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死的”煤老板,背后折射的是什么?
2012-12-22木萱子
文/木萱子
生得猥琐,去得窝囊
煤老板就像一个私生女,窝窝囊囊哆哆嗦嗦活了多年,被人指指点点多年。突然间,当爹的不耐烦了,要把姑娘死活嫁出去,不管人家给多少嫁妆,不嫁也得嫁。当爹的让你咋办,你就要咋办。不是老姑娘学会了不折腾,而是因为强按手印对当爹的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所谓的契约、法律、说法就像那墙头上的草,根据当爹的心情及需要可随意拨弄。虽然都是猫,虽然老人家也说,不管白猫黑猫,能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但是爹天生喜欢白猫,把黑猫赶出去为白猫腾地方,是爹的权利与喜好。
背负恶名,蹒跚而去。煤老板头上的标签终于逐渐发黄,终于随风而去。
一个让多少人魂牵梦绕的概念与职业,一个让多少人一想就快感和痛感交织的绯闻专用名词终于被扫进了历史堆。天下太平了,当爹的,以及爹的管家笑逐颜开:看我们是多么的有力度有办法!这就是我们的魄力与权力!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台面荣耀之后,转身回家,干的事情必然是敲算盘。而诸多的屁民们也安然了,他们再也看不到这个让他们五味杂陈的形象与字眼了。就像一群鸵鸟,被追击之后,将头深深地埋在沙堆里,那样,他们能感受到一种安全和满足。尽管,屁股高昂,太阳高照,姿势难看,后果严重。
常四爷在茶馆里面喟叹:我爱这个X,可这个X不爱我。
一切都是煤老板的错。你走,不能带走一片云彩。
和什么样的人斗,你会其乐无穷?
不要嘴巴一张就说他们一夜暴富,不要激扬文字说他们的钱来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查查中国煤炭业的发展历史,你就会发现,每个暴富者背后都会有深不为人知的煎熬与付出。
当年,多少地方政府上门发放开采证,免费甚至资金扶持老百姓开煤矿;当年,煤炭价格低迷,多少人倾家荡产,自杀离乡……
多点耐心,别只盯着煤老板们的钱包,看看煤老板发家背后的故事,你也许会多些关于奋斗、机遇等方面的感慨与深思;别只盯着煤老板的官商勾结,看看历史和现实,官商勾结是多么的无可奈何以及明火执仗;别只盯着矿难、车模、豪宅,你看一天新闻就知道这是多么地平常与可以理解。
这个社会不弯腰就拾到金子的人,有,但少之又少。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排除有狗屎运的人。
问题是,一夜暴富的人在中国多的是,为什么“挥金如土”、“为富不仁”等等诸如此类的标签就偏偏与煤老板如影随形?
买豪华车、购豪华地产、包二奶……在如今的中国,如上行为几乎成为大家熟视无睹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事情一和煤老板搞到一起就有了别样的味道而性感无比?
中国人多,历经几千年的被蹂躏与倾轧,便颇喜欢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和什么样的人斗,你会其乐无穷?和你熟悉的人,和你处于同一层次的人,甚至比你低一些层次的人,这样斗你会有激情有成就感。和你不熟悉的人斗,你犯不着;和比你高一层次的人斗,你天生就会有畏惧感,高不可攀,何来快感?
