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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学视野下孙悟空形象研究

2013-02-01周璐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2年3期
关键词:孙悟空西游记

周璐

【摘要】《西游记》的核心主人公孙悟空的形象经历了几番嬗变,在明代百回本《西游记》中最终定型。明代心学赋予了孙悟空独特的个性特征和思想品格,孙悟空正是明代心学孕育而成的“真人”、“狂者”。

【关键词】孙悟空;《西游记》;明代心学

一、孙悟空形象的嬗变

孙悟空形象的定形经过了一个世代积累的过程。作者在前人的基础上,结合当时的社会思潮、时代背景,凝聚千百前来人民的喜好与智慧成功塑造了一个独特鲜明的孙悟空形象。孙悟空形象经历了一系列演变,在《西游记》中定型。

1、“西游”故事中的孙悟空

“西游”故事里首次出现猴行者的文学作品是《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旨在宣扬佛法,成书于北宋年间。作为孙悟空雏形的猴行者,以白衣秀才的形象出现。猴行者初为大罗神仙,因偷吃蟠桃,被王母暴打之后发配到花果山紫云洞,自称“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弥猴王”,此后便一心向往佛教,自愿助唐僧取经。猴行者虽然寿命很长,知晓天上地府之事,但是他本领不强,手无兵器,一路上降妖除魔主要依靠大梵天王赐的隐形帽、金镮锡杖、钵盂三件宝物。猴行者深受封建伦理道德的教化,一派斯文,性情平和,心地善良,不肯轻易杀生,且服从上层统治,毫无乖戾之气,更不必说反叛精神了。最终只被唐太宗封为铜筋铁骨大圣。

元代《二郎神锁齐天大圣杂剧》的齐天大圣有兄弟姐妹,但孙行者乃是其弟耍耍三郎。齐天大圣与天地同生,变幻多端,神通广大,不惧三界,盗仙丹、偷药酒,和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的性格和景象颇为接近,但是他最终被二郎神擒获,再无故事。元末明初杨景贤所著《西游记杂剧》中的孙行者形象已然很是接近《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为孙悟空的最终定型奠定了基础。孙行者随天地而生,娶人女为妻。因神通广大,有火眼金睛,铜筋铁骨,无穷变化,翻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故有意大闹天宫,盗金丹,偷蟠桃,饮琼浆,扰乱三界,天兵天将也降他不得。最终被观音压在花果山下,取名为孙悟空,以铁戒箍束之,要其等待唐僧,随去西行取经,最后由佛祖封个正果。这里的孙行者兽性较多,性情酷烈,曾人肉果腹,手持生金棍,降伏妖魔。而在取经路上,依附于取经僧,降魔主要是靠神佛帮忙,并不彰显先前神通,个性减少,不禁黯然失色。

上述“西游”故事弘扬佛法之旨决定了此时孙悟空形象的基本特征。他虽然有反抗精神,却是妖魔行经:虽降妖除魔,却是为了宣扬佛教;虽然神通广大,但缺少独立人格和主体意识。走上取经道路之后,先前的反叛性格已被惟命是从代替,转而虔诚向佛。“西游”故事中的孙悟空处于从属地位,他只不过是唐僧取经路上的一个护法,为的是突出唐僧的存在,宣扬佛法无边的伟力。

2、《西游记》中的孙悟空

《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丰富饱满,光彩照人,异常闪耀。孙悟空孕于灵根生于天石,以其勇敢找到水帘洞这个人间天堂,赢得美猴王的称号。为长生不老永享自由,不远万里求仙问道,学成归来入东海索取金箍棒,进地府销毁猴类生死簿,降龙伏虎,使得“四海干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第三回),又接受天庭两次招安,先封弼马温,觉受辱后反下界去自封齐天大圣,最后大闹天宫,打至灵霄宝殿,赶玉帝下台,终被如来收服压于五行山下。五百年后,经观音点化,皈依佛门,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历经八十一难,一路不畏艰险,降妖除魔,修成正果,封为斗战胜佛。

