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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谍战剧作为一种红色叙事资源的精神价值及审美意义

2012-11-24郭剑敏

文艺论坛 2012年12期
关键词:谍战剧剧作信仰

■ 郭剑敏

毫无疑问,谍战题材类作品在新世纪以来的影视界显得颇为活跃。随着2006年电视剧《暗算》以及2009年《潜伏》的热播而掀起的谍战潮在影视界可谓是方兴未艾,《借枪》、《风声传奇》、《风语》、《黎明之前》、《黑色名单》、《断刺》、《断剑》、《旗袍》、《悬崖》、《青盲》等等剧作在近年的相继推出,标志着作为一种类型片的谍战剧在当前影视领域的重要影响力,同时也使得红色叙事在新世纪文艺创作领域显得颇为引人注目,可以说,正是在这批新谍战剧的推动下,形成了红色叙事在中国当代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后的又一个创作高峰。

在中国当代文艺创作的语境中,谍战类的作品特指那些以表现革命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在隐蔽战线上所展开的特殊斗争生活为主的文艺作品,它在中国当代文艺发展史上一直占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谍战类作品最早兴起于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这一个时期正是当代文艺生产中红色叙事的一个高峰期,一大批的红色经典作品正是在这一时期诞生。其中,谍战类作品则因其着重表现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及抗战时期沦陷区潜入敌方内部所进行的隐秘斗争生活而引人瞩目,代表性的长篇小说有李英儒的《野火春风斗古城》和高云览的《小城春秋》,罗广斌与杨益言合写的著名长篇小说《红岩》中也有着很多表现地下党谍报活动的内容;电影方面影响力最大的便是1954年上海电影制厂拍摄的《渡江侦察记》和1958年由八一电影制片厂所推出的影片《永不消逝的电波》。在建国后的五、六十年代,基于激发民众在现实生活中对敌斗争热情的需求,谍战作品在那个时代更为主要地是以反特题材而出现的,如影片《天罗地网》、《羊城暗哨》、《英雄虎胆》、《徐秋影案件》、《秘密图纸》、《跟踪追击》等等。这些作品均因其广泛的传播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某种程度上凝聚为当代中国民众有关历史的一种公共记忆。电影《渡江侦察记》中的台词:“长江、长江,我是黄河”以及1960年根据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林海雪原》中的台词:“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均在影片公映后不久便风靡全国,成为那个年代的流行语。

作为一种独特的红色叙事资源,建国后五、六十年代的谍战题材类作品无疑在打造特有的革命历史记忆、激发当代中国民众继续革命的热情以及标榜革命英雄主义价值观等方面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建国初期所涌现出的这批谍战题材类文艺产品也一如彼时其它的红色文艺作品一样,镶嵌着深深的“一体化”时代的文学烙印。强烈的政治功利性对作品的驱使与左右,使得这些作品深陷模式化、脸谱化的泥淖,同时也带有一种十分鲜明的宣教色彩,也正因如此,连同谍战类作品在内的整个红色叙事类文艺产品在进入八十年代之后陷入了创作的低谷,在九十年代更是遭遇到了解构性的批判与反思。的确,当时代的话语从建国后五十至七十年代的阶级斗争理念及继续革命的冲动下脱离开来之后,以鼓吹革命豪情意志和阶级仇恨意识为旨归的红色文艺作品受到冷落便是可想而知了。但是,在进入新世纪以来,谍战剧却成为当下中国影视剧中的一个极具收视保障的类型,并直接推动了影视创作领域红色叙事热情的高涨。建国后五、六十年代红色叙事热潮的形成与其特定时代的文艺生产机制以及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的现实需求密切相关,但是在后现代文化症候已日益突显的新世纪语境下,红色叙事能够依托新谍剧的推出而再次风生水起则显得颇有意味。这其中除了新世纪以来恰逢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中国共产党建立九十周年这样特殊的时间节点的机缘以及国家相关的职能部门对红色文艺产品的着力打造外,新谍战剧自身在艺术表现力的探索、现代中国革命历史丰富性的开掘、时代精神内涵的铸造、核心价值观的引导以及等方面所做的努力,给整个中国当代文艺创作带来了强有力的冲击以及深刻的启迪,而这也正是在后革命的时代语境下审视与探讨新谍战剧兴起现象的意义所在。

