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亚五国安全形势评析*

杨 雷

在北非、中东地区陷入政治动荡后，世界的目光转向与它们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中亚地区。影响中亚地区安全形势的因素主要有三种:来自俄美地缘政治角逐产生的风险、地区问题的挑战和中亚五国国内政局的不稳定等。本文将从这三个方面考察中亚地区安全形势，并做出综合判断。

一、俄美角逐暗潮涌动

冷战后，美国逐步向中亚渗透，俄美地缘政治角逐成为中亚局势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9·11事件”后，美更是借阿富汗反恐战争实现了在中亚驻军，俄美两国的竞争在合作的表象下更趋激烈。俄美地缘竞争给中亚国家提供了实施多边平衡外交的可能，也给各国政治稳定带来了不利影响。

奥巴马上台后，美国认为阿富汗战争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开始将地区目标的重点转向中亚。2011年7月，美国宣布从阿富汗撤军，同时加大对中亚的渗透力度，并提出了以经济手段为核心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企图使之在2014年替代现行的侧重军事手段的阿—巴新战略。“新丝绸之路”计划的重点是建设贯穿阿富汗的交通和能源管线，使其成为推动地区经济增长的龙头，消除跨境障碍，推动中亚、南亚地区经济和社会综合发展。①S.Frederick Starr and Andrew C.Kuchins with Stephen Benson，Elie Krakowski，Johannes Linn，Thomas Sanderson，The Key to Success in Afghanistan:A Modern Silk Road Strategy，The Central Asia-Caucasus Institute＆Silk Road Studies Program In Cooperation with the Center for Strategic ＆ International Studies，2010，p.29.美国希望减轻自身财政负担，促进周边国家和私营资本在阿富汗重建中发挥更大作用。2011年10月，希拉里·克林顿对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四国进行了穿梭访问，意在与这些国家就阿富汗未来政局走向和政治安排协调立场，以顺利推进“新丝绸之路”计划。为保障驻阿美军后勤和外撤通道——北方运输网络的安全和通畅，美积极拉近与乌兹别克斯坦的关系。2011年9月22日，美国参议院拨款委员会决定取消自安集延事件发生后持续了7年的对乌军事援助禁令。②Д.Тайнан，“Северная сеть поставок превратилась для правящей элиты Узбекистана в весьма выгодное предприятие”，27.09.2011，Источник，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17107520.(上网时间:2012 年9月12 日)美国政府还扩大了对乌经济援助。同时，美国拨款帮助乌、土和吉等国改建一些边境检查站。这些边检站的位置相当重要，反映了美国的长远考虑，如土库曼斯坦谢拉赫斯边检站位于与伊朗接壤的边界上，吉尔吉斯斯坦的检查站位于费尔干纳山谷的战略要地巴特肯。自2012年初起，美国频繁派出高官出访中亚、南亚国家，综合运用经济和军事、政治手段，扩大在这一地区的影响。美国各级高官对“新丝绸之路”计划的前景寄予厚望，负责南亚和中亚地区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布莱克指出:“这一计划有历史基础，它的目的是要建立货物、人员和文化的跨边界交流机制。”①Юлдашева Г.， Шукурзода М.，“ Стратегия нового Шелкового пути - проблемы и перспективы ”，21.11.2011，Источник，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21863540.(上网时间:2012年10月15日)2012年6月18日，美在吉举行了“区域合作2012”联合军事演习，参与者包括阿富汗、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美国的军队。美国政府在中亚的地缘政治目标是:以“新丝绸之路”计划巩固阿富汗战果，规制地区局势的走向;以经济合作为手段，加大对中亚地区的渗透力度。美国要建立起获取中亚和周边地区矿产资源的可靠路径，确保中亚的战略资源顺利流向世界市场;巩固在中亚的军事存在，建立起对伊朗实施干涉的桥头堡，对中国、俄罗斯形成威慑，并确保美国对该地区恐怖主义活动具有快速反应的能力;在意识形态和发展模式上，美国要推动中亚国家复制西方模式，大力推广土耳其式的世俗制度。

