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鲁迅小说中人格问题的初探
2012-08-15龙雪梅
龙雪梅
(咸宁广播电视大学,湖北 咸宁 437100)
对鲁迅小说中人格问题的初探
龙雪梅
(咸宁广播电视大学,湖北 咸宁 437100)
中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它的病根何在?这些是鲁迅早期留学日本时与许寿裳经常探讨的问题,并为鲁迅一生所坚持,且在实践中不断探索。他在小说人物身上,不仅深刻的剖析批判了国民劣根性,也寄托了理想和希望。小说中,他把追求中国人的理想人格与批判国民劣根性结合起来,使之与爱国主义、革命运动发生着最紧密的联系,从而赋予了他所追求的理想人格鲜明的时代印记和历史进步的突出特点。本文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些探讨。
鲁迅;小说;人格
鲁迅小说的理想人格具有丰富的内涵,我们大致可以找到一些主要的品质:即战斗、无私、具有自我批评精神、敢于探索真理、充满生命的活力、朝气蓬勃的特点。这些理想的人格是“指导人们趋向于高尚的生活要领和情感的高贵形象”[1],不仅能使人们“了解他自己,提高了他的自尊心,并且发展他追求真理的意向,和身上的庸俗习气作斗争,发现他们身上好的品质,在他们心目中激发起羞耻、愤怒、勇气、竭力使人们能够用美的圣神的精神鼓舞自己的生活。”[2]
一、具有战斗精神是鲁迅小说人格力量的主要体现
中国数千年的封建统治,皇权至上,为了更好的巩固王权,在专制和暴力中,生成了一整套封建伦理道德体系,这个吃人的体系牢牢的禁锢着国民,在它的钳制下,人的独立性被取消了,能动性、主观意志的发挥被泯灭了。这样,一种与王权政治、家族礼教制度、专制体系相适应的人格就产生出来了,世袭相沿,积淀为一种难以自觉摆脱的心理意识形态、行为方式。这就是唯服从为是的品性,同时,正如鲁迅所指出的,中华民族的主体汉族曾两次异奴于人,加上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使这种服从的品性,渐渐演变为一种奴性、怯卑性。鲁迅认为:“中国人向来都没有争到过‘人’的价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屡见不鲜的。”[3]他认为,在中国封建社会,难见“真的人”。正是对历史的深入思考后,他提出培养战斗人格的理想要求,这是和封建传统人格相对立的人格,即是对封建社会专制制度的必然反应,也是近代以来民族解放运动的必然要求。这一理想人格否认了改良主义跪着造反的奴性造反哲学,抛弃了空洞软弱的人道主义。它是时代的强音,是时代精神的表现。
鲁迅认为:“世界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怒、敢骂、敢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4]《狂人日记》中“狂人”就是鲁迅塑造出来的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个战士的形象,他敢想、敢说、敢于向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发出挑战的呐喊、敢于作出多数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大胆结论——封建社会的历史是“吃人”的历史。他“诅咒吃人的人”,他大声疾呼:“救救孩子”,他敢于把社会上的种种人物、种种行为以主观的意志,统一在“吃人”的动机之下,加以揭露和诅咒,从而在本质上揭露吃人社会对每一个人的毒害,尤其是对孩子的毒害。他是从思想上、精神上第一个站出来的实践“打掉毒害小孩的药饵,打掉陷没将来的阴谋”[5]的战士。这一形象从本质上代表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它是激励中国人民反封建主义的启蒙战斗者的想象,它不仅与民族主义革命的任务有着天然的联系,而且与新民主义革命的基本任务和目的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可以说,《狂人日记》能显示文学革命的实绩,正是建立在此的基础上的。
鲁迅为什么对少年闰土抱有一种亲切的回忆和敬佩,不正是那位“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刺去”的行动,具有生机勃勃、勇敢无畏的品格么?相反,中年的闰土为什么显得那么麻木、冷漠、自卑、不正是在社会各种力量的集中压迫下、丧失了少年时的勇敢、无畏、热情、生机勃勃的性格么?作者以“我”对酒楼下废园景色的抒情,抒发了作者对怒放的梅花和红如火的山茶的热情,这既是对战斗者人格的象征性肯定,也是对吕纬甫急流勇退、离开现实斗争的一种反衬和否定。《孤独者》的结尾,一方面充分表现了一个战败者的内心痛苦和悲哀、悔恨与绝望;另一方面,在这绝望和悲哀中,又看到了主人公对现实的反抗和复仇的内心。魏连殳虽然死了,却留下了一种思想启示:否定、抛弃病态的个人反抗方式,以新的战斗姿态,投身于社会的斗争洪流,才能之敌于死地,才能真正显示出人的战斗品格。
