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便利性、弱连接与“逃回北上广”
——兼论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
2012-09-01◎段楠
◎ 段 楠
城市便利性、弱连接与“逃回北上广”
——兼论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
◎ 段 楠
“逃回北上广”现象已经引起媒体的重视,国内媒体对该现象发生背景的介绍与国外创意产业研究中涉及到的城市便利性及弱连接理论具有高度的相似性。以创意阶层为分析对象将这一现象与城市便利性、弱连接理论相结合,在非均质空间下分析了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从分析中可以看出“逃回北上广”与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密切联系,便利性及弱连接理论能较为充分的解释这一现象。
便利性 弱连接 北上广 创意阶层 区位选择
一、问题的提出
近两年来,由于大城市房价飞涨所引发的外地青年大量离开 “北上广”(北京、上海、广州),而返回家乡或者搬迁到二三线城市这一现象,即“逃离北上广”现象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但进入2011年下半年以后,“逃离北上广”迅速被“逃回北上广”所取代,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并引发了新一轮的热议。导致“逃回北上广”现象发生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大城市与中小城市对于青年人才来说究竟有什么分别?成为了议论的中心所在。例如,《人民日报》[1]认为青年人才“逃回北上广”现象的发生可归结为以下几个原因:一是青年们回到小城市工作,却发现自己并不适应,因为二、三线城市往往更讲等级关系、人情关系,在一个熟人社会,做事更要讲人情拼关系,发展或许更难,价值观的冲突或许更大,而大城市往往更加开放;二是小城市生活比较单调,远没有大城市丰富多彩,小城市缺乏休闲去处,而大城市拥有更多电影院、文化馆、健身房等场所;三是大城市更加开放、更加包容,人们在这里可以找到更多价值观相近的群体。新民网[2]也认为中小城市是势利的、关系的、拼爹的,即中小城市人际关系的质量决定了你寻找工作的结果,而在大城市中能认识更多人,更多学习机会,人际关系的数量决定了你能否进入一个行业。北京晚报[3]则认为在小城市寻找关系“要靠爹”,对于没有过硬人脉关系的普通青年来说,小城市比大城市更加让他们觉得陌生。
在以上媒体对“逃回北上广”现象个案的探讨中,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它们所关注或采访的对象中相当一部分为创意阶层,如广告策划、媒体编辑等。尽管目前国内学术界对于“逃回北上广”现象并无过多研究,但它们所分析的导致这一现象发生的背后原因与近年来国外学术界在创意产业研究领域中所探讨的城市便利性、弱连接理论具有高度的内在吻合度,因此,以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为研究视角审视“逃回北上广”现象具有理论与实践上的合理性。
二、城市便利性对创意阶层的吸引
城市便利性理论是西方学术界关于驱动城市增长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的最新研究成果,该理论认为城市对人才的吸引能力取代了物质优势及地理优势成为了推动城市发展的动力所在。便利性理论建立在对人的城市选择行为分析之上,是对雅各布斯及卢卡斯的人力资本驱动城市增长理论的进一步深化,该理论的支持者们认为城市发展的原动力在于人力资本的不断积累与更新,现代社会中,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劳动者更加倾向于选择进入便利性高的城市(富于生活多样性,市民态度宽容、有多种生活方式可供选择的城市),而忽略缺乏便利性的城市。早在1950年代,乌尔曼就敏锐的发现造成美国各地区增长率不同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各个地区具有不同程度的令人愉悦的生活环境——即便利性[4]。1970年代史密斯在对美国佛罗里达州坦帕市生活质量的研究中,将休闲及娱乐设施数纳入了评价体系[5]。从1990年代开始,便利性理论有了快速发展,拉什与厄里认为后工业社会中从业者的择业由纵向流动性转向了专业、职业内部的横向流动性,从而需要地点来提供适当的招徕和服务项目以吸引他们,而这些项目主要是指风帆冲浪课程,爵士乐、交响乐、摇滚音乐会、异国情调餐馆、艺术馆等高质量生活[6]。布吕克纳、格雷泽、克拉克等人则纷纷提出了便利性的划分方法。
