝》。随后十几年,梅文鼎完成的著作均属于中国传统历算的范畴。直到1675年他去南京参加乡试,从朋友马德称处借得传教士穆尼阁著《天步真原》和薛凤祚著《天学会通》,同时购得《崇祯历书》抄本,才开始对西学进行系统的研究。

在学习研究西学和中国传统历算,以及与友人交往中,梅文鼎有选择地吸收了明清之际学者的中西学术观,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中西学术观。对于徐光启和李之藻等积极引进西学的“心同理同”和“会通”中西思想,他能够积极吸收和发展:

余则以学问之道,求其通而已。吾之所不能通,而人则通之,又何间乎今古?何别乎中西?[13]

此外,对于徐光启等人鄙薄中国传统历算的错误态度,以及固守旧法贬低西学的保守倾向,梅文鼎也提出了批评:

学其学者又张皇过甚,无暇深考乎中算之源流,辄以世传浅术,谓古九章尽此。于是薄古法为不足观,而或者株守旧闻,遽斥西人为异学。两家之说遂成隔碍,此学者之过也[13]。

梅文鼎对中学和西学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充分吸收西学中较为先进的东西,沟通中西两法:

法有可采,何论中西,理所当同,何分新旧。在善学者,知其所以异,又知其所以同,去中西之见,以平心观理。……务集众长以观其会通,毋拘名相而取其精粹[14]。

在平等对待中学和西学的基础上,梅文鼎试图将西法融入中国传统历算体系中,以中国传统数学中的勾股理论为核心,对西方数学中几何三角体系进行中式建构,即“撷西土兮精英,入中算兮炉铸”[15]。对于中国传统天文学,也可以通过西方天文学进行更新:

是则中历缺陷之大端,得西法以补其未备矣。夫于中法之同者,既有以明其所以然之故,而于中法之未备者,又有以补其缺[16]。

三、梅文鼎与“礼失求野”

以往的研究表明,正是康熙帝与梅文鼎的合作,将西学中源的思想发展完善,而梅文鼎本人更是明清之际西学中源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的著作《历学疑问》也被认为是西学中源思想的集中体现[17]。实际上对梅文鼎的学术历程进行分析,可以发现,他只是在晚年受康熙帝召见后才开始大力宣扬西学中源思想的,当时他已73岁高龄,而在受召之前的很多年中,梅文鼎从未探讨过西学中源的问题,他一直探讨的是“礼失求野”的思想,并努力寻找“求野”的途径。

1689年梅文鼎受邀来到北京,拟“璇玑玉衡赋”一篇,文章引经据典,被广为传播。在此赋中,就提到“如礼失兮求野,似问郯兮识官[15]”。后来,梅文鼎又写道:

治理者以理为归,治数者以数为断。数与理协,中西匪殊。是故礼可求诸野,官可以问诸郯,必以其西也而摈之,取善之道,不如是隘也。况求之于古,抑实有相通之故乎?[18]

这实际上就是明末“礼失求野”思想的继承。至于“礼”如何失却,也就是中国传统历算之学之所以落后,梅文鼎开始的解释是:

至于有明,承用元历二三百年不变,无复讲求。学士家务进取,以章句帖括,语及数度,辄苦其繁难,又无兴于式获之利。身为计臣,职司都水,授之握算,不知横纵者,十人而九也。古数学诸书,仅存者不为文人所习,好古博览之士或仅能举其名。儒者之言,远宗河洛,深推律吕,又或立论高远罔察民。故而世传算法,率坊贾所为,剽窃杜撰,聊取近用,不能求其本末。而古书渐亡,数学之衰,至此而极[13]。

梅文鼎指出三方面造成中国传统历算之学的落后,一是明代一直使用元《授时历》不变,失去了推动数学进步的内在要求;二是明代官僚制度,士人专注于经史而忽略与功名无利的数学;三是书商为了获利,对算学书籍不重视。由于这三方面原因,造成中国传统历算之学的落后。既然落后,就要向先进的东西学习,“求野”就是向西方学习。梅文鼎主张会通中西,认为应该积极学习西学中比较先进的东西。中学和西学虽然有异,但是存在会通的基础:

东西共戴一天,即同此勾股测圆之法,当其心思所极,与理相符,虽在数万里,不容不合,亦其必然者矣[19]。

也就是说,东方和西方是相同的客观存在,即便距离遥远,只要符合客观规律,就是完全相通的。梅文鼎在《历学疑问》一书中,通过“论历学古疏今密”“论中西之异”“论中西二法之同”“论今法于西历有去取之故”“论西历亦古疏今密”等篇章,详细说明了中学与西学的相通之处。