首先,新谍战剧的兴起重新激活了中国当代文学中有关精神信仰这一命题的探讨,从而使得新世纪的文学作品具有了一种精神理性的深度。之所以谈这一点,主要是基于对八十年代中后期以来中国当代文学创作走向的一种观察与感知。不言而喻,物质主义的日益兴盛带来的是精神守望的全面逃逸,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降,中国当代文学的书写在躲避崇高、消解神圣的思潮的推动下,一步步地向表现俗世生存以及肉身欲望的层面进行靠拢。1985年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率先将当代都市青年人在信仰迷失后精神迷惘与困顿的状态真切地表现了出来,而崔健的《一无所有》以及王朔的“痞子文学”则更是以一种极具叛逆色彩的另类方式表达着对传统价值理念的全面否定以及对精神虚无的刻意标榜。继之而后以池莉的《烦恼人生》以及刘震云的《一地鸡毛》等作品为代表的新写实文学的崛起,文学的书写将直面俗世生存作为了全部的要义,全面悬置了对形而上的精神命题表达与探讨。与此同时,在新女性文学的引领下,欲望化身体写作的流行体现着当代文学对理想主义的彻底放弃。九十年代学界有关人文精神的大讨论表达了当代学人对时代精神病态与危机的一种反思与批判,但这却无法阻挡大众文化思潮在市场经济助力下极速漫延,平面化、娱乐化、游戏化的消费主义文化思潮不可阻挡地成为这个时代的文化症候,而价值虚无、信仰危机几乎成为人们对当下精神现状的一种共同指认。正如有学者所感叹:“市场经济无疑对人文精神有强烈的消蚀作用。理想的追求为现实的利害计较所取代;感官的满足成了文化的最高指令;庸俗文化淹没高雅文化;金钱的权威冲决道德堤坝。”①当然,当下中国社会的精神困局并不是文学书写推动的结果,这与中国当代以来意识形态格局的断裂以及后现代文化思潮的全球性蔓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曾经是一个鼓吹信仰、精神狂热的时代,但随着“文革”后整个社会思潮的转向以及对过往的以信仰为标榜的精神禁锢的反思,信仰成为了一个令人心生厌恶、极力排斥的精神命题,这为物质主义的泛滥提供了极佳的精神空间。正是在这样的一个价值虚无的时代,新谍战剧却重拾信仰这一话题,并且严肃而毫不做作地表现和探讨了信仰之于人生、信仰之于个体生长、信仰之于中国革命的意义与价值等一系列思想命题,这样的一种表达与思考对于当下精神疲弱的思潮症候而言,无论如何都是值得重视与关注的。

新世纪以来的谍战剧对信仰的开掘与探讨是认真与严谨的,从《暗算》到《潜伏》,从《借枪》到《黎明之前》以至《悬崖》,有关信仰这一命题的表达在这些剧作中有着非常深入的沉淀,2009年热播的电视剧《潜伏》在其中极具代表性。剧作《潜伏》根据龙一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与原小说侧重粗线条地描述人物的命运遭际不同的是,改编后的电视剧更为侧重的是对主人公余泽成内在的心灵轨迹的捕捉及其追寻信仰的精神炼狱之路的刻画。在《潜伏》中,余则成从一名国民党情报机关的特务到成为化名“峨眉峰”的中共潜伏敌情报机关的重要人员,剧作对余则成这一转变的讲述作为叙事的重心,真切而令人信服地展现了余则成从对国民政府理想的破灭,到在恋人左蓝的引领以及种种现实见闻经历的启悟下,如何最终以共产党的革命理念为信仰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潜伏》的成功不在于对惊心动魄的谍战工作的演绎,也不在于对男女主人公余则成与翠萍之间的喜剧性冲突的展现,而正在于对余则成心灵历炼轨迹的感人讲述。电视剧《暗算》第三部分《捕风》中,潜伏于上海守备司令部情报部门的共产党员钱之江在身陷囹的情况下,从容赴死,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送出关键情报,成功地掩护中央及上海地下党组织相关人员的安全转移。剧中的钱之江面对生死考验时这样陈述了自己对信仰的理解:“我,生来死往,象一片云彩,宁肯为太阳的升起而踪影全无。我无怨无悔.心中有佛,即便是死,也如凤凰般涅盘,是烈火中的清凉,是永生!”新谍战剧对信仰这一命题的开掘与建国后五、六十年代的红色文艺作品中的表达有了很大的不同,五、六十年代红色文艺作品中对信仰的传递侧重的是一种带有很强烈的宣教色彩的输灌,而且信仰在那一时期的作品中常常成为划分阶级立场的一个概念性的标识。新谍战剧则侧重的是开掘和展现信仰之于特定的历史情境中的个体成长的意义和价值,将对信仰的思索熔铸在主人公对生命价值、人生意义、家国命运等一系列命题的追问中加以展开,这便使得这些剧作中关于信仰的探讨不仅令人信服,而且具有了一种疗救当下精神缺钙之症的现实意义。