克拉克提出了便利性的二分法,即自然便利性指标(如温度、湿度、是否沿海等);社会便利性指标(如博物馆、咖啡店等文化娱乐设施)。布吕克纳等人区分了便利性的三分法,即自然的便利性(如河流、山地、海岸);历史的便利性(如历史遗留下来的给人带来文化艺术熏陶的建筑等);现代的便利性(剧院、饭店、体育设施等)[7]。格雷泽等人提出了便利性的四分法,即丰富的商品及服务市场;由具有审美情趣的建筑和合理的城市规划等组成的城市外观;低犯罪率和完备的公共服务设施,如学校、医院;便捷的交通和通讯基础设施[8]。众多城市研究专家则从不同侧面进一步论证了这一观点的合理性,赫希指出文化艺术活动吸引了企业的管理人员,文化艺术服务的种类和质量能够影响家庭的选址决策[9];沙森发现对于生产者服务业的高薪人员来说,大城市生活方式是吸引他们的重要因素[10];拉谦在详细分析亚洲城市高科技园区取得成功的因素时,认为高质量的生活容易吸引技术性很强的人,园区所在城市的创意休闲和娱乐设施是吸引他们的最重要因素[11]。
早期的便利性理论更多地关注有形的或物质的便利性及正式的文化机构对人才的吸引,该理论虽然回答了人才会因便利性的不同而选择特定城市居住与工作这一问题,但在这一过程中又产生了一个这些解释所无法解决的问题,即为什么相当多的城市都拥有充足的便利性或者在便利性上进行着改善,却仍然被人才所忽视,佛罗里达的“3T”理论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所作出的最新尝试。该理论以便利性理论为基础但更加重视那些无形的(城市开放性、包容性)及非正式机构(酒吧、餐馆、健身场所等)所组成的便利性因素,认为它们才是决定人才选址的最本质因素。佛罗里达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便利性都会给城市带来活力,大型的体育场馆、剧院、游乐园等设施并不会引起创意阶层的兴趣,相反,酒吧、咖啡店等小规模的便利设施对创意阶层更具吸引力。兰德里与科瑞德分别对他的这一观点进行了解释,兰德里认为俱乐部与酒吧是使创意得以流通的系统,社会网络在这些场所里能更好的互动[12];科瑞德更是指出正式机构的妙用仅在于为艺术与经济提供物质基础,尽管它们会提供重要资源,但推动创意经济发展的却是社交圈,大部分的交流发生在正式机构之外,发生在较小的画廊和地下活动中[13]131。
“3T”理论所关注的人群正是创意阶层,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将该理论视为对该阶层区位选择动因的分析。“3T”理论中的3个T代指科技、人才、宽容三个词的英文首字母,该理论认为一个城市要想吸引创意阶层,必须具有科技、人才、宽容三个条件。这三个条件的内在联系是宽容吸引人才,人才创造科技,在这三个条件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下,一个城市就能吸引人才的进入,而宽容是这三个条件中的最基础、最核心条件。佛罗里达认为城市吸引人才靠的不仅是充足的经济机遇、高薪的工作、丰富的物质便利性设施,还需要极富包容性、多样性、开放性的工作氛围和生活方式等无形的便利性。在他看来,创意阶层喜欢选择具有包容力、多样性、开放性、自我存在感的城市,而城市要吸引这些人才则必须打造上述人文环境。城市人文环境的不同将导致人才对城市认同感的不同,而在后工业时代,这种自发的认同某特定地理区域的感觉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例如,斯科特将洛杉矶的风格描述为与美国大多数城市所不具有的轻松的、非正式的、丰富多彩的、试验性的、偶尔幻想的、休闲导向的、民主的、易接近大众情感的[14]124,与此相应地,美国的电影剧作家就认为他们应该以洛杉矶为基地[15]。佛罗里达认为创意阶层所具有的这种独特的区位选择理念来源于他们的价值观——个性化、精英化、多样性、包容性,这一阶层并不是由于传统原因才进入他们所定居的城市的,他们所追寻的是拥有丰富多彩、高品质的、令人愉悦的事物和体验;兼容并包的宽容态度和能够证明他们是创意人士的机会的城市。佛罗里达的学生科瑞德则将“3T”理论中所提到的疏离型关系进一步理论化,将社会学中的弱连接理论引入,以进一步分析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问题。
三、城市弱连接效应对创意阶层的吸引