《西游记》虽然充斥着佛、道色彩,但其主旨却不再仅是宣扬佛法,作者结合时代潮流,纳入了时尚的心学框架。孙悟空依然具有神通本领、反叛性格、降魔斗争,这是继承前人的结果。但是,由于心学的纳入,孙悟空的地位得到突出,一跃而成为全书的头号主角。全书前七回主要是介绍取经之前的孙悟空,由此奠定了孙悟空的主体性格。后八十七回的取经故事,依然以孙悟空为中心,展示他降妖除魔、修心养性的过程。在《西游记》中,作者新赋予孙悟空一等地位、多重身份、复杂性格和独特人生,这些均与作者所处的特定时代环境密不可分。孙悟空高度弘扬主体意识,肯定自我价值,追求自由平等,维护人格尊严,这完全是受到明代中后期个性解放思潮冲击的结果。正如张锦池教授所言:“孙悟空这一形象,是孕育于道教猿猴故事的凝聚,发展于释道二教思想的争雄,定型于个性解放思潮的崛起。”可见,明代心学对孙悟空形象塑造的重大影响。

二、个性解放与孙悟空形象的“真”与“狂”

1、个性解放思潮的崛起

明代中叶,商业经济发展,城市经济繁荣,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新兴市民阶层应运而生,与地位下降的文人相结合,形成文人市民化,市民文人化的独特现象,新兴市民迅速成为中下层人民的主体。此时政治上已经混乱不堪,君主昏庸,宦官专权,党争不断,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加剧,从而放松了政治思想的控制。明代心学就是在如此背景之下应运而生,并大盛于世,主导社会思潮近百年。

王阳明是明代心学的定型者和集大成者,其“心之本体论”开启了个解放思潮的闸门,奠定了其心学思想之基。王阳明继承宋代陆九渊“心即理”思想,进而提出“心者,天地万物之本也”,“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他把心作为宇宙万物的本源,主宰着一切。人们要想明理识道,需要从自己心上体会认知,不假外求。这诚然是主观唯心哲学,但是王阳明“心之本体论”的积极意义在于把外在权威的天理拉回到人的内心,从而打破了程朱理学的禁锢和僵化统治,有利于人们弘扬主体意识,强调自我价值,肯定独立人格,也有利于人本心的发现,以致充分认识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推动着个性解放思潮崛起。王阳明之后,其继承者众多,嘉靖万历年出现了许多心学流派,其中以泰州学派(又称王学左派)的影响最大。他们在继承阳明心学的基础上,朝着个性解放的方向进一步发展。从王艮、罗汝芳到何心隐、李贽越来越离经叛道。他们主张人际之间的平等,提倡个性解放,肯定人欲的合理性。其思想迎合了新兴市民阶层的需求,一场声势浩大以重主体、崇自然、反束缚、扬个性为主要内容的个性解放思潮迅速波及全国,心学成为明代中后期社会的主导思潮。《西游记》就是在如此独特的时代背景下成书,孙悟空成为了个性解放思潮中的弄潮儿。

2、孙悟空的“真人”、“狂者”形象

对“真人”的强调,对“狂者”的人格追求是明代心学思潮一个突出特点。王阳明之“真己”、罗近溪之“赤子”,李贽之“真人”,都提倡对“真”的找寻,主张率性而行。李贽则摒弃了阳明心学维护封建正统的思想,继而反叛传统,提出“童心说”,极具离经叛道的色彩。所谓“童心”,既“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夫童心者,真心也”,“失却了真心,便失去了真人”,他提倡的“真人”,一反常义,是指超脱于礼法之上,本性真诚、任性而为、具有怀疑精神的人。李贽严厉批判失去童心的俗士,反对虚伪的假道学。王阳明以“狂者”自居,主张超狂入生,“要成圣,首先要成为狂者,然后才能悟道而入圣”。其弟子王畿在《与梅纯甫问答》中言:“狂者之意,只要做圣人”。泰州学派以“狂狷”作为其壮美人生的追求,其开创者王艮更有“狂士”之称。王学诸子虽以狂自居,但大都直面世事,秉承儒家出世精神,追求进取型的“狂者”。所谓“狂者”,是蔑视权威、反叛传统、真率自然、率性而行之人,他们具有高远的志向和独立的人格,具有强烈的主体意识和个性特征。对“狂者”的人格追求正是个性解放思潮的突出体现。