新谍战剧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层面便是对英雄形象的重新打造以及对英雄内涵的重新诠释。从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演进的角度来看,六十年来的中国当代文学大致经历了一个从“英雄”到“反英雄”再到“凡人”的形象塑造的过程。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十至七十年代是文艺生产运行机制“一体化”的时代,同时也可以说是打造英雄文学的时代。在这一时期,红色文艺作品的创作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对英雄形象的全力打造则是这些作品无一例外的中心使命。“文革”时期,主流创作理论中甚至专门归纳出了塑造英雄形象的“三突出”原则,并要求所有的文艺创作必须依此展开。可见,在文艺“一体化”时代,英雄品质不仅成为一种以供缅怀的历史情结,而且成为现实中个体进行自我精神改造的准则和依据。文学中的英雄形象转化为现实中成长的人们的道德法则,这便使得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的英雄化倾向就不仅仅是一个文学的命题,而是一个有关于当代中国人精神成长史的话题,同时也是一项必需要承担起的政治使命。也正因如此,英雄情怀的展露、英雄品质的刻划、英雄精神的开掘成为彼时文学作品的主旋律,江姐(《红岩》)、杨子荣(《林海雪原》)、朱老忠(《红旗谱》)、李玉和(《红灯记》)、欧阳海(《欧阳海之歌》)等等甚至成为深入人心的精神偶像。当然也正是在这种带有强烈的政治功利性驱使下的英雄形象的打造,使得这一时期的英雄刻画一步步地走向了“高大全”的模式化、脸谱化的泥淖之中,形象最终成为一个抽象的概念化的产物,失去了其内在的感染力。与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文学的英雄化、浪漫化、激情化的书写不同的是,自八十年代中期以始,一股反英雄化的写作潮流逐渐成为一种趋向。它们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对当代以来的红色叙事所建构起来的价值理念体系以及审美方式的全面消解与颠覆。这其中,以王朔、王小波等为代表的作家的创作构成了一股带有叛逆色彩的反英雄化另类书写;而以池莉、刘恒、方方、刘震云等作家为代表的新写实小说则构成了一种带有强烈的世俗化、平民化的写作潮流。对英雄的颠覆以至反叛成为一种时尚,王朔笔下那些天马行空、玩世不恭的顽主们彻底宣告了对曾经的英雄情怀的解构与嘲弄。正如陈思和所言:“它的反社会反规范反偶像精神不是体现在积极的反叛上,而是一种消极的自我享乐主义。在这种文化心理里,国家、民族、信仰、道德等在传统文化中被视为神圣的东西无不贬值,根本不占任何地位,唯一有意义的就是及时行乐,不需要明天也没有明天。”②也正是在这一情绪的驱使下,九十年代的文坛充斥着的是形态各异又都纠缠于日常生存之网的一些无奈地奔波的普通人与小人物,关注凡人凡事,拆除艺术与生活之间的樊篱,当代文学写作体现出了对庸常的世俗人生的极大认同,同时也在这种认同中全面放弃了对理想主义的坚守。正是在这样一种文学语境下,谍战剧于新世纪对于英雄情怀的真诚讴歌以及英雄精神的重新诠释而显示出一种独特的审美价值。