四、梅文鼎与“西学中源”

梅文鼎出身于明遗民家庭,与很多明遗民学者都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他的一位堂兄梅朗中,是明末复社的重要成员,与黄宗羲、方以智等人有密切交往。他本人与方以智之子方中通、方中履也有密切交往。虽然他与王锡阐没有直接谋面,但与其弟子友人有交往,王锡阐的很多著作他也认真读过[20]。对于这些明遗民学者的西学中源思想,梅文鼎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在被康熙帝召见之前,他的著作中并没有进行过直接的论述。

1705年康熙帝南巡归途中召见梅文鼎,这次会见成为了梅文鼎学术思想的转折点。会见之前,梅文鼎专注于中西两法的会通,会见之后,梅文鼎开始对西学中源说大加赞赏,并且致力于完善这种说法。通过对比梅文鼎的两部著作《历学疑问》和《历学疑问补》,可以看出这种思想上的明显变化[21]。

1689年梅文鼎第一次到北京,参与《明史·历志》的修订,后被时任通政使司通政使的李光地聘入府中。在李光地的建议下,梅文鼎仿元赵友钦《革象新书》体例,将其历算思想汇集成五十余篇短文,后由李光地作序,写成《历学疑问》一书。该书通过五十余篇短文,论述了梅文鼎所认识的宇宙体系、大地为球形及中西历法的异同[22]209-236。书中基本使用文字进行描述,没有数学算法,图表也较少,李光地将书进呈后,康熙帝批示说:“算法未备,盖梅书原未完成”[23]。梅文鼎自己也指出该书“尚有宜补之篇目,及其图表,拟至山中续完”[24],直至“安溪李文贞公屡书催索,久之未有以应”[25]才勉强完成。因此该书应是梅文鼎匆匆写就,并未将其思想完全展现,需要进行补充改善。

1705年梅文鼎受康熙帝召见后,开始对《历学疑问》进行补充,至去世前才完成二十一篇短文,由后人整理为《历学疑问补》二卷。虽然梅珏成认为《历学疑问补》是对《历学疑问》的补充,“按此所补之篇,征君公原欲著论以续《疑问》三卷”[25],但两者的思想倾向并不一致。《历学疑问》是在提倡中学正统的基础上论述西学,主张会通中西;《历学疑问补》则在大力宣扬“西学中源”。通过两书各自的卷一目录就可以发现梅文鼎思想的转变。《历学疑问》虽以中学为正统,但主要比较中西两法之同异,通过指出中西两法的相同和相近之处,论述采用西学补充中法的合理性[3];《历学疑问补》则是直接表述“西学中源”的思想,不仅证明西学出于中土,而且具体论述了中学西传的大致概况[21]。

1717年梅文鼎85岁高龄时,再次阐述了“西学中源”的思想,在为年希尧《测算刀圭》作序中指出:

然《周髀算经》所载,北极之下朝耕暮获,与西测地圆之说实相符契。由是观之,算术本自中土传及远西[26]。

由此可见,虽然梅文鼎对明遗民学者的“西学中源”思想具有一定了解,本人对中西两法也都有深刻认识,但他学术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论及中学与西学的源流关系,只是曾论述中法中的周髀之学“皆西说权舆,见于古书者矣”[27],借此沟通中学和西学,从而达到“礼失求野”的目的。

五、康熙帝与梅文鼎

在梅文鼎的思想转变过程中,康熙帝的召见起到了重要作用。为了迎合康熙帝的要求,梅文鼎的思想开始发生了变化,从回避“西学中源”转向大力宣扬,并竭力论证进行完善。

康熙帝统治的中后期,社会秩序基本安定下来,他计划评定中西历法的优劣,意图从学术上解决民族矛盾,解决办法就是提出“西学中源”的观点。康熙帝的“西学中源”观点很有可能是独立提出的,因为作为清廷君主,不太可能也没有机会去阅读明遗民学者的著作;也有可能是受到传教士的影响或者梅文鼎的直接启发:集中体现康熙帝“西学中源”思想的《三角形推算法论》发表于1704年,而两年前李光地就已向其进呈《历学疑问》一书,该书给了康熙帝很大启发[3]。