孙悟空正是王门诸子所倡导的“真人”、“狂者”,是明代中后期世人所追求的理想形象。孙悟空大闹天宫、对抗王权、无法无天的叛逆色彩,率性而为、蔑视礼法、嘲讽偶像的个性特征,无拘无束、崇尚自由、人格独立的主体意识,勇敢无畏、乐观进取、理想坚定的道德修养,正是其“真”与“狂”的具体体现。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第一回),是孙悟空本性之真与率性而为的真实写照,而这都典型体现为其对自由的不懈追求。孙悟空还只是美猴王之时,便“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但突然想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便“忽然忧恼,堕下泪来”(第一回)。他为了摆脱阎王的管辖,不惜离家二十年,远渡重洋,学得长生不老之术。第一次接受招安时,见了玉帝,并不朝拜。第二次接受招安做齐天大圣时,便“无事闲游,结交天上众星宿,不论高低,俱称朋友”(第五回),可见孙悟空并无封建等级礼法观念,也不愿屈服于等级礼法,依然我行我素,率性而为。玉帝为维护天庭秩序礼法派兵镇压,威胁到了他的自由,他便大闹天宫,对抗王权。走上取经之路的孙悟空知道自己若是得不到正果,还是个妖仙,不会受到认可与尊重,说不定还会重蹈覆辙。所以他始终以修成正果为理想,使自由合法化。在取经途中,他依然追求自由,认为出家人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对于那个严重束缚他的紧箍咒,他恨之入骨,等到成了佛还想着把他拿下来,砸个稀巴烂。

孙悟空具有强烈的人格尊严。被玉皇大帝封为弼马温后,得知只是个没有品级、未入流的小官,认为玉皇大帝藐视了他,说:“养马者,乃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第四回)孙悟空感觉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了践踏,便打出南天门,回到花果山自封齐天大圣。回到天庭做齐天大圣后,因王母娘娘没有请他赴蟠桃宴会再次感到自己被轻视,这才盗仙丹、偷药酒,搅乱蟠桃大会。天兵天将来捉他时,他本不予理会,可得知九个凶神上门来欺他时,为了维护尊严便不得不战。孙悟空独立的人格贯穿始终。即使皈依佛门,依然桀骜不驯,不愿伏低做小,见了玉帝、太上老君也只不过“唱个喏便罢了”(十五回),咒骂观音“该他一世无夫”(三十六回),嘲笑如来是“妖精的外甥”(七十七回)。

孙悟空的狂,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反叛传统,张扬个性。更为重要的是,他走上取经道路之后,树立了崇高理想,并坚持不懈地为之奋斗。修成正果是孙悟空的理想,为之他历尽艰难万险,降妖除魔,永远站在战斗的最前沿,并且展现着自己强大的自信力量。面对各种妖魔与困难,孙悟空有时不免要求助于神佛,但主要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与智慧,依靠自己坚忍不拔的毅力取得胜利即使使师徒四人均被妖魔所困,他也微微笑道:“师傅放心,兄弟莫哭。”(七十七回)乐观自信尽展无疑。王门诸子倡导的进取型“狂者”在孙悟空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形象,经过八百余年的演变锤炼,于明代中期应时而生,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孙悟空的“真”与“狂”与明代中后期个性解放思潮息息相通,体现着当时人们对“狂者”的人格追求,对率性而为的“真人”形象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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