谍战剧讲述的是往昔革命岁月中隐秘战线上的斗争故事,因这种斗争方式的特殊性,故事的主角往往是一些智勇双全、经验丰富、沉着干练、有着超乎寻常的意志与勇气的孤胆英雄。题材自身的特点,使得谍战剧必然走向对英雄形象的精心刻画。不论是五、六十年代小说《林海雪原》中深入敌后的杨子荣,还是八十年代中国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中孤身斗敌的江波,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影响。新世纪以来的谍战剧同样着力于对剧作中核心人物英雄品格的展现,如《暗算》中的钱之江、《旗袍》中的钱鹏飞、《悬崖》中的周乙等等,作品无不对他们舍生忘死的斗争精神进行了大力的弘扬,树起了英雄的丰碑。同时也应该看到,这些新谍战剧努力避免五、六十年代红色叙事中“高大全”式的英雄形象的塑造模式,而是真正地回到特定的历史情境中,以尊重历史、尊重历史中的那些特定的“人”的方式来完成对英雄的描述与打造。《暗算》第一部《听风》中的阿炳本来只是在江南小镇上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瞎子,他有着不光彩的出身,是多年前一支路过当地的国民党队伍中的一个士兵留下的“野种”。他性格倔强、固执,同时在心智上也明显地低于同龄人,但他却有着一双超凡听力的耳朵和一颗真挚、善良而单纯的心。剧作中就是这个面容丑陋、智力低下的瞎子阿炳却帮助我国特别情报机构701追踪到了台湾方面隐藏在我国某处的全部秘密电台,为前线部队的作战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同时也有力地保障了国家的安全。在《暗算》第二部《看风》中,留美归国的数学家黄依依一方面有着非凡的解密才华,另一方面又是一个特立独行、个性自由、敢爱敢恨的年轻貌美的姑娘,正是这个在别人眼中品行不端、放荡不羁的女子,最终破译了台湾在美国帮助下所制作的高难度的光密密码。《潜伏》中的余则成隐忍而低调,处处谨小慎微,一幅文弱的白面书生的面孔,完全没有传统概念中那么深入敌后的孤胆英雄的英姿与风采。剧作中与余则成假扮夫妻的搭档王翠萍,更是一个脾气火爆、满口粗话、手持大烟袋的农村悍妇形象,但就是这对极具喜剧冲突色彩的假夫妻于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中,出色完成了一项项上级党组织交付的任务。《借枪》中的熊阔海只是一个生活中天津法租界区的一个失了业的普通市民,但他同时也是中共天津地下党的一员。为了生计,为了能换来情报,这个小人物整日四处奔波,常常陷入到一分钱难到英雄汉的困顿境地,他甚至为了筹集购买情报的钱不得不瞒着老婆偷偷地把房子卖掉。但也正是这个处处捉襟见肘的小人物,最终却完成了刺杀日本驻天津的宪兵司令加滕敬二的壮举。

可以说,新谍战剧中的这些“英雄”们全然没有了以往同类作品中极富传奇色彩的英雄特质,他们普通平凡,既无飞檐走壁的奇功,也无百步穿杨的本领。他们如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着各自的烦恼与困惑,也有着面对杀戮的惊慌与恐惧,但剧作在还原这些人物以平凡、微小一面的同时又让我们看到,正是这些普通平凡的小人物,他们却在担负起国家、民族命运的“大”道义的同时,使得自己微小的个体价值得到了升华,他们也由此完成了从一个普通人向英雄的转化,而正是这种转化让我们感知到了个体生命价值平凡而伟大的内涵。新谍战局对英雄形象的打造以及对英雄内涵的重新诠释无疑是十分成功的,正是剧作中的这些有着种种瑕疵的英雄,这些在性格、心理、形象上并不完美的英雄们,传递给人的却是最为真实的英雄情怀,他们的平凡甚至渺小,恰恰生动地诠释了英雄的真谛与内涵。新谍战剧由英雄的塑造而引发人们有关生命价值、奉献牺牲、责任使命等一系列几乎缺席于当下这个时代的精神命题的思考,而这种思考正是新谍战剧作为一种红色叙事资源的精神价值所在。

新谍战剧第三个方面值得探究的地方便是其在叙事艺术上引领文学写作向故事与情节本身的全面回归。作为当代文艺生产中一种特有的故事类型,谍战类作品无疑在可读性与观赏性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革命战争年代隐秘战线上的谍报工作,其进入到文学叙事及艺术表现的层面上,本身就包含了诸多惊险、刺激、传奇的叙事元素,如乔装打扮、假扮夫妻、情报窃取、黑话暗语、侦听破译等等。正因如此,谍战题材类的作品很容易获得受众的追捧和喜爱。可以看到,新谍战剧在剧情设计、情节布局、故事模式上都有着别具匠心的打造与创新,而这正是它们给予当代文学创作的又一重要启示。