弱连接理论由格兰诺维特[16]于1973年提出,该理论认为人与自身关系最为密切的亲人、同学、朋友、同事等构成了一种十分稳定的,但却使信息传播范围有限的社会关系,这是一种强连接现象;同时,还存在另外一种相对于强连接而言更为泛泛的,较为肤浅的社会关系,格兰诺维特把后者称为弱连接。他在调查美国麻省牛顿镇的居民如何寻找工作时,发现与一个人的事业是否成功关系最密切的社会关系并不是强连接,而是弱连接,后者虽然不如前者那样牢固,却有着反应速度更快、成本更低的优势。弱连接发挥作用的机理在于一个人的亲朋好友圈子里的人彼此间可能相互认识,在这样的圈子中,某人提供的交流信息总是冗余的。比如,你从这个朋友或亲戚处得到的信息,可能早已经在另一个朋友或亲戚那里得到过了,而他们之间也可能相互交谈过此话题。因此,强连接所产生的信息大多是重复的,容易造成一个封闭的社交系统,系统内的成员由于具有相似的态度和高度的互动频率,通常会强化原本认知的观点而降低了与其他观点的融合,所以,格兰诺维特认为强连接并不是一个可以提供创新机会的通道,同时,这一系统强烈排斥系统外的人,阻碍这些人的工作寻找,而对于系统内的人来说也限制了他们寻找工作的范围。而弱连接则发挥了完全相反的作用,它是人们与外界沟通的真正桥梁,不同的人通过弱链接可以得到不同的信息,那些久不见面的人或者不甚熟识的人可能掌握了很多你并不了解的却真实有用的信息,因此,只有这些微弱关系的存在,信息才能在不同的圈子中流传,创新才有诞生的机会,寻找工作的路径才能得以拓宽。
随着创意产业在城市的繁荣,弱连接理论也被引入到了对该产业从业者区位选择行为的研究中。原因在于,它说明了你认识的人的数量远比你认识的人的质量更能决定你在创意产业中成功的几率。从某种层面上说,弱连接是麦特卡夫定律(麦特卡夫定律是指网络的价值等于上网者数量的平方,故网络中的上网者数量越多,则网络本身的价值越高)的一种重申,格兰诺维特的分析与创意的系统观相关,因为双方都能分享相似的概念和价值,强连接会趋向于重复和思维同质,而弱连接允许更加多样、更少熟识的连接——不期而遇时激动的颤抖。在佛罗里达的有关创意阶层的分析中,疏离型关系与社会资本分别对应于格兰诺维特的弱连接与强连接理论。佛罗里达注意到了大城市中疏离型关系在吸引创意阶层进入城市过程中的优势[17],疏离型关系对于城市构建创意环境十分重要,因为它为外来人口的快速融入敞开大门,而这种疏离型关系不过是他对弱连接理论的简化罢了。佛罗里达认为城市间在吸引创意阶层上的能力差异之一就表现为某些城市中社会资本较高,传统理论认为社会资本有利于人们的职业发展与信息传递,但佛罗里达却指出社会资本高的地方,封闭是其基本特征,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社会资本促进区域经济增长和信息传递,事实上,两者负相关。科瑞德更是直接点明了弱连接理论对于文化创意产业研究的重要性,她认为在创意产业中,弱连接(例如,在派对上结识制造商或平面设计师,或认识能够互利互惠的人)极具分量,因为在艺术和文化领域,弱连接相当于敲门砖,弱连接与社交生活的结合正是艺术与文化经济最明显的特征[13]97-115。
弱连接的敲门砖效应的发挥还在于一些创意产业中的精英人物往往固定地居住与工作在某城市中。这一阶层被视为“风尚看门人”,他们拥有极强的权威与话语权,他们的思想与创意能够引领时尚风潮,接近他们就意味着掌握了时尚变动或行业未来前景的脉络,就意味着引起了大众与传媒的关注,这将有助于增大处于寻找工作阶段的人获得成功的几率。这种行为类似于同一行业中的小公司出于获取信息的动机对于行业领导企业选址的追随行为,只不过其效果表现得更为明显。科瑞德生动的描述了这一现象——安东尼·托马西尼(《纽约时报》歌剧评论家)只在纽约评价创意产品……在纽约你可能得不到他的评价,但是,不在纽约你是一定得不到评价的[13]170。牛维麟、彭翊也注意到北京的文化创意产业区中的代表性的人物容易形成示范带动效应,最终吸引更多的人力资源进入[18]。
四、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分析
区位选择本质上是对要素的选择,而之所以有选择行为发生,根源在于要素具有稀缺性,如果所有要素都是非区域性要素,即遍布性要素,那么任何区位对于区位选择主体来说都是同质的,选择行为本身将不具理性,而被随意性所取代,这种均质空间下的区位选择行为将如勒施所言——听任命运来进行选择[19],在这种均质空间下,“逃离”与“逃回”现象没有发生的可能。要素的稀缺性是经济学分析的起点,非均质空间不过是要素稀缺性在空间维度上的表现而已,这样来看,非均质空间是区位选择问题最合适的逻辑起点。郝寿义就曾明确指出区位选择只能在非均质空间下进行演绎,这是因为空间非均质性的最基础要素——区域性要素对于区域经济发展的制约性作用在相对提升[20]113-211,而在他看来社会文化因素正是区域性要素的代表,因此,理应将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置于非均质空间之下来进行分析。同时,郝寿义将区位视为经济空间场所所承载的社会经济关系的一种浓缩型表征[20]75,这一表述将社会人文因素纳入了区位的本质属性中,为将弱连接纳入区位选择奠定了基础。
