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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六丛珠汇选》辨析

2012-08-15陈旭东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四库叶氏抄本

陈旭东

(福建师范大学 图书馆,福建 福州 350007)

《四六丛珠汇选》十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总目》)中子部类书类存目(卷137)、集部总集类存目(卷193)均有著录。

《总目》卷137著录《四六丛珠汇选》十卷,系浙江汪启淑家藏本。提要云:

“旧本题当涂县学官晋江王明嶅、繁昌教谕黄金玺同校选,不著时代。前有明嶅序,称宋季叶氏采当代名家汇集成 编,名曰《四六丛珠》。分门数百,成帙累千云云,则即宋人《四六丛珠》旧本而为之摘录者也,故其职官、舆图皆南宋之制。然止摘偶句,不列姓名,徒供剽掇之用,则亦村塾《兔园册》耳。”①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影印本,1965年版。

《总目》卷193著录《四六丛珠汇选》十卷,系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提要云:

“明王明嶅编。明嶅字懋良,晋江人。万历已卯举人,官至宁波府通判。宋叶适所编《四六丛珠》,凡四十卷,见於《千顷堂书目》,明时抄本尚存。明嶅病其繁冗,因别为选录刊行。所分大目十一,子目数百,皆仍叶氏之旧。然适原书所采,多录全文,今散见《永乐大典》中者,尚可考见其体例。明嶅乃随意刊削,仅存摘句。又不列标题,不署撰人名氏,一仿坊刻表联活套之式。割裂破碎,遂致尽失其本来,亦可谓不善变矣。”②同上。

笔者查阅了胡玉缙原辑、王欣夫整理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余嘉锡的《四库提要辨证》、栾贵明的《四库辑本别集拾遗》、崔富章的《四库提要补正》、李裕民的《四库提要订误》、杨武泉的《四库全书总目辨误》等诸位前辈的著述及其他相关论述,仅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著录《四六丛珠汇选》十卷,云:

前有明嶅序,称宋季叶氏云云,则即宋人《四六丛珠》旧本而为之摘录者也。

陆氏《藏书志》有旧钞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一百卷,题“建安叶蕡子实编”,其案语云:“目后有‘建安陈彦甫刻梓于家塾’两行。叶蕡仕履无考,即与魏齐贤同编《播芳文粹》者。《文粹》署曰‘南阳’,盖叶氏郡望,此署‘建安’,则其里贯也。凡十六门,提要云云,则四库馆中当亦未见全本。”③胡玉缙原辑、王欣夫整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类书类存目),中华书局,1964年版。

《总目》这两则提要关于《四六丛珠》编者、卷数,《四六丛珠汇选》编者,以及对《四六丛珠汇选》评价,多有可商榷之处。笔者在胡玉缙、王欣夫两先生的基础上,略作一番查考,就正于方家。

《四六丛珠》,全称《圣宋名贤四六丛珠》,原刻本现恐已佚。《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天一阁文物保管所藏明范氏卧云山房抄本(天一阁文物保管所另存一明抄本作“《四六丛珠》”,不全),辽宁省图书馆、浙江省图书馆藏明抄本,国家图书馆藏明抄本三种(均不全)等,均作宋叶蕡辑,一百卷。笔者所见《续修四库全书》影印上海图书馆藏明嘉靖十一年(1532)王宠、王阳抄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一百卷,前有庆元丙辰(1196)吴奂然《四六丛珠序》、嘉靖壬辰(1532)王宠《记》、傅增湘《跋》,后有王季烈《跋》,首题:“建安叶蕡子实编。”

叶蕡其人,生平未详。陆心源言:“叶蕡仕履无考,即与魏齐贤同编《播芳文粹》者。《文粹》署曰‘南阳’,盖叶氏郡望,此署‘建安’,则其里贯也。”①《皕宋楼藏书志》卷六十类书类二《圣宋名贤四六丛珠他》条,《清人书目题跋丛刊》,中华书局,1990年版。傅增湘亦持此说,见《圣宋名贤四六丛珠》书前傅增湘《跋》,《续修四库全书》第1213册。 《总目》卷137作“宋季叶氏采当代名家汇集成编,名曰《四六丛珠》”;卷193作“宋叶适所编《四六丛珠》”。《播芳文粹》,即《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②关于该书的版本源流,参见《宋集珍本丛刊书目提要》,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线装书局2004年版;《宋人总集叙录》,祝尚书著,中华书局,2004年5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2册。,为宋魏齐贤、叶棻同编。陆心源认为叶蕡即叶棻。