中亚地区是俄罗斯阻挡来自阿富汗毒品、地区“三股势力”的安全缓冲区，也是俄拥有巨大军事、经济和人文利益的特殊势力范围。俄罗斯为了应对美国在中亚的各方面渗透，利用各种手段加强对中亚国家的控制。2011年12月20日，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达成协议，规定成员国在境内部署第三国军事基地时，必须事先征得所有成员国的同意。俄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特别强调，这项决定是“所有成员国家一致认同的”。②俄新网(RUSNEWS.CN)莫斯科2011年12月21日电。2012年9-10月，普京总统接连出访吉、塔两国，并在免除吉债务、向塔免税供应石油制品、参与两国水电站投资等问题上做出让步，以巩固俄在两国的军事存在。9月20日，俄吉签署了延长俄驻吉军事基地15年期限的协定;10月5日，俄塔签署了将俄第201军事基地延长到2042年的协定。两个协定到期后都可以自动再延长5年。在经济领域，俄罗斯以关税联盟为先导，积极推动以俄为中心的经济一体化进程，并在吸纳吉、塔两国入盟问题上取得了明显进展。俄罗斯中亚政策的内容以军事和经济为主，还涉及其他领域。在政治领域，俄高度重视俄哈战略盟友关系，始终积极推动两国在各方面的一体化进程。在文化领域，俄采取措施恢复俄罗斯文化在苏联时期的影响力，加强了对中亚俄罗斯侨民的官方支持，在与中亚国家的关系上更加强调历史联系、友好邻邦、共同利益，以期营造亲俄氛围。为此，俄并在中亚媒体、党派和社会运动方面也不惜投入更多资源。

随着俄美在中亚地缘竞争态势的变化，中亚国家自独立后普遍采取的大国平衡外交遇到了困难，一些国家不得不在俄美之间选择自己的政策倾向，中亚由此出现分化趋势，标志性事件是乌兹别克斯坦2012年第二次宣布退出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开始与俄罗斯和其他中亚国家拉开距离，与美军事、政治合作则日益升温。同年8月15日，美助理国务卿罗伯特·布莱克访问塔什干，美乌签署了38亿美元的美对乌投资合同和乌为美驻阿军队后勤供货的大笔订单。美计划把撤军后遗留的军事装备移交或者寄存在乌境内，这势必冲击俄对中亚国家的军事供应体系。俄媒体认为，美国很有可能在乌境内建立军事性质的快速反应中心，乌兹别克斯坦退出独联体集体安全组织为此创造了条件。③Елена Черненко;Кабай Карабеков，Бишкек; Кирилл Белянинов，Нью - Йорк，“Центральную Азию разделили по базовому признаку.США закрепятся в Узбекистане，а Россия в Киргизии”，Коммерсантъ， No.156 (4941)， 23.08.2012;“ Призраки повстанцев. Американское‘ евангелие’ для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31.08.2012，Источник - Московские новости，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46384880.(上网时间:2012年9月15日)

为了维护本国利益，与乌在水资源问题上争夺日益加剧的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不得不将大国平衡外交的天平倒向俄罗斯。目前，吉、塔两国正在就加入关税联盟与俄加紧谈判，预计很快将加入该联盟;两国在有关境内俄军基地延期使用问题上调整了对俄谈判的立场，收回了缩短年限、提高租金、提供经济援助等较高要价，做出让步，分别与俄签署了延长基地使用期限的协定。哈萨克斯坦与土库曼斯坦一直担心乌兹别克斯坦觊觎中亚霸主，谨慎对待乌外交转向，同时感受到了来自美国的压力。由于哈与俄关系紧密，美国在中亚外交优先次序上将其排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后面，有意促其拉开与俄距离。而土库曼斯坦在2012年5月23日与阿富汗、印度、巴基斯坦签署TAPI(土-阿-巴-印)天然气管道建设合同、确定了通过土库曼斯坦-阿富汗边境实现天然气购销的方案后，在美国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目前，中亚五国正在形成哈、吉、塔三国亲俄，乌兹别克斯坦亲美，土库曼斯坦维持中立的基本格局。

