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人际之“乐”
2012-08-15朱雪芳
朱雪芳 张 芳
(湖南科技学院 中国语言文学系,湖南 永州 425100)
《论语》中的人际之“乐”
朱雪芳 张 芳
(湖南科技学院 中国语言文学系,湖南 永州 425100)
文章针对《论语》中的“乐”字进行考证研究,认为《论语》中的“乐”的含义不仅指音乐,更指人的自然情感,其内容驳杂,对人有损有益。《论语》中所倡导的“乐”是被“仁”指引后的“仁之乐”,即孔子所说的“乐”中“益者”,对人有益。《论语》中的人际之“乐”是“仁之乐”在人际方面的投射,可以概括为“和之乐”,“和之乐”为行仁提供了有效途径,引导人们拥有良好人际。
论语;人际;乐;仁;和
《论语》是孔子门人对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记录,是先秦礼乐德治思想最集中的体现,表达了孔子对现实热切的关怀。蒙培元先生曾说,“解读孔子,应以《论语》为主要文本”[1]P34。可见《论语》对于研究孔子思想的重要性。众所周知,“仁”是孔子思想体系中的核心范畴。“仁”字在《论语》中出现109次之多,“礼”也有74次,而“乐”字出现的频率仅次于“仁”、“礼”,高达46次[2],作为非“音乐”的含义出现24次。“乐”是不是继“仁”、“礼”后孔子思想的又一重要范畴呢?《论语》中的“乐”范畴有什么特质?什么是《论语》中的人际之“乐”?《论语》中的人际之“乐”有何意义?
一 《论语》中的“乐”
《论语》中首篇首句提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同时,“乐”字在《论语》中出现46次之多,可见,“乐”是孔子常常提及的一个范畴。那么,《论语》中的“乐”范畴又包含哪些内容呢?《论语》中的“乐”与我们日常理解的“乐”是相同还是不同呢?该如何理解《论语》中的“乐”范畴的内容?是快乐还是乐趣,亦或乐观?正如我们认识的范畴“仁”一样,“乐”范畴也不能简单地通过下定义的方式去认识。当然,“乐”范畴也并非不能被认知,正如大家认知范畴“仁”,以此类推“乐”也是可以被感知的。作为认识“乐”的切入点,恐怕非“乐”的同形字“礼乐”之“乐(yue)”莫属。
(一)由乐(yue)识乐
探寻“礼乐”中的“乐(le)(yue)”与“乐(le)”的关系,首先得了解“乐(yue)”所包含的内容。“乐”所指的内容难道仅仅是音乐吗?显然,“乐”的含义并非如此简单。孔子曾说:“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论语·阳货》)孔子感叹到,“我们说乐啊乐啊,难道只是在说钟鼓这些乐器吗?”孔子一针见血地指明“乐”的内容不仅指音乐,还隐含着其他内容。那么,“乐”还包含着什么内容呢?
上海竹简《孔子论诗》中的一段记载可以帮助我们揭示“乐”中所含的内容:“孔子曰:‘诗亡(即无)离志,乐亡离情,文亡离言。’”[3]P123对此,蒙培元先生认为,所谓“情”指“情感”,“乐”是表达喜怒哀乐之情的,故不离情。音乐产生于人们的情感需要,而音乐的功能在于调节人的情感,使人享受到快乐。[1]P118-119只有理解“乐”的本质是人的情感,才能体会到为何孔子会对不同的音乐给予不同的评价。正是因为“乐”的本质是人的情感,孔子才会认为韶乐“尽美矣,又尽善也”(《论语·八侑》),而郑乐“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公》)。还有一点可以佐证,将“乐”范畴的基本内容定位为人的情感是准确的。孔子不仅将音乐做了划分,并将人的情感也进行了划分。孔子认为作为人的情感“乐(le)”的内容驳杂,对人有损有益,并进行了“益者三乐,损者三乐”的划分。(《论语·季氏》)孔子在音乐与人的情感方面进行的划分可谓殊途同归。
“乐”范畴的基本内容是人的情感,这种情感对人有损有益,孔子提倡对人有益的“乐”。那么孔子是以何为凭据,评价并划分“乐”之“益者”与“损者”呢?我们知道,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范畴,所谓,“仁者,人也”。(《孟子·尽心下》)那么《论语》中“乐”的指引是不是“仁”呢?