《伤逝》写于1925年,它是鲁迅对当时追求个性解放和婚姻自由的时代思潮的又一次探讨。文章中鲁迅通过子君、涓生的悲剧,对知识分子前途和命运进行了更深的思考,达到对革命的途径、手段的认识,对个性主义和革命前途的再认识。《伤逝》赋予个性主义以新的内容,突出强调个性主义的反抗性、战斗性。
首先,他热情肯定了子君早先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的勇敢无畏、追求个性解放的精神。“这几句话震动了我的灵魂如厌世家所说的那样无法可施,在不久的将来,便要看到辉煌的曙色的。”这一段抒情文字与作者在《纪念刘和珍君》中对中国女性的赞扬是一致的,而其赞扬的重心则是对战斗者精神的肯定,是对个性解放的反抗内涵予艺术的说明。但是,子君没能把战斗精神贯彻到底,在外来的经济等压力下,勇气终于被压抑窒息了。她沉浸到狭小的生活情感的圈子里,最终成了悲剧的主角。子君的死,一方面充分反映了作者对客观社会现实的深入认识,控诉了社会对个性的扼杀;另一反面,也是对子君放弃自己的反抗意识,走上妥协、退让道路的行为的批评,即是对放弃了个性主义的反抗内涵,抛弃了个性主义的战斗精神的批评。
鲁迅早年提倡并强调的个性主义,其核心是以反抗的形式同封建社会扼杀个性、培养奴性人格争锋相对。他认为“非物质主义者,犹个人主义然,亦兴起于抗俗。”显然,他正是以个性主义的武器来反抗由封建精神所形成的一种庸俗的社会整体力量。子君的行为,恰恰丢掉了“抗俗”的力量,陷入了庸俗的生活。因此,鲁迅没有简单的否定个性主义,而是告诫:个性追求不能脱离社会解放和反封建斗争。
鲁迅通过“狂人”昏睡前和觉醒后的对比,以闰土少年与中年性格的严重对立,并通过吕纬甫、魏连殳、涓子、子君等人先后不同时期的性格和思想的对比,突出的强调了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战斗者的热情赞颂,对丧失勇气的懦弱行为的批判,以肯定和否认的形式共同构成了鲁迅所追求的理想人格的主要内容——战斗人格的精神力量。
二、无私品格是鲁迅小说理想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无私品格的追求,是鲁迅小说理想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和传统狭隘自私的品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期鲁迅所追求的无私品德,并不是自觉意识到的无产阶级应具有的人格特征,而是从民族解放的斗争,从战斗者的角度来理解的。同时,他还具有一种利他的、自我牺牲的内涵,从某种意义看,还带有比较浓的人道主义的爱的色彩。
在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里,自私的心理是普遍的存在形式。罪恶的渊薮是私有制。具体来源一是小生产方式和自然经济狭隘,一是封建社会专制等级制度,在这种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形式和主子阶层凶狠残暴下,作为国民想要生存下去,而又不能跨过等级制度,不能避免残酷压迫的时候,就只好回到狭小的自我,也就是自私的生活中。这种普通人民的自私与统治阶级的自私有所不同,它是一种非自觉的,由求生本能所产生出来的消极方式,两种自私就构成了封建社会自私的内容和形式。它顽强的影响着人的心理和性格,在这块土地生长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将打上它的烙印。显然要塑造新的人格,就得批判自私观念,因而要推翻封建专制的任务是艰巨而长期的。鲁迅在思想革命和改良国民劣根性的宗旨下,在肯定了个人的正当权益的基础上,既无情的鞭挞了自私观念造成的种种劣根性,又热情肯定了无私、诚与爱的优良品质。
把孔乙己作为取笑对象、以咀嚼祥林嫂痛苦为乐的的人们、《示众》中麻木的看客、《药》中接近病态的民众……鲁迅正是以这种大量的生活事例告诉我们:国民的冷漠、麻木、缺乏同情心。这种外在形式表现的内在根据就是自私的心理,这是一种精神和情感的自私,是私有观念在人们精神、情感生活中的表现。鲁迅以深刻的观察力,入木三分的揭示了国民缺乏“诚与爱”的自私观念在人们心理中的巨大危害,它无形的分离着人们,制造着痛苦和灾难。它以几千年的历史积淀在人们的心理之中,常常转化一种强大的社会性力量,把人推向死的境地。祥林嫂的死难道与这种心理上的自私与冷漠无关吗?同时,这种自私还起着阻碍人们团结起来革命的作用,构成了对人的觉醒的威胁。《药》中众生的表现以及吕纬甫的自戕不正为此证明了吗?