俄美两国因地缘竞争而对中亚五国厚此薄彼的做法对五国间的关系造成了负面影响，这很有可能激化原有的地区矛盾。与此同时，俄美角逐给中亚国家造成的国内政治风险有可能扩大。美国曾试图对中亚国家进行民主改造，积极推动当地非政府组织发展，扶持政府反对派，加强西方民主价值观宣传，导致2005年3月吉发生“颜色革命”。此后，中亚国家开始质疑美国的中亚政策，美国于是改变做法，通过援助、投资等手段来维护其地区影响，推迟了民主改造计划。但未来几年，在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大背景下，美国很有可能以阿民主政治体制为样板，再次对中亚国家推行政治改造。此外，俄美角逐也有可能直接对中亚某个国家政局造成冲击。比如吉在2005年政变中上台的巴基耶夫总统一直试图在俄美之间保持平衡，但在美俄2009年围绕美驻吉玛纳斯军事基地的去留问题展开激烈争斗的背景下，吉国内各种矛盾激化。吉2010年4月发生政变，美为保住玛纳斯国际转运中心，仓促与吉临时政府建立合作关系，希拉里国务卿在吉反对派驱逐巴基耶夫后，立即与吉临时政府总理罗莎·奥通巴耶娃通了电话，助理国务卿罗伯特·布莱克夫妇还访问了吉，向吉提供了援助。现在玛纳斯国际转运中心运转正常，美吉两国政府有关该中心的租借协议延期到2014年。租期到时，围绕玛纳斯转运中心的去留，俄美两国将再次博弈，这将对吉政局再次造成冲击。

当然，俄美在中亚竞争的同时，也存在合作的一面，因为阿富汗反恐是两国共同战略需求。2012年6月，俄美宣布将签署一项新协议，俄境内的乌里扬诺夫斯克机场将提供给北约用于过境运输。①Алексей Михайлов，“Русские летчики на Ан -124 вывезут грузы НАТО из Афганистана”，28 августа 2012 года，Источник -izvestia.ru，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46149140.(上网时间:2012年9月18日)这表明，俄美在中亚尽管“面和心不和”，但反恐合作仍在继续。俄美两国达成了事实上的默契，以使竞争活动不致于破坏中亚稳定，因为中亚地区安全形势牵涉两国的切身利益。俄罗斯在中亚地区拥有广泛利益，不希望在此与美国发生公开的激烈对抗。对美国而言，当前中亚局势的稳定远高于推广民主制度、人权价值等目标。中亚国家不仅作为美从阿撤军通道意义重大，而且还是阿重建的支援力量。尽管美国国会发出告诫，不得对中亚国家政府侵犯人权的现象视而不见，然而美国政府的决策并不取决于自身意愿，而是要符合美国中亚战略的需要。②Ю.Крупнов，“‘Посткиргизская ’ЦентрАзия - новые проекты развития”，Источник - ЦентрАзия，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295105100.(上网时间:2012年1月15日)

美国对中亚安全形势的关注在吉尔吉斯斯坦2010年4月的政变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当时美国官员为平息吉国内事态，保障美国在吉转运中心的正常运转，甚至默许俄干涉吉内政的一些做法。由此可见，俄美两国在维护中亚局势稳定方面存在着一致利益，这在客观上有利于中亚局势稳定。

二、地区性问题复杂多变

如果说俄美角逐是从外部影响中亚安全的话，那么中亚地区的一系列固有矛盾则在内部增大了地区安全的风险。中亚地区的一些老问题没有解决，新矛盾则有可能被激化。这些问题按照紧迫性程度排序，依次是:一些国家间存在着自然资源和边界争端;随着北约撤军，来自阿富汗的“三股势力”日益严重地威胁中亚安全;中亚国家间的民族矛盾有可能在内外因素的刺激下激化等。这些矛盾如果形成共振，就有可能引发中亚局势动荡。尤其是，中亚国家目前缺乏可靠的安全机制和集体力量来确保地区稳定，一些区域性国际组织也未能有效发挥作用。

