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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中国地方精英乡村政治运行机制探析
——以宛西为中心

2012-11-07柴生高

湖北社会科学 2012年8期
关键词:民团镇平县精英

柴生高

(中州大学 应用社会科学研究所,河南 郑州 450044)

20世纪30年代中国地方精英乡村政治运行机制探析
——以宛西为中心

柴生高

(中州大学 应用社会科学研究所,河南 郑州 450044)

20世纪30年代,宛西乡村建设的领导核心是地方精英群体;指导理论是“自卫主义、自治主义、自富主义”的“三自主义”;地方精英着手成立区域性地方组织,完善管理制度;精英大力发展民团,为地方建设“保驾护航”,保证精英政治运行机制正常运行。

20世纪三十年代宛西;地方精英;乡村政治运行机制

地方精英统治是一种强权型的模式,即一小撮强人依靠一批强有力的军事追随者,在地方实行独裁统治。20世纪二十年代以来,在混乱的时局下,位于河南西南部的宛西地方精英迅速崛起,其势力由某一地区逐渐发展至全县,随之相邻几县精英人物结为联盟。宛:南阳简称,宛西是指南阳的西部地区,包括现镇平、内乡、西峡(民国时期西峡属内乡县)淅川、南召、邓州等地。他们在自治实践中表现出浓郁的乡土情结和一定的政治热情,形成了一套在其辖区内运转自如、行之有效的政治套路,并依据这种政治套路,开展了有声有色的乡村建设活动。所谓政治机制,是指一定政治系统内各构成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关系及其功能。[1](p40)具体到20世纪三十年代的宛西,这种政治运行机制则表现为——地方精英群体的形成,乡村建设理论的确立,各级地方自治机构的设立及各种制度的制定,民团军事力量的编练。

一、地方精英群体的形成是其乡村政治运行机制中的“发动机”

精英领袖通力合作,形成地方建设领导核心。面对20世纪三十年代宛西凋零的地方经济和混乱的社会秩序,以镇平县的彭禹廷、内乡县的别廷芳、淅川县的陈舜德和邓县的宁西古为代表一批有识之士、地方实力派,审时度势,积极投身乡村建设,并在清剿土匪、整治社会秩序的斗争中初步确立了自己的地方权威。彭禹廷强调:“大家的事大家负责,大家的事大家商议,养成一种精诚团结,产生一种永久的团体。”[2](p10)1930年9月27日,四人召开宛西四县联席会议,共同商议地方建设事业。[3](p838)会议决定成立宛西地方自治委员会和四县联防办事处;四县民团实行统一编制和序列;创办宛西乡村师范学校,开辟试验区,培养地方建设骨干。自此,宛西地方建设事业由点到面全面铺开。四县联防会议的召开,标志着宛西地方精英领导集团的形成,彭禹廷是“自治的发起人,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人”。[4](p355)

追随精英领袖进行乡村建设的知识分子,是精英领袖的重要参谋和助手。在地方建设过程中,精英领袖十分注意引进乡村建设人才。1930年,彭禹廷自河南村治学院返回镇平,村治学院学生及教员30余人相继来到宛西,成为推广乡村建设运动的首批骨干力量。1933年3月,宛西乡村师范学校成立,更是集聚了一大批热衷于探索地方自治与乡村建设道路的知识分子。他们之中有乡建派知识分子罗卓如,农学家陈凤桐、陈凤梧,自治思想的宣传者杨仪山,国民党左派人士王扶山等。[5](p163)他们积极为地方建设事业出谋划策,培养人才,并在乡师设立的实验区开展自治实践,为地方建设提供经验依据。他们还积极加强与外界联系,扩大宛西自治影响,《大公报》为此多次进行报道[6](p100-105)他们邀请著名学者梅贻琦、李廉方、江问渔、杨开道等人到宛西参观、讲学,共同探讨乡村出路,并邀请学者孙伏园、张含清等来宛西帮助办理平民教育,传授教学方法。通过这些知识分子的努力,宛西精英与全国诸多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科学救国的文化学术团体,几乎都有联系,宛西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天地,一时间闻名全国。[7](20-25)