(二)仁之乐(le)
赋予《论语》中“乐”丰富内涵深邃特质的要素是不是就是“仁”呢?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得先弄清“乐”与“仁”的关系。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论语·里仁》)看来,“安仁”才能“长处乐”。什么是“安仁”?即“安于仁”,以仁为安,表现在感情上即为“心安”的情感状态。可以说,“安”是一种情感状态,一种心理感受,也是一种自我评价。[1]P34为何“安仁”才能“长处乐”呢?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论语·季氏》)孔子已认识到,“乐”是人的一种情感,对人有益有损。或许这正是孔子伟大的原因之一,孔子思想中的“安仁”正是顺应了人的内在要求,使人顺应了人自然的情感,指引人行仁,而非制约扼杀人性。孔子思想的可贵之处在顺应人性中得以体现。所以,《论语》中所提倡的“乐”不仅仅指人驳杂的自然情感,而是经过“仁”润色后成为了行仁的效应[4]P89,即孔子口中的“益乐”。
一方面,“仁”赋予“乐”以丰富深邃的内容;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以“仁”为基石,“益乐”才在《论语》中显得熠熠生辉。“仁之乐”较“乐”熠熠生辉在何处?首先,“仁之乐”作为行仁的效应,比一般的“乐”的含义多了一份昂扬精神,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比如孔子面对“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论语·述而》)的状况仍能“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如果没有乐观昂扬的精神,坎坷一生的孔子,面对“纍纍如丧家之狗”的评价怎能欣然接受?[5]P56最关键的,这种饱含昂扬精神的“乐”是中华民族精神的精髓,是历经多灾多难的华夏民族仍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关键原因。第二,“仁之乐”作为“行仁”的效应,依然留有“快乐”的含义,值得说明的是,这种快乐强调了行仁的过程是快乐的,肯定了生命的过程也应充满快乐的。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孔子本认为“君子不器”(《论语·为政》),但也仍不妨碍孔子与弟子开玩笑。谁说追寻“仁”的道路上不应以快乐笑声为伴呢?
《论语》中的“乐”以“仁”为核心。什么是“仁”?《说文解字》释“仁”字为:“仁,亲也,从人从二。”可见,“仁”字的含义必须在人际交往中得以体现。正如蒙培元先生所说的,“当仁被表现出来时,就已经在社会交往中了。”[1]P58那么,以“仁”为核心的“益乐”怎能不在人际上有所投射呢?
二 《论语》中的人际之“乐”
翻阅《论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可见,《论语》中“乐”的范畴投射于人际之必然。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实在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孔子评判“乐”之三益三损的上一句,孔子用了几乎相同的句式评判“友”之损益。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论语·季氏》)这个现象让人不禁提出疑问,“友”与“乐”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友”中之“乐”
孔子评价“友”与“乐”的三益三损不仅句式相似并且评价标准相同,都是以利人追求“仁”的态度出发的。值得一提的是,孔子看到了“友”与“乐”都是人的自然情感,对人有损有益,而且孔子便顺应了人的自然情感,以“仁”作为人情感流露的正确沟渠,指引人的情感走向“仁”。
正是因为孔子正视了“乐”与“友”是人的情感,才认识到人难免因自己好恶而影响交际,才提醒人们注意人因情感驳杂带来的消极影响。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论语·子路》)孔子不止一次强调人们应该注意人之好恶对人际的影响。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论语·卫灵公》)可以这么说,“友”与“乐”都是人的自然情感,没有经过“仁”指引的“乐”,对于人际的影响有益有损。孔子正视了这个问题,并以“仁”为灯塔指引“乐”施力于“友”,才能使“友”“以友辅仁”。(《论语·颜渊》)“仁之乐”作用于“友”后会造就怎样的人际之“乐”呢?