《播芳文粹》,《四库全书》收录,作《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题署:“宋魏齐贤、叶棻同辑。”③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总集类(第1352、1353册)。傅增湘《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八著录宋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目二三行题:‘衢山精舍叶棻子实编,富学堂魏齐贤仲贤校正’”,原本笔者未见;“衢山”,方彦寿认为“当指(福建建阳)崇化坊云衢”。见《建阳刻书考》第122页,中国社会出版社,2003年版。《宋集珍本丛刊》影宋本则题:“稽古堂□□编,明斋□□□校正。”《圣宋名贤四六丛珠·王宠记》,《续修四库全书》第1213册。提要云:“宋魏齐贤、叶棻同编。齐贤字仲贤,自署钜鹿人。棻字子实,自署南阳人。考宋南渡以後,钜鹿、南阳皆金地,殆以魏氏本出钜鹿,叶氏本出南阳,偶题郡望,非其真里籍也。”笔者检阅《宋集珍本丛刊》本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未见魏氏、叶氏之“自署”,四库馆臣所据另有其它版本?或是以书前序言所题误为“自署”?④《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书前绍熙庚戌(1190)许开《序》言:“故家有藏书之富,钜鹿魏君仲贤、南阳叶君子实,实徜徉其间,储藏之丰,奚啻插架三万轴而已。”《宋集珍本丛刊》第94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2册。

王季烈亦认为叶蕡即叶棻,其推断比陆心源来的详尽,言:“蕡、棻同音,字亦相近,《文粹》首有绍熙庚戌(1190)许开序,即在庆元丙辰(1196)之前六年。是编二书之叶氏,姓、字、时代皆同,里籍则《文粹》举郡望此举流寓地以致不同。”“今观此书(《四六丛珠》),其卷帙浩繁、荃芳并采,与《文粹》相同,则编两书之叶氏更为一人无疑矣。”⑤见《圣宋名贤四六丛珠·王季烈跋》,《续修四库全书》第1214册。又言:“《诗》‘有蕡其实’为叶氏名字所本,允宜作‘蕡’不作‘棻’也。”可备一说。⑥见《圣宋名贤四六丛珠·王季烈跋》,《续修四库全书》第1214册。“有蕡其实”,语出《诗经·桃夭》,形容女子有华色又有美德。“蕡”,《说文解字》作“杂香草”解;“棻”《说文解字》作“梤”,作“香木”解。按,“棻”亦多用于人名,如汉刘歆子棻、唐令狐徳棻。宋建阳黄善夫刻本《汉书》目录末“‘有校字人黄颐、陈熙、虞应仲、刘之问、叶蕡’列名”⑦见涩江全善、森立之《经籍访古志》卷三《汉书》(宋椠本)条,《日本藏汉籍善本书志书目集成》第一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版。,可为王季烈此说之佐证。

《宋集珍本丛刊》影宋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本朝名贤总目》、《(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姓氏》均著录有“叶德明(棻)”。⑧所列著者,均先姓氏、次字号或爵位,名以小字置最下方(笔者置之小括号内以示区别)。故此处为:叶棻,字/号德明。

综合诸家考证:叶蕡(或作棻),字子实,又字(或号)德明,建安(今福建建阳)人,祖籍南阳(今河南)。家富藏书。主要活动于南宋绍熙、庆元间,曾与魏齐贤同编《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独编《圣宋名贤四六丛珠》,又曾为建阳刻书家黄善夫刻《汉书》担任校字工作,是一位集编撰辑校于一身的学者。

然《总目》却将《四六丛珠》误入叶适⑨叶适,字正则,号水心,温州永嘉人。著有《水心先生文集》等。《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内多处录存其文章。名下,言:“宋叶适所编《四六丛珠》,凡四十卷,见於《千顷堂书目》。”检阅《千顷堂书目》⑩瞿起凤、潘景郑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7月。卷十五类书类、卷三十一总集类著录“《四六丛珠》四十卷”,无著者姓氏;卷十一儒家类著录“叶适《荀杨问答外稿》”。《总目》亦将“《四六丛珠》”存目于类书类与总集类,恐怕是延续了《千顷堂书目》的著录体例,见下文。,叶适名下仅有《荀杨问答外稿》,而《四六丛珠》四十卷下并无叶适之名。殆四库馆臣所据《千顷堂书目》本已将《四六丛珠》误入叶适名下,或为四库馆臣所误耶?抑或“适”径为“氏”之误①?又,《四六丛珠》四十卷本,亦非全本,清时有百卷本抄本存世,而仅据一书目而著录,亦不详察矣。