基层是乡村建设基干力量。随着宛西地方建设的全面铺开,精英领袖急需更多有一定能力、理解自治思想的人参与到地方建设事业中。他们一方面改造原有区、乡镇基层干部,吸引返乡人才,充分发挥民团长官、学校教员、退职官员、名望绅士的作用。另一面创办宛西乡村师范学校,为宛西乡村建设培养既有自治思想和文化知识、又有乡建能力和实践经验的基层骨干分子。乡师推行“笔杆、枪杆、锄杆”的“三杆教育”,“要把一个普通农民训练成一个有知识(笔杆),能生产(锄杆),能自卫(枪杆)的健全农民”[4](p205)经过这些训练,大多数学员成为合格的干部或教员,便回到家乡担任区长、联保主任、民团干部、保长、甲长、校长和教员等职。各级地方干部,是宛西乡村建设基层骨干力量。[3](868-869)

总之,参与宛西地方建设的精英领袖及其追随者,是宛西地方建设的制订者、指导者、建设者,他们是宛西精英政治运行机制中的“发动机”。

二、“三自主义”是其乡村政治运行机制的“灯塔”

宛西精英的乡村建设理论是彭禹廷的“三自主义”。彭禹廷曾出任河南村治学院院长,与梁漱溟等乡建人士共事,有一定的理论基础。他认为国民革命的工具是三民主义,我们既然非将国民革命缩小不可,就非将三民主义缩小不可。怎么缩小?试以明之:

国民革命之工具——三民主义——救国主义——民族、民权、民生。

地方革命之工具——地方主义——自救主义——自卫、自治、自富。[8](p90)

可见,彭氏的理论核心就是 “地方主义”、“自救主义”,“三自主义”即“自卫主义、自治主义、自富主义,要以自卫保卫自治,以自治促进自富,以自富根治穷乱”。[8](p91)

“自卫主义”被彭禹廷称之为地方上的“民族主义”。彭禹廷认为,宛西所受的压迫不是直接来自帝国主义,而是境内的土匪、匪式军队、贪官污吏。宛西的“民族主义”就是要以自卫来避免这三种压迫。[9](p31)自卫是进行自治和自富的保障,自卫主义在彭禹廷的地方思想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是实行地方主义的关键步骤。

“自治主义”就是地方上的“民权主义”。彭禹廷说:“自治是民权主义的一部分,也就是民权主义在下层的实施,也可以说自治是民权主义的出发点”。[8](p88)自治的第一步,就是把人们组织起来进行训练,使之有能力行使职权来管理地方。第二步,实行真正的民选,让人民选出自己所信任的区长、镇长、乡长、村长。

“自治主义”是实现民权政治的基础工作,对于民众要从自治常识的教育训练入手,使之有能力行使职权来管理地方,并不断健全和完善自治机构,取代“官治”,推行社会兴革事宜。[8](p91)“自富主义”就是“民生主义”。自卫、自治虽能安定社会,但还不能算真正的自治,只有切实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使之摆脱贫困,才是自治的宗旨所在。地方“自富主义”主张,从改良农业、植树造林、振兴特产工业入手,在建设地方事业、发展人民生活、初步达到富裕的基础上,建立以县为单位的统制经济,实现“生产有办法,分配有办法,那就是镇平的民生主义的成功”。[8](p92)

“三自主义”是一种区域性改造社会的理论,被标榜为“缩小了的三民主义”。其理论体系虽不完善,但易于被更多的人、包括文化水平低的人认同。三自主义把地区性的问题系统化,把解决问题的途径程序化,把未来前景理想化,在宛西乡村建设期间,尤其是在初期,确实起到了积极的作用。[10](p207)这一理论直接指导了地方精英开展的以地方自治为中心的乡村建设活动,不但凝集了宛西地区诸多精英人士投身于地方自救之中,而且吸引了一批热衷乡村建设的知识分子来到宛西。[11](p66-69)彭禹廷的乡村建设理论,是宛西地方精英政治运行机制的“灯塔”。