通过批判,鲁迅力图唤起人们的诚与爱的同情心、利他主义和自我牺牲精神,以此激发起人们的高尚情操和斗争意识。他深深认识到只有大多数人意识到无私的重要性,社会的状况才会改变;否则“勇敢无私的一定孤立,为敌所乘,同人不救,终至阵亡。”[6]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鲁迅在小说《一件小事》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正直无私、诚实具有爱心的优秀品质的形象。小说中的车夫是一普通下层人物,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正直无私、义无反顾的品质,深厚的道德责任感和同情心,与“我”的自私、缺乏同情心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不得不在灵魂里进行搏斗,最终认识到“我”的渺小和车夫的高大,自私的可卑和无私的高尚。这一形象之所以会成为“我”的希望,是促“我”自新、向上的力量,正是那正直无私、诚实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这恰好就是鲁迅对理想人格的一种追求和肯定,是对自私、缺乏诚与爱的国民性的一剂改变的药方。实际上,鲁迅所追求的一种新的人格,即自由、活泼、勇敢、无私、纯洁的人格。我们需要双喜、阿发这样的孩子,生活才会有希望。
三、自我批评和不断进取的精神是鲁迅小说理想人格的又一特点
鲁迅多次指出,中国人中有一种恶劣的品质就是瞒和骗、自欺欺人,从不敢正视自己的缺点,他认为:“首在审己,亦必知人,比较既周,爱生自觉”,把自我批判、自我解剖、敢于正视自己的弱点视为自觉的标志。事实上,鲁迅正是通过对中华民族的严肃的自我解剖和批判,挖掘出它落后的社会根源,从而探索前进的方向的。 “多有不自满的人的种族,永远前进,永远有希望。”鲁迅在小说中,把追求自我批判和不断进取的形象留给了我们,从而达到对一种新的人格内容的追求与肯定。
《一件小事》既批判了“我”的自私,也探索了使“我”前进的动力和希望,“我”经过一番心灵的搏斗和严格的自我解剖之后,方才认识到车夫品质的高尚和“我”心灵深处的可鄙与渺小,方才认识到一种促人向上、自新的动力并非来自“我”这一类人物,而是出自于普通下层人民身上。经过批判、自新,“我”看到了前进的方向,增加了勇气,这是自我批判和探索的结果。可以说,“我”正是鲁迅所希望的那种勇于自新、勇于揭示自身弱点的人物,敢于正视现实、敢于向上的理想人格。《故乡》中的“我”,含蓄的否定了“我”这一类人,批判了“我”在客观上造成的与闰土的厚障壁,从而探索出等级观念是造成人们之间隔膜和使劳动人们自卑的重要根源,指出了只有大多数人团结起来,为新生活的路劈荆斩刺,现状才能改变,只有新的生活才能改变闰土的子孙后代的命运。
《在酒楼上》、《孤独者》中,作者为什么让吕纬甫自白,魏连殳写信倾吐自我心灵的痛苦,就分明包含着一种自我批判、责己的深意。《伤逝》中的涓生所写下的“我要写下我的悔恨与悲哀,为子君、为自己”,既是涓生的自省、批判与总结,也是代子君的悔恨与自责,“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要再想运用了遗忘给子君送葬”。血的教训,终于使涓生觉醒,从恶梦中醒来,“向着新的生活跨进”了第一步。值得注意的是,鲁迅笔下的自我批判的形象和不断进取的探索者几乎都是知识分子,它的意义非同一般,在“五四”退潮后革命的关键时刻,知识分子进行了严肃的自我解剖,就更具有现实的深刻意义,不仅与历史的要求,而且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要求达到惊人的一致。
鲁迅在小说中,给我们提供了符合时代发展的理想人格。人格的基本特征是战斗、无私、富有自我批判、不断进取的朝气蓬勃的精神,他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从总的方向上看,与时代精神吻合,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要求保持着同步,具有鲜明的时代印记和历史的进步性。
[1] 钱谷融. 论“文学是人学”[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 鲁迅. 灯下漫笔[M].
[3] 鲁迅. 华盖集[M].
[4] 鲁迅. 新秋杂识[Z].
[5] 鲁迅全集[M].
I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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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2)07-0078-02
2012-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