叙事是文学的功能之一,从叙事艺术的角度来说,当代中国文学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之前有着自身较为稳定的文学书写模式与叙事形态。建国后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文学写作大多被一种政治意识形态的框架所笼罩,在故事的讲述上突出地表现为一种二元对立的结构模式。八十年代中国文学在叙事模式上大多包含着一种启蒙色彩的结构形态,从伤痕文学到反思文学,从改革文学到寻根小说,启蒙理念的强烈渗透建构起了这些文学作品带有人学解放色彩的主题书写。而至八十年代中后期先锋文学思潮崛起之后,一时间抛弃文本写作对故事的依赖、打破线性的故事叙事、追求情节的无序化成为一种时尚。可以说文学叙事进入到了一个无主题变奏的时代。但这种具有形式主义意味的文学革命,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喧嚣之后,不免落入叙事空转的陷阱,正如洪子诚所言:“‘先锋小说’总体上的以形式和叙事技巧为主要目的的倾向,在后来其局限性日见显露,而不可避免地走向形式的疲惫。”③新谍战剧于新世纪的兴起,却专注于向人们展示剧作所讲述的故事本身的诱惑与魅力,它一方面对当代传统的红色文艺作品的情节结构模式所进行的全面革新与成功突围,另一方面又一反先锋文学对故事的轻蔑与破坏,重新将文学书写的重心拉回到了故事与情节当中来。当然,新谍战剧的这种努力也并非缘于文学革新的自觉,而更多地来自于谍战题材作品自身的特质。另一方面,九十年代以来,经历美国谍报大片《伯恩的身份》、《谍影重重》、《国家敌人》、《史密斯夫妇》以及香港影片《无间道》洗礼的中国观众,自然也对中国自身的谍战作品有了更高的期待,而这种期待以及故事经验的积累正是中国本土谍战剧获得突破的重要前提与动力。

新谍战剧的吸引力来自于剧作在故事情节上的精心设计。2008年作家麦家的凭借长篇小说《暗算》而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对于这部相比历界获奖作品稍显另类的小说而言,其最大的意义正在于对故事本身的回归,这种回归便体现在如何把故事讲好,讲得有智慧,讲得精彩甚至讲得超凡出众是文学写作的应有之义。在小说《暗算》获奖前,依此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已于2006年大获成功,有记者在问及导演柳云龙《暗算》成功的原由时,柳云龙回答到:“第一是故事,第二是故事,第三还是故事。”无疑,故事是谍战题材类作品的魂,可以说,新谍战剧正是深谙此道,才会赢得观众不俗的口碑。回到故事本身进行观察,我们可以看到新谍战剧在情节设计、故事类型上的不断创新与探索。《暗算》将复杂而神密的侦听、破译等情报工作以极为传奇也极为感人的方式呈现到了人们的面前,有关密码破译的极其专业化的讲述与令人感慨万千的人物命运的展示以及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的演绎被完美地组接在了一起,故事的张力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这正是《暗算》的魅力所在。电视剧《潜伏》则是将惊心动魄的卧底潜伏工作与极具喜剧色彩而又令人叹惋的爱情悲喜剧故事交织在了一起,从而使得剧情的展开呈现出一种张弛结合、收放自如的效果。电视剧《青盲》完全走的是美国电视剧《越狱》的路线,虽然有着较为浓重的模仿痕迹,但就中国的谍战剧而言,却可说是一次大胆而有益的尝试。而电视剧《黎明之前》则主攻推理、悬疑路线,剧情设置紧张激烈,悬念丛生,环环相扣,可以说情节设置与推进过程中的高智慧含量成为剧作的一大亮点,它处处挑战观众的解析力,又常常在意料之外结果中给予剧情以合理的推进,正是这种惊险而又恰如其缝的剧情设置体现了谍战剧的审美特质。

新世纪以来的谍战剧虽然在诸多方面给当代文学的写作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和深远的启迪,但同时也应该看到,谍战剧自身的局限与不足。谍战剧的热播效应,带来的是在商业利益期望的诱惑下,大批同题材剧作的简单模仿。一大批在质量上良莠不齐的谍战片一时间拥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每部剧作都力求自己能够出新、出奇,以博得观众的眼球,但这种近身肉搏式的技巧比拼,最后带来的并不是剧作制作上的取长补短,而是彼此之间竭泽而渔的内耗。此外,谍战剧的特色虽在于故事的跌宕起伏、惊险悬疑以及人物的神密传奇,但如果将谍战剧的成功与否归究于情节设计上精妙与细节推敲上的完美性上,那也会使得谍战剧陷入一味地追求专业化、技术化与智力化的泥淖。作为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一种红色叙事资源,谍战剧有着精神层面与价值维度的承接与表现的职责,也只有这样才会使自身变得丰厚而充盈。当然,我们同时也更希望由新谍战剧所激发出的这种有关信仰诉求与英雄情怀的精神震动,不会只停留在荧屏前那一瞬间的观感中,而是能在现实中找到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坚实土壤。

注 释

①袁伟时:《人文精神在中国:从根救起》,《现代与传统》1994年第5辑。

②陈思和:《笔走龙蛇》,台湾业强出版社1991年版,第191页。

③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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