《四六丛珠汇选》据《四六丛珠》汇集成编,现存明万历间(1573-1620)陈璧刻本,作《宋四六丛珠汇选》。卷前王明嶅《宋四六丛珠汇选叙》言:“宋季叶氏,采当代名家,汇集成编,名《四六丛珠》,……分门数百,成帙累千,汗漫繁浩,难于披阅;而传写日久,不无亥豕鲁鱼之谬。”②关于该书的版本源流,参见《宋集珍本丛刊书目提要》,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线装书局2004年版;《宋人总集叙录》,祝尚书著,中华书局,2004年5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2册。《四六丛珠》明嘉靖间有“宋刻精本”, 王宠命子辈据以抄存③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总集类(第1352、1353册)。傅增湘《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八著录宋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目二三行题:‘衢山精舍叶棻子实编,富学堂魏齐贤仲贤校正’”,原本笔者未见;“衢山”,方彦寿认为“当指(福建建阳)崇化坊云衢”。见《建阳刻书考》第122页,中国社会出版社,2003年版。《宋集珍本丛刊》影宋本则题:“稽古堂□□编,明斋□□□校正。”《圣宋名贤四六丛珠·王宠记》,《续修四库全书》第1213册。。至万历间,王明嶅所见或为抄本:“郡守荆山陈公政清刑理之暇,出是编以示小子(明嶅),命与繁昌谕黄君(金玺)同校选之。”“去其支蔓而掇其雅醇,略其芜秽而集其清英,虽分联摘句未免破碎,而归汇编几,颇有条理。若陶匏金竹异器集之,总成雅音;榱桷节棁异材聚之,可构大厦。盖一禀命于公者也。集成,凡十卷,公阅而可之,命曰《汇选》而付之剞劂氏。亦或可为操觚含豪者之一助云耳。”④《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书前绍熙庚戌(1190)许开《序》言:“故家有藏书之富,钜鹿魏君仲贤、南阳叶君子实,实徜徉其间,储藏之丰,奚啻插架三万轴而已。”《宋集珍本丛刊》第94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2册。

按:王明嶅,字懋艮,而非懋良。福建晋江举人。万历十四年(1586)至万历二十年(1592)间为当涂县儒学教谕。黄金玺,福建连江举人。万历十四年(1586)至万历二十年(1592)间为昌繁县儒学教谕。时当涂县、昌繁县均属太平府。①清黄桂修,宋骧纂《太平府志·职官四·当涂县儒学教谕》(卷十七)“万历十四年下”:“王明嶅,字懋艮,福建晋江举人。分考江西乡试,升知县。”《太平府志·职官四·昌繁县儒学教谕》(卷十七)“万历十四年下”:“黄金玺,福建连江举人,升广西平乐知县。”王明嶅、黄金玺后任教谕上任时间均为万历二十年。见《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第二三六号据清康熙十二年修光绪二十九年重刊本影印本,台湾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郡守荆山陈公”,即陈璧。陈璧,字道良,福建福清人。万历五年(1577)进士,擢礼科左给事,以直言忤权贵,万历十六年(1588)出知太平府,万历二十六年(1598)调离。②参见清黄桂修,宋骧纂《太平府志·职官二·太平府知府》,卷十五。陈璧于太平府任上,“捐金购史籍、治簋、伐琴瑟、斫磐玉、图乡饮,百度俱修”。③清黄桂修,宋骧纂《太平府志·名宦传》,卷二十六。陈璧命教谕王明嶅、黄金玺校选《四六丛珠》,即为“百度俱修”之一。

《总目》卷137评价《四六丛珠汇选》:“徒供剽掇之用,则亦村塾《兔园册》耳。”彻底否定了该书的价值。《总目》卷193则评价:“割裂破碎,遂致尽失其本来,亦可谓不善变矣。”虽有批评,但则显得比较温和。然《四六丛珠汇选》为“村塾《兔园册》”,《总目》仍给予存目,而其所据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却不见著录,大概四库馆臣也仅根据《千顷堂书目》知道明代仅存抄本而不知明嘉靖间见存宋刻本,或仅从《永乐大典》看到些许的篇章,似乎连抄本都没见过。从这方面来讲,《四六丛珠汇选》乾隆时就具有保存先前文献的价值。

鉴于《四六丛珠》当时存在“分门数百,成帙累千,汗漫繁浩,难于披阅;而传写日久,不无亥豕鲁鱼之谬”的问题,为了使用上更为方便,虽然王明嶅他们也觉得“分联摘句未免破碎”,但“去其支蔓而掇其雅醇,略其芜秽而集其清英”则是有必要的,因此,经过“归汇编几”,亦“颇有条理”。傅增湘跋上海图书馆藏《圣宋名贤四六丛珠》:“(《四六丛珠汇选》)盖本叶氏原编,取其精语,分联摘之,以为临文遣用之资。”④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213册。评价显得比较中肯。王季烈谓上海图书馆藏明抄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当日之兔园册子,至后世乃奉为枕中鸿秘”,⑤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214册。这讲的也是今天《四六丛珠汇选》的命运吧。

《四六丛珠汇选》一书而两处著录,大概与四库馆对部类划分标准的认识不一致有关。四库馆臣谓:类书“兼收四部,而非经非史,非子非集。四部之内,乃无类可归”。⑥《总目》卷135。关于类书类的分类问题,可参见李致忠《四部分类法的应用及其类表的调整》,《三目类序释评》,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版。《四六丛珠》采先秦至宋人经史子集著述分门别类辑录编排,共分十六类。《四六丛珠汇选》从《四六丛珠》中“止摘偶句”汇编而成,分:贺表,谢表,贺启,谢启,杂启,青词、释疏、乐语,时令、舆地十类,每大类之中又细分若干小类。根据四库馆臣的标准,当入类书类。之所以又另划归总集类,大概是四库馆臣认为《四六丛珠汇选》汇辑“四六”之句,具有总集的性质。由于标准的不统一,又编纂经多人之手而没能细致核对,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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