首先，中亚国家间普遍存在着复杂的自然资源和边界争端。当前，中亚国家在自然资源争端方面局势最为紧迫的是水资源争端，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前不久曾就此公开表示:“情况正在变得更糟，它可能导致战争。”①Михаил Калишевский，“ 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Военный баланс”，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е информационное агентство Фергана，09.10.2012，Источник - Фергана，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49850240.(上网时间:2012年10月10日)实际上，中亚国家并没有出现备战迹象，但乌总统夸张的言辞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吉、塔两国作为水资源的上游国家，因电力不足迫切需要引进外资建设水电工程，这引发了下游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担心。吉境内的坎巴拉塔1、2号水电站项目和塔境内的罗贡水电站项目都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但这些项目将影响下游三国的供水和生态问题。为了向塔施加压力，乌时常阻挠塔建设水电站的材料过境其领土。2011年底，乌借口桥梁爆炸事件，封锁了通往塔吉克斯坦的铁路交通，使塔居民面临严重的食品短缺危机。在边界争端方面，乌、吉、塔三国在费尔干纳盆地的边界犬牙交错，领土争端常常引发边民冲突。哈与乌、吉之间也存在类似问题。在2010年吉尔吉斯斯坦发生政变前，吉乌两国划界和标界委员会就总长度为1395公里的边界线中1050公里分界线达成了共识。但在吉发生政变后，两国的边界谈判中断。为防止吉境内动荡局势的冲击，乌不仅关闭了双方边界，还在两国边境争议区建立了防御工事，吉乌关系出现裂痕。在吉塔边界，两国划界委员会在2002成功划清71处争议区后，再也没有取得新进展，尚未解决的领土纠纷使两国边境地区局势日益紧张。2011年4月，两国边界地区连续发生边民冲突。乌塔之间的领土问题更为复杂，位于乌境内的撒马尔罕和布哈拉是塔吉克人的历史文化中心，而在塔首都杜尚别以北则生活着上百万的乌兹别克族人，两国对如何处理这些问题一筹莫展。中亚国家之间这些自然资源和领土争端大多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解决起来极为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相关国家的矛盾和冲突。

其次，阿富汗局势对中亚威胁增大，“三股势力”可能对中亚安全形势构成冲击。美急于从阿富汗撤军，而卡尔扎伊政府控制国内局势的能力有限，这很可能导致阿富汗局势复杂化，“三股势力”、毒品犯罪活动有可能再次向北扩散到中亚地区，其性质和规模将比20世纪90年代更严重。尽管阿富汗战争消灭了“三股势力”设在阿境内的营地，斩断了其获取外援的主要渠道，但中亚“三股势力”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在阿富汗与周边国家的边界地区隐藏着来自中亚国家的极端宗教和政治运动，如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东突厥斯坦伊斯兰党、伊斯兰圣战联盟和伊扎布特等。这些力量对中亚世俗政权构成了真正的威胁。该地区原本错综复杂的社会、经济和民族问题，在来自阿富汗“三股势力”的激发下，将会对中亚安全形势构成冲击。“三股势力”还可能挑起中亚国家间的矛盾纠纷。来自阿富汗的毒品还将腐蚀中亚社会、经济和政治权力，影响国家体制的正常运转。②Ю.Крупнов，“‘Посткиргизская ’ЦентрАзия - новые проекты развития”，Источник - ЦентрАзия，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295105100.(上网时间:2012年1月15日)2012年7月，在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边境出现了“基地”恐怖分子身影，被发现的70多名武装分子的国籍分别是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巴基斯坦。这些匪徒很可能参与了7月24日在塔吉克斯坦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霍罗格发生的暴乱。③“На афганско - таджикской границе наблюдается скопление боевиков‘Аль- Каиды’”，07.09.2012，Источник -КирТАГ，http://www.kyrtag.kg/?q=ru/news/27365.(上网时间:2012年9月15日)在这场因为塔政府官员被伊斯兰极端分子杀害而引发的暴乱中，塔政府出动了上千军警，勉强将事件平息。由此可见，来自阿富汗的安全威胁在中亚地区已经出现。