三、自治制度化建设是精英政治机制有效运转的标志

宛西地方精英以“三自主义”为指导,以“宛西自治”为口号,分别根据各县的实际情况,组织自治机构、加强各项制度建设,推动地方乡村建设。

区域性地方组织。1930年9月27日,宛西四县召开联防会议,制定了自治纲领,明确了四县通力合作,贯彻实行有利共举、有害共除的合作原则。[12]会议决定成立地方自治委员会和四县联防办公处,区域性地方自治组织正式成立,提出分期实施地方自治方案,指导、检查督促各县自治事宜。[3](p838)会议之后,四县分别拟定了“自治大纲”、“实施办法”、“计划概要”等指导性文件,全面开展自治活动。1938年,别廷芳在南阳成立宛属十三县地方自治办公处,并任办公处主任兼十三县联防司令部司令。在河南省第六行政区行政督察专员(驻南阳)的支持下,别廷芳把宛西地方自治活动一度推行到宛东各县。

县级自治机构。镇平地方自治机构最为典型,1930年10月,镇平成立十区自治办公处,下设三部,即办公处、自治委员会和息讼会,“总揽全县自治行政能力,进行自卫、息讼、教育、建设,及一切自治事项”。[13](p1-2)1931年10月,镇平自治委员会改组自治机关,分为镇平县自治委员会、镇平县十区办公处。镇平自治委员会 “为全县立法机关,亦即为全县推行自治之最高机关”。[14](p22-23)镇平县十区办公处为“完全之执行机关”,下设总务、财务、调查、宣传、建设五股,遵照地方自治委员会的议决案,综理全县自治事务,成为完全的执行机构。[14](p15)内乡县于1927年在民团司令部内设立自治处,具体办理经济改良等事项,各区设立自治指导员,由副区长或选拔退职联保主任、小学校长充任,督促、检查和指导有关农、林、牧、水利等各项事业进展情况。1936年,根据省政府要求,内乡成立县建设促进委员会,负责各项自治事务的督促、检查和指导。淅川自治机构单设于县政府之外,下设息讼、财政、建设、教育等委员会,县政府设有民政、司法、财政、建设、教育等科,内乡县、淅川县的自治机构主要是精英领袖发号施令的执行机构。

基层自治机构。在建立县级自治机构的基础上,宛西各县相继建立基层自治机构,其中仍以镇平最为典型,其基层组织包括区、乡镇及其所属两部分。全县分为十个区,区设区公所,是自治办公处直接领导下的基层组织,下设三个股,分别管理地方政务、乡村建设与社会文化事宜。区公所根据《区组织章程》,制定“区公所办事细则”和“调解委员会之办事细则”,明确职责。区以下设乡镇公所,组织乡镇民大会,按照《镇平县乡镇民大会组织大纲》,组织乡镇民大会,议决乡镇重大事情。[14](p16-17)

宛西各地制订了各种规章制度。如《镇平县地方自治委员会简章》,《镇平县区组织章程》、《镇平县十区自治办公处组织章程》、《镇平县乡镇民大会组织大纲》、《镇平县乡镇公所组织大纲》、《镇平县乡镇公所办事细则》[14](p5-17)、《内乡县地方自治法规》等,各种规章制度的制定,使宛西乡村建设有法和依,有章可循,有力地推进了地方建设的发展。[15]比较健全的自治机构和完善的管理制度,使精英们地方建设决策和各项措施能够得以落实。各级自治办事机构的建立和相关管理制度的制订,也使地方建设活动更为条理化,职权更为明晰,有力地保障了乡村建设的顺利进行。自治机关有序的开展地方建设活动,各项管理制度的不断规范,是宛西精英政治机制有效运行的重要标志。[16]

四、地方军事力量的加強是其乡村政治运行机制的“支撑柱”

地方建设要按照地方精英所规划的远景进行,精英领袖必须控制地方资源,以抗衡地区内各种挑战力量。他们认为,要创造这样一个可控制政治局面,就必须大力发展民团队伍。只有通过编练民团,来“培养大的力量,以此力量抵御外辱与内患”。[4](p225)

地方民团组织严密,数量庞大。当时,宛西民团以县为单位组建,分常备团、预备团和无枪壮丁。常备团长年集中,进行军事训练或参加大的建设工程,遇有杆匪,则机动作战。预备团平时分散为农,战时集中为兵。无枪壮丁是指对30—45岁成年人普遍进行训练,而后负责盘查行人,打更巡逻,维持治安。1930年9月召开宛西四县联防会议后,成立了宛西四县联防办事处,自后,四县民团实行统一编制和序列。通过精英们的努力,宛西民团队伍迅速扩大。详见表1。