转年康熙帝召见了梅文鼎,连续三日与其问对,临别时还赠其“绩学参微”四字[22]48-49。对于这三日召见双方问对的内容已无史料可查,但从召见后的记载可知双方谈论“西学中源”的问题,而且对结果都很满意。召见后,康熙帝对李光地说:“历象算法,朕最留心此学。今鲜知者,如文鼎真仅见也,其人亦雅士,惜乎老矣”[23]。由此可见,康熙帝对梅文鼎的学识非常满意,只是可惜其年岁已高,担心其不能将“西学中源”思想进行完善。而梅文鼎难得长寿,并在去世前用《历学疑问补》一书交出一份能令康熙帝满意的答卷。梅文鼎虽在受召前并无论及“西学中源”,但对这一思想非常熟悉,而且受召前也受过李光地的特意叮嘱[28],能够按照康熙帝所希望的思路进行回答,因此能令康熙帝满意。

对于梅文鼎来说,这次召见也是一次难得的礼遇。与死抱遗民情结、终生不与清廷合作的王锡阐不同,梅文鼎可谓清廷的顺民,屡次参加科考虽未中第,但也能够说明他的态度[20]。年已古稀,以布衣之身得蒙皇帝召见,自然会激动万分。所以他自己的记载,无不充满对康熙帝的推崇,而且对康熙帝的“西学中源”观点大加赞赏:

伏读圣制三角形论,谓古人历法流传西土,彼土之人习而加精焉尔。天语煌煌,可息诸家聚讼[29]。

他在另一首诗中也提到:

(《御制三角形论》言西学实源中法,大哉王言,著撰家皆所未及。)

枯朽余生何所知,聊从月令辨昏旦。幸邀顾问遵明训,疑义胸中兹释半[30]。

这里提到梅文鼎得到“明训”,使心中的疑惑消除不少。而这个“明训”自然是康熙帝提出的“西学中源”,而他的疑惑自然也是关于“西学中源”。也就是说,梅文鼎之前从不论及“西学中源”是因为一直怀疑这种观点,受康熙帝召见后,错把政治上的权威当做学术上的权威,这才慢慢打消怀疑。

梅文鼎在《历学疑问补》中从两个方面论证“西学中源”思想。一方面是论证西学出自《周髀算经》,这与《历学疑问》中的论述有一定联系。但梅文鼎为了附和“西学中源”的观点,就否定了自己很多以前的观点。如《历学疑问》论冬至加减当如西法用定气而不用恒气,而《历学疑问补》又谓当如旧法用恒气注历而不用定气;《历学疑问》提出浑盖调和论,而《历学疑问补》则认定浑天盖天是同一法等等[3,21]。另一方面是论述中国古学传入西方的时代和途径,他引用《史记》中“幽厉之时,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的记载,而且创造性地提出中法传西而不传东、南、北的原因[22]199-200。在《历学疑问补》的论述中,梅文鼎使用了很多牵强附会的说法,论证虽然巧妙,但无凭无据,都是主观臆测,这是由于受康熙帝礼遇后,心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已不能如以前“平心观理”那样客观对待学术问题了。

六、结语

“西学中源”和“礼失求野”是明清之际的学者对待西学的两种态度,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特殊产物。两种态度有相似之处,都承认当时的中法比西法落后,对西法可以学习和吸收。两者不同之处在于,“西学中源”将中学和西学摆在不平等的位置上,中学为源,西学为流,西学优于中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礼失求野”则是以中学为正统,西学对中学进行补充,当然也表明比前者更为积极的态度两种态度虽然在一定程度和一定时代背景下,有利于促进中西文化的交流,但反过来也会阻碍中西文化的融会贯通,在一定程度上宣扬狭隘的民族主义,助长了保守思想,使人们审视中西文化时丧失理性。

梅文鼎作为清初历算大师,被认为是清代历算第一人,他对历算的研究范围广、涉及面全,是清初能够全面了解中西历算的罕见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具有极高的声望和巨大的影响。梅文鼎对科学的认识和态度在清初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反映了当时历算学者的思想主流。“西学中源”和“礼失求野”这两种对待西学的态度在他身上都有体现。梅文鼎在学术生涯的大部分时间内,都持“礼失求野”的观点,致力于汇通中西,对于“西学中源”思想他也很了解,但并没有表现出支持。只是在晚年受康熙帝召见和礼遇后,心态发生很大的变化,才致力于宣扬和完善“西学中源”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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