第三，中亚民族问题十分复杂，民族矛盾极有可能在外部“三股势力”、内部社会问题的综合刺激下激化。在中亚，国家边界与民族、部族边界并不统一，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吉尔吉斯人跨界而居现象普遍，这就导致一国的民族问题很可能演变成地区性民族和部族对立，形成地区事件。吉、乌民族矛盾在苏联时期就有体现，在当前的中亚地区更具代表性。独立以来，吉尔吉斯斯坦在民族政策上的失误使乌兹别克人成为该国政治的替罪羊。由于吉独立后南北分裂加剧，出生于北方的首任总统阿卡耶夫在南部地区的乌兹别克人中培养自己的政治支持者。2005年阿卡耶夫政权被推翻后，南方人巴基耶夫上台，他不需要乌兹别克人的支持，开始采取各种手段压制乌兹别克人，这使得阿卡耶夫总统在民族关系方面取得的成就化为乌有。2010年4月巴基耶夫下台后，许多当地的乌兹别克人加入了临时政府支持者的阵营，与吉南部的吉尔吉斯人关系骤然紧张。2010年6月，吉南部奥什地区的吉尔吉斯人与乌兹别克人发生冲突，造成大量人员伤亡。①С.Домнин，“Неуправляемый синтез.Нестабильность в Киргизии угрожает обострением ситуации во всей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Эксперт Казахстан，No.24(261)，21 июня 2010.此后，在整个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族的代表被排挤到政治生活的边缘，许多乌兹别克人的企业被非法夺走，民族主义情绪在全国扩散。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国内民族关系也受到了极大冲击。由此可见，中亚一国国内的民族问题通过民族和部族纽带，有可能对整个中亚地区产生不利影响。此外，在处理地区性问题上，区域性国际组织仍未发挥有效作用。目前，中亚国家在安全合作机制建设上只能依靠外部力量帮助，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是中亚地区的安全保障，该组织建立了一支1.5万人的快速反应部队，在抑制地区冲突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在吉尔吉斯斯坦政局动荡中，由于成员国的各种顾虑，集安组织始终没有直接介入。上海合作组织虽然就吉尔吉斯斯坦局势发表了声明，但认为这属于吉内政，采取了不干涉立场。

总的来说，中亚地区性问题对中亚安全局势造成直接冲击的可能性不大。一方面，中亚国家普遍认识到这些问题的不良后果，都采取了明智立场，谨慎处理相关问题，竭力避免地区性矛盾升级。另一方面，历史和地理因素使中亚五国经济深度相互依赖，传统的经济协调与合作关系为各方协力解决地区问题提供了有利条件。此外，中亚国家意识到实现经济一体化是解决边界纠纷、资源争端、缓解民族矛盾和实现共同繁荣的唯一途径。为此，中亚国家需要制定区域规划，创建统一的经济体系，统筹利用能源、运输、食品等各项资源，以及协商设计公正的水分配体系。②Ю.Крупнов，“‘Посткиргизская ’ЦентрАзия - новые проекты развития”，Источник - ЦентрАзия，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295105100.(上网时间:2012年1月15日)中亚五国曾为此努力过，组建了中亚合作组织，后因合作困难于2005年被俄主导的欧亚经济共同体合并。目前，无论欧亚经济共同体还是上海合作组织，客观上都对中亚地区的一体化进程发挥着推动作用。周边大国也对中亚地区合作持支持态度，如俄总统普京2012年9月访吉时同意投资20亿-40亿美元参与吉水电站建设，但明确表示:吉水电站建设必须考虑到对其他国家的影响，应消除他国的担心，中亚的任何项目都应该惠及地区所有国家和公民，应使相关国家共同参与管理。③В.Путин，“В проектах по двум кыргызским ГЭС должны участвовать Казахстан и，Узбекистан”，20.09.2012，Источник -Казинформ，Постоянный адрес статьи -http://www.centrasia.ru/newsA.php?st=1348136700.(上网时间:2012年9月15日)