而大多媒体喜欢拈花惹草、意淫粉饰。大量媒体记者因为自己的困顿与艳羡,热衷对新富阶层的报道,关注的是太多的所谓理念与过程,还有手法,希冀作为媒体传递所谓的力量与信念。这些信息使得我们相信,这个阶层富裕起来,是有他的道理的。对于这个阶层购置豪车豪宅,与明星眉来眼去,我们感受到的,往往是艳羡多于厌恶。即使他们官商勾结了,即使他们巧取豪夺了,即使他们财色双收了,我们也往往会感叹:瞧,人家就是有办法,有理念,我们需要学习,需要磨练。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那熟悉无比的邻居,曾经鼻涕像瀑布,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对你曾经敬仰有加的邻居王二,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你的面前,腰缠万贯,出手阔绰,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这小子肯定抢银行了!这小子肯定杀人越货了!反正,你会坚信,他的钱来路不会正。如果他告诉你,自己的钱是挖矿办企业赚的,经历了痛苦无比的煎熬与折磨,光假记者、假公安就让他多少个夜晚夜不能寐疲惫不堪。此时你会不由得愤懑:妈的,这世道!如今连弱智都知道讲故事忽悠人了。
煤老板就是我们的那个邻居王二。我们大部分人还生活在为衣食奔波中,我们还自认为自己像小草一样坚强努力地向上,也认为自己有点才学还肯孜孜不倦,可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昔日畏畏缩缩在土地里扒拉土疙瘩唱兰花花、没念过几天书、说话都不利索的王二突然发了,发得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是多么的不平衡,我们是多么的悲愤难抑。在我们看来,王二的一夜暴富折射的是我们所谓的努力狗屁不值,折射的是这个社会财富分配调节器失衡,以及由此对我们一些信奉的沉重打击。我们需要一种东西让我们内心多少平衡一些。用放大镜看他发财途径的不正当,也就是看他是如何地有悖这个社会正义与公德,是千年来我们的传统,屡试屡爽。我们终会发现,这里面有矿难,有腐败,有浪费,这是多么地有悖和谐社会建设啊!再看,狗日的,竟然还想连美丽性感的车模都买走,太猖狂了吧?再去看,嘿,竟然拿麻袋装钱,却卷起裤腿蹲在北京的马路上吃盒饭,瞧这品味!脸上的鄙夷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瞧你那样子,挣钱就了不起了?照样瞧不起你。
中国人喜欢且擅长做的事就是,我和你不能站到一列队伍里面,或者说我面对你的强势无法并肩,那我就给你那队贴标签造烙印,通过标签让社会大众知道我与你相比,我还是强势的,还是优越的,还是代表普世价值的。怎么体现我没钱但有文化?怎么体现我穷但是我有正义与良知?说你“为富不仁、挥金如土……”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些词背到一个人、一个群体身上,是什么样的社会围观效果?
我们大部分人身穿西装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农民(对不起,此处用这一词语绝无贬低之意,仅为表达一个概念),我们对比我们高一层次的人的富裕与奢华,充满了理解与向往,却对和我们曾经同一层次的、低一层次的人的富裕,充满了计较、愤懑与仇视。
不仅仅是煤老板的煤矿、煤窑发生矿难,我们知道,国有大型的、设备先进的煤矿照样发生矿难;不仅仅是煤老板的煤矿充满血腥、低效、浪费,我们相信,整合后的煤矿业此类问题会以更奢华优雅的形式出现;不仅仅煤老板买好车包二奶,我们清楚,比这疯狂的人多的是;不仅仅煤老板为富不仁挥金如土,我们明白,真正不为全民利益考虑不履行起码的社会责任与社会正义的企业数不胜数……矿难频发,是管理者的黔驴技穷或者说不作为;官商勾结,是制度的缺失与监管不力。狗跑出来咬人了,却将责任推卸到行人身上,这个逻辑是荒谬的。低效浪费,是因为我们面对个体、民营企业,总是以实际行动营造一种风声鹤唳的环境,不多拉快跑就会血本无归或者“被代表”。为富不仁,是因为许多的仁被廉价地出卖了,似乎总也不能让人相信。而为富也仁的煤老板比比皆是,可那往往不是我们关注的兴趣点。我们津津乐道的所谓包二奶、买车模,是因为我们自己将语句的重点放在了二奶与车模身上。煤老板就像某类从业者,有需要的时候拉上来就用,不用的时候直接扫黄打非。两者,天生就是个贱命。
而我们把“一夜暴富”、“为富不仁”等等标签卫星定位一样直接慷慨地送给煤老板,是因为,我们内心深处认为,他们,这些土包子一样的煤老板,应该不如你我;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应该会比他们更赚钱更富有。一群缺乏文化而在土里面淘金的人,怎么能面对如此优雅而精准杀伤的“标签”?