佛罗里达对美国城市所进行的同性恋指数与波西米亚指数相关性分析可以视为非均质空间下便利性影响创意阶层区位选择研究的代表。这两个指数的含义为:同性恋指数用来代表城市中的同性恋者数目,以此来间接表示城市的宽容性这一便利性指标(由于宽容是一个无法精确量化的指标,因此,如何以间接手段衡量一个城市是否具有宽容度就成了学者们的关注焦点,在这方面,众多学者都将城市对性取向的容忍度,主要是指对同性恋者的接受程度作为衡量城市是否宽容的最佳指标。例如,弗里德曼衡量城市包容性的一项关键指标就是看城市是否保护并促进了特殊人群在性取向方面保持差异的权利[21];诺普在对美国新奥尔良的玛里格利地区的研究中,发现同性恋者的数量与地区的多元文化和容忍度具有密切联系[22];诺克斯与平奇则注意到同性恋酒吧集中在有较高包容度的地方[23];波西米亚指数用来衡量作家、设计师、音乐家、演员、导演、画家、雕塑家、摄影家和舞蹈家等创意阶层的数目。他发现美国城市对于同性恋的接纳程度明显不同,这意味着各城市在宽容度这一他所认为的便利性要素上表现为空间非均质性,而创意阶层的分布与宽容度密切相关。
对美国25个城市的同性恋指数排名与波西米亚指数排名进行Spearman秩相关系数检验(见表1),其中原假设为同性恋指数排名与波西米亚指数排名不相关,备择假设为同性恋指数排名与波西米亚指数排名相关,在显著性水平为0.01时检验通过,二者相关系数为0.622,美国城市的同性恋指数排名与波西米亚指数排名之间有较强的正相关性。
在我国城市便利性与创意阶层数量间也表现出较强的正相关性,如以酒吧、咖啡厅及健身场所作为佛罗里达所提到的便利性设施的代表(相关数据由网络地图查询而得,查询截止日期为2011年11月20日),以从事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教育,文化、体育和娱乐业等职业的劳动者作为创意阶层的代表(以2010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各地级市相应数据为准),则我国部分城市便利性设施数与创意阶层人数配对表如下(见表2):
表1 美国25城市同性恋指数排名与波西米亚指数排名表
将中国287个地级市的便利性设施数与创意阶层人数逐一配对进行Kendallτ相关系数检验,其中原假设为二者不相关,备择假设为二者相关,在显著性水平为0.01时检验通过,二者相关系数为0.469,中国城市中的便利性设施数与创意阶层数量之间有较强的正相关性。
以上实证研究表明城市便利性确实影响了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因此,以上述论述为基础,假设某国存在M、N两座城市,横轴表示城市中的创意阶层人数,纵轴表示城市的便利性程度。人才可在两座城市中无障碍的迁移,该国总共拥有数量固定为C的创意阶层;假设T0时刻两座城市所拥有的便利性程度相同,都设为A1,因此,两座城市所构成的空间可视为均质的;假设从业者均匀的分布在两座城市中,即每座城市拥有数量为C/2的创意阶层。在以上这些假设下,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行为等同于他们在两座城市间的迁移行为,所以T0时刻,两座城市的创意阶层供给曲线对称分布于纵轴两侧。在T1时刻,假设M城由于某些原因的发生,使得该城便利性程度提升为A2,这将使两座城市所构成的空间由均质转变为非均质,M城相对于N城来说更适宜创意阶层进入。由于创意阶层数量与城市便利性程度正相关,因此,M城将吸引数量为d的N城创意阶层进入。这一过程在图形上表现为两个步骤,首先是N城创意阶层供给曲线向左平移,平移距离为d,其次是M城创意阶层数量沿着该城的供给曲线向左上方移动,其水平移动距离为d,如下图所示:
表2 中国部分城市便利性设施数与创意阶层人数配对表
图1 便利性影响下的创意阶层区位选择
一旦N城的创意阶层自发进入M城后,M城该阶层数量将多于N城,这将导致M城中的弱连接效应的增强,这意味着在M城内寻找创意工作将更为容易,M城相对于N城来说就业机会更多,两座城市所构成的空间非均质性进一步加强,这将吸引数量为d’的N城创意阶层进入,在图形上表示为M城与N城的供给曲线同时向左平移d’,如下图所示:
弱连接效应的加强将使这一迁移过程自动的持续下去。这一过程将持续到N城的供给曲线通过A1为止,此时M城吸引了全部数量为C的创意阶层,而N城中该阶层数量为零,如下图所示:
图2 弱连接影响下的创意阶层区位选择
图3 创意阶层区位选择的极端结果
可将以上论述以数学表达式形式简单表示如下:
上式中R(T)表示T时刻进行迁移的创意阶层数量;a(T)为T时刻M、N两座城市在便利性程度上的差异;f为响应函数,f’>0表示人口流动是城市间便利性差异的增函数。从以上分析可见,当两座城市所构成的空间由均质转化为非均质后,M城起初在便利性方面的优势将使得该城获得全部创意阶层,相应地,由于从业者总数固定,N城将不再拥有创意阶层。虽然N城可以在发生了创意阶层的迁出后,增加本地的便利性以挽回这些迁出的人才,但这种亡羊补牢式做法的效果,是值得怀疑的。例如,奥沙利文的城市经济学五公理之一的 “自我强化效应产生极端结果”就指明了城市中已经发生变化的事物将朝着相同的方向产生额外的变化,而在他对这一效应的解释中,所引用的例子正是佛罗里达的创意阶层观点[24]。此外,斯科特在针对美国城市文化产业的观察与研究中也明确指出某些城市的些许领先总是扩展为强有力的竞争优势,并将越来越多地遵循递归发展轨道,即锁入效应。而那些在早些时候某方面落后的区域,易受锁出效应的影响,它们常常发现自己会越来越难以追上,更别说超过主导竞争者[14]28。
结合“逃离北上广”与“逃回北上广”现象,可对以上分析做进一步的改进,这些改进也更为符合现实情况。当大量外来人才进入M城后,必将导致房价与物价上涨、交通拥堵等现象的发生,一部分从N城迁入的从业者不堪压力,将选择返回N城就业。这在图形上表现为M城与N城供给曲线同时水平右移,将图2中方向箭头反转即是对这一阶段—— “逃离北上广”现象的图形解释。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一部分迁移回N城的从业者会发现他们与N城相对于M城较为单调的生活氛围不相适应(雅各布斯认为城市内部的多样化程度越高,生活就越是丰富多彩[25],因此,城市便利性与生活氛围密切相关,可以看成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同时N城相对于M拥有更弱的弱连接效应,即更强的强连接效应,这不利于他们寻找工作,因此,他们将再次返回M城。图2同样可以看成是对这一阶段——“逃回北上广”现象的图形解释。
其实,在勒施提出的个人区位选择的一般原理中就已经有了对创意阶层这种折返式迁移行为的前瞻性解释。勒施认为个人是否选择新的区位取决于这一新区位能否更多的补偿其迁移费用,而且如有必要也应补偿他住惯了的环境的丧失[19]276。将便利性与勒施所指的环境及强连接下需要付出更多的寻找工作的成本与他所指的迁移费用一一对应,则个人区位选择的一般原理就能适用于解释“逃回北上广”现象。当创意阶层迁回N城后发觉居住在N城所节省的成本不能弥补强连接下更高的寻找工作的成本及自身不适应N城的生活氛围后,经过权衡他们必将返回旧的区位——M城。这种权衡是非均质空间下区位选择的基本思路,而权衡的对象正是机会成本。对创意阶层来说,生活在M城他们享受到的是更丰富的便利性与弱连接带来的就业机会,生活在N城他们所拥有的是更低的生活成本。由于机会成本意味着我们选择一样东西时所舍弃的其他东西给我们带来的最大价值,所以M城更丰富的便利性与更强的弱连接与N城更低的生活成本互为机会成本。创意阶层必须在这两者中做出抉择,短期内选择生活在M城的机会成本小于生活在N城的机会成本,因为在M城内他们的各种开支更多,在理性的驱使下他们将返回N城;长期内选择生活在N城的机会成本小于生活在M城的机会成本,因为在M城内生活能满足他们更高层次的需求,职业发展也有更好的前景,在理性的驱使下他们将返回M城。同时,这种折返式迁移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郝寿义提出的区位惯性[20]84作用的合理性,所谓区位惯性是指区位内的经济主体因为其改变区位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而沉淀于某一区位的行为。从以上结合现实情况的理论分析来看,文化创意产业从业者确实具有很强的区位惯性,虽然他们在短期内的行为(逃离)可能偏离这一惯性,但这种偏离行为最终会被他们自己所纠正(逃回)。也许文化与城市研究专家佩茨沃德所说的——“现代大都市把来自全然不同的文化背景的人聚集在一起,如果他们要共享当下所居住的世界,那么他们就不能回头追溯其原住地的叙事”这一叙述正是对“逃回北上广”现象的颇具文学与哲学色彩的评议[26]。
五、结论与建议
将不同的城市视为不同的区位,将便利性(非正式机构与社会宽容程度)视为城市所具有的要素,现实中这一要素在不同城市中非均匀分布,则由城市所组成的空间呈现为非均质性。在这种非均质空间下,由于创意阶层的区位选择表现为城市便利性指向,他们必将迁往这些要素密集度更高的城市,在我国,以上要素大量密集于个别大城市中,“北上广”是其中的最显著代表,因此,“逃回北上广”现象的发生有其必然性。从业者的迁入,将增强迁入城市中的弱连接效应,同时减弱迁出城市中的弱连接效应,这将导致自我增强与锁定锁出效应的产生,这进一步导致从业者向便利性更高的城市迁入,因此,“逃回北上广”现象将会具有持续性。在这一持续性过程中,“逃离北上广”现象可看成是对长期趋势的一种短暂性偏离,只要便利性指向与弱连接效应依旧发挥作用,这种“逃离”现象终究只是“逃回”现象的陪衬而已。