三、各国政局存在不确定性

中亚五国国内政局的不稳定因素最有可能成为地区性动荡的直接诱因。这些不稳定因素自苏联解体后就开始形成和强化，包括统一而稳定的国家意识形态消失;越来越多的外国势力干涉加速了国内政治分化;盲目照搬西方思想和超越国情的经济改革恶化了国内局势;不断增长的贪污腐败、任人唯亲现象，以及社会阶层互动停滞，等等。它们曾被错误地认为是实现政治民主化、经济自由化的正常现象。目前，这些不稳定因素已经积聚到一定程度，但在五国存在程度不同的差异，因此各国政局走势不尽相同。

哈萨克斯坦现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自国家独立至今已经执政21年，该国总统权力交接问题至今没有解决，国家社会政治发展也因此受到阻碍。由于对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哈政局的稳定性心存疑虑，无论是哈政府高官还是普通百姓，抑或外国投资者，对哈未来局势的担忧都在增加。哈公民对国内政治的关注度和参与意愿不断上升，这可能成为哈未来局势动荡的潜在社会基础。目前，哈萨克斯坦社会、经济发展速度明显减缓，各项发展指标如教育质量、居民健康等的提高都有所放慢。哈经济增长主要依靠石油、天然气和其他矿产资源出口，政治稳定依靠畸形的经济结构来保障。①Виктория Панфилова， “ Назарбаева хотят сделать пожизненным.В Казахстане обкатывается сценарий продления президентских полномочий”，Источник - 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http://www.ng.ru/cis/2010-12-24/100_nazarbaev.html.(上网时间:2012年4月15日)但近年来哈石油、天然气领域的投资环境有所恶化，国家资产大量流入私人腰包。2011年12月在哈萨克斯坦石油和天然气产区扎那饶尔市(Жанаозен)发生的骚乱曾被看作是中亚“阿拉伯春天”的开始。局势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从中可以看出，哈政局稳定正面临挑战。

乌兹别克斯坦同样存在总统继位问题。从国家独立至今，卡里莫夫始终以总统集权制有效地领导着国家，但他的属下和地方官员则在考虑权力交接时个人的政治前途。在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发生政权更替后，乌兹别克斯坦也受到波及，为稳定政局，卡里莫夫下令镇压了安集延事件中的示威者，乌当局打击“三股势力”的刑事案件数量也随之急剧上升。除了总统更替问题和“三股势力”的威胁外，乌与邻国的矛盾也影响着国内局势。特别是当前因与塔吉克斯坦在罗贡水电站上矛盾尖锐，乌国内已多次发生抗议塔吉克斯坦的群众请愿游行。为了应对未来权力交接中可能出现的政治不稳定，乌已经制定了应急管理机制。卡里莫夫还扩大了议会权力，削减了政府行政权力。但这些温和措施显然不足以消除人们的担忧，乌面临着2014年底能否顺利实现公正的总统选举的挑战。

吉尔吉斯斯坦的政治精英正忙于解决从总统制转向议会制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不论是在议会制政府中，还是在党派之间，吉政治精英们积极寻求共识，以实现各政治派系、地区集团之间的利益再分配。但是，妥协和联合只是一种策略，吉政局的稳定性基础依旧十分脆弱。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吉至今没有明确的国家发展思路，南北政治分裂难以弥合。2010年6月吉南部发生民族冲突后，乌兹别克人在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影响力被严重削弱，吉政治生活中的非制度化、“碎片化”趋势有所增加。由于社会各阶层普遍存在着对第三次政变的预期，吉社会心态极为不稳。同时，民族冲突和政治纷争导致私人投资水平低下，经济处于停滞状态，吉政局稳定和经济增长的前景均十分黯淡。