妖魔化煤老板的背后,是另外一个群体心态失衡后的自慰。面对权势,仇恨与艳羡共舞,不能上位,便潜规则上行,希冀自己能做跟随状的犬儒。面对同类,不屑与自傲齐飞,不能自傲,便嫉妒横行,希冀自己能做清高状的圣人。几千年的蹂躏与教化,使得一个庞大的群体深深地弯下了腰,判断与处理事情,以骨子里认可自己也天生是个贱命为起点。
想想“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些红卫兵在批斗曾经的领导、师长时候的疯狂,我们似乎很熟悉。
这是人性
我在《晋商之死》一书中有一段这样的文字:每次去王家大院、乔家大院这些晋商遗存的院落,我总是深深地恐慌,因为它们就如一种商业模式坍塌之后残留下来的“化石”,我从他们庞大而讲究的院落中,似乎能感受到一代又一代晋商在历经艰辛创造巨额财富后,仍然在文化上的自卑与向往,以及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与机遇的那种无奈与恐慌。他们修建了一个又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院落,让自己深藏在其中。建筑上的辉煌与精雕,掩盖的,似乎是晋商内心深处深深的自卑。
时代变迁。昔日的晋商风流已被风吹雨打去,如今发财后的煤老板做什么?面对高歌猛进的“国进民退”,面对政策的朝三暮四四面夹攻,面对投资渠道的狭窄,你,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们,你说,煤老板的钱该流到哪里去?就连风头正劲的所谓的新晋商们,都不愿意把“新晋商”这顶礼帽送与煤老板。处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中,被人惦记仇视蔑视妖魔化的煤老板们,怎么办?
余秋雨先生在《抱愧山西》中曾这样评价道“他们奋斗了那么多年,却从没有遇到过一个能够代表他们说话的思想家。他们的行为缺少高层理性的支撑,他们的成就没有被赋予雄辩的历史理由。说到底,他们只能靠钱财发言,但钱财的发言又是那样缺少道义的力量,究竟能有多少精神的效果呢?而没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们也就无法建立内在的精神王国,即便在商务上再成功也难于抵达人生的大安详。”
五百年后的今天,晋商的后裔,煤老板们,依旧面对的是这样的现状。
依靠胆大等各路手法起家的煤老板们,面对的又往往是各式各样的利用与盘剥,乃至敲诈。这么多年,文化界、思想界、政府高层没有人代表他们发声,没有人为他们真正的思谋出路,没有人从哲学等方面对煤老板、黑金经济进行总结、提升与指导。煤老板们似乎改变了社会的一部分,但是社会对他们却是沉默,或者是利用。
一群拥有数额惊人钱财的煤老板们,面对时代、历史、环境,他们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先天文化不足的自卑,以及整个社会的大环境,让他们在许多根本性的大问题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无法掌控与把握,体味到了渺小的个人在强权社会、强大人生宿命面前的无奈。
回头看看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吧,看看二十一世纪的当代史吧,在中国,除过掌权者,有多少人能踏实地、内心安详地生活?哪怕是过自给自足不招惹是非的屁民生活?而更可悲的是,不管是过往的历史还是当代史,历史以各类方式清晰地记录了掌权者的惶恐与不安。当整个社会数千年来各个阶层都因为运行机制的原因都不能安然地生活的时候,从底层起来的人会做什么?起义者,要过皇帝的生活,三宫六院是第一位;乞讨者,是吃两根油条,喝一碗豆浆倒一碗豆浆;无产者,是分田地斗地主……那么,煤老板呢?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也必然是买好车置豪宅包二奶。面对曾经受的各种非难与困顿,豪宅豪车靓女,是多么地能满足那种久违的饥渴,能多么地安稳与慰藉缺乏精神力量支撑的煤老板们。
这是人性。而我们分析处理对待许多问题时往往以各种主义与旗帜掩盖了人性。
只是,煤老板们将自己的一种惶恐与自卑以一种更宏大的形式掩盖与张扬。
可是,看看曾经纵横华夏五百年的晋商的戛然而死,看看全国其他商帮、商业群体目前与煤老板大同小异的表现,我们似乎需要问一个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中国的商业文明到底怎么办?都二十一世纪了啊!
一切都是往昔,一切终成历史。关于煤老板们的历史,就像女人的乳房,终将会根据时节与场合的不同需要,被两片海绵挤出各式的形状与沟沟渠渠来,被几根带子归拢于不同的位置与高度。
而这,已经与他们自己无关。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