(二)和之乐
《论语》所提倡的“乐”可以概括为“仁之乐”;那么,《论语》中所提倡的人际之“乐”又该如何概括?“仁之乐”能带给人昂扬积极的精神面貌,能帮助人体会到更多的生活的趣味,能使人全神贯注修己行仁。内涵丰富的“仁之乐”造就的人际之“乐”也必然内涵丰富,能使人际“以友辅仁”(《论语·颜渊》),同时交际状态充满和乐融融的氛围。如此看来,《论语》中的人际之“乐”必以“和之乐”来概括。
这是因为,孔子认为交际的理想状态是“和”。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什么是“和”?我们知道,“和”也是内涵复杂的范畴,我们在这里不妨将“和”理解为一种和谐的状态,即自己内心很和谐,他人的内心很和谐,两人交际的过程也很和谐。
如何确保交际中“和”的状态的形成与保持?是尊重。正如蒙培元先生阐释的,“和”体现出了正视尊重一切生命,认为一切生命都有自身的内在价值。[6]P6“和”是在尊重的基础上,追求和谐。对于志同道合的情况,追求和谐人际并非困难。假如面对“道不同”的情况如何追求“和”呢?正是基于对“道不同”的尊重,所以孔子对“道不同”者并不采用斩尽杀绝或互相攻歼的态度,而是采取了较宽容的“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的态度。也正是因为对于他人的尊重,对于“习相远”(《论语·阳货》)的尊重,在对待人际的问题上孔子才会提出“修己安人”(《论语·宪问》),通过修养自己,以至能安顿四周的人。所以,不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的交际准则,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的交际准则都有一个核心,就是尊重;都有一个目的,就是追寻人际和谐。
《论语》中的人际之“乐”可以概括为“和之乐”,那么“和之乐”范畴的提出与确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 《论语》中人际之“乐”的价值
《论语》中的人际之乐的意义即“和之乐”的意义,它能确定“和之乐”范畴的重要性并指导人们在生活中运用这种范畴,更深层次地探索孔子的思想及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具体说来,“和之乐”的意义主要有以下两点:
(一)“和之乐”为行仁提供了一条有效途径
从“乐”范畴这个角度来看,“和之乐”为实现“仁之乐”提供了一条有效途径。人是社会动物,作为正常状态下的人,谁都不能避开与他人的交际。孔子十分注重人的交际,并且注重人的人生过程。如果孔子的思想不仅能指导人如何更好地进行人际,并能在顺利和谐的人际中行仁,对人对己有益,那么人们何乐不为呢?“和之乐”恰如一面旗帜,提醒人们孔子思想的实用性,普适性。“和之乐”可以指引人们在日常生活的交际中行仁,行仁的过程又利己利人,大大促进了人们行仁的自觉性。孔子不仅提出“仁”,可贵得的是孔子同时为人们指明行仁的有效途径,孔子不愧被列位于“人类历史上的四大圣哲”之中。
(二)“和之乐”为人际设定了理想的氛围与过程
从人际的角度而言,“和之乐”为人际设定了理想的氛围与过程。从交际氛围而言,人际的理想状态即和谐。“切切偲偲,怡怡如也”(《论语·子路》)正是这种氛围的写照。《论语》首篇首句中就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可见,“乐”才是交际应有的氛围。如果人在人际中没有和乐氛围,那么他就需要“修己”:思考是否是交际的目的有所偏差,交际目的是否是“以友辅仁”(《论语·颜渊》)?交际的过程是否是“君子坦荡荡”(《论语·述而》)?而在这个过程中就是以“修己”出发,强调尊重他人,从而追求人际达到“和”的状态,其乐融融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中也使人们能通过交际探寻到生命中本应有的快乐,肯定了生命的过程应是令人愉悦的。通过“修己”达到“和”的方法,正是以自己的生命为对象,由而能对生命完全正视,[7]P11从而才能顺应人的内在要求,通过“仁”指引而非束缚人走向人生正途,这是孔子思想魅力之所在。
总之,“乐”本身作为人的自然情感,内容驳杂,对人有损有益。《论语》中所提倡的“乐”是指被“仁”指引后的“仁之乐”,即孔子所说的乐中“益者”,对人有益。《论语》中的人际之“乐”是“仁之乐”在人际方面的投射,可以概括为“和之乐”,“和之乐”为行仁提供了有效途径,引导人们拥有良好人际。
[1]蒙培元.蒙培元讲孔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朱熹.四书集注[M].长沙:岳麓书社,1985.
[3]马承源.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傅佩荣.细说论语[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
[5]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M].北京:中华书局,2009.
[6]蒙培元.生的哲学[J].北京大学学报,2010,(6).
[7]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5.
B222.2
A
1673-2219(2012)02-0080-03
2011―06―12
湖南省大学生研究性学习和创新性试验计划项目“《论语》的普世价值与大学生人际压力缓解研究”(项目编号:湘教通2010-350号)。
朱雪芳(1963―),女,香港人,湖南科技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宋明理学与中西文化比较。张芳(1989―),女,新疆伊宁人,湖南科技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2008级学生。
(责任编校: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