人才已经成为后工业社会背景下促进与维持城市发展的最重要资源,城市间对人才的争夺必将日趋激烈。为了在这场人才争夺战中取得主动权,“北上广”一类的城市应关注的是如何增加便利性程度,而继续吸引外部人才和促进“逃回”现象;其他城市也应增加自身的便利性,以便跳出锁出效应与阻止“逃回”现象,而不是一味靠政策优惠等治标不治本的政策吸引与留住人才。随着国家对创意产业的重视,我国众多城市都将这一产业视为未来的支柱产业,这使得该产业有遍地开花的趋势,袁界平形象地将这一现象称为“创意产业的大跃进”[27]。但从本文的分析来看,创意阶层具有很强的便利性指向与城市选择性,而我国城市间在便利性上具有极大差异,这意味着创意产业未来的发展绝不应是遍地开花式的,而应采取在个别城市重点培植的方式,政府部门应未雨绸缪的重视创意产业的规划布局研究,而本文所作论述正能为这一未来规划提供有益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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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媒体解析年轻人逃回北上广:为了前途与希望[E/OL].http://news.sina.com.cn/c/sd/2011-11-12/09 392345556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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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Amenities,Weak Ties and “Fleeing back to Beijing,Shanghai and Guangzhou”: On the Location Choice of the Creative Class
Duan Nan
The phenomenon of “fleeing back to Beijing,Shanghai and Guangzhou” has caught media attention.There is a high degree of similarity between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background of such a phenomenon among domestic media coverage and the theories of urban amenities and weak ties proposed by some of the researchers in their studies of the creative industry.This paper analyzes the location choice of the creative class in combination with the phenomenon and the theories of urban amenities and weak ties.It is observed that the phenomenon of “fleeing back to Beijing,Shanghai and Guangzhou”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ocation choice of creative class,and it can be explained and supported by the theories of urban amenities and weak ties.
amenities;weak ties;Beijing,Shanghai and Guangzhou;creative class;location choice
C913
段楠,南开大学城市与区域经济研究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城市经济,文化创意产业。
(责任编辑:卢小文)
“985”工程南开大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区域经济学创新基地项目(项目号:105212200K70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