表1 宛西常备民团基本兵员配置表(1930—1940)

资料来源:南阳地区地方史志编撰委员会,《南阳地区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845-846页

宛西民团装备较为好。随着宛西精英对地方资源的控制,民团的武器装备质量逐步提高,特别是常备机动民团的武器日益发展,一般排有轻机枪,连有重机枪,营有迫击炮,镇平民团还组建了骑兵连。[3](p847)别廷芳创办的老虎寨造枪厂,是宛西最大的造枪厂,拥有车床38台,工人440名。至1940年,该厂共生产步枪20,000支、轻重机枪300挺、82迫击炮150门、150毫米口径大炮4门、炮弹数万发、手榴弹数万枚、子弹无算。另外,民团通讯也很发达,电话直通各县民团司令部、团部、营部。民团还在县城及重要交通要道,构筑碉堡、碉楼、鹿砦、寨墙等工事。[3](p845-851)

宛西民团普遍训练有素。民团连、排长,由四县统一集训,团丁则在本县训练。训练多采用军事训练与政治思想教育、地方自治教育、文化知识、农业知识学习等相结合的办法。如1932年春,内乡县城成立军官教导团,所学科目有《步兵操典》、野外勤务、野战知识等,学员为内乡、镇平、淅川、邓县在职连、排长。[3](p848-849)

通过精英的精心建设,宛西地方军事力量颇有战斗力。抗战时,民团实力令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也颇为惊奇:“第五战区各部队中,尚有一部颇值一提者,便是宛西别廷芳的民团,在抗战中,亦建有奇勋”,“别氏随时可征调整数万人上阵作战”,“豫西会战,我命令他率精锐民团配合国军作战。廷芳竟动员民兵七千余人与国军并肩作战,颇有战果。我亦曾明令奖勖。”宛西民团力量之强大,于此可见一斑。[17](p456)宛西地区强大的地方军事力量,保证了宛西地方有一个较为稳定的社会环境,既抵御了公权力的打压,也保障了精英在地方上的权威。地方军事力量,是精英政治运行机制中的重要一环,是精英政治运行机制的“支撑柱”。

总之,宛西精英对地方的治理就是在“三自主义”的理论指导下,精英领袖通过自治委员会发号施令,凭借较为系统的自治机构和成文的规章制度、法令决议,由基层精英贯彻执行各项建设决议。同时,强大的民团网络为地方建设提供安全保障。地方精英依靠这样有效的政治机制,使他们可以在宛西几县之内采取步调一致的行动,贯彻自己的意志,逐渐使宛西社会由分散而渐趋严密,不仅各种外来势力几乎无隙可入或难以立足,而且内部对立势力也很难形成气候或较容易化解。地方精英所构建的政治运行机制有序运行,使混乱的宛西社会恢复运转,使宛西社会长期控制在精英手中。

[1]文晓明,王立新.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运行机制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严慎修.镇平自治之纪念[Z].北京:晋新书局,1934.

[3]南阳地区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南阳地区志[Z].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4]李腾仙.彭禹廷与镇平自治.[Z].镇平县地方建设委员会印行,1933.

[5]王连生.南阳思想文化[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3.

[6]政协内乡县文史资料委员会.别廷芳事录[Z].内乡文史资料第二辑.

[7]王国谟.罗卓如与宛西自治[Z].河南文史资料第 25辑,1988.

[8]镇平县教育局.彭禹廷讲演录[Z].1932.

[9]彭禹廷.农村自卫研究[Z].(未刊本)1930.

[10]徐有礼.30年代宛西乡村建设模式研究[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11]王国谟.宛西自治中的王扶山[Z].河南文史资料第27辑,1988.

[12]河南省内乡县宛西自治纪念馆.

[13]镇平十区办公处编印.镇平自治概况[Z].1933.

[14]镇平十区办公处编印.镇平自治概况二集[Z].

[15]内乡县地方自治法规[Z].河南省图书馆馆藏,1933(未刊本).

[16]内乡县地方史志编撰委员会.内乡县志﹒大事记[Z].北京:三联书店出版,1994.

[17]政协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李宗仁回忆录 (下)[Z].1980.

K265.9

A

1003-8477(2012)08-0114-03

柴生高(1977—),男,中州大学讲师。

责任编辑 周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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