塔吉克斯坦处在政治经济发展的艰难时期，政府治理失败导致民众对当权者失去信任。目前，塔国内物价飞涨，物资短缺已严重影响居民的基本生活。塔政府长期拖延发放养老金已经引发了民众的抗议活动，总统拉赫蒙在民众中的支持率直线下降。2013年底塔将进行总统大选，按照塔宪法规定，拉赫蒙不再具有竞选连任的资格。为保持政权的延续性，拉赫蒙很可能会采取修改宪法或者以全民公决的方式来延长总统任期，或安排让他26岁的儿子接班，②Султан - Хан АККУЛЫУЛЫ， “ Культ личности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будет， пока это позволяет народ ”，Радио Азаттык，18.04.2011，http://rus.azattyq.org/content/nazarbayev_personality_cult_karimov_berdymukhamedov_rakhmon/3558363.html.(上网时间:2012年4月16日)这势必引发塔政局动荡。

土库曼斯坦的局势处在当局的完全控制之下，民众的思想也较为保守，可以说是中亚五国中最为封闭、政治风险最低的国家。土库曼斯坦也是中亚五国中唯一在2007年初通过和平方式实现新老总统交替的国家。新任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完全继承了前任总统尼亚佐夫的执政风格，国家的政治经济体制没有发生丝毫改变。但是，土库曼斯坦政局易受中亚地区整体形势变化的影响，其奉行的中立主义政策很难使土在中亚形势剧变时独善其身。

综而观之，目前在中亚五国中，吉尔吉斯斯坦尚未走出政治动荡的阴影，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不能排除政局动荡的可能。如果说塔、吉两个高山小国对中亚其他国家政局冲击较小的话，那么作为地区大国的乌兹别克斯坦，其国内形势将成为影响中亚局势的关键。相较上述三个国家，哈萨克斯坦与土库曼斯坦的政局相对稳定。

尽管在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有可能出现局部社会、政治动乱，但这些因国内问题而引发的局部动荡都处在本国政府的可控范围内，即使发生政权更迭，也不致对邻国造成全面冲击。在必要的情况下，区域性国际组织也会施以援手。吉尔吉斯斯坦在近5年内曾发生两次政变，但并没有在中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仅在紧邻的乌兹别克斯坦引发了安集延事件。在吉尔吉斯斯坦2010年4月政变的警示下，中亚其他国家纷纷加强对国内反对派的管制，通过各种手段促使国内局势趋稳。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还采取了关闭与吉尔吉斯斯坦边界、加强过境管理等措施，防止吉国内动乱对外扩散。显然，2010年吉局势动荡后，中亚国家已经形成了控制地区性危机的共同意识。

结论

综合起来，本文认为，中亚安全形势不同于北非、中东地区。一方面，在中亚，俄美两国在短期内存在较强的利益一致性，合作面大于竞争面，两国对维护地区稳定有着共同需求。美对中亚民主改造计划采取了慎重态度，说多做少。俄罗斯不惜多方面投入力量，以加强对中亚地区安全的保障能力。中亚周边的其他国家，包括中国、印度都在为维护中亚地区局势稳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另一方面，中亚地区性问题复杂难解，但各国在合作谋发展上有着共识，这使地区矛盾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程度。利用传统的经济合作基础，依靠地区合作机制，中亚五国在区域一体化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各国努力发挥本国的资源优势，在国际经济体系中逐步赢得了适当的位置。在反恐领域，中亚国家积极与外部大国展开合作，逐步消除外部安全隐患，取得了明显的成效。此外，中亚国家的威权主义政体有助于控制国内局势的稳定，政党竞争不会造成类似北非、中东国家所发生的社会政治动荡。由此判断，中亚安全形势在短期内将会维持总体稳定，即便个别国家出现局部政治动荡，也不至于造成地区局势失控。

从长期来看，中亚局势仍旧面临严峻挑战。一方面，俄美对中亚地区的政策调整还存在不确定性，双方在合作与斗争中不排除矛盾激化的可能;另一方面，中亚国家要实现长远发展就必须对现行政治、经济制度进行改革，且改革必须在降低政治和社会风险的前提下推进，否则就会威胁地区安全。就中亚地区整体来看，尽管存在不稳定因素，但发生北非式